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爱情其实是没有保障的吗?”苍庸把被子往上拉, 盖过了自己的下巴和嘴唇。
一旁的青悠默默注视着他:“你一定要在我的病床上硬挤一个位置,然后和我抢被子吗?”
“我只是很无助。”苍庸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为什么你们局长会让你来看着我?”青悠问他。
“哦,白部长要避嫌, 我的部长还有工作,很忙。局长觉得我和你熟悉, 你如果突然跑了就会连累我。”苍庸解释, 解释完了他又提醒,“病房里虽然有监控,但现在我们说的话,做的动作, 它都拍不到哦。”
苍庸的修为暂时能支撑一个比较真实的幻境。
“那个混账用来监视我的监控应该很难屏蔽的, 而且屏蔽时间有限。”青悠觉得苍庸身上真的有很多神奇的东西,“我怀疑你去过一个更发达的平行世界, 窃取了他们的科技。”
“我喜欢你的科幻思维。”星际里的兽人真的完全没有开修行的窍。
苍庸又把被子扯了扯:“所以阿姨你真的爱白部长吗?”
“爱啊……”青悠眯起了眼睛,“这种东西太难说了。”
“如果你不喜欢他, 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难过?”苍庸追问, “如果你喜欢他, 为什么你能做出伤害他的事?”
“因为他啊,救不了我。”青悠笑了出来。
“苍庸, 你不像个从顶端滑落的孩子, 你依旧开朗,你依旧心向光明。”青悠说,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你怎么就能一直无忧无虑呢?”
“青悠阿姨您经历过很多糟糕的事?”苍庸问。
青悠笑了一声:“滑落下去……滑落下去是深渊啊。”
“我总觉得你是一个被好好爱着的孩子。”青悠摸了摸苍庸的头,“跟从前的我一样。”
青悠没有落泪,尽管她看起来已经极度痛苦了,可她哭不出眼泪。
“当你失去了权利, 从原本的阶级跌落,你体会到的不是心理的落差,而是真正的由天堂到地狱。”青悠声音放缓,“那个时候就会忽然发现,许多许多的资源其实是被垄断的。”
“我的……父亲。”青悠说出后面两个字的时候哽住了,她几乎没法把这两个字的音说全,“他死了,但他也还活着。”
“是精神还活着吗?”苍庸问。
“是他的五脏六腑,在别人的身体里活着。”青悠一字一句道,“用他试的那些药,也在市场上活着,只不过那些药也被垄断了,‘没有价值’的民众摸不到也碰不着。”
苍庸攥紧被子的手缓缓松开了,一时间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他换的那些钱是为了治我母亲的辐射病,可一大堆一大堆的钱砸下去,病根本不见好。”青悠的表情格外冷硬,“那些药曾经我们也用过,可那时候我母亲似乎病得更严重了,药不管用,需要更多的钱。”
“所以我爸爸没了,钱也没了,我妈妈也死了。”青悠看向天花板,“再后来我成了特研局部长的夫人,成为了权力的附庸,我发现了一件‘趣事’。”
“那种药是分贵族版和平民版的,我们买的那种只能算保健品,我母亲并没有病得更重,只是随着阶级跌落,她的权利被阉割,她也没有了用药维持生命的资格。”
“她,不,我们,我们失去了活下去的权利。”青悠重新看向苍庸,“我有过最纯粹的爱,孩子。”
“我爱我的母亲,她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孔雀。我爱我的父亲,他喜欢用他长长的尾巴拖着我到处跑。我一直在爱他们,我觉得我的爱还不够多,我想继续爱他们。”
“可我连爱的对象都被剥夺了。”青悠说完之后又安抚苍庸,“你的爱和我不一样,我的爱情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参考性。”毕竟苍庸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苦大仇深的孩子。
苍庸默默靠近青悠,伸手拍青悠的后背。
“究垣他……和那些掌权者很像,他会为自己的亲属谋取私利,恨不得把所有亲戚都塞进特研局,也会收受那些领主的礼物,替那些领主办事。”青悠这时候提起白究垣倒不像在聊一个熟人,“他没有多少同理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你应该能看得出来。”
苍庸点头,他之前被白究垣针对过,白究垣确实挺凶残的:“他还拿枪指着我的头。”那时候苍庸被吓到只会吱哇乱叫了。
苍庸看了一眼青悠,随后又小声问:“之后白部长会用枪指着你吗?”
青悠没有回应。
过了许久,青悠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是我为数不多活着的记忆。”青悠的声音很闷,“他是我的旧友,也是我的爱人。”
“诶,那……那有没有可能让白部长站在咱们这边?”苍庸问,“我感觉他对联盟也没多少感情啊。”
“不可能的,他和我不一样。你还记得吗,你跟他的第一次冲突就是因为你打了他的那个表弟。”青悠摇头,“我什么都没了,但他还有他的家族。”
“那青悠阿姨你一走,白部长一家人不就都完蛋了吗?”苍庸现在也知道了特研局的手段,出事的不可能只有白究垣一个。
哪怕明面上没有牵连九族这一说,私底下也能让他们出“意外”。
原本苍庸以为青悠的回答会特别冷酷,和白究垣一家划清界限,就像寅峰说的那样,给白究垣回手一枪。
可青悠只是问:“你们第十军团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自然死亡’?”现在她觉得第十军团的科技简直不可思议。
“病重?”苍庸微愣,随后他迅速点头,“可以。”这招本来是他想来用来救符舂父亲的,只是当时符舂的父亲不能死。
“从白究垣那里获得的情报,我可以花时间把它们的来处洗清楚。”青悠沉声说,“青悠这个人必须死亡,越真实越好。”
“这个没问题,绝对真实,从你死亡到你的尸体处理都不怕查。”苍庸可以把青悠的一丢丢的身体组织给变大,然后化形成青悠的尸体。
当然,具体流程依旧是不能透露的。
问就是机密。
“我不能死得太快,我的病恶化得花一个月的时间。”青悠说到这儿,忽然抓紧苍庸的胳膊,“一开始究垣会特别难过,但他在难过的同时会开始怀疑我。”
苍庸睁大眼睛:“会怀疑吗?”
“这是他的习惯,他不想怀疑我,但他控制不住自己。”青悠想得很清楚,“他现在就在怀疑我,一边痛苦一边怀疑。”
青悠手劲大了些:“千万不要因为同情而对他透露一丝一毫的信息,同样的,保护好自己。他可能会继续调查你,保持警惕!”
“好。”苍庸点头。
中午苍庸跟人换了班,不过他没想到跟他换班的居然是陶畅陶部长。
“陶部长您亲自来啊?”苍庸很震惊。
“我们勤务部没有行动部那么忙。”陶畅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平淡,“局长把我赶过来了。”
“您是一个部长诶!这太夸张了!”苍庸看着陶畅的小饭盒,他觉得陶畅总带着这个小饭盒,“您过来吃饭的?”
“让一个普通的护卫过来,白部长会闹的,他闹起来太吓人了。”陶畅端着小饭盒进了病房。
苍庸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陶畅抬手跟青悠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拉了个小凳子开始啃自己的食物。
苍庸去了寅峰身边,把自己和青悠聊的内容告知了寅峰。
【我会让第十军团配合第四军团,把她安全撤出。】寅峰说,【你做得很好,但记得别暴露自己的能力。】
【明白了。】苍庸其实有些激动,他第一次参与这种紧张刺激的任务,帮着人假死撤退。
不过很快,他的激动就慢慢被消磨了。
青悠说的那些话落在他的耳边:【部长,医疗资源是被垄断的吗?】
【不止医疗,一切你能想到的都被垄断了。星际时代的普通民众不至于饿死,不过他们经历不起哪怕一丁点的变故。】寅峰说,【你在星网停留的时间不长,所以你对普通民众的娱乐可能不太了解。】
苍庸看向寅峰:【他们一直在星网上?】
【对,他们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星网上。】寅峰头都没抬,他一直在看报告,而苍庸也在自己的工位上核对信息。
然后寅峰给苍庸讲了一个几乎颠覆苍庸世界观的事——活在现实是富人的特权。
绝大部分星系的领主都用相同的方法管理自己的民众,他们给民众提供简单刺激的娱乐,而这些娱乐把普通民众困死在了原地。
星际时代有全息游戏,而且全息游戏的设备售价极其低廉,基本上每个民众都能靠基础补贴负担得起。
机器人取代了人类社会绝大部分的工作,而这群普通民众似乎也就没有了价值。
所以他们连受教育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像冯冲那样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人越来越少,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动力。
那些倾销给普通民众的廉价营养液格外美味,它们里面的营养成分比苍庸平常接触的营养液要高许多倍。
他们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喝着口感格外甜腻的营养液,身体被催到过度肥胖。
可这个医疗发达的世界里,溶脂减肥却格外昂贵。无论是想采取医疗手段还是制定运动计划,都不是普通民众能负担得起的。
【无论你是谁,身材如何,在虚拟世界里都能变成面容姣好的尤物,全世界所有的人都会爱你。在虚拟的世界,权利唾手可得,可以坐拥各式各样的美人。】寅峰解释。
【他们可以做英雄,享受众人的哭泣却不必真正付出生命,他们可以享受无尽的荣耀。】
【与之相比,现实世界太过寡淡无趣,他们不爱周围的人,也不爱自己。】
苍庸身上有些发毛。
【以前我试图劝说别人走出来,看看世界。】寅峰也有过热血沸腾的少年时期,【然后我就被骂了,他们说我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自以为是的救世主。】
苍庸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对方这句话是对是错。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享受了身份的便利,我确实没经历过他们的困境。】寅峰没有觉得对方的话有问题,【只是有一点我看不懂。】
【什么?】
【那些年轻的孩子一个个嚷嚷着“能活几年是几年”,可真到了身体出问题,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他们却像是一下子醒了,惊恐地看到了自己的处境,声嘶力竭的求救。】
【部长,你不是也有几个星系吗?你是怎么管理的?】苍庸忽然很好奇。
【哦,那些星系名义上是我的,而且我的消费看起来比较阔绰,】寅峰揭露了自己其实没太多钱的事实,【那些星系的宜居星上住着的是狰礁的人。】
苍庸:……
【私人星舰,悬浮车,这些外在的东西都很贵。】寅峰轻轻咳了咳,【但我手上能用的钱其实不多。】
资源星不需要人去采矿,用的都是机器人,按理说资源星越多,领主就越富。
但这些钱全部被寅峰拿去投到狰礁身上了。
寅峰空有一身壳而已,必要的时候他为了自己“富有的领主”的形象也会豪掷千金,但寅峰真的会很肉疼。
【这么大的目标,不会被发现吗?】苍庸对寅峰其实是个贫穷猫咪感到震惊。
不对,也不贫穷。
不过寅峰平常手上的钱估计还没有白究垣多。
白究垣这人帮人办事的时候还贪过不少好东西。
【第十军团和其他九个军团没什么联系,在狰礁的聚集地里有第十军团的代表人,但更多的我们也没有透露过,他们也并不知道我这个领主就是神秘的军团长,所以他们隐瞒得很好。】寅峰说,【我们是最神秘的一支,因为第十军团是我一手折腾出来的。】
苍庸:……
【你折腾出来的是指……】
【第十军团本来就是个新军团,我没有前任,我就是那个创造人。】寅峰在整出第十军团之前还是相当富有的,【毕竟我也是个领主,能用的资源是很多的。】
很好,果然还是个富有的小猫。
【总之,我个人认为那些民众只是被强行堵死了向上的通道,而他们向下的道路没有阻碍,一路畅通。】寅峰说。
【这有没有可能是部长你的一厢情愿啊?】苍庸有些担忧,被人从美梦里揪醒是很痛苦的,他担心那些人会恨寅峰。
【我个人认为不是,不然狰礁哪里来的?冯冲那种性格的人为什么要加入狰礁?】寅峰不在意那些人的怨恨,【如果他们真觉得有问题,那回头他们可以来骂我,我无所谓。】
苍庸:【但我会给他们一人一个嘴巴。】
寅峰:……
【我不接受批评,批评我的爱人也不行。】苍庸凶巴巴地说。
【我和你还没升级成恋人关系。】寅峰提醒他。
【现在是没有。】苍庸还记得自己的恋爱宣言没有让系统满意,【但时间一长了就升级了啊。】
寅峰:【……你以为这是到了年龄就入学吗?】
【也差不多。】苍庸虽然现在对爱情这个词很迷茫,但他确定自己想独占寅峰的心是真的,【我们很快就会搞在一起的。】
寅峰沉默。
【虽然我现在心里还没开窍,但我最近恶补了很多能让我们俩都超舒服的方式!】苍庸记得有人通过这种方式来调节修为,只是苍庸以前不在意,没太留意过。
最近他努力回忆了这方面的知识,根据自己对修行的理解,调整了一番。
【等我提交了报告,典狱长审批通过,我们情到浓时就能搞在一起了,体验绝对是一级棒的。】苍庸觉得最近总算是有那么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发生了。
苍庸特别兴奋,他还没有享受过这种快乐:【部长!你是不是好激动?!】
寅峰肌肉一紧。
【开不开心?!】
寅峰的肌肉缓缓放松:【开心。】他始终不明白苍庸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类话题。
寅峰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某些奇怪的画面,他默默跷起二郎腿。
【对了。】寅峰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我是哪一方?】
【什么哪一方?】苍庸问他。
【我是上面的那一方还是下面的那一方?】寅峰以前从未思考过自己会和苍庸在一起这个可能性。
可看苍庸这个架势,他如果真想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也不可能拒绝。
苍庸太会折腾猝不及防的惊喜了。
【部长你是下面那个。】苍庸说。
寅峰:【……哦。】
【不开心吗?】苍庸问他。
【没有。】寅峰只是觉得自己也得做相应的准备。
【部长你接受吗?】苍庸问他。
【接受。】寅峰下意识答应了,答应了之后他又忽然想起来他们俩的关系没有到这种地步,【你等等!我只是说如果我们未来真的在一起了,我可以接受。】
【部长你真的会快乐吗?】苍庸继续追问。
【如果我们真的能在一起的话,我会很快乐。】寅峰认真回应。
“啊。”苍庸忽然睁大眼睛抬起头。
寅峰看向他,然后他发现苍庸的脸开始慢慢变红了。
寅峰连忙低下头。
害,害羞了?!
苍庸居然害羞了?!
苍庸看向寅峰的方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最后他没有说出口,别别扭扭地低下头继续核对。
为什么会说不出口呢?
明明只是想感叹一句“部长你好爱我哦”,和平常一样。
脸烫烫的。
……
病房里的陶畅嚼完了最后一片菜叶:“很疼吗?”
青悠望向她:“还好,打了止疼药。”
“局长让我来看着你,因为他觉得你可能跟他那个弟弟的死有关。”陶畅声音很慢,语气没有多少波动,“其实他没那么喜欢那个弟弟,但他好像准备把凶手送去给他最后一个血亲陪葬,就像一个仪式。”
“你的话这么多吗?”青悠挑眉。
“你很了解我?”陶畅反问。
“苍庸跟我聊过你,他说你的性格很好,每次都蹲他身边,只知道嚼叶子吃。”青悠说。
陶畅把饭盒放下:“我只是很感慨,希望给你一些临终关怀。”
青悠闭上眼。
“白部长很痛苦,你看起来并不难过。”陶畅说。
“我难过你们会让我见他吗?”青悠不想给陶畅太多反应。
“也是,是我们的错。”陶畅叹息一声,她站起身,“其实我换位思考了一下,我觉得你不会是狰礁的人。”
“你和白部长是青梅竹马,白部长的忠诚我们不会怀疑。”陶畅拍了拍青悠的手背,“你是白部长的妻子啊。”
青悠哼了一声:“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呢?”陶畅收回手,“直说吧,局长会根据我的判断来决定让不让白部长来见你。”
青悠睁开了眼睛:“你说真的?!”她看起来很期待。
这是符合她人设的表情。
尽管青悠并不希望白究垣进来,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白究垣面前表演得完美。
可“白究垣的妻子”在死之前肯定是希望见一见自己丈夫的。
陶畅不是个简单角色,她性格足够稳定,这并不代表她真的与世无争。
“当然可以,只要你表现得不像个卧底,我就能帮你争取这个机会。”陶畅没有笑,她的表情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看久了会觉得她这个人有些迟钝。
可她一直在观察青悠,她的思维绝对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敏锐得多。
陶畅陪着青悠聊了很久,等换班的时候她看起来格外疲惫,似乎累坏了。
之后照顾青悠的是局长的一位亲信,而陶畅直接去了局长的办公室,她重新给自己打了一份菜叶子,端进了局长办公室嚼。
“青悠给你的感觉怎么样?”局长问她。
陶畅一脸愁苦。
“……你能不能活泼一点?”局长最看不得陶畅这种毫无活力的样子。
“要求别太高啊。”陶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点像同类。”
局长后背挺直了一些:“怎么说?”
“她的表现没有问题,很完美,一些略带缺陷的回应也很完美。”陶畅缓声道,“可我有一种直觉。”
“在我看向她的时候,她也在看我。”陶畅说,“被我引导的人是看不到我的,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我的话语上,他们的眼神是恍惚的。”
“可青悠在看向我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我这个人。”陶畅琢磨了片刻,“她不像被我引导了。”陶畅隐约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陶畅没法拿出明确的证据,这只是一种直觉。
“如果她真的有问题,那她今天做出的某些微小的,似乎是出自本能的反应,都是反心理学的。”陶畅说,“她一定接受过相当专业且长时间的培训,不是中途被策反的。”
局长陷入沉思:“你觉得要让她见一见白究垣吗?”
“暂时不要,她现在肯定已经做足了应对的准备。”陶畅琢磨片刻,又说,“我们要让她认为她再也不可能见到白究垣,局长你不肯松口。”
“起码半个月,然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让她忽然和白究垣会面。”如果青悠真是个卧底,陶畅不认为她会在准备充分的前提下,在白究垣面前露出多少破绽。
“很好。”局长对陶畅的进度很满意。
陶畅蔫了吧嗒地起身,招呼都没打就准备出门。
“等等。”局长叫住了她。
陶畅扭头看了一眼。
“你觉得青悠怎么样?”局长询问。
“如果她不是卧底,那我觉得她人挺漂亮,挺温柔的。”陶畅记得青悠在爆炸的时候保护了一个孩子,这还是苍庸念叨出来的,“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得了病真的很可惜。”
局长笑了:“如果她是卧底呢?”
“那我佩服她。”陶畅诚实道。
“噢?居然是正面看法吗?”
“她做的事我做不来。”陶畅把脑袋转向门口,“大概有无形但强大的力量推动着她向前。”
“但你会掐灭她,对吗?”局长撑着自己的下巴。
“我有我在乎的东西,不想被打破。”陶畅微不可察地扬了下嘴角,“我佩服的人不需要我的怜悯,局长。”
局长笑出了声,他低沉的嗓音听得人心里难受。
陶畅实在不想跟局长聊天了:“要不我把苍庸叫过来,局长你也问问他?”
局长的笑声一下子就止住了。
“你出去吧。”局长生怕陶畅真的把苍庸给招过来。
现在局长最不会应付的就是苍庸。
另一边,苍庸并不清楚自己被陶畅当避祸工具了,他和寅峰一起下班回了家,然后他们得知某只逃班的白孔雀来了他们家,而且喝得不省人事了。
“表哥,对不起我不该开门的。”金达大很愧疚,“我认识白叔叔,我以为他只是进来做客的。”
金达大在白究垣家里借住了好多天,他见到的白究垣都是温和型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况,他又扛不动白究垣,他的保姆机器人也是小小的一个,现在还被白究垣压在沙发里。
“没关系。”苍庸摸了摸金达大的头发,“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先上去玩好吗?”
“真的没关系吗?青悠阿姨还好吗?”金达大攥着自己的衣角询问。
“青悠阿姨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表哥要安慰白叔叔。”苍庸蹲下身,平视金达大,“表哥要花很多很多时间,可能没办法照顾你。”
苍庸摸了摸金达大的头发:“你能帮表哥的忙,好好照顾自己吗?”
金达大点点头。
苍庸把鸡蛋大小的机器人从沙发里掏出来,递给了金达大,等金达大上楼回房之后他才愁眉苦脸地看向白究垣:“白部长,你来我家干什么?”
白究垣原本用胳膊遮挡着眼睛,等苍庸说完之后,白究垣才挪开胳膊,哑着嗓子开口:“我不想回家,我在我家里喘不上气。”到处都是他和妻子生活过的痕迹。
“那为什么来我家啊。”苍庸看了眼周围乱七八糟的酒瓶,这估计是白究垣自带的。
他们家不常启动清洁机器人,这是为了避免机器人被控制,平常都是寅峰和苍庸轮流搞卫生的。
“我想跟你待在一起,我不想去找那些混蛋。”白究垣说到这儿,还恶狠狠地瞪了寅峰一眼。
寅峰:……
他隐约记得这是他家。
苍庸架着白究垣的胳膊,让白究垣坐稳,随后他又把沙发上被整乱的垫子给扔到了寅峰那边,寅峰接到之后默默搂着垫子去清理了。
“诶,你说。”白究垣搂住了苍庸的肩膀,他一张嘴就是一口酒气,熏得苍庸往后仰了仰。
“你去看了她,对吗?”白究垣的手微微在抖,“她,她的病是假的对吧?”
苍庸没有回答,他觉得这时候不回应才是对的。
“她是个骗子对吧?”白究垣很害怕,“她假装有绝症,其实是想从这儿撤离对不对?”
“可能是诶。”苍庸随口附和。
白究垣搂着苍庸,不断地抽泣落泪。
【为,为什么是我?】苍庸询问系统。
【因为你在特研局最特殊,执行任务想不到你,但心理脆弱的时候他们比较乐意凑在你身边。】系统觉得这样挺正常的。
【这个情况没法治愈啊!】苍庸很绝望,白究垣压根不可能解开心结,他要怎么安慰。
【你不需要安慰。】系统说。
确实不需要安慰,因为白究垣压根就不觉得苍庸能给他提供什么意见。
他在局长那边也闹了,结果被抓进了禁闭室。
白究垣破口大骂,骂特研局,骂局长。
苍庸其实很想问白究垣既然这么讨厌特研局,那要不要反叛算了。
可他控制住了这种冲动。
他知道,这句话一旦问出口,青悠有没有危险不知道,自己肯定是危险的。
白究垣紧紧搂着苍庸,骂骂咧咧地又睡了过去。
寅峰过来把烘干的垫子放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随后看着白究垣,叹了一口气。
“部长……”苍庸无助地望向寅峰,“我该怎么办?他搂我搂得好紧。”
其实这种感觉也挺熟悉的。
那些隔着栅栏投喂他的孩子也会慢慢长大,遇到一些跨不过的坎,他们偶尔崩溃的时候会来到小院子里,把自己弄得可怜巴巴的。
苍庸记得在某个雨天,他没有去小院子坐班,而是选择在家翻看属于自己的绘本。
他在看绘本的时候听到了非常细微的哭声,之后苍庸在院门那里找到了抱膝蹲下的小孩。
那个小孩四十出头……四十出头的孩子对人类来说已经不算小了。
那个小孩在看到大棕熊的瞬间就搂了上来,放声哭泣。
他没告诉苍庸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哭。
苍庸对那孩子的印象一直都是个咋咋呼呼的小毛头,可这个孩子越来越沉稳,话越来越少。
有时候他给苍庸带烤肠,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苍庸吃完,然后笑着离开。
那天苍庸也没有询问那孩子的伤心事,他只是反抱住了那个孩子。
这次苍庸也这样做了,他轻轻搂住白究垣,拍了拍白究垣的后背。
可他这么做了之后又觉得青悠也需要安慰。
【我明天去监视青悠阿姨的时候也要拍拍她的后背。】
【你真会端水。】
寅峰上前试图分开白究垣和苍庸,但他越拉,白究垣就抱得越紧。
寅峰无奈,默默去收拾周围乱七八糟的酒瓶了。
白究垣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在做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噩梦。
他是被噩梦给惊醒的,一醒来就看到寅峰的那张大脸。
“啊!!”白究垣连忙松开手里搂着的苍庸,他质问寅峰为什么在这儿。
“我不能在我家?”寅峰对白究垣没有多少同情,“我就是看看你什么时候醒,结果你真搂着苍庸搂了一晚上。”
白究垣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他的脑袋很痛:“你不会盯了我一晚上吧?”
“不然呢?”寅峰特意端了个小凳来盯。
白究垣抖了一下:“那难怪我在做噩梦,咳咳。”
苍庸把桌上准备的温水递给白究垣,这时候白究垣的嗓子应该很干。
“谢谢。”白究垣接过温水开始小口小口地喝。
“你不用跟我说谢谢,这是我们部长倒的。”苍庸刚说完,就被白究垣的温水给喷身上了。
白究垣:“咳咳咳!”
苍庸:“啊!你这个坏……算了。”这种时候就不要贬低白究垣了。
“不好意思。”白究垣帮苍庸擦了擦胸口的水,然后他的手被苍庸拍开,苍庸自己换衣服去了。
“你最好也回家换一件衣服。”寅峰提醒他,“你现在这样可没法出门。”
“我为什么要出门?”白究垣用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白色长发,结果他头发打结了,他的力气又太大,忍不住嘶出了声。
“你不去上班?!”寅峰很意外。
“上个屁!这破部长谁爱当谁当。”白究垣微微垂下眼帘,他眼中的凶狠几乎要掩饰不住,“我怕我不小心掏枪把姓杨的杂碎给杀了。”
白究垣指的当然是局长。
他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寅峰阻了他的升迁路,他针对了寅峰这么多年。
如今局长一句话折腾得他家破人亡,哪怕青悠真的是卧底,白究垣也不会放过局长。
白究垣也知道局长对他的性格有数,局长会防备他。
他现在可以放纵自己,让自己尽情颓废。
“我可以帮你们带小孩。”白究垣说,“我学习还不错,我可以指导他的作业。”
“你状态不稳定,会影响孩子的成长。”寅峰不为所动,“回你自己家去。”
“我不,我不想待在我家。”白究垣往沙发上一趴,张开双臂,搂紧沙发。
“我可以连人带沙发把你扔出去。”寅峰说。
“行,那我就趴在你们家附近的大街上哭,喊。”白究垣长发凌乱,衣衫皱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又疯又痞,“我反正已经没有未来了,只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寅峰这次是真拿白究垣没办法,等苍庸换了衣服回来之后,他自己又去清洁了一下身体。
白究垣对苍庸的态度就好多了:“你今天还要去见她对吗?”白究垣问。
“白部长,我能给青悠阿姨带吃的进去,只要能通过检查就行。”苍庸提醒。
白究垣愣怔。
“白部长,你要不要给青悠阿姨准备点食物啊?”苍庸翻出了自己平常带饭的保鲜盒。
白究垣从沙发上跌了下来:“可,可以,你等等,等等啊……”
“白部长,你收拾一下再准备吧。你现在看起来脏脏的诶。”
白究垣脚步停顿,他低头打量自己:“对,你说得对!我现在太乱了,我去清理一下。”
白究垣的行动速度很快,他暂时借了一套苍庸的衣服,头发也重新梳理整齐,扎成了低马尾。
他认真地做了一顿清淡的午餐,期间苍庸一直在跟他聊东聊西。
眼看食物要完成了,苍庸忽然来了一句:“我刚才说的那个大伯以前是我们家的管家,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父母离世之后,他连治病的药钱都赚不到了,已经去世了。”
白究垣把食物交给苍庸。
苍庸接过的时候顺便来了一句:“好可怜,对不对?”
“这种事多了去了,没必要同情。”白究垣随口道,“别把他人的死活看得那么重。”
苍庸没有回答,他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白究垣也能理解,毕竟苍庸的正面情绪那么饱满,他的同情心堪称泛滥。
白究垣安慰了一句:“你不用害怕,只要你手握权力,你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白部长和青悠阿姨,本质真的不是一类人啊。
苍庸带着饭盒和寅峰一起去了特研局。
他满脸惆怅地搂着饭盒坐在局长办公室外,等待调遣。
陶畅默默坐到了他的身边,一如既往地在嚼蔬菜。
“陶部长,你有橘子吗?”苍庸急需解压。
陶畅从兜里摸出一个橘子,但是她没有交给苍庸,而是直接把橘子放在了自己的头顶。
“啊~”苍庸感叹,“真棒诶。”
“真棒对不对?陶部长。”
陶畅不知道这棒在哪儿,不过她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橘子没有掉下来。
苍庸开始鼓掌。
这孩子的欣慰点真的好怪。
“陶部长你能顶第二个吗?”苍庸压还没解够。
等局长特助开门时,陶畅正准备放第四个橘子。
但她手抖了一下,四个橘子全掉了。
陶畅和苍庸看向特助,眼中满是谴责。
特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