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两只耳朵竖起来

苍庸把自己不会离开这件事告诉了寅峰, 结果寅峰的心魔压根没消失,他又开始纠结苍庸不回家是不是因为自己,苍庸放弃自己的家庭是值得的吗?

“我才没放弃我的家庭。”苍庸也没睡着, 不过他和寅峰不同,他没有心魔。

苍庸莫名感到亢奋, 也隐约有些担忧:“厉害的修士修行到后期是可以跨越空间的, 只不过那真的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

“久到我都无法想象。”对比那些超厉害的大能,苍庸也只是个刚诞生没多久的小熊崽子。

“我以前以为我会贴着我爸妈生活一辈子,反正我也不怎么在乎修行的事,等我死了, 我爸妈还活着, 那我这辈子多幸福啊。”苍庸转向寅峰。

寅峰点了点头:“确实很幸福。”一辈子都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却又求而不得的。

苍庸继续小声道:“我那会儿琢磨得可好了, 我爸妈是很厉害的修士,我老死了他们虽然会难过, 但是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毕竟他们经历了好多次离别, 他们早就习惯了。孩子的死亡比较特殊,但只要孩子离开的时候是幸福的, 他们也一定能理解。”

苍庸缓缓靠近了寅峰, 寅峰伸手搭在了苍庸的身侧。

苍庸盯着寅峰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但是理所当然地把痛苦扔给更能承受痛苦的人, 好像也太过分了。”

“哪怕他们会说‘没关系’。”苍庸挨着寅峰蹭了蹭, “更擅长处理这类情绪不代表他们喜欢,对吗?”

寅峰迟疑了片刻,他总觉得苍庸这句话也是在问他。

寅峰点了点头:“嗯。”

“所以让他们承担一切稍微有一点点自私,不过自私也是孩子的权利。”苍庸说到这儿, 失落的情绪慢慢褪去,“我好期待啊。”

“期待什么?”寅峰不解。

“我好期待很多很多年过去之后,我再见到他们,我会是什么样子。”苍庸不太能想象那个成熟正经的自己,事实上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变得多正经,但是苍庸很好奇那时候的自己脑袋里能装多少东西。

“我会变成很厉害的修士……兴许我还能跟我爸妈平起平坐,然后聊一聊我的修行体悟。”苍庸捏紧了被子,“我还从来没有和父母正经论过道呢。”

寅峰密切关注苍庸的情绪,在他发现苍庸真的在高兴时,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可随即寅峰想得又更多了。

“部长。”苍庸忽然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有心魔。”苍庸说,“我活到现在都没有心魔。”

“我也不明白。”寅峰以前处理情绪是很快的,可他擅长处理的是那些糟糕的变故,可他和苍庸的关系太特殊了,寅峰没有处理这类感情的经验。

“我想像你爱我一样去爱你。”寅峰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

“诶,部长你觉得我做得更多一些吗?”苍庸还蛮震惊的,“从我来这个世界一直到现在,都是部长你在帮我的忙诶。”

“那不一样。”寅峰用被子捂住了自己,他好想立刻结束这一切,立刻完成他的任务,然后永远守着苍庸,抱着苍庸,再也不挪窝了。

“心魔我应该能慢慢调整好。”寅峰说,“这是心理出了问题,我可以去看心理医生。”

“都说了你不要这么讲科学啦,心魔很复杂,会让你的灵力运行出问题。”

“类似躯体化这类的症状吗?”

“不要类比啦。”苍庸试图给寅峰一点安全感,“那种感觉是语言很难形容的阻塞感,心魔之所以有个‘魔’字,就在于它很难被剔除干净。”

寅峰深吸一口气:“我会做好准备的。”

啪嗒。

寅峰一愣。

啪嗒。

“好奇怪,什么声音?”苍庸一本正经地皱起眉头。

“你在弹我的裤子。”寅峰提醒苍庸,“我的触觉还没有消失。”

“噢~那我好坏。”苍庸做作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随后他大方地表示:“现在换部长来。”

寅峰:……

苍庸捂住了自己的脸,非常羞涩:“部长,你不会乱摸吧。”

寅峰:……

“会乱摸吗?”苍庸继续问。

寅峰:“会。”

“啊呀!这多不好啊!”苍庸的耳朵都露出来了,他的耳朵竖得特别高,特别激动。

当苍庸感受到寅峰的触碰的瞬间,耳朵压了下去。

寅峰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叹出来。

想舔毛了。

苍庸感觉按自己后背的手变成了爪子,寅峰皱着眉头,一脸愁容地给他梳理毛发。

虽然苍庸现在表现得很开心,但他担心这个变化会让苍庸的情绪大起大落。

寅峰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苍庸安抚他:“不会的啦,我很厉害的。”

一天后,苍庸在办公室里抱着黑豹抱枕,声音都在哽咽:“我爸爸妈妈想我了怎么办嘛……”

正在和他沟通的武欣忧:……

武欣忧是为了季晓亮的事找过来的。

武欣忧已经发现了许文忘有失控的势头。

季晓亮确实对狰礁的态度很暧昧,可他能力有限,他爸限制着他,季晓亮也没法对狰礁做出多少实际的贡献。

再说了,哪怕季晓亮真是狰礁的人,那又如何?他能做多少事?

季晓亮是什么身份影响不了最后的结局,他远没有苍庸重要。

许文忘需要搞清楚的是苍庸和狰礁有没有关系,这种调查必须秘密进行,不能惊动苍庸,他们对苍庸的力量没有概念,许文忘这么搞,很容易玩脱的。

武欣忧想要来安抚苍庸,结果苍庸似乎没有纠结季晓亮的事。

苍庸确实不担心季晓亮,寅峰才是局长,他给季晓亮的待遇挺好的。

苍庸在那一阵亢奋的情绪过去之后又开始失落了,他觉得天道真的好坏好坏,系统也好坏。

“起码得给我一个假期吧,坐牢还有放风的时候呢。”苍庸擦眼泪,“我也不是说在这个世界就是坐牢,我觉得这个世界挺好的,但是我认为天道太武断了。”

“天道到底是什么?”武欣忧实在没听明白。

“我已经解释过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种东西?!”苍庸很无助。

苍庸确实解释过了,可是武欣忧没听明白。

武欣忧看向寅峰,结果寅峰摇了摇头,很显然他也没听明白过。

“天道太坏了。”武欣忧只能先安抚苍庸再说。

“嗯。”苍庸擦了擦眼泪。

他努力憋了一会儿情绪,随后再次没忍住:“呜哇啊啊啊!”

苍庸身旁的寅峰急得团团转。

寅峰有种把苍庸叼走的冲动。

武欣忧也注意到寅峰的视线一直在苍庸的后脖颈那儿,他劝道:“小峰啊,别惦记叼苍庸了,你叼他的后脖颈之后四只爪子都着不了地的,只能凌空刨爪子。”

“所以为什么苍庸哭得那么惨,有心魔的却是寅峰?”武欣忧无法理解,他把这个当做是神奇的修行规则。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我哭出来之后部长的心魔轻了好多。”苍庸有感觉,自己亢奋的时候寅峰的心魔特别严重,而他慢慢开始难过之后,寅峰的心魔却在好转。

“你部长……”武欣忧听到这儿,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寅峰。

在苍庸提起心魔这东西的时候武欣忧是有所怀疑的,可苍庸说寅峰的心魔正在好转时,武欣忧明白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寅峰这孩子是个当育幼师的好材料呢?”

苍庸不难过的时候寅峰害怕苍庸把自己憋出毛病,哭出来了寅峰反而觉得苍庸的情绪破开了,自己能安慰苍庸了,寅峰自己憋着的那口气也松了。

尽管他现在焦急到恨不得叼着苍庸的后脖颈回窝。

武欣忧看向苍庸的目光温和又无奈,而他说出的话却让刚刚还沉浸在自己情绪当中的苍庸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恶寒。

“许文忘很有可能要对苍庸动手。”武欣忧说。

苍庸睁大了眼睛。

他是真的意外。

苍庸早就察觉到许文忘要对他动手了,而且他和寅峰商量好了要请君入瓮。

他们也知道武欣忧默认了许文忘对他们的调查,可现在武欣忧的行为约等于放弃了许文忘。

苍庸有些恍惚,武欣忧看向他的目光那么温柔,可他做的事却是把自己的学生往死路上推。

寅峰反应比较快:“所以许文忘忽然抓了季晓亮是为了给苍庸设套?他觉得他能杀了苍庸?”

“这个我不清楚,他对我也有所隐瞒。”武欣忧给寅峰发了一份资料,“前不久第三军团的情况只有我和许文忘知道,可后来特安局也知道了那位叛徒的存在。”

寅峰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武欣忧发来的资料:“您是怀疑许文忘是特安局的人?”

“很难说啊,他曾经的下属投奔了狰礁,他如今又同情了一个狰礁的老师,不顾压力,硬是把那个老师给放了。”武欣忧轻声说,“很难让人不怀疑他这是贼喊捉贼啊。”

寅峰沉默着继续看资料,而苍庸低下头开始理自己的思绪。

【他一直都知道许文忘是什么样子。】苍庸给寅峰传音,【许文忘会放走狰礁的人其实是很合理的,是符合他的性格的。】

【武欣忧当然清楚,他送许文忘过来的时候我和他还争过。】武欣忧很清楚许文忘的性格有问题,但他依然信任许文忘的能力。

而现在他意识到许文忘即将不可控,所以他立刻做出选择——放弃许文忘。

“我不希望苍庸受到伤害。”武欣忧说,“苍庸是个好孩子。”

那许文忘在武欣忧心里算是个“好孩子”吗?

苍庸呆呆地看着武欣忧。

“别害怕,也不要把你部长有心魔的事告诉其他人。”武欣忧安抚苍庸,“武爷爷会给你一个更健康更友善的环境。”

“武爷爷你想要杀了许部长吗?”苍庸直接问出了口。

他的直白让武欣忧都懵了一下。

不过武欣忧也不想隐瞒:“许文忘想要杀你,你想要放他一马吗?”

苍庸:……

武欣忧:“这样做很危险噢。”

“我只是以为武爷爷你很喜欢许部长。”苍庸忽然开口把寅峰都吓了一跳。

不过寅峰很快就意识到苍庸本性如此,他直接开口点破反而不容易惹人怀疑。

“喜欢真的这么容易割舍吗?许部长的身份没有确认诶,武爷爷你这样子好吓人。”苍庸往寅峰的方向靠了靠。

武欣忧面露无奈:“我舍不得的。”

苍庸完全不相信,而且他的情绪完全表现在了脸上。

武欣忧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真的舍不得。”

苍庸往后仰。

“但是舍不得也没有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武欣忧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至今没成家吗?”

苍庸摇头。

“因为我不能有私心,如果我结了婚,如果我有了孩子,我没法保证自己能坚守初心,所以我不能结婚。”

“我也是人,我也是有感情的。”武欣忧说,“我当然舍不得许文忘这个孩子,但我很清楚,‘舍不得’这个情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苍庸,我看过你来这个世界之后所有的资料,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杀人吗?”武欣忧轻声问。

苍庸脑海里出现了那个血糊糊的画面。

“善良放在不合适的时间和地点,会给所有人带来困扰。”武欣忧安抚苍庸。

苍庸感觉武欣忧身上的压迫感变强了,苍庸担心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让武欣忧看出不对劲,所以他深思片刻之后忽然向寅峰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部长,如果有一天我生了心魔,站在了联盟的对立面,你会像武爷爷一样大义灭亲吗?”

寅峰睁大了双眼。

武欣忧的眼睛也睁圆了。

“你会背着我偷偷放弃我吗?”苍庸指向武欣忧,“就像武爷爷现在这样。”

寅峰看向了武欣忧。

武欣忧:……

他看出了寅峰眼中的谴责。

苍庸:“部长,会吗?”

“咳。”武欣忧咳了一声。

苍庸的眼泪又开始往外冒了:“会,对不对?”

“我还要开会。”武欣忧迅速挂断了通讯。

苍庸依着自己的情绪,把这场戏演完了。

最后他默默坐在一边和寅峰赌气。

【我说过的,你堕落之后第一个杀死的只会是我,只有杀死我才能证明你真的放弃了正途。】寅峰有点担心苍庸是真的生气了,【我不会对你下手的。】

【我没有生气啦。】苍庸让寅峰安心,【部长你也不用害怕了,我们之间只会睡觉,不会动刀子。】

【我这么温柔的熊,得遇到多大的挫折才会变成杀人狂啊。】苍庸确实在低落,不过不是为了那个不可能实现的假设,【部长,咱们要对许文忘动手了吗?】

【我们不需要动手,他的作风已经给他积了一堆的仇敌了。】寅峰大概能猜到武欣忧会怎么做。

不出意料,白究垣很快就收集到了许文忘的一堆“罪证”。

而行动部的人都等待着这一刻,许文忘暗杀同僚,逼迫同僚自尽的证据也很快送了上去。

明明这一切武欣忧都知道,他甚至曾指责过许文忘,让许文忘收敛一些。

可武欣忧收到这些消息之后却表现得格外愤怒。

时间不够了。

许文忘眼看着通讯被挂断,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被武欣忧放弃了。

很快那些人就会给他脑袋上定罪,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控制住他。

不行,不能这样。

许文忘从抽屉里掏出了枪,冲出了房间。

……

“许文忘今天没来上班?!”白究垣询问自己的下属。

下属摇头:“没有。”

“他请假了吗?”

“请了,说是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下属解释。

“走!”白究垣变了脸,“找几拨人去各个医院,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他家!”

白究垣连忙带着人去追查,而在出门时,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青悠着急忙慌地跑到了特研局,她联系不上寅峰和苍庸,他们两人在办公室里,那里面是隔绝外部信息的。

白究垣和青悠都愣住了。

而白究垣看到青悠的反应之后,某种猜测似乎被进一步证实了。

“白部长?”下属皱眉看向青悠,他紧盯着青悠,询问白究垣,“部长,她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苍特助的远房亲戚。”白究垣强行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朝着青悠走近,第一次直接跟青悠对话,“你是来找苍特助的吗?”

青悠点头:“家里的孩子差点被袭击了,打通讯也打不通,我只能自己过来。”她的语气很急,声音尖锐,青悠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人设。

“你,带这位女士去找苍特助。”白究垣看向自己的下属。

下属还没来得及答应,白究垣又改口:“算了,我亲自带过去。”

下属想应一声“是”,可他声还没发出来,白究垣的主意又变了:“不,还是你去吧,剩下的人跟着我去找人!”他带其他人匆匆跑去了停车场,头也不回。

青悠望着白究垣远去的身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这位女士,咱们走吧。”那位下属开口道,“局长办公室有屏蔽器,公共智能设备是没法用的。”

“啊?哦。”青悠点点头,她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理由,“刚才那位部长来过我们家,他长得蛮好看的哈。”

苍庸在特研局的人缘不错,所以这些人对待苍庸亲戚的态度也挺温和,下属听了这话,无奈地笑了笑:“长得是挺好看,性格可不算好。”

青悠噢了一声,没再好奇。

她跟着下属见到了苍庸,随后她把金达大在学校遇到袭击的事给交代了。

据说是有人想绑架金达大,但是不知为何,那个人没有成功,身上看起来还被烧伤了一大片。

苍庸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在金达大的身上设了禁制,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对这个孩子动手。

“知道是谁做的吗?”苍庸问。

“说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女人。”青悠看起来很焦急,“孩子我已经接回家了,吓倒是没吓到,他说他看到了一个穿玩偶服的人搂着他转了一圈。”

【看样子我的“未成年人保护系统”起作用了。】苍庸很欣慰,【我早就知道许文忘很有可能对金达大动手。】

系统给苍庸鼓掌。

【我给季晓亮也设了禁制,他也动不了季晓亮。】苍庸很得意,【他伤害不了季晓亮。】

系统继续鼓掌。

苍庸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完美了,直到寅峰告诉他,说许文忘把季晓亮的爸爸给打伤了,绑架了季晓亮的妈妈。

苍庸在乎他的朋友,但他的朋友还有属于自己的亲密关系,譬如他的父母。

“他是不是疯了?!他直接袭击了警察局长!”苍庸得到消息的时候都傻了,“如果不是老季局长反应迅速,许文忘那一枪就能要了他的命!”

许文忘这一系列的行动就是把自己往死里推。

许文忘带着人质跑了,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伪造了自己的行程,随后躲进了那个被他放走的老师的家里。

那个老师也暂时被他控制起来了。

“无论你们信不信,我现在做的事是为了整个星际的未来。”许文忘把两个人质绑了起来,他看起来格外冷静,“有个孩子……他现在很好,但他必须死。”

“他的力量太不可控了。”可他还没能找到苍庸真正的弱点,苍庸的躯体很难被伤害,许文忘也不清楚苍庸的修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能确认的只有一点,苍庸的精神比他的身体脆弱得多。

“很抱歉。”许文忘看向一旁的女人,“如果有必要,我会杀了你。”

女人默不作声,没有回应。

“现在他应该收到了我的第一条信息。”许文忘看了眼时间。

他的信息早就定了时。

此时苍庸的通讯器上冒出了第一条消息:【你把孩子托付给了季晓亮的父母,你要记住,他们是因你而死的。】

苍庸看着信息,面无表情。

“别着急。”寅峰安抚苍庸。

苍庸扯了下嘴角:“部长,我还是同情他哦。”

寅峰没明白苍庸为什么聊这个:“因为他的思想很可怜?”

“可能是因为我找得到他吧。”苍庸抬起头,“他想要弄死我,我也很害怕,可是我都没法想象他要怎么才能弄死我。”

“他很努力地找到了我的缺陷,可是我一害怕,我就喜欢盯着别人。”苍庸伸出手,他的手心忽然冒出了一小根头发,“他怎么跑也没有用啊,我找得到他。”

寅峰:……

“而且我连累了季晓亮的爸爸吗?”苍庸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头发。

“这不是你的错。”寅峰生怕苍庸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这当然不是我的错。”苍庸把头发攥紧,“因为想杀人的不是我,我没有起任何杀心,我也没有任何想让对方受伤的想法。”

“他要杀人,凭什么连累我啊。”苍庸很不高兴。

【难怪你这辈子都没什么心魔。】系统发现苍庸的优点还是很明显的,他是真的一点多余的责任都不往自己身上揽。

“我又不是坏蛋,我一直友善地对待所有人。”苍庸说完之后看向寅峰,“部长,想办法让白究垣去查那个老师的家吧。”

“不过等一等好吗?”苍庸说,“我想看看他会怎么选择。”

苍庸闭上眼,而另一边季晓亮的母亲暂时失去了意识,陷入沉睡。

等苍庸再次把眼睛睁开时,寅峰问他:“现在的你是分身吗?”

苍庸笑着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顶着季晓亮母亲外形的苍庸抬头望向黑洞洞的枪口。

枪口在抖,许文忘的呼吸有些不稳。

“你冷静一点!”一旁的老师在劝,“许文忘,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你不能这么对一个无辜的人!”

“你想杀的人既然不是她,你和她既然没有纷争,你就不该剥夺她的生命!”那个老师的脸都憋红了,“我以为你是个好人!如果你要滥杀无辜!你就先打死我!”

许文忘怒吼了一声闭嘴。

“你和那些人没有区别!”那个老师没有停下,“你自以为自己是平民,不!你早就不是了!你是个刽子手!你能够掌控无数人的命!你是屠夫!!”

“我说了!闭嘴!!!”许文忘朝着那个老师的方向开了一枪。

地面被枪融出了一个大洞。

叮咚。

门铃忽然响起。

许文忘已经占领了这个房子的主控设备,可他还没有发出命令,门就直接开了,门外的人走了进来。

“许部长。”冯冲向许文忘打了个招呼。

他把手上的果篮放在了桌上,就像来做客似的,尽管被枪口指着,他还是从容地关上了门,换了鞋,坐到了沙发上。

“你怎么找来的?!”许文忘问他。

冯冲没有说话。

他在果篮里挑来选去,随后拿出一个紫色的水果,啃了一口。

苍庸也看向了冯冲。

冯冲嚼得很慢,等把食物咽下去之后,冯冲缓缓开口:“为了平民吗?”

许文忘的枪口指向了冯冲。

“还是自己的信仰崩塌了,急需在其他地方找到自己的价值……比如一个超出所有人意料的天外来客?”冯冲看向许文忘。

“你果然知道!”许文忘声音沙哑。

“嗯,我知道。”冯冲起身,“我知道很多事情,可这些都不重要。”

“你是狰礁的人!”许文忘又走向冯冲,把枪口抵在了冯冲的额头上。

“嗯。”冯冲还是那副丧丧的样子。

那个老师看起来很震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冯冲缓缓起身,“我已经受够渺小了,我也不接受被拯救。”

“说到底,你有什么资格拯救我?你比我强吗?都是从三等宜居星混上来的平民,我的智力不比你差,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用你的人格魅力改变我们的处境?”冯冲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你连特研局的人都折服不了。”

“你想杀的那个人又做错了什么?”冯冲问。

“他本身没有错,可是他的能力……”

“所以我们这些平民快被困死了是因为他吗?”冯冲歪了一下头,“被垄断的知识,药品,是因为他吗?”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战天斗地?”冯冲冷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的能力远超你能理解的范畴,而你没法让他自杀,他疯了,我们又会遭遇些什么?”

冯冲的出现超出了苍庸的计划。

苍庸知道冯冲询问了许文忘的下落,但他没想到冯冲直接单枪匹马找到这里来了。

这家伙平时看起来那么丧,结果做事怎么这么疯?

“许部长,你自以为是的牺牲毫无作用。”冯冲轻声说,“你不是英雄,你只是一个迷路的小孩。”

“你以为自己找到了家长,可是你的家长不要你了。”

“现在他们都抛弃你了,你还没法放弃你的救世主的身份吗?”

冯冲重新坐回去:“杀吧,把这屋子里的人都杀干净,我看看你的决心。”

“顺便一提,我,那位老师,都是平民。那位女士这辈子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她是个积极正面的人,不然也养不出季晓亮这么个二缺儿子。”冯冲提醒,“来,现在为了你的理念,杀了我们。”

许文忘没有动。

房间里很安静,时间似乎停滞了。

苍庸能听到许文忘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我是……”冯冲重新开口,“从混沌里走出来的。”

“从无知,绝望,麻木里挣脱出来。”冯冲一字一句道,“我看到真正的‘天堂’,体会到了活着是怎样一种感觉。”

那个同样被绑起来的老师嘴唇在颤抖。

“我很庆幸自己从淤泥里挣扎出来了,可是淤泥并没有消失。”冯冲笑了,他的笑容没有喜悦,很空洞,“我想让那些人也体会到这种喜悦,这种活过来的喜悦。”

“脚踏实地,抬头能望到天空,不再麻木,人间的风能切切实实吹在身上。”

他再次沉默。

没有人打断他。

冯冲缓缓看向许文忘:“……对吗?”这两个字很轻,轻到仿佛会被呼吸吹碎。

房间里有四个人,除了被苍庸顶替掉的人质,其他三个人拥有同样的平民的身份,而他们的目标也是惊人的一致。

冯冲和许文忘看到了彼此,尽管他们曾经的沟通少得可怜。

冯冲没再开口了,可许文忘总觉得冯冲在问。

问什么呢?

哦,他问:“你看着我觉得眼熟吗?”

“你看我像你吗?”

“那个老师像你吗?”

“你为什么执意放了那个老师?”

“现在你要杀了我们吗?”

……你看我像你吗?

……你要杀了我吗?

你要……

杀了你吗……

许文忘的手抖到几乎拿不住枪。

冯冲依旧丧丧的,他的背弓着,苍庸好像没见过冯冲挺直背脊的样子。

许文忘几次张嘴,又几次闭上。

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苍庸……很危险,他是不可控的。我们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善良上,善良是最不可靠的。”

“没有人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我们只是试图和他和平共处。”冯冲指了指自己,“我把希望寄托在这儿。”

“把希望寄托在善良上的是你啊,部长。”

“你在祈求他们让出权利。”

贵族的阳光照不进三等宜居星。

许文忘扯了下嘴角,可他却笑不出来。

他抬起头,泪水从眼中涌了出来。

“冯冲。”许文忘喊。

“是。”冯冲应声。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狰礁的?”许文忘问。

“在我家人的病好的那天。”冯冲的回答让许文忘很意外。

“为什么?”

“因为太荒唐了。”冯冲平静地说,“因为只有离开三等宜居星,才有活着的权利。”

“而这种最基本的权利成了我骄傲的资本。”

“因为它稀缺,也因为在我之下,生命没有价值。”

“我成了垄断的那条红线,隔绝开了无数的人。可作为红线的我靠那些人最近,所以我总能目睹他们的死亡。”

“我骄傲的资本是生命。”

“不是金钱,不是权利,而是我一想到我在生了病之后能获得及时的医疗,而他们只能硬挺,或者直接死亡,我就感到骄傲……”

“这荒唐到我想哭。”

许文忘:……

“这种卑鄙的庆幸,你有过吗?”

那个老师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厌恶这样的我,我厌恶这样的情绪。”

“所以我要去杀了那个我。”冯冲闭上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许文忘又看了一眼苍庸的方向,可他的枪没有抬起来。

“他们要来了。”许文忘的声音很轻。

“……哦对了,我很喜欢苍庸那孩子的性格,可他的力量很危险。”许文忘说完这句之后低头看了一眼,像是在躲避其他人的视线。

武欣忧的动作很快,冯冲莫名其妙的到来肯定是因为苍庸已经发现了他的位置。

所以特研局的人快来了。

他确实没有把握杀死苍庸,只是他没时间了,他着急了。

没时间证明自己了。

许文忘忽然拿着枪冲向了门口。

他暴躁地将门踹开,随后加快了速度。

——迷路的孩子。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

许文忘不断向前跑,他似乎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错,他没有迷路。

他只是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再继续了。

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

许文忘在小巷里穿梭。

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让他证明他自己,他能改变这一切。

他能把亿万平民拉出绝境。

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

许文忘的视线里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白,他连忙停下脚步,大口喘息。

白究垣站在不远处,许文忘和白究垣之间隔着防护盾。

许文忘眼看着白究垣抬起了枪,扣动扳机的动作变得无限慢。

一阵耳鸣声响起。

他的思绪被彻底打乱。

随后耳鸣声消失。

许文忘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时间的呢?”

枪中的光束打了出来,这一瞬间被拉得很长。

白色的光束拖着长尾,拽着许文忘的记忆。

在亿万人之中脱颖而出,进入学校,立誓要改变乌七八糟的现状。

然后呢?然后他遇到了一个好老师,一个罕见的,有良心的统领。

跟着这个老师就能改变一切,但这条路很困难。

但老师总是优柔寡断,总是顾虑太多。

许文忘相当不满意,他认为老师太软弱。

软弱?武欣忧?

啊……

许文忘想明白了。

原来他和武欣忧的诉求从来都是不同的啊。

原来从他为武欣忧卖命,暗杀第一个人开始,时间就已经不够了啊。

挣扎着想要改变的他,遇到了温柔的陷阱啊。

记忆一寸一寸被击碎,白色的光束在他眼中被放到无限大。

“老师……”

砰!

……

苍庸最后一次见到许文忘,是在医疗机器人的担架上。

灰色的毛发乌七八糟的,苍庸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巴。

小小的巨兔怀里还搂着一支枪,据说他抱得很死,根本抠不出来。

这只兔子脾气太烂,到死都这么烂。

苍庸原本的愤怒在看到许文忘尸体的那一刻变成了迷茫,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拨开杂乱的灰毛,但被寅峰给制止了。

“哦对,这样不礼貌。”苍庸收回手,他眼看着许文忘被确认死亡,随后那些曾经活在许文忘阴影之下的同事们开始聚会庆祝。

冯冲参与其中,但他依旧只是窝在角落,一个人默默嘬酒。

那天苍庸给武欣忧打了个通讯,他发现武欣忧的眼睛是红的,他似乎哭了。

“你在哭什么东西啊?”苍庸感到了魔幻。

“我不知道。”武欣忧耸肩,“感情这种东西我控制不了。”

苍庸说武欣忧像个变态,武欣忧认同了他的评价。

苍庸亲眼见到了许文忘夺门而出。

这家伙离开之前还不忘说苍庸的坏话,给其他人上眼药,他不是个好东西。

【他真的烦死了!】苍庸向系统抱怨。

【是啊。】系统说。

【他到底为什么一天到晚气性那么大啊?】苍庸总觉得许文忘能变得更讨喜一些。

【大概是因为他讨厌这个乌七八糟的世界吧。】系统回答。

苍庸在心里接茬。

“然后他超凶地跺脚,但因为他只是只小兔子,所以这个世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