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欣忧被年轻的自己烦得不行。
这个年轻的自己简直多愁善感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武欣忧本来以为自己还是相当了解自己的，可他和四十出头的自己也两百多年没见了，他以为年轻的自己只是有点“想当然”, 有点乐观而已。
【我怎么就没发现年轻时候的自己还挺文艺呢？】年轻的武欣忧居然开始琢磨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了，原来他这么脆弱吗？
【所以现在的你已经麻木了吗？】年轻的武欣忧啜泣着询问。
【所以我讨厌还没有真正了解规则运行的小孩。】武欣忧有点自卑了, 怎么寅峰和他就不一样呢？寅峰年纪比他还小。
是自己以前的家庭太幸福了, 没有早早的父母双亡吗？
【你在想些什么啊！！】年轻的武欣忧被他的念头吓到了。
【也不是没可能，行了，不要琢磨这些，我怎么说你怎么做。】武欣忧不想跟他辩论那么多。
【你真的麻木了。】年轻的武欣忧对他很失望。
【习惯和麻木是两回事！】武欣忧真的很烦, 年轻的自己一直在谴责武欣忧草菅人命, 他这样已经不算个人了。
许文忘并不算特例，武欣忧舍弃的亲信很多。
许文忘的叛变是没有多少切实证据的, 只是寅峰的身体状况变得有些差了，有可能是许文忘真的动了手, 想要用寅峰影响苍庸, 而且他曾经的下属投靠了狰礁。
年轻的武欣忧能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心声, 他知道武欣忧其实压根不相信许文忘叛变了，但许文忘的行为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所以他就把这么个纯粹的人给杀了。
这样的自己真的还算个好人吗？
【坐在我这个位置上, 不必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武欣忧很头疼，【一味地做好人只会害更多的人, 在这一点上, 你的认知还不如苍庸。】
在办公室里上班的苍庸打了个喷嚏。
“有人说我坏话。”苍庸皱眉吸溜了一下鼻子，“部长，武爷爷就这么走了，真的没关系吗？”
“只要他的决策不出问题, 就不会出大事。”寅峰有些担忧，“我怎么觉得这两天你的状态很差？”
【我是装的。】苍庸给他传音。
寅峰也知道苍庸在装，可他还是觉得苍庸整体状态有些低迷。
苍庸的脸很白，看起来没有多少血色了。
而且时不时就打个喷嚏，苍庸说这是有人在说他坏话，可以前苍庸也没有过这么大的反应。
“武爷爷他……阿嚏！啊！好烦啊！！一天到晚没事干，背着我聊我吗？！”苍庸有些生气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随后身体晃了一下。
苍庸：“诶？”
他的身体不受控地朝一旁倒去，寅峰眼疾手快地扑过来，可他没能扶住苍庸，因为苍庸倒下去的时候太重了。
咚的一声，寅峰被苍庸压在了身下。
苍庸趴在寅峰身上，有些懵：“我，我真的生病了吗？”
苍庸从来没有生过病。
他是修二代，生下来就有修为护体，别说感冒了，就连鼻塞是什么样的他都没有体会过。
所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
寅峰挣扎着从苍庸的压制之下抽出手，放在了苍庸的额头上摸了一下：“好烫！”感觉苍庸的脑花都快熟了。
苍庸趴在寅峰身上，看起来愣愣的。
“部长？”苍庸忽然开口，“我看到天上有四只长翅膀的小黑豹子在飞诶！”
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寅峰来不及思考苍庸到底为什么生病，他只能自己推门跑出去，让医疗机器人等候在信号屏蔽的范围外。
医疗机器人进不来，寅峰得自己把苍庸抱过去。
几个同事在得知情况之后表示自己要帮忙，但寅峰拒绝了。
苍庸现在虽然还是人形，可他的体重明显不对劲，会被这群人精发现端倪的。
寅峰搂起苍庸的上半身，随后猛地用力。
苍庸没有动，寅峰摔地上了。
“哈……哈……”寅峰剧烈呼吸，呆滞地望着个子不大的苍庸。
苍庸明显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部长，会飞的小黑豹子越来越多了，他们说他们要带我去个好地方。”
“别！！千万别！别听他们的！”寅峰吓得脸都白了。
他连忙把办公室里的被子给弄下来，铺在地上。
随后他努力把苍庸滚到被面上。
之后寅峰尝试用自己那一丢丢的灵力探入苍庸的眉心。
苍庸没有反应，那些灵力就跟一滴水混入了海洋一样，掀不起一点波澜。
“怎么会生病呢？”寅峰急坏了。
他拽着被子把苍庸往外拖。
虽然还是有些费劲，但好歹苍庸能动了。
“部，部长。”缩在被子里的苍庸把爪子蜷在胸口，他紧张得要命，“我是不是要死掉了呜呜呜？”
“不会的。”寅峰一边拖拽苍庸，一边琢磨苍庸是因为什么事生病的。
武欣忧他们弄出了什么能影响苍庸的玩意儿？
不，这个可能性不大，他们很难了解修行的原理，更别说对症下药了。
寅峰记得苍庸曾经说过，修行者是不能乱杀人的。
除非对方对自己抱了杀心，否则修行者杀人就是要沾因果的。
杀人要沾因果……
那救人呢？
寅峰把苍庸送到了医疗机器人那儿，转而用医疗机器人把苍庸抬上车。
当然，苍庸不能去医院，必须回家。
寅峰着急忙慌地把任务先交给了陶畅代管，随后跟着苍庸一起离开了。
既然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那自己对这个世界线的影响应该是很大的。
武欣忧肯定也是个重要角色，他身上牵扯的那些因果也不会少。
“系统先生？”寅峰尝试联系系统，“系统先生，苍庸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因为武欣忧？”
武欣忧不是个对自己能力百分百自信的人，他永远都会留后手。
如果这次袭击成功，那么他应该还留了后招给其他人。
寅峰怀疑苍庸不知不觉改变了一个大的故事线。
寅峰喊了一路，可系统压根没有搭理他。
医疗机器人们把苍庸送到床上，随后寅峰又修改了这些机器人的程序，免得有人查出苍庸的体重有问题。
“苍庸？”寅峰轻轻碰了一下苍庸，可这时候苍庸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星际的药对苍庸有用吗？会不会让他的症状越来越糟糕？
“系统先生，拜托您出来一趟好吗？”寅峰还在尽力维持冷静。
他喊了一会儿，又不断地把自己刚恢复的灵力探入苍庸的身体。
随后寅峰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跳下床，打开保险柜，拿出里面的毛线团，给毛线团摆上供品，又摆了一盒药，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和苍庸沟通。
……
“前辈。”苍庸此时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坐在地上，认真望着眼前的巨熊，“你说我出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改变了世界线，本来武欣忧这个时候不该保留意识的，他在袭击之后就陷入了沉睡，之后主角会和狰礁里面的那个大叛徒有一场较量，最后那个叛徒输了，可武欣忧也醒了，醒来的武欣忧重新对上寅峰，他们会同归于尽。”大棕熊趴在苍庸面前，看起来懒洋洋的，“你的蝴蝶翅膀一扇，现在无数人的命运被改变了，生死变得不可捉摸。”
“可这件事你没跟我说过！”苍庸大声道，“我救他的时候你也没说这是关键剧情啊。”
“到这里已经不是我能插嘴了的。”系统叹气，“总之……你要被永远困在这里了。”
苍庸看着周围黑黢黢的一片：“这是哪儿？”
“你可以把它当作神识的流放地。”系统解释。
苍庸起身往前走。
“你去哪里？”系统跟着他。
“看看这个流放地里有什么。”苍庸说。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时间，没有任何物质，你会在这里待很久很久，久到没有尽头，但又比一瞬还短，因为这里没有时间。”系统轻声道。
说完之后系统停下了：“我不会跟着你，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很遗憾，你失败了。”
他的身形消失。
苍庸回头看向系统刚刚待的地方，他的耳朵竖了起来，盯着那位置看了好一会儿。
“坏前辈。”苍庸嘟囔了一句之后就开始继续往前走。
这次他没有崩溃也没有哭泣，他在很认真地探索这个流放地的边界。
苍庸的鼻子嗅了嗅，没有嗅到任何味道，他偶尔停下来，揪一根身上的熊毛吹出去。
熊毛很快就融入了黑暗。
“怎么这样。”苍庸有点生气，不过他觉得这里也还行，反正他在这里感觉不到饥饿或者寒冷，虽然这里没有他喜欢的东西，但是他讨厌的那些玩意儿也不存在。
苍庸继续探索这个流放地的边界，他得先把这块地界摸清楚了才能开始后续的计划。
他肯定还得离开这儿的，虽然离开这儿可能很难，但只要找准方式方法，就肯定能做到。
他还得去找寅峰，得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
这么想着，苍庸在流放地里不断地摸索，累了就趴着睡一觉，睡醒了就继续。
就这么循环往复，苍庸都不记得自己睡过多少次了，可能有上千次。
“这儿还真是大得出奇啊！”苍庸赞叹。
“你就没想过这里压根就没有边界吗？”系统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
苍庸懵了一下：“你谁……啊！前辈！！”
“你连我都快忘了？！！”系统震惊。
“时间有点久了嘛。”苍庸说到这儿，抬头计算，“我都来了……呃，多久来着？”
“你压根没有算过时间！！”系统嚷嚷。
“前辈你不是说过这里没有时间吗？”
“确实没有，但你已经习惯了时间吧！在这种没有规则的地方，一般人都会记录时间，下意识寻求稳定感！”
苍庸有些愁：“可我是个熊，我又不是个钟。”
系统倒吸一口气：“你倒是崩溃一下啊！！你很有可能永远都出不去了，你的部长，你的爸爸妈妈，他们都在等你！”
“如果真的出不去了，那我也没办法嘛。”苍庸怪委屈的，“如果真出不去，我这个情况就跟半道修行死路上了一样，那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嘛？”
系统：“你努力一下啊！”
苍庸：“我很努力地在寻找边界。”
系统：“可是你还睡觉！”
“我会累诶，不好好睡觉的话，没精神继续啊。”苍庸觉得自己没问题，“这里不是没有时间吗？那我睡一睡也没关系，不耽误啊。”
系统继续咆哮：“你就不担心闭眼之后自己会被黑暗吞噬吗？”
苍庸叹气：“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坏了。”
系统：……
“不过我还活着，而且在这里睡觉气温正好，还蛮舒服的。”苍庸挠了挠头。
系统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
苍庸捂住嘴筒子，睁大眼。
“你这小混蛋的劫居然就这么过去了。”系统骂骂咧咧，“睡着睡着就过去了。”
苍庸抓住了关键点：“劫难？这里不是流放地吗？”
“你这是在他妈的渡劫！”系统声音更大了。
苍庸皱眉：“前辈，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说话？”
“我想不通啊！你就不怕吗？！”系统质问。
“怕死了。”苍庸说。
系统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随后苍庸周围的黑暗散去，又变成了白花花的一片。
巨型棕熊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知道雷劫吗？”系统问他。
“知道，我就是被雷劈过来的嘛。”苍庸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来渡劫的。
“这次你沾染了太多因果，你的神识被因果给困住了。”系统说，“那里面确实没有时间也没有物质，你相当于被困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苍庸点头。
“一般来说，你会崩溃。”
苍庸继续点头。
“一般修士也不敢在那里面睡觉，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醒过来。”
苍庸十分认同这种怀疑。
“但长时间不休眠会让神识变得敏感脆弱，精神的崩溃反而会让人越陷越深，最终彻底被黑暗吞噬。”
“据说有些修士记录着时间，在那片黑暗中清醒了上千年，最终被吞噬。”
那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劫难。
大棕熊靠近苍庸：“如果你真的开始崩溃，不管是天道还是我，都不会出手救你，因为你的路在这里就结束了。”
苍庸恍然大悟。
“但你在那片黑暗里隔十个小时就睡一觉，一觉睡八到十六个小时。”系统嘴角抽搐，“你这活得也太安逸了。”
这时间还是系统给记的，苍庸压根没有算时间，他溜达着溜达着就往地上一趴，闭眼就睡。
睡到自然醒的苍庸还得躺会儿，躺舒服了才会爬起来继续探索。
“那我能怎么办？我困啊。”苍庸往后缩了一下脖子，“而且按照前辈你的说法，我这么做才是正确的。”
系统捂脸：“确实，可是你怎么能连一点点挣扎都没有。”
“我不知道怎么挣扎嘛。”苍庸很无助，“我是有计划的，我计划先找到边界，之后再随机应变，但是我还没找到边界啊。”
系统另一只爪子也捂在了脸上，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所以我的劫难结束了吗？”苍庸询问。
“结束了。”系统在苍庸后背上猛拍了一下，苍庸一惊，他的神识重新被拍回了他的体内。
苍庸睁开眼，随后他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他嘴里都是小蛋糕。
苍庸用舌头舔了一下，随后想都没想就开嚼。
他好久没吃甜食了。
苍庸侧头一看，自己床边已经被各式各样的蛋糕给摆满了。
“天堂？”苍庸表情痴痴的，起身朝蛋糕们扑去。
他变回熊形，往自己嘴里猛塞，塞完蛋糕之后他又发现了大蜂蜜罐子。
“天堂！！”苍庸肯定自己来到了好地方。
寅峰推着新的蛋糕进房间，这是他新琢磨出来的方法，苍庸那么喜欢甜食，说不定甜食的香味能把苍庸给唤醒。
这样想着，他看向苍庸睡的床。
寅峰：……
空的？
熊呢？！蛋糕呢？！
怎么什么都没了？！
寅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了罐子轻磕地面的声音，似乎是罐子在发抖。
寅峰视线微微一转，他发现了一旁办公桌底下颤抖的熊屁股。
寅峰走上前，他轻轻戳了一下熊尾巴。
抱着蜂蜜罐子的棕熊窜了出来：“哇啊啊啊，不是我！我没有偷！我醒来的时候甜食就在我嘴里了！”
“苍庸？！”寅峰喊了一声。
搂着罐子的苍庸睁开眼，在看到寅峰时他似乎懵了一下。
随后棕熊歪了歪头，扔下了蜂蜜罐子，把寅峰紧紧搂在了怀里：“部长！！是部长！！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部长了！！”
寅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对他来说苍庸出问题只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
寅峰被苍庸紧紧地抱着，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下来，眼泪也终于止不住，开始往下掉。
苍庸也在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们俩抱着哭，哭到颤抖，哭到崩溃，哭到蓬松的毛都变得湿答答的了。
苍庸捡起黑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随后又用自己身上干燥的部分给黑豹擦了擦眼泪。
苍庸情绪稍微好了一些，可寅峰却越来越后怕，他哭得越来越大声。
苍庸听着黑豹持续不断的低吼，忽然心情好了很多。
他很少听到寅峰哭，寅峰的哭声好粗犷好特别，像悲伤的摩托车。
“别害怕，部长，我只是在渡劫。”苍庸安慰，“可能有很多很多人的命运都被改变了噢。”
黑豹摩托车开始断断续续，明显是想聊正事，可是一时间没法把情绪收起来。
像是发动机故障了。
“实在不行部长你先哭吧，感觉你现在也说不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