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 我做错了吗？”苍庸双手沾满鲜血，他的手在抖，他的眼瞳也在抖。
苍庸在笑, 可是他的笑容那么的难过。
“我……”苍庸抬起手想要碰寅峰，可他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血。
眼泪夺眶而出, 寅峰想要帮苍庸把眼泪擦干净, 可他的手还没伸出去，苍庸就忽然用枪抵住了自己的下巴。
“部长，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苍庸说完这一句, 又把枪管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随后砰的一声。
苍庸！！
寅峰惊恐地从床上坐起来，剧烈地喘息。
苍庸……
苍庸？！
寅峰的手在自己身旁不断地抚摸, 在碰到某个毛茸茸的物体时，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苍庸又变成原型了。
可松完气之后寅峰又觉得靠不住, 他摸索着苍庸的毛发往上, 伸手在苍庸长长的嘴筒子前面试探, 感受着苍庸的呼吸。
苍庸的呼吸是不是浅过头了？
寅峰不太确定，他又把手靠近了些。
结果他试探还没得出结论, 就被大棕熊一把抱在了自己的肚皮上。
苍庸还没醒, 他的嘴筒子在寅峰的面庞上嗅来嗅去，最后高高兴兴地嘟囔了一声“部长”, 又把寅峰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继续睡觉了。
寅峰趴在棕熊的肚皮上，他睁大了眼睛在等待。
等苍庸的呼吸重新慢下去，他悄咪咪伸手扒拉了一下苍庸的脑壳：“系先生，您醒着吗？”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系统：？？
“系先生, 您是苍庸的临时监护人对不对？”寅峰小心翼翼地往上挪。
系统：？？这主角居然真的在跟他讲话？
为什么？
“以您的分析，苍庸如果完成了这次任务，会不会对他的人格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寅峰真的很担心，“我知道他以前有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他的人格底色应该是很难被修改涂抹的，但您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些痛苦他根本承受不了？”
系统：……
他不可能直接跟主角交流，这是违反规定的，他需要负责的对象也只有苍庸。
“我不是不信任苍庸，事实上我觉得他可以完美地完成任务，做得比所有人都棒。”寅峰不敢睡觉了，他怕自己继续做梦，“但我担心他潜意识里接受不了自己的行为，之后会失眠，多想……您认为他走出了之前杀死那些杀手的阴影了吗？”
“还是说他在逃避，他自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实际这些影响在缓慢地叠加，叠加到某个临界点时，他会再也接受不了，并且扣动扳机亲自结束自己的生命。”梦里的血腥一幕重新出现在寅峰的脑海里。
寅峰快愁坏了。
可他没能等到系统的回应。
寅峰忧心忡忡地趴在苍庸的身上。
苍庸的力量他无法理解，他是不是也很难替苍庸兜底。
寅峰钻出苍庸的怀抱。
系统：？？这个主角要干什么？为什么忽然盘腿坐起来了？
他要修炼吗？
寅峰确实在修炼。
他盘腿坐了一会儿之后又皱着眉头起身，点开光脑，在上面做笔记。
他在尝试分清幻想和现实。
寅峰不断地画示意图，做笔记。
他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觉得自己琢磨得差不多了才重新盘腿坐好，继续感受。
感受了一会儿之后他再次睁眼，认真画图，认真记录。
真是辛苦这个星际文的主角了。
系统一边叹息一边跑到苍庸的梦旁边，他礼貌地敲了敲白雾。
白雾开了个口，里面的棕熊探头看了一眼。
系统询问：“你在做什么梦？”
“我成了冷酷的杀手，再也不会笑了。”棕熊说，“我在枪林弹雨中保护哭泣的部长。”
系统：……
棕熊让开一个位置，露出身后的寅峰。
寅峰抱住了苍庸的胳膊，泪眼婆娑，满脸崇拜地看着苍庸：“你好英勇哦～”
系统：【……这个人设不对吧。】
苍庸摸了摸寅峰的头：“部长你不要怕。”
“嗯。”寅峰小心翼翼地点头。
苍庸看向系统：“你有事吗？”他严肃的表情变得有些呆。
【没事。】系统只是看看苍庸有没有阴影。
“那我回去继续啦。”苍庸指了指白雾内部。
【你去吧。】系统摆摆手。
苍庸重新板起脸，开始扮演他的严肃杀手熊，他拍了拍寅峰的肩膀：“我抱你回去。”
寅峰被苍庸抱了起来，发出了奇怪又尖锐的“啊”声，随后他的金色眼瞳里冒出了星星：“你好强壮，我好喜欢。”
系统：……
寅峰知道他这么ooc吗？
苍庸到底在做什么梦啊？
另一边，寅峰看着自己的笔记直叹气，他琢磨了一整晚，在发现苍庸要醒的瞬间，他钻进了苍庸的怀抱里。
苍庸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看到自己怀里的寅峰之后更开心了，他用嘴筒子在寅峰的脸上亲了个响的：“早上好！部长！”
熬了一整夜的寅峰：“……早。”
“部长你状态不太好诶。”苍庸用爪子轻轻捏了捏寅峰的面颊，“最近生活在恐慌之中吗？”
“不是，我在研究修行。”寅峰觉得自己脑袋快爆炸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部长你愿意学习是好事，修行可以帮你修补身体，延长寿命，你的心性就特别适合修行。”苍庸一边说，一边去看寅峰点开的透明面板。
在看到上面复杂的公式之后，苍庸懵了：“这是什么？”
“我试图寻找灵力的规律，而且我想搞清楚到底什么样的气体算灵气。”寅峰解释，“如果弄清楚了，也许我们就能人为制造灵气这种东西。”
苍庸睁大眼睛，他默默用爪子把寅峰举起来，随后剧烈地前后摇晃。
“怎么了？！怎么了！”本就熬了夜的寅峰差点被苍庸晃晕。
“部长！灵气不是气体！”苍庸用爪子摸了一下寅峰的额头，没有发烧，“说是一种气，但那其实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寅峰不明白：“它是一种物质吗？”
“是，但它就像时间一样，几乎无法被捕捉，你只能通过观察周围物体的变化去证明时间的流逝。”
“而强大的神仙甚至能通过这种控制方式去干预时间，不过我们离那种境界很远很远。”
“时光倒流？熵减？”寅峰相当震撼，“难不成我们能控制一些基本的物理规律？”
“我能控制我血液的流速，肌肉和骨骼的密度，甚至可以控制着自己生来死去。”寅峰拊掌，“那我就彻底成为我的主人了！”
苍庸轻轻在寅峰的头顶拍了一下：“想太多容易钻牛角尖，科学修仙没问题，但你起码得两边基础都足够牢固。”
“部长你现在要学会的不是解构，而是感受。”苍庸把寅峰的笔记关闭了，“感受灵力流过你四肢百骸时的热气，而不是琢磨灵气到底是什么物质。”
“这样真的可以吗？”寅峰有点怀疑。
“注重科学是好的，但根据我所知的历史来看，过于刨根究底对本人的修行无益，但是能通过反推修行过程去助力世界科技的发展。”苍庸说到这，又上下打量寅峰，“部长你也不是学这个的啊。”
寅峰有些低落。
“部长，你这样感受。”苍庸把寅峰抱进了自己毛茸茸的怀抱里，轻轻用灵力引导寅峰体内的灵力运行。
寅峰的眼皮越来越重，他的整张脸都埋在毛毛里，感觉自己快要化掉了。
“这样舒服吗？”苍庸问他。
“舒服。”寅峰声音很轻很轻。
“是什么样的感觉？”苍庸继续问。
“身体好像泡在了温水里，偶尔有些小地方会轻轻炸一下，麻麻的，但是麻过之后好舒服。”寅峰开始顺着毛往下滑。
苍庸试图把寅峰给捡起来，但是寅峰的身体太过柔软滑溜了。
苍庸捞了几次，可寅峰还是滑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部长看起来困困的。”苍庸又捞了两下，终于把寅峰拦腰捞了起来，“部长昨天没有睡好吗？”
【可不是吗？】一个修行刚入门的小孩，企图弯道超车给苍庸托底。
这豹子还真是天生劳碌的命。
“我帮部长请个假吧。”苍庸觉得这样不行，寅峰都累得睁不开眼睛了，怎么还能去上班呢？
【你要不问问你部长？】系统觉得不太好。
“他肯定是要去上班的啊。”苍庸觉得不能问。
他小心翼翼地把寅峰放在沙发上，端详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给寅峰盖上了带印花的毯子。
毯子盖完了，苍庸又觉得寅峰的头发黑漆漆的，太单调了。
寅峰得活泼一点。
苍庸在自己的小柜子里面翻找，找出了五颜六色的夹子，他认认真真地给寅峰夹了满头，又用各种各样的布娃娃把寅峰给包围了。
寅峰眉头微皱，随后苍庸用手指头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寅峰又重新睡着了。
“好好休息，亲爱的部长。”苍庸轻轻拍了拍寅峰的头。
寅峰是被通讯铃声吵醒的，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金达大那张小脸。
金达大一手拿着冰激凌，另一手捏着一张贴纸。
寅峰没时间思考金达大手里的贴纸从何而来，因为他发现打通讯过来的是局长。
而局长找他也只有一件事——荣先生死了。
什么？！
可他不是刚准备上班吗？
寅峰刚一动，他身边的娃娃就掉在了地上。
寅峰听到了奇怪的碰撞声，好像是从他头顶传来的。
寅峰没时间思考这些，他询问局长，荣先生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局长只说是离奇自杀。
自杀……那就是苍庸干的。
苍庸！
寅峰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小被子，着急忙慌地询问一旁同样在嗦溜冰激凌的季晓亮：“苍庸呢？”
“苍庸在做巧克力古法冰激凌。正在摇他那个金属筒。”季晓亮不明白寅峰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他在哪儿摇？”寅峰想起了自己噩梦里的画面。
“就在厨房啊。”季晓亮刚一说完，寅峰就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季晓亮：“……莫名其妙。”
说完他又笑着看向金达大：“你想要看看独角兽吗？”
金达大往后退，刚才季晓亮已经拿甜筒怼过他的额头了，这次他不会上当。
另一边，寅峰发现了苍庸的身影，苍庸的肩膀在轻轻耸动。
在哭吗？
“部长……”苍庸的声音可怜巴巴的。
寅峰心里一沉，他连忙跑上前搂住苍庸：“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只是想装可怜让寅峰忽略自己擅自请假的苍庸：？？
为什么寅峰这么大反应？
“没关系，没关系……”寅峰一边安慰一边亲苍庸的头顶。
苍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喜欢被寅峰亲头顶。
“部长～”苍庸相当自然地往寅峰的方向倒去，闭眼依偎在寅峰的胸膛上。
“荣先生的事……他为什么会自杀？”寅峰还是想确认一下苍庸的具体行动，他必须知道他们俩的对话，才能好好安慰苍庸。
“因为他看到了鬼怪啊。”苍庸说，“是他自己的选择哦。”
苍庸没有操控对方去自杀，他只是找了个魂。
不过星际时代的魂不好招，大家都没有变成鬼的概念，也没有“死了也要弄死谁”的执念，它们消散得特别快，前脚死，后脚就投胎了，一点灵魂印记都是没有的。
所以苍庸收集的怨念很抽象。
“那些小孩的我根本就找不到，因为他们连自我观念都没有，不过还好……不，这种事不能叫还好。”苍庸清了清嗓子，随后他说，“他也在偷偷清理那些患有先天疾病的民众。”
“譬如无法彻底变成人形，先天智力障碍，或者无法自理，浑身病痛的老人。”苍庸把他们的怨念揉吧揉吧，揉成了一大坨，然后塞给了荣先生。
荣先生自己忽然就精神崩溃了，再然后他就用餐刀活生生把自己刺死了。
“我和他没有正面的沟通交流。”苍庸解释，“我本来只是想把他吓到精神紧张，一惊一乍，结果他一下子就死了。”这个苍庸也没有想到。
“死人居然还会留在这个世界上吗？”寅峰觉得这个世界上颠覆他认知的东西更多了。
“你们这里只会留一小会儿。”苍庸说。
“那我杀死的那些人呢？”寅峰问苍庸。
“部长，你杀掉的那些人如果重新活过来，你会怎么办？”苍庸问。
寅峰想也不想就回答：“再杀一次。”
“哦，那部长你不会被吓到。”苍庸也有认真反思自己，他觉得自己也不会被吓到。
他的选择和寅峰一模一样，如果那些人重新活过来，他的选择只可能是再动一次手。
“你……没有难过吗？”寅峰终于发现苍庸的情绪很稳定了。
“我努力了一下，但是没有诶。”苍庸挠了挠头。
他刚才确实有点难过，但不是为了荣先生，他只是为自己那过分的冷漠而感到难过。
对方的死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多重的痕迹。
这是第四次了。
第一次那个杀手是想杀他，而他怀抱着善良与不舍，把那个杀手杀得七零八落的。
第二次是那些原主的族人想要他的命，想要继承权。那时候的他晕头转向，也是砸了个血肉模糊。
第三次那些人想要杀死寅峰，苍庸周旋过，尝试过，那些人不准备改变自己的意图，所以苍庸露出了獠牙。
第四次就是现在，轻飘飘地，他不在意荣先生有没有家人，有没有沉重的感情。
苍庸听过了他的理念，苍庸无法苟同，只觉得对方给了一个“可以死”的理由。
苍庸在难过，难过自己适应得太快，快到他自己都无所适从。
这一次没有血，但苍庸觉得这一次格外惨烈。
苍庸也反问了自己“你觉得你有资格吗？你是异世界的来客，你不属于这里，你没有沾染这个世界的因果，你有资格在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前提下，去杀死这个世界的人吗”？
苍庸企图唤醒自己的悔意。
可结果没有成功。
荣先生该死吗？
他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只是摆出了一个选项，把那些恨他的放在他眼前。”苍庸说，“我要他死，可我没有拿刀捅死他。”
“荣先生是个好人，他想用他自己的方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尽管这个方式被世人认为是偏激的，违背伦理道德的，反人性的。”
苍庸轻声说：“如果他想继续做一个好人，那么他应该坚持下去，他总能成为一部分人心中的好人。”
“可他不够残忍。”
“世俗的道德杀死了他。他自杀了，所以他否认自己是个好人，他依旧认同曾被他背弃的价值观。”苍庸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都否认了，我也没必要再纠结他是否足够‘善良’。”
苍庸想杀他，无数人都想杀他，就像无数人都想杀掉寅峰或者武欣忧一样。
可想是没有用的。
最后宣判他死刑的是他自己，是伟大的联盟法官。
苍庸在描述这一切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冷静。
而在陈述结束之后，苍庸叹了一口气，重新垂下眉眼：“部长～我变了。”
“是啊。”寅峰蹲在苍庸身边，伸手摸了摸苍庸的头。
寅峰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这种变化让你感到欣喜吗？”
“特别，特别欣喜！”苍庸捂住自己的胸口。
做软饭熊真的特别快乐，他可以永远无忧无虑，永远不出自己的安全区。
可现在苍庸终于体会到了能够控制自己的感觉。
他不再反复无常的情绪，他那些激烈又平静的想法，都在配合着苍庸去更好地操控自己，也去控制周围的一切。
能够控制自己的感觉是无比畅快的。
可同时，他又有些畏惧这种改变。
他刚才真的很想挤出一两滴眼泪，无论为了谁。
可他最后也没有做到。
“我之前很期待自己变成冷漠棕熊的。”苍庸勾着手指，“可真到了这种时候，我好像又没那么高兴。”
“你觉得自己不帅气？”寅峰问。
“哦，那倒不是，我觉得自己有一种成年人特有的帅气。”苍庸没有否认自己的魅力，“活泼之中还多了那么一点点不可捉摸，以前是孩子的活泼，现在是大人的活泼，不一样的。”
“只是……我说不上来。”苍庸抿唇，他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是你的感情吗？”寅峰声音变得很小，“你认为你的感情变少了，你失去了自己很重要的一部分。”
“啊！”苍庸恍然！
就是这个！
但这个问题他早就听过答案。
还是个小熊的时候，母亲就亲口告诉过他：“我们这种大熊不会把所有的感情都泼洒出去，就像你不会把你的蜂蜜分给每个过路的人一样。”
“感情没有变！只是我变得吝啬了！”苍庸一下子又想通了。
有时候他不是需要一个答案，他只是需要发现问题。
而答案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通过口口相传，流入他的记忆中了。
“我想给部长你多多的喜欢，我开始吝啬和其他人分享了。”苍庸开心道。
“为……为什么？”
“因为部长给我的也是最好的，最真诚的。”苍庸自己用一罐子蜂蜜换了寅峰好几罐麦芽糖，这种买卖才是划算的，是让他高兴的。
苍庸觉得自己从寅峰那里得到了更多，而寅峰也觉得自己从苍庸那里得到了更多。
他们都赚了！
这种才是好的交换！
“所以我没有变！”苍庸惊喜道，“我只是有点小气了！”
“部长！你喜欢这个小气的我吗？”苍庸大声询问。
厨房外的金达大想要进来看一眼，结果他很快就被季晓亮给提溜走了。
“我喜欢，只要你还是开心的。”寅峰点头。
“那我会变得更小气，我会变成一个刻薄的吝啬熊。”苍庸想到了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是刻薄，也不是吝啬鬼。”寅峰低下头小声说，“是很慷慨很大方的棕熊。”
“说你吝啬的都是混蛋。”
“不包括你，你只是童言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