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峰觉得自己不应该和苍庸过多接触, 这是不合适的。
苍庸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
他在家里又打扫又做饭,他的娱乐活动也不是玩游戏,而是织各种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小孩不喜欢这些!小孩喜欢动画片和小零食, 寅峰已经观察过金达大了。
那个小仓鼠不太喜欢寅峰。
不,也不是说不喜欢, 只是寅峰一开口那孩子就紧张害怕, 大概是觉得寅峰太过严肃。
而苍庸一说话那孩子就能放松。
那孩子除了学习吃饭看动画片就是睡觉,睡眠时间超长,毕竟他还是长身体的年纪。
可苍庸不是,苍庸特别勤劳, 他早睡早起, 三餐做饭的时间是固定的,还会买各式各样的猫抓板放在家里。
哦对了!他买的是猫抓板!不是什么没有用的东西!
他明明超懂人情世故的!
想到这里, 寅峰抬头看了一眼工位上的苍庸。
苍庸格外放松,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就给自己的工位换了一种新的风格, 以绿色为主, 工位的角落还摆了一个草编的巢穴, 巢穴外站着一只黑豹和一只大棕熊。
这个世界没人认识棕熊,苍庸硬说自己桌上的是仓鼠。
寅峰看过去的时候, 苍庸正好兴致大发, 抓起棕熊和黑豹,让黑豹亲了一口棕熊的鼻子。
不过棕熊和黑豹的外形没多少细节, 这导致苍庸的动作弄得像他俩在啵嘴似的。
“别这么玩。”寅峰说。
苍庸看向寅峰, 随后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寅峰:……完了。
果然,苍庸把针织小熊和针织黑豹的脑袋死死摁在一起,嘴里还模仿着亲亲的声音,不断在那儿“么么么么”。
么完之后苍庸又望向寅峰, 等着寅峰气急败坏的反应。
寅峰没给反应。
苍庸继续表演,他拿着黑豹小娃娃晃了晃,压低声音模仿寅峰:“别这么玩~”
随后他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摁住棕熊的两个爪子,让它们合在一起搓了搓:“嘿嘿嘿,部长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过来的!”
然后豹子脑袋和熊脑袋又被苍庸摁在一起了,又是一阵激烈的碰撞。
苍庸期待着寅峰的反应,他的表情又得意又嚣张。
他真的很期待寅峰能生气。
寅峰捂住了脸。
他到底为什么要多嘴说这么一句?
“啊!部长!”苍庸忽然大喊了一声。
寅峰连忙拿开捂脸的手,抬起头。
就见苍庸又把两个娃娃的脑袋摁在一起了,嘴里还发出了“么么么”的声音。
这小子在故意诈他。
寅峰起身,苍庸立刻从自己工位上蹿出去。
他甚至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寅峰差点被他气笑了,他干脆坐回去,直接喊了苍庸一声,让他来自己这里听任务。
“您用内部光脑发给我就好了。”苍庸不为所动。
“我是你的领导,你只能听我的。”寅峰直接拿自己领导的身份来压他。
苍庸深感震惊:“部长!你学坏了!”
“站过来。”寅峰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前面的位置。
苍庸一手攥着一个娃娃,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寅峰招手,示意苍庸俯下身。
苍庸把脑袋低了下去,然后就被寅峰抓住了脑壳,猛搓了一通。
浅棕色的头发被揉乱了,苍庸抬起眼看了看寅峰,随后他又指向自己的鼻子,意思很明显。
“苍庸,说真的,你没有意识到我们这个行为有些过火吗?”寅峰问他,“你不是真正的小孩。”
苍庸深感震惊:“可,可部长你之前还说我是小孩。”
说他不是小孩什么意思?不养了吗?
“你更像个能照顾好自己,但有强烈感情需求的成年人。”寅峰说,“你想要很多很多的关心,你不是没有能力工作。”
苍庸猛地起身,把自己的脑袋从寅峰手中抽出来:“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你有这样的错觉?”
“金达大那样的才是个小孩不是么?他没法很好地照顾自己,没法成熟地做出决定,所以他需要一个监护人。”寅峰察觉到苍庸表情不太对,他又解释,“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只不过我认为我们的相处应该克制一些。”
苍庸气到了。
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善心大发!
他是一头善良的熊,而他现在被自己的善良伤害了。
“感情没有变?”苍庸双手叉腰,“那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感情?!”
寅峰想了想:“是很亲密的朋友。”生死之交的那种。
“我才不会跟朋友分享那么多秘密。”苍庸有些抵触朋友两个字,他微微后仰,脸上写满了抵触,“你跟我是朋友,你跟那么多人都是朋友,那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苍庸要做的是“唯一”不是“之一”。
做“之一”不如不做。
“我不是你的朋友。”苍庸拒绝了这个身份,“如果你让我做你的朋友,我就会排挤你其他的朋友,我会在你面前说他们的坏话,让你们的友谊分崩离析。”
“你好好想想吧。”苍庸相当不爽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他看着同事们的外勤报告呲牙咧嘴,就好像他的同事们造了不得了的孽似的。
寅峰没有被苍庸威胁到,从金达大的事就能看出来,苍庸一点都不凶残。
寅峰认为苍庸能够接受他们之间作为朋友的距离,他只是一时没有想通。
这样琢磨着,寅峰忽然觉得办公室有点过于安静了。
苍庸在认认真真地工作,他把那些报告审核一遍之后发给寅峰,他没有直接开口喊部长。而是发送完文件之后认真写下了自己的意见,最后加一句【请部长审批】。
好正经。
生气了吗?
“苍庸?”寅峰忍不住喊了一声。
“部长,有什么事吗?”苍庸倒是没有不理他。
只不过部长这两个字没有被拖长音,跟其他下属喊他的时候没有区别。
“你生气了?”寅峰问。
“没有。”苍庸桌上的黑豹和小熊被摆在了桌角的左右两边,隔得特别远。
寅峰:……
绝对生气了。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苍庸不在办公室,他把食盒给了寅峰之后就直接跑走了。
而十几分钟后,局长来他办公室找他了。
“小情侣吵架了?”局长询问。
在外人看来,寅峰和苍庸的关系一点也不纯粹。
“局长。”寅峰立刻起身。
“坐坐坐。”局长把苍庸的椅子拽了过来,自己一屁股坐下,“你那位特助一直在跟我抱怨。”
“跟您抱怨?”
“他说昨天晚上你也不肯亲他,刚才你也不肯,你以前都是肯的。”局长说起来都觉得好笑,“他重复了十几遍,如果我不来找你,他还得在我耳朵边念叨个几百回。”
哦,他找场外援助去了。
“怎么了?吵架了?”局长睁大眼睛,他是真的好奇,“是因为总长送过来的那个孩子影响了你们夫夫生活?”
他和苍庸没有所谓的夫夫生活,虽然那个小仓鼠缠着苍庸确实给寅峰带来了一定的困扰。
“和那个没关系。”寅峰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苍庸那孩子挺喜欢你的。”局长劝他。
寅峰当然知道,但他觉得现在自己得控制自己的行为,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
“现在这个时代,找这么个孩子不容易。”局长觉得寅峰和苍庸很合适,“你们俩的年龄合适,性格也正好。”
“现在都是星际时代了,跨物种恋爱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更何况你们俩本来都是男人,就算同物种也生不出小孩。”局长苦口婆心地劝。
现在局长背着寅峰在调查寅峰,但这件事不妨碍局长关心寅峰的感情生活:“真的是那个孩子影响到你们了?”
“不,没什么影响的。”毕竟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特研局,那个孩子也得上学。
小孩也不能长时间用人形睡觉,小仓鼠因为体型原因,只能睡在那个迷你的房子里,由特制的小型保姆机器人陪着。
所以苍庸不经常被小孩叫走,经常一起睡觉的还是寅峰和苍庸。
可寅峰现在觉得经常一起睡觉这件事情它出了问题。
作为两个成年人,他们怎么能每天晚上搂在一起睡觉?
苍庸怎么能动不动就揉他的肚子?
而在苍庸暴露本体之后,苍庸也邀请寅峰躺过他的肚皮。
确实很舒服,但这不对劲。
“没什么影响你为什么不搭理苍庸了?”局长真的很好奇,“苍庸说你们遇难的时候你天天亲他。”
那时候他亲的是苍庸的原形,他和苍庸的种族不同,寅峰没觉得有任何地方不对劲。
毕竟兽人大多数时候是无法分辨另一个种族的原形的各类特征的,而且寅峰那时候确实觉得苍庸是个小孩。
“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没有。”
“那你亲他一下不就完事儿了?”局长不明白寅峰在担心些什么。
“我……我是怕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寅峰知道局长了解的情况和真实情况有出入,他顺着局长的话说,“我现在这个环境也不安全,已经连累过他一次了,我不想再连累他。”
“噢,这么个事儿啊。”局长一拍脑门,“这好办,给他换个工作呗。”
寅峰:“啊?”
“你这确实有点不负责任,不过你说得对,他也不适合在特研局待。”局长说,“正好,我认识一个星际学校的校长,就是白究垣老婆工作的那个地方,噢,现在苍庸的小表弟也在那儿上学对不对?我给他找个闲职不是问题!”
局长说完就起身了,他走向门口。
“局长!局长等等!”寅峰跟在后头,可他没能及时追上局长。
局长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外面的苍庸:“呦,偷听呢?”
“局长~”苍庸双眼放光,他还保有最基本的道德,没有真的偷听到什么东西,“你帮我争取到亲吻了吗?”
“没有,你们部长不乐意,走,咱们不找他了啊,局长给你换个工作。”局长拉住了苍庸的手腕开始拽。
“不,不不!啊!”苍庸蹬了两下腿,“啊!这个地板太滑了!是哪个机器人拖的啊!”
寅峰追了出来:“苍庸!”
“部长!!部长!!!”苍庸着急忙慌地伸出手,寅峰拽住了他。
局长拖不动了,他一用力苍庸就嗷嗷乱叫喊“部长”。
局长拽了好几次,寅峰不肯松手,最后局长放开了。
苍庸连忙往寅峰那边窜:“部长!”
“至于被吓成这样吗?”局长问。
苍庸紧紧地搂住了寅峰:“我不离开部长!”
“你不是说你部长对你不亲密了吗?”局长笑了。
“我,我只是想要一个亲吻而已。”苍庸不想跟寅峰分开。
“你们俩是真有意思,不知道在别扭些什么。”局长走上前,苍庸连忙躲到寅峰的身后,警惕地盯着局长。
“寅峰你跟我来一趟。”局长招了招手。
苍庸连忙搂住了寅峰的腰,生怕局长找寅峰的麻烦:“其实我们部长挺好的,真的。”
局长又笑了:“得了吧,这次是正事,我不骂你部长。”
正事?
苍庸缓缓松开寅峰,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结果他还是没能得到一个亲吻。
【系统,我好难过。】苍庸很郁闷。
【只是你的部长没亲你而已,你难过什么?】系统试图让苍庸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可小时候我每次上学我的妈妈都会亲我。】苍庸说。
【你也说那是你小时候了。】系统继续。
【是啊,所以现在妈妈没亲我了,部长亲我,因为我是部长的下属。】苍庸硬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系统不明白苍庸的逻辑,所以呢?这件事哪里合理了?
寅峰扭头也看到了蔫巴的苍庸。
没办法,成年人本来就该保持距离。
寅峰叹口气,随后他俯下身,捧起苍庸的脑壳,在苍庸鼻尖上亲了一口:“我去开会了。”
苍庸摸着自己的鼻尖,眼睛圆溜溜的:“啊……哦!好!”
“你们腻乎得让我后背发麻。”局长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转身去了会议室。
其他几个部长也接到了通知,一起去开会。
【部长果然特别好攻略。】苍庸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他重新把黑豹和棕熊摆在一起,【他亲了我诶。】
【是啊是啊。】系统附和。
【部长的脸又变得红红的了。】苍庸很开心,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也有些红,【小猫咪真喜欢脸红。】
【小熊也挺喜欢脸红的。】系统说。
【乱讲!】苍庸从来没被人亲脸红过。
苍庸撑着自己发红的脸,继续用娃娃玩亲鼻子的游戏。
过了好一会儿,寅峰回来了,寅峰的表情非常不好看。
苍庸起身喊了一声:“局长骂你了吗?”
他问完这一句之后寅峰忽然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随后又指了指苍庸的嘴巴。
可他说的话却与他的动作没什么关联:“被批评了,说行动部的账目太混乱,那些出外勤的同事申请报销的款项有猫腻。”
寅峰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苍庸明白了,他开始跟寅峰传音:【部长,你被监听了?】
由于寅峰压根不会控制自己的心声,所以在他们链接建立起来的瞬间,苍庸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符昕敛老先生死了?!】苍庸诧异。
【对,现在还不清楚是谁下的手。老师很愤怒,官方暂时封锁了消息,但封锁不了太久。】寅峰说,【办公室里有屏蔽装置,但我没法判断现在装备部的设备升级到了什么程度。】寅峰担心那些肉眼不可见的监听设备已经落在他的身上了。
【部长,你等等。】苍庸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寅峰,【部长你衣领上有个超小的点点。】
【你能看到?!哦对,你会魔法。】寅峰差点忘了。
【这个消息不能往外透露半个字,知道吗?尤其是对符舂。】寅峰说到这儿,忽然停顿片刻,【不过我估计符舂马上就要知道了,到时候你照常去看他,然后你着急忙慌地把这件事告诉我,再由我报告给局长。记得,表演一定要真实。】
苍庸还是有些恍惚:【之前武爷爷不是不让符老先生死吗?符老爷爷是自杀的?】那么强硬的一个人,是受不了屈辱吗?
【不可能,他既然已经接受被联盟逮捕,就不可能这么忽然地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管联盟对他做什么,他都不可能自杀,他不希望联盟对自己星系的民众下手。
【那是特安局?或者别的什么势力?】苍庸总觉得中央星系一点都不安全,武欣忧这么厉害一个人,有人能动他给自己学生的星舰,还有人能在他明确表示要保符先生之后依旧杀死了符先生。
【我怎么觉得中央星系还没有我们这边安全?】苍庸问,【我们这儿说封锁就封锁了。】
【本来就没有,那边势力庞杂,这边只有特研局的人。】寅峰松开苍庸。
“你去把那些账目再审一遍,然后发给勤务部部长。”寅峰准备坐回去。
苍庸喊住了寅峰,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苍庸表情很沉重,但语气依旧轻快:“我能获得一个亲亲吗?”
寅峰走上前,他在苍庸鼻梁上轻吻了一下,随后抱紧了苍庸,算是安慰。
苍庸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寅峰情绪变化的速度。
明明刚接触到的时候苍庸还能感受到浓烈的悲伤,寅峰在脑海里放纵自己悲伤的情绪蔓延,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烧毁。
随后这种情绪慢慢地消失,融入寅峰的骨血,他的情绪重新亢奋起来。
苍庸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整理那些账单,认真完成了寅峰给他的“任务”。
这个周末,苍庸照例去看了符舂,他还带了个小蛋糕。
今天是符舂的生日。
小蛋糕经过检查之后送到了符舂的手上。
季晓亮是跟着苍庸一起来的,他还在那儿一边拍手一边用粗犷的嗓音唱生日歌。
可符舂的脸色很难看。
“你怎么了?”苍庸只能明知故问,“不开心吗?我们还准备了别样的礼物哦!”
符舂红着眼睛,隔着合成玻璃看向他们:“我爸死了?”
苍庸和季晓亮都是一脸呆滞,看起来没有反应过来。
“你哪个爸爸?”季晓亮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还有几个爸爸?!”符舂愤怒地睁大双眼,质问季晓亮。
“不,不可能啊。”苍庸的演技好了很多,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破绽百出,可寅峰给他特训过了,他此时的表现堪称完美。
只是苍庸一点都不为自己感到骄傲:“武总长说过了,符老先生不能死,不然你们的星系会发生暴动。”
符舂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这个消息是从哪儿来的啊?”苍庸问符舂。
可符舂没有回答苍庸的这个问题。
这个生日过得荒唐又可笑。
回家之后,苍庸依言把这一切告诉了寅峰,再由寅峰转发给局长。
局里确实有人把这个消息泄露了出去,几个部长都有嫌疑。
局长不会绝对地信任谁,绝对信任这种东西也不该存在于特研局。
不过寅峰的嫌疑已经大大地缩减了。
【部长,你觉得是谁?有可能和白部长有关系吗?】苍庸担心是青悠那边出了问题。
【应该不会,白究垣不会把青悠扯进这类麻烦事里,他不会对外透露这些消息。】寅峰不喜欢白究垣,但白究垣的业务能力还是在的,【也有可能不是咱们局里,可能是上层哪个环节透露了消息,但无论如何,内部排查是必需的。】
很快苍庸就明白这件事跟青悠没关系了,因为青悠被袭击了。
准确地说是青悠所在的学校被袭击了。
那些人的目标是青悠,当时青悠正在帮金达大辅导功课。
青悠虽然是个音乐老师,但是辅导一个六岁的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时有个男人忽然跑进办公室大闹,控诉老师对自己孩子的不公平待遇,他似乎喝多了酒,脑子不太清醒,几个老师劝男人慢慢说,毕竟他们连男人的孩子是谁都还没搞清楚。
青悠敏锐地察觉到那个人的目光往自己这边瞟了两次,她当机立断,抱着金达大就开跑,并且她大喊了一声,让老师们都出去。
那个男人追着青悠,随后便是剧烈的爆炸,那个男人将炸弹藏在了体内。
如果不是青悠反应速度快,估计性命不保。
她的后背血肉模糊,被她护在怀里的小仓鼠反而没受什么伤。
学校受到袭击的时候特研局正在上班,白究垣接到消息之后差点摔倒在地。
几个人一起赶到了医院,小仓鼠的腿上打了小小的板子,躺在苍庸的手心,抱着苍庸的手指哭泣。
白究垣在看到青悠的报告之后险些气疯了:“我要他们的命!!这群混账绝对是恶意袭击!他们有本事冲着老子来!动一个音乐老师算什么?!”
苍庸一边捧着小仓鼠,一边给青悠单手削苹果:“阿姨,你疼不疼啊?”
“还好,我的同事怎么样了?”青悠张开嘴,接过苍庸递过来的小苹果块。
听到她的问题,苍庸缩了缩脖子,不敢回答。
寅峰开口:“三人死亡,还有一个重伤,正在抢救。”
青悠睁大双眼。
“自杀式袭击。”寅峰说,“而且完全不顾普通人的性命。”
青悠紧紧握住拳头,最近她没有参与任何行动,她的上级那边也没有出现问题,在排除掉自己身份暴露的可能性之后,袭击她的唯一原因就是“白究垣亲属”这个身份。
不可能是狰礁其他的军团干的,能搞出这种袭击的军团没资格加入狰礁。
……滥杀无辜,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
“他们一个人都别想活。”白究垣咬牙切齿道。
“能在我们这儿搞爆炸袭击,估计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寅峰说,“只怕是被推出来的刀。”
他猜得很准,因为查那群人的资料花的时间还不到半天。
局长在看到那群人的组织名称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热血轩昂团?他们是什么偶像组合吗?”
“这群人都是刚毕业或者毕业不久的学生。”寅峰说,“要么是一些领主无法继承家业的幺儿,要么是那些没有领地的小贵族的孩子。”
“抓了吗?”局长问。
“白究垣带人去抓了。”
“白究垣?他又不是行动部的。”
“他强烈要求亲自动手。”寅峰说到这儿,无奈地耸了耸肩,“毕竟这次袭击的目标是他的妻子。”
“行,那这次抓捕的任务就交给他。”局长看着那些孩子的照片,“他们都跟符家有关系?”
“有几个有,不过关系很远,基本只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寅峰说,“我们突破了他们的通讯系统,他们确实是想为符先生报仇才折腾的这么一出。”
局长噢了一声:“没见过面,那就是被符老先生的精神影响了?”
“不一定。”寅峰否认了这种说法。
局长抬眉,站在寅峰身后的苍庸也看向了寅峰。
“技术部的人翻看了他们所有的通讯记录,我们发现,在符老先生接受审判的时候他们曾经发表过一些污言秽语,他们认为符老先生不够勇敢,贪生怕死。”
寅峰觉得这就是一群极端的小孩,他们试图用极端的方式获得“对”的结局,可极端只能换来极端,他们所求的其实也是极端。
局长又笑了:“符老先生可是为了保护民众啊,他们不知道?”
看吧,哪怕是站在对立面的局长也知道符老先生为什么束手就擒。
“他们如果在乎,就不会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刺杀一个音乐老师,为此还搭进去了那么多老师的命。”寅峰知道,这些人口中的“公平”和“获利”是划等号的,普通民众的命什么都不算。
“你觉得符老先生的死和他们有关系吗?”局长问。
“可能有关,但真正的幕后黑手肯定不是他们。”寅峰说,“杀人的也许是他们组织的人,他们想要绝对的‘忠烈’,也想以此掀起混乱。但他们没法真正通过符老先生的死获利。”
局长歪了一下脑袋:“你认为的获利是哪种程度的获利?”
“小的利很多,浑水摸鱼,捞钱捞职位都有可能。”
“大的利……”寅峰深吸一口气,“武总长是下一届大统领的热门人选,这次他力保的人出了岔子,对他威信的影响不小。”
“所以你觉得幕后的人拿了小利还是大利。”局长追问。
“都有。”寅峰面不改色,“幕后的人不一定只有一方。”
局长哈哈哈地笑出声,他摆了摆手让寅峰出去:“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只要把表面的这些垃圾清干净就行了,深的不要多管,也不要多想。”
“明白了。”寅峰点了一下头,转身带着苍庸想要出门。
局长忽然又叫住了苍庸。
苍庸疑惑地扭过头。
“你这个部长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啊,很难把握。”局长说。
“还好吧。”苍庸挠挠头,“部长很纵容我的。”
他看起来还是呆呆的。
局长又摆了摆手,苍庸和寅峰一起出门了。
“去通知符舂的人也是这个组织的,他们希望符舂也能表现得刚烈一点。”寅峰说。
“什么意思?!自杀?”苍庸大为震惊,“这怎么可以?!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孩!他父亲刚刚没了,他的生日过得……稀烂的。”
“他都这么倒霉了!他们还想让他死?!”苍庸气得不轻,那些人怎么能混蛋成那样?
“因为他们羡慕。”寅峰解释,“他们本身是一群不上不下的人,他们不像真正的普通民众,也没法掌握住权势。”
“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却不肯低头看一眼真正民众的生活,他们把普通人的死亡看作了理所当然。”
“他们是一群自以为正义的变态。”寅峰今天没法回家,苍庸也得暂时住在特研局。
苍庸刚才把小仓鼠交给了一个后勤的同事。
小仓鼠一直在睡觉,他吓得不轻,偶尔会抖动四肢,似乎想逃离什么东西。
苍庸找了一本实体书,将自己桌上几块柔软的彩布叠了几层,随后把小仓鼠放上去。
小仓鼠离开苍庸的手之后睁开了眼:“表哥?”
苍庸用手指搓了搓小仓鼠的头:“我把你弄醒了吗?”
“没有。”小仓鼠想要起身,但他一只后腿打了板子,没法起来:“表哥,那些人想要杀我吗?”
“他们不是要杀你,他们是坏蛋,他们谁都杀。”苍庸没说那些人是冲着青悠去的。
毕竟金达大受了伤,他担心小孩奇妙的归因能力将这个事件总结为“自己因为青悠而受伤了”。
“青悠老师很努力地保护了你,我们回头要给青悠阿姨送礼物。”苍庸细声细气地对金达大说。
小仓鼠认真点头:“好。”
“到时候表哥教你烤小饼干,我们一起给青悠阿姨送,好不好?”苍庸笑着问。
小仓鼠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好!”
“……青悠老师会喜欢的,对吧?”
“会喜欢的!她会很高兴自己救下了这么可爱的小孩。”苍庸继续用一根手指搓金达大的脑壳。
“你接触过很多小孩吗?”寅峰忽然问他。
“很多!”虽然那些都是人类的小孩。
以前他的妈妈还问他是不是喜欢小孩身上的奶香味,苍庸很迷茫。
小孩身上哪里来的奶香味?
小孩身上的不是辣条味吗?
想到这儿,苍庸忽然凑近小仓鼠嗅了嗅。
嗯,也是类似辣条的味道,果然小孩子都喜欢吃那些。
“表哥,你看起来好累。”小仓鼠有些担心,他的小爪子搭在了苍庸的鼻尖上。
苍庸露出一个苦笑:“大人就是这么辛苦的,你最好祈祷你能慢点长大。”
小仓鼠两个前爪握在一起:“可,可我想快点变大。”
“小孩子都喜欢长大。”苍庸很无奈,像他这样天资聪慧,从小就开始琢磨啃老的孩子已经不多了。
“长大了我就知道表哥你在愁什么了,我就能帮上忙。”小仓鼠握拳,“我可以帮你揍那些让你生气的人!”
“噢~你可爱的小耗子脑袋把事情想得真简单。”苍庸把小仓鼠摁回去睡觉。
如果揍人就能解决问题,那苍庸的存在就能让这个世界彻底和平。
可惜了。
“乖乖睡觉吧,睡觉睡得好才能长得高。”苍庸用了一些术法,让小仓鼠过于活泼的思维慢慢安静下去。
等金达大睡着之后,寅峰忽然开口说:“谢谢你替我分担。”
“别谢我,我只是爱你。”苍庸长叹一声,“爱,真的能让人改变好多。”
寅峰忽然睁大眼,可他发现苍庸的表情没什么不对劲。
哦对了,苍庸说的爱是很笼统的爱,与情欲无关。
“你以前喜欢过谁吗?”寅峰重新低下头,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的爸爸妈妈!”苍庸声音拔高。
小仓鼠不会被吵醒,苍庸已经帮他隔音了。
“除了爸爸妈妈呢?”
“哥哥姐姐也算吧。”
“除了亲人。”
“我那些朋友,虽然后来我们没怎么联系了。噢!还有给我画绘本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已经成老太太了。
“我说的不是这种爱。”寅峰把资料往下滑,随后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灌下一口浓茶。
“噢!”苍庸明白了,“部长你是说爱情?那没有。”有爱情就说明他有可能结婚,结婚就是成家,成了家就得独立了。
这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自己现在已经被迫独立了。
可他准备长期绑定寅峰,谈了恋爱不就得和寅峰分开了吗?
除非……
“除非咱俩谈恋爱。”苍庸随口说,“不然其他的我不行。”发展一段关系很麻烦的,不是人人都像寅峰这么靠谱。
“噗!咳咳咳!”寅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他的衣服被打湿了,苍庸大喊一声部长,上前帮寅峰整理。
“没事没事!办公室里有备用的衣服,部长我帮你换。”苍庸一边说一边帮寅峰解扣子。
寅峰连忙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他瞪着苍庸,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忽然,屏幕上弹出一个消息,让几个部长十分钟后去局长的办公室。
“没时间了!部长你快换衣服!”苍庸面色没有什么异常。
寅峰缓缓松开了手,苍庸迅速从柜子里翻出寅峰备用的制服,帮着寅峰一起换。
“部长,这次局长叫你们又是因为什么事啊?”苍庸一边换一边问。
“不知道。”寅峰扭头看着苍庸忧愁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把苍庸皱起来的眉头按平了。
“别那么愁。”寅峰说,“你部长还是蛮厉害的。”
“我知道你很厉害,我只是不喜欢这些突发事件。”苍庸帮寅峰正了正领带。
他低着头,寅峰能蹭到苍庸的头发。
苍庸的人形要比寅峰矮一些,寅峰闻到了洗发水的味道,他越来越喜欢苍庸身上那些气息了。
在这种极度紧迫的环境下,另一个人的存在真的能让心弦放松。
“好了!”苍庸拍了拍领带,随后他捧着小仓鼠,跟寅峰一起走到了局长办公室,只不过这次苍庸不能进去,他只能捧着小仓鼠和其他特助一起蹲在外面。
寅峰在迈步进办公室之前,忽然转过身揉了一把苍庸的头发。
没人让他这么干。
他这个举动也很突兀。
可他就是想这么做。
寅峰现在的情绪并不算好,他心里堆积了太多负面的东西,这些负面的东西发酵成了对未来的热忱。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炉子,不断地在转化情绪。
而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好像多出了一些无法转化的东西,它们就安安静静地堆在那儿,随着情绪的波动越来越多。
它的出现一点都不安静,它的存在也一点都不隐蔽。
所以为什么没发现它呢?
大概是某个黑色的豹子故意背对着那堆东西,他不敢看,偶尔瞟一眼也能让他炸毛。
可黑豹也没有把它们移出去。
黑豹总是假装它们不存在,偶尔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地瞟一瞟。
有害怕,有胆怯。
担心深陷无法预知的危险,踩入无边的黑暗。
也期待和什么巨大的、毛茸茸的家伙依偎在一起,好像黑暗只是夜晚,而他们依旧躺在山洞中,暖烘烘的,等待天亮。
好矫情啊。
黑豹想要用爪子捂住自己的脸。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寅峰层层的“衣服”底下。
这种羞羞答答的矫情经过层层克扣,最后表达出来只是简简单单地摸了个头。
会被发现吗?
没有人发现。
寅峰松了一口气。
而在他内里,黑豹哀怨地瞥了一眼被自己背对的东西,在地上郁闷地刨了刨爪子。
他连那堆东西到底是什么都没看清,却莫名感到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