第51章 超级抑制剂

许培沉默地挂掉电话,想起了这几十年来怒城最着重普及的一条法律。

婚姻宪章第二条第三款,由婚配局匹配的alpha和omega,除符合规定解除匹配关系的情况外,双方应当完婚,并有义务孕育后代。若一方无故拖延、拒绝完婚,最低会被判处三年监禁,并被没收半数财产。

小时候在历史课上学到这项法律时,许培对它的概念全来自课本——这项法律实施后,优质婴儿出生率大幅上升,AO比重显著增加,beta人数减少,为日后怒城的经济腾飞奠定了人力基础。

后来许培进入社会,见过不少人反对这项法律,认为这剥夺了婚恋自由,但身为生物医学教授,许培也认同这项严格的法律有助于人类整体的进化和发展。

只是……

鞭子不抽在自己身上不疼,许培从未想过,他也会萌生出违法的念头。

“你说他喜欢alpha。”贺亦巡把一大捧玫瑰放到餐桌上,小小的长桌瞬间被占据大半。

淡淡的玫瑰花香在客餐厅弥漫,味道很好闻,却和充满学术气息的小屋有些格格不入。

看着那张香槟色卡片,许培一时间脑子里闪过许多杂乱的念头,最后汇聚成一句:“他不正常。”

不是说喜欢alpha不正常,是给许培送花的行为很诡异。

贺亦巡没多说什么,和许培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想法。

“先去研究所吧。”许培随手把卡片插回花里,像在处理不重要的小广告,“我们这边的DNA检测结果也出来了,那具尸体就是詹远。”

顿了顿,许培又改口道:“就是詹家兄弟之一。”

前一晚的拥堵在今早延续,路障封锁了直升机爆炸波及的区域,附近的主要干道受到影响,打开导航,地图上血红一片,错综复杂的道路就像堵塞的血管。

单身公寓距离研究所本就不远,比起堵在路上,两人选择乘坐公交。

放弃开车出行的人还有很多,公交车上挤满了人。未到站时,电子站牌播放着新闻:“最新消息,国立研究所重新检测了现场焦尸的DNA,确认系S级实验体詹远……”

画面一转,变为救援直升机的飞行员接受采访:“我亲眼看到詹远射杀了其他几个匪徒,把抢来的钱都洒了下去,我觉得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钱。”

人们小声议论着这件轰动全城的大事,公交畅通无阻地行驶在公交车道上。

一站路过去,许培和贺亦巡下了车,研究所仍在戒严中,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所长给许培安排的临时办公室里空无一物,连电脑都还没来得及配置。

项冬从学校坐地铁过来,没有受到堵车影响,这会儿正在打扫卫生。许培一进办公室就注意到了那闪亮的球鞋,问:“新买的?”

“限量版。”项冬得意洋洋。

许培:“看来延毕不影响你的心情。”

没过一会儿,莫欣也到了。许培如往常般打了声招呼,注意力却被那陌生的烈焰红唇吸引,奇怪地挑了挑眉:“你们今天怎么回事?”

一个买限量版球鞋,一个破天荒化妆。

“新项目新气象。”莫欣推了推鼻梁上严肃的银框眼镜,浓妆也掩盖不住那股学术气息,“一切从头开始,化个妆给自己打气。”

“就是嘛,新项目得有仪式感。”项冬说,“教授,你说我们要换研究方向,是换成什么?”

许培把打印好的资料发给了两人,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那是金医生发给许培的贺亦巡的血检报告,虽然结论是异常二字,但各项指标都值得研究。

莫欣只翻了两页便皱起眉头,仔细看着图表问:“这个人的血液中没有AO抗原?”

“不会吧。”项冬也发现了这一点,嘀咕道,“这是外星人吗?”

“他就站在你面前。”许培说。

项冬瞪大双眼看向贺亦巡,像是才注意到这一存在。不过他突然想起什么,对许培说:“对了教授,我有同学在医院实习,他听说你跟研究对象结婚了,你未婚夫不是詹议长吗?”

说到这里,他一脸警觉地看向贺亦巡:“我记得你说他是你的专属志愿者,还不让我们碰,该不会你……”

“该不会什么?”许培微笑着问。

“咳,没什么。”项冬及时转移了话题,“我们是要研究他吗?”

“他和詹远是两个极端。”许培很清楚莫欣和项冬不需要他解释,于是转向贺亦巡说,“詹远的血液中,A抗原非常高,这和他腺体进化有关,也是他被评为S级的依据之一。”

“抗原的数量直接决定了信息素的浓度,简而言之,血液中的抗原越多,代表一个人的信息素等级越高。”

贺亦巡点了点头:“我没有。”

这下换项冬和莫欣露出不解的眼神,毕竟血液中没有抗原简直无法想象。

许培没有解释,继续道:“我之前给你说过,omega的发Q期可以靠抑制剂度过。抑制剂的原理就是中和因发Q而猛然增多的抗原,它最初是从beta身上提取,现在可以化学合成。而你的血液比任何beta都要纯粹。”

莫欣率先反应过来,镜片遮不住眼里的惊讶:“难道你想……”

项冬也听明白了许培的意思,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他的血岂不是……”

“没错。”许培将双手撑在桌子上,郑重其事地说,“他,就是超级抑制剂。”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贺亦巡,震惊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不是对贺亦巡,是看到了即将翻天覆地的未来。

贺亦巡倒没什么反应,很自觉地当着研究对象,没发表任何意见。

“你胆子太大了。”莫欣皱眉说,“你知道这种东西会威胁alpha的地位吗?”

“对啊,教授。”身为alpha的项冬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你这新项目,所里压根不会给批吧。”

“我一直不喜欢omega每年都要发Q两次,一次就要耽搁六七天,凭什么alpha不会这样?”许培说,“我只是希望omega能自主控制发Q,现在有了超级抑制剂,我相信实现起来不会困难。”

某人的重点与众不同:“六七天?”

另外三人直接无视了研究对象的发言,一是都习惯了把实验体当“物品”来看,二是某人在这里本来也没有发言权。

“不是,教授,你这样说不太公平啊。”项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凭什么’,是基因决定的,你怎么不说alpha帮omega解决发Q期,也得耽搁六七天呢。”

某人坚持不懈:“六七天?”

“那如果omega不发Q,是不是可以都不耽误?”许培问。

“你这样想太偏激了,教授。”项冬隐隐有些火大——权利受到损害的正常反应,但顾忌到许培的身份,还是压抑着脾气说,“omega发Q是符合生物繁衍规律的,你自己也是生物医学教授,难道想违背自然规律吗?”

许培觉得没必要和一个alpha实习生争论什么,不想再多说,然而听到规律一词,贺亦巡就像DNA动了似的,问:“你们之前的研究方向是改造腺体,这符合自然规律吗?”

“当然符合。”项冬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进化。”

“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会探索生命的意义,而动物只会繁衍。”贺亦巡说,“你们真正需要进化的,不是生育能力,是智力。”

贺亦巡说话的样子就像来自更先进的高级文明,结合他无法解释的身体现象,就更像那么回事,把项冬说得一愣一愣的,仿佛遭受了降维打击。

等回过神来,项冬气得面红脖子粗,敌意信息素外泄:“你是生不出来才这么说的吧!”

“好了,项冬。”许培说,“你不参与就算了,我另外介绍一个教授带你。”

还以为项冬很尊重omega,思想会开明一些,结果他还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利益集体。

项冬把东西一股脑收进背包,黑着一张脸离开了,那离开的速度就好像这里是什么邪教聚集地,多待一秒都会被打成异类。

偌大的办公室又冷清了些,许培看向莫欣问:“你呢,莫教授。”

“身为omega,我很理解你的想法。”莫欣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没法参与这个项目。”

许培有些意外:“你不是也很烦发Q期影响工作吗?”

莫欣和许培一样,都是大龄单身omega。两人聊天时,莫欣经常透露不喜欢发Q期的想法,许培还以为她会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

“是,但我搞科研不是为了理想。”莫欣冷漠地说,“我得提醒你,所里不会提供资金让你搞这个项目,你真要研究什么超级抑制剂,最好跳槽去药企。”

莫欣也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许培和贺亦巡两人。这么看,这间办公室似乎都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尽管它本身就空空如也。

许培叹了一口气,没劲地倒在办公椅上,感慨道:“果然还是研究怎么治阳痿赚钱。”

贺亦巡倚在办公桌上,问:“詹远的血可以治好阳痿吗?”

“理论上可以,只是还没验证。”许培说,“我们针对S级alpha做了很多猜想,比如可以标记alpha、不标记就让omega怀孕等等,但都没来得及验证。”

“你如果需要我的血验证,我可以提供给你。”贺亦巡说。

看着贺亦巡挂在胸前的胳膊,许培好笑地说:“你先好好养着吧。”

“抽一小管血不成问题。”贺亦巡说。

其实这事不用着急,但贺亦巡却催着许培去办。许培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很快就要离开,他想尽可能地多留给许培一些用得上的东西。

许培收起笑容,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对贺亦巡说:“跟我来吧。”

无论所里态度如何,许培还是得把项目提交上去试一试。

他分离出了贺亦巡的血清,一边测验一边撰写报告,但由于所有工作都得他独自完成,直到快下班时,他的报告才刚写了个框架,还有无数内容等着填充。

贺亦巡一直在陪他工作,帮他泡咖啡,帮他记录数据,他的工作舒适度倒是有大幅提升,但工作进度还是慢得像蜗牛。

“要不你先回去吧。”许培说,“你在这儿待着也无聊。”

“好。”贺亦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见贺亦巡这么干脆,许培在心里嘀咕,无聊早说啊,却听贺亦巡又说:“我回去做饭,待会儿给你送过来。”

许培抿了抿嘴唇,压下嘴角的笑意,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颇为煞风景——是詹高。

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旁的贺亦巡停下脚步,瞬间从家庭煮夫变回了警察,对许培说:“接。”

打开免提,詹高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响起:“培培,我在研究所门口,你可以出来了。”

早上挂电话时,许培和詹高约好了见面再谈,但没说是今天,没想到詹高行动这么迅速。

许培说了一声“好”,挂掉电话,对贺亦巡说:“你不用给我做晚饭了。”

“我会跟在你们后面。”贺亦巡说。

“应该不会有事。”许培站起身,脱下进出实验室用的白大褂,换回了自己的外套,“他肯定不会直接带我回家,真要带我也会拒绝。只要在公共场合,他就没法拿我怎样,除非他这议长不想当了。”

“不要掉以轻心。”贺亦巡说,“如果是我们猜测的那种情况,这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不好说。”

也是。

虽然不确定背后发生了什么,但种种蹊跷的细节都让许培和贺亦巡一致认为这个詹高的身份存疑。而许培答应去吃饭,一部分是商谈婚约,更多的则是试探。

“我会实时跟你联络。”许培理了理衣领,准备离开。

“等等。”贺亦巡拉住许培的手,把装有他血清的样品针剂交到了许培手里,“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