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鹿混血的小妖顺着苍庸的裤子往上爬。
苍庸把混血的小妖抱了起来, 这是一只虎和鹿的混血,小老虎的脑袋长了一对小小的鹿角,眼睛比寻常老虎圆得多, 前肢是鹿的蹄子,后肢是虎腿。
“你们那个世界, 不同的种族真的没法生小孩?”跟苍庸聊天的男人是一只虎妖, 也是苍庸怀里那个小妖的爸爸。
苍庸捏了捏虎鹿兽后腿的肉垫,又摸了摸虎鹿兽前面漆黑光亮的小鹿蹄:“没法生,他们一般都不跟异族结婚,不然容易没小孩。”
“那你和你对象呢?”老虎开了一瓶酒。
他是苍庸的发小, 有自己的工作, 平时忙得很,不过最近他听说苍庸被天道扔到其他地方去了, 之后又听自己家里人讲,苍庸跟那个世界的主角谈上了恋爱, 估计天道是让他去那里教导星际民众修行的。
老虎带着自己的孩子和一堆吃的就八卦来了。
“我和我对象?我和我对象怎么了?”苍庸不明白。
“你们准不准备要小……”
“不要!”苍庸都没等老虎说完就否认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养小孩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
“我才不要累死累活地把精力都放在那群小崽子身上!我爸妈那么厉害的大修士!我们几个小孩打起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只能发愁, 这也太可怜了。”苍庸不愿意这么对待自己。
老虎:……
原来他知道啊。
“而且你的脸色也很烂啊。”苍庸指了指自己发小满是疲惫的脸,“按理说我们修士是没有中年危机这种东西的。”
“太可怕了。”苍庸搂着老虎的孩子往后挪了挪。
老虎捂住自己的脸。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老虎决定换一个话题, “你也说了你的对象很危险, 你就不怕你的对象在你回去之前出事?”
“我听我家里人说,你昨天晚上在烧什么东西, 烧了一整夜。”那些人都说苍庸烧的是纸钱, 据说有厚厚的一大摞。
“你是先临时给你对象烧点存款,免得他一不小心死了之后没钱用?”老虎以为苍庸是担心自己伴侣死的那段时间没有钱用。
“不是,我在烧表文。”苍庸说到这儿,又多提了一嘴, “烧了一吨。”
老虎:???
他呆愣愣地看向苍庸,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那句话的量词是?”
“吨。”
老虎深吸一口气,战术后仰。
“可能是我一边烧一边在念念有词,所以看到我的人觉得我有点怪。”苍庸解释。
“不是!一吨重的表文你怎么烧的啊?!”
“也就一万多张。”
“也就?!这不对吧!那么多纸,烧起来很危险的啊!”老虎无法想象。
“我们是修士,你忘了?”苍庸玩够了老虎的孩子,把孩子还给老虎,“但是我一觉醒来并没有回到星际,明明我都跟爸妈认真道过别了。”
“我准备今天加倍。”苍庸说,“如果一定要让我满一个星期才能回去,那我回去之后也天天跟那个世界的天道烧表文。”
“活多久我烧多久。”苍庸微笑,“我能做到的,毕竟我坚持啃老了这么久,从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他没看到,院子里的某朵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抖了一下。
“我修行成功了还要追到这个世界,跟这个世界的天道念叨。”苍庸继续说。
系统感觉天道也莫名其妙地波动了一下。
苍庸烦起人来是很恐怖的。
“系统和天道拐带我,我要告到他们坐牢为止。”苍庸说。
他不怕得罪天道,天道没有“得罪”这一说,祂只是不断自动纠错的一段规则。
而现在这个规则正在评估苍庸未来是否真的有可能给祂带来无尽的麻烦。
然后天道就发现苍庸真的会这么做。
苍庸真的能闲到修行成功之后一天到晚追着举报一个世界的天道和神祇,他一定会找出一堆复杂但又不触及底线的麻烦。
哪怕苍庸有了自己负责的那部分规则,在某个时间段忙得要死,他也一定会抽空过来找麻烦。
天道当然不会坐牢,所以苍庸的意思是他会一直告下去。
天道一直存在,就一直会有这么一头熊在祂的规则里穿梭,阴魂不散。
……
“我活不了多久了,我可以把大领主的位置送给你们特安局的人。”武欣忧对如今特安局的新总长说,他把一份合同递给对方看。
虚拟投影里的总长睁大了双眼:“大统领,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手底下的资源星,我是个大领主,本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死后,这些资源星就是你的。”武欣忧说。
“哈哈哈哈,穷途末路了吗?您那位学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总长笑了,语带戏谑,“可我不敢收大统领您的东西啊,您给您学生下达的指令已经被他公开了。”
“如果不是这个寅峰本身有问题,他怕杀了我们之后被您吞了,只怕我的脑袋还在不在自己脖子上都是个问题。”对方没有应承。
“我的确这么做了。”武欣忧没有为自己狡辩,这时候狡辩只会浪费更多时间在扯皮上,“毕竟我实在指挥不动你们特安局。”
总长没有回答,他在等武欣忧继续。
“我能让你当上这个总长,除了你靠山够硬以外,还有一点。”武欣忧看向对方,“你并不抵触我的策略。”
那个总长笑了。
“你知道这是有用的。”武欣忧继续说。
接下来他的话却让那个总长再也笑不出声。
武欣忧说:“所以我可以把整个特研局送给你做礼物。”
这下特安局总长再也没法维持稳定,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如果这次事件没发生,就如你所说,我会秘密处理掉你们大多数人。”武欣忧语气平缓,“本质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内斗已经严重影响了联盟军队的行动。”
“我更喜欢做那个胜利者。”武欣忧抬起眼睛,“不过换过来也一样。”
武欣忧能容忍这个人成为特安局的总长,当然是有原因的。
这个新总长的生平他非常了解,就像了解自己的学生一样。
“我没时间跟你扯太多。”武欣忧转给了对方一份文件,“这是特研局安插在特安局内部所有卧底的资料,这个诚意够吗?”
总长已经傻了。
武欣忧在等他消化这些消息。
“……哈。”总长笑了一声,随后就像是解开了某种限制,他发狂似的大笑了起来:“曾经的特研局总长出卖了整个特研局?!!”
“你在特研局里有多少学生?你想送他们去死?!哈哈哈哈!”
武欣忧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不管你信不信,个人喜好不影响我的行动。”
“我信!我怎么不信?!”那个总长看起来被刺激得不轻。
“第十军团在联盟内部孤军奋战,其他几个军团正在往这边赶,只是我们允许跃迁的指令改了,他们还需要花一点时间破解。”武欣忧直接开始聊正事,“联盟的军队数量碾压第十军团,只要你这位总长大人能腾出手,中央星系的大麻烦就能被解决。”
“中央星系没了,我们这群人都死了……到时候的大统领可就轮不到你了。”武欣忧轻声道。
另一边,寅峰对跟着自己的下属说:“你去杀了武欣忧吧。”
“你在做梦吗?”下属觉得寅峰疯了。
“你再不杀就来不及了,他不会束手就擒的,你们也是他手里的筹码啊。”寅峰笑着说。
“你信不信,为了特安局的支援,他会把整个特研局卖掉?”寅峰问他。
“你在说什么胡话?”下属皱眉后退一步。
“这个时候武老头必须死啊,他如果不死,特安局的军队真的到了,那一切就都结束了。”寅峰说,“这时候杀了他,还能来个死无对证不是吗?毕竟他就算是大统领也得走流程,不能金口一开就定下下一任的继承人。”
“知道为什么你要紧盯着我吗?知道我为什么没法跟老师一条心吗?”
“因为他的喜欢真的太廉价了。”寅峰轻声说。
下属愣了一会儿,随后他察觉到不对。
寅峰在说服自己?他认为自己是可被说服的吗?
不,寅峰怎么可能这么蠢?
现在他是老师身边最重要的亲信,自己不是什么幼稚的小鬼头,会因为这两句话轻信他人。
让自己去杀老师?
怎么可能?
寅峰还在望着他微笑。
下属的身上忽然有些冷:“中央星系还有多少你的同伙?!”
自己的同事里还有多少寅峰的同伙?!
有多少人可能对老师动手。
“还吓唬我吗?”寅峰望着他笑,“那么喜欢挑衅,你自己也感受一下胆战心惊的心情吧。”
下属的手猛地攥紧。
特研局的人已经不安全了。
与此同时,特安局新总长的代表,暂住中央星系的桃文君代表自己的总长去见了武欣忧。
武欣忧把所有的合同都交给这位代表审查了。
武欣忧饶有兴致地望向对方:“我记得你。”
桃文君抬起头。
“是你和姜通一起把苍庸从荒星上救回来的,对不对?”武欣忧问。
“是的,他在路上吃光了我们所有的食物。”桃文君点头。
“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武欣忧看向自己桌上的二维小熊,那个小熊一边踩独轮车一边用爪子捏着彩带表演。
“也许吧。”桃文君重新低下头。
“对了,既然总长答应过来了,那我那位叛逆的学生似乎就可以杀了。”武欣忧低头嘬饮了一口茶,“真是帮了个大忙啊。”
“我不理解。”女人说,“他不是你最看重的继承人吗?”
“我的继承人不会是狰礁的卧底。”武欣忧回答。
“为什么不可以?”女人不解。
武欣忧皱眉抬起头,可坐在他对面的根本不是桃文君,而是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办公室,或者说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他的妈妈。
等等……
等等。
等等!!!!
“这是什么?!这是幻觉吗?!”武欣忧忽然站了起来,“苍庸回来了?!”
“不是苍庸回来了,你知道的。”女人温柔地开口,“你一直都知道的,你的时间快到了。”
什么意思?!
武欣忧还在怀疑桃文君和寅峰之间的关系,琢磨桃文君有没有刺杀的可能性,会用什么方式下手。
这种时候他不能分心。
什么叫时间到了?!
“我被杀了?”武欣忧喃喃自语。
“没有。”女人摇头,“你只是时间到了。”
武欣忧无法理解对方口中这几个字。
“孩子,你老啦,受了太多的伤,你马上要死掉啦。”女人也站起身。
武欣忧看着自己母亲的脸,再也绷不住情绪了:“不不不,不可能,我还没有……我还没……”
武欣忧看着女人脸上温柔的笑,她的眼睛好像看透了武欣忧,带着无尽的包容和悲伤。
武欣忧的嘴巴几张几合:“……我刚刚放弃了很多。”
女人:“嗯。”
武欣忧:“为了我的理想。”
女人:“嗯。”
“我,想要最后一搏。”武欣忧继续说。
女人:“最后?”
武欣忧停顿。
女人的头发被微风吹动:“原来你知道那是最后一博了吗?”
武欣忧有些恍惚。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随后他忽然跑了起来,越过女人,推开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门外并不是长廊,那里依旧是他的办公室,只是视角变了,那是推门而入的视角。
母亲依旧站在原地等待他。
武欣忧松手。
“不继续吗?”母亲问。
武欣忧:……
“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对吗?”母亲继续问。
武欣忧没有回答,他缓缓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母亲也跟着坐下。
“死亡的尽头会看到妈妈吗?”武欣忧问。
“我只是一个引路人。”母亲说,“就像你的诞生一样。”
武欣忧沉默。
他低下头:“我还是不敢相信。”
“我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浴血奋战,就这么……时间到了,我就走了?我杀了那么多人,我连惩罚都没有?”
“有一头熊告诉我,乱杀人是会牵扯因果的。”
母亲不解:“没有惩罚吗?”
武欣忧抬起头:“是啊。”
“真的没有惩罚吗?”母亲继续问。
“当……”武欣忧的话头忽然止住,因为他在母亲眼中看到了自己,一个苍老的自己。
【老师,你太老了。】
【老得就跟联盟一样。】
武欣忧的手开始颤抖。
叮铃铃,叮铃铃。
武欣忧缓缓扭头,看向声音来处。
他才发现自己的幻觉还在,那个二维小熊还在自己的桌子上孜孜不倦地骑车。
随后这个小熊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武欣忧听到了欢快的音乐声,像是风铃碰撞一般,那是一团团彩色的云在下糖果雨,糖果雨们碰撞着坠落,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五彩斑斓,不属于现实世界。
小熊的车擦着他骑过,挥舞的彩带覆盖在了他的眼睛上,随着小熊的拉扯,彩带的图案在武欣忧眼前只剩下残影,最后彩带消失,他眼前的景象也跟电影的镜头切换似的,变成了飘满彩带的马戏团。
小熊在骑车,黑豹在跳圈,没有脸的魔术师从自己的帽子里抓出了一只灰色兔子。
孔雀在开屏,乌鸦在站杆上啊啊乱叫,蜜蜂们嗡嗡嗡。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
小丑模样的人拽着恍惚的武欣忧的胳膊,把他拽到了一片空地:“这里这里!”
小丑指了指地上用红色胶带粘出来的叉,这是舞台用来辅助定位的,接下来武欣忧要在这里表演。
小丑掏出棉花糖一样的腮红,轻轻在武欣忧的双颊上拍了拍,随后让武欣忧背上了一把玩具枪。
武欣忧稀里糊涂地端着枪开始了迈步。
他身旁画着树和花草的纸壳不断后退。
他似乎在前进。
可武欣忧低头一看,他还站在那个定位的红叉上,他在原地踏步,而风景的倒退只是因为有人在拉扯背景板。
“一二一!”
“抬头挺胸!”
“一二一!”
武欣忧不断地原地踏步,不断原地踏步,他快哭出来了,可他就是走不出这个红叉。
忽然,武欣忧踩空。
他的视线落向地面,随后又是一片黑。
一片黑过后,他听到有人喊——“武欣忧!跳!”
哦,是那个让他跳圈的怪人。
可这次黑暗之后却不是水族馆。
这里是大海。
武欣忧变回了本体的海豚,他和无数海豚待在一起,他们不断地跃出海面又落下。
太阳的光映照在海面上,大海像是一颗巨大的,被切割得格外完美的宝石。
每一个波浪的切面都映照出恒星的火彩。
武欣忧随着海豚们一起高高跃起,水渐渐划过他光滑的身躯,最后他又落入水中。
他们在追逐一些什么呢?
武欣忧不明白。
渐渐的,他身边的海豚好像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他一个。
他不断地跃起又落下。
“武欣忧,跳。”又是那个人。
武欣忧抬头,那个人出现在了前方。
这次他看清了对方的脸,那不是个男人,祂只是没有第二性征。
那是个……恢宏的人,用恢宏去形容一个个体似乎格外奇怪,可武欣忧找不到更确切的词了。
那个人的脸武欣忧很熟悉,像是他的妈妈,爸爸,老师,曾经爱慕过的每一个人,曾经交往过的每一个朋友,他所有寄予厚望的学生,还有他自己。
人?
不,那更像是苍庸描述过的神祇。
祂的双手捧上了太阳的边缘,太阳边缘泛起一线彩虹光,随后太阳中间的光亮渐渐变得不那么刺眼。
太阳变成了祂手中的圈。
祂的身形似乎也变小了。
之所以说是似乎,那是因为这里只有天和海,再没有第二个参照物,祂像个很远又很高大的神祇,也像个与他一步之遥的驯兽员。
“武欣忧,跳。”
武欣忧听到自己说。
他有预感,这即将是他最后一次跃起,他要跳过那个圈,尽管最后的结局都是死亡。
武欣忧卖力冲锋,一跃而起。
他看到因为离心力而飞离自己身上的水珠,它们很亮很亮,像是这个世界上最通透的玻璃,那里面有光在轻转。
武欣忧欣喜地望着那个圈。
可举着圈的人却松手了。
那人的双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面庞,祂的脸再度变得模糊不清。
祂耸动肩膀,似乎在哭泣。
哭什么呢?自己不是已经起跳了吗?
武欣忧看向那个圈。
那个圈也不再是圈,它变回了太阳。
那是一个距离行星一亿多公里的星体,它的温度落在武欣忧身上,像一个轻柔的拥抱。
引诱着武欣忧去追逐,追逐这个创造了生命,无比狂暴绚烂的星体。
武欣忧想要跳上去,哪怕被烧成灰烬。
可死亡的引力牵引着他坠落。
这一跃,靠近了它多少呢?
【人的意志力是很强大的。】
【可意志力并不能让人活到一千岁,就像人不能凭着意志力让自己飞到太阳上去。】
最终还是下坠。
武欣忧看到海面之下,映衬着波光的,在另一个世界等待着他的人。
这次他会坠入死亡的海面。
那是他不熟悉的地方。
……不,也许不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一直待在死亡里。
生的跃起才是短暂的。
水面之下有爱他的,恨他的人,无数激烈的情绪碰撞出一种诡异的平和。
海豚坠入海水,白色的浪花旋即被吞噬。
那些被激起的海浪短暂地脱离大海,成为海浪,最后又融入其中,变回海水。
像那只海豚一样。
从归处来,往来处走。
武欣忧的身躯倒在地上。
苍庸恰好这时候被天道放回来,他背好了包,准备好了武器:“武老头!来决战吧!!!”
武欣忧办公桌上的发条海豚玩偶被武欣忧的动作扫落,它咔哧咔哧地往前扑腾,往前扑腾了大概半米。
最后它也停下了。
毕竟停不停下从来都不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