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流水的声音里, 叶淮川翻动手中的话本子，翻了一页。
然后听到扑通一声, 重物坠落在池水中的声音。
叶淮川习以为常，也不抬眼看，只是把手中的话本子又翻了一页。
十七长老从水池之中浮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头发和胡子成了一缕一缕的。
他手脚并用从池子里爬出来，摊在草地上，把自己摆成个大字，胸膛像是风箱一样，呼哧呼哧起伏。
他的脸色都是白的，转头看了一眼，还在瀑布之下的裴无修, 眸子里忍不住满是惊叹。
因为七色幽冥莲和此地灵力的激发作用，那瀑布之中流淌的全是最纯粹的魔力。
于此同时，那些瀑布带着赫赫的威势，重压千钧，每一滴水都像是山岳一般重。
瀑布下的池子幽深不见底, 就是瀑布硬生生砸出来的。
当然, 这池水对于魔修来说也有天大的好处，只要坚持在瀑布之下, 就能锤炼魔气。
就连金仙级别，也能获益不少。
裴无修否定了叶淮川要把七色幽冥莲移植走的想法之后, 他们就在此地驻扎修炼了。
十七长老自认为金仙的修为身后，在瀑布之下坚持了三个时辰就被打下来了。
但他很有韧性，被打下来之后，休息一会儿就继续上去。
如此周而复始了二十四个时辰, 整整两天，裴无修的身影还在瀑布下面，岿然不动。
十七长老烘干了身上的衣服，盘膝坐了一会儿，总觉得修为的瓶颈有些松动。
可冲击了两次，又没能成功，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怎么都捅不破。
想了想，他的目光落在叶淮川身上，犹豫了很久，咬了咬牙，朝着叶淮川走了过来。
“叶前辈。”他躬身行礼，规规矩矩，摆足了晚辈的姿态。
在他过来的时候，叶淮川已经察觉到，并且提前合上了书放在一边。
“十七长老有事？”叶淮川问了一句，手掌压在书上，确定它是合上的。
“打扰前辈看书了。”十七长老说着，目光扫过书页，“这本《真论》我也曾经读过。”
“凡俗的书，不值一提。”叶淮川含糊其辞，想要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虽然是凡俗的书，但这些凡俗之中的圣人也都有不平凡之处，他们对于真理的见解也是真知灼见。”
十七长老再不敢在叶淮川面前对凡俗的东西有所摒弃。
之前觉得那凡俗的茶不好，现在想想，肯定是自己境界不够，品不出茶的好。
“尤其是这本书第七章 ……”十七长老继续说道。
眼看着一副要讨论书中内容的样子，叶淮川连忙叫了停：“十七长老，有话直说吧。”
“果然是前辈，瞒不过您的眼睛。”十七长老的态度更谦逊了。
既然已经被说穿目的，就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十七长老如实说出了自己的修炼瓶颈。
灵修和魔修不一样，但到了神级都是一样的，叶淮川三言两语的分析见解就能让他如醍醐灌顶。
十七长老的眸子越来越灼热，他甚至听着听着，已经感觉到瓶颈正在被缓缓突破了。
叶淮川说完，随手拿起手边的扇子摇了摇：“懂了吗？”
“懂了。”十七长老心潮澎湃，继续说了句：“前辈这本书要是看完了，也可以借我看看，温故知新。”
和前辈看一本书，也就意味着有共同语言了，以后拉近关系，弥补之前的错误。
叶淮川手中的扇子一顿，然后飞快摇动了两下：“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好书。”
十七长老抿了下唇，他总觉得叶淮川是不是在生气，他之前的不礼貌的举动导致了叶淮川不肯借书给他。
于是连忙补充说道：“前辈看的书，当然是好书，我肯定奉为至宝。”
“真的不用，我就随便看看。”叶淮川按着书本的手紧了紧。
这是一本话本子，裴无修很喜欢的那本传奇话本子，叶淮川给它换了个封面。
这要是给十七长老看到了，他拗出来的神级强者的风度，一瞬间就像冰块坠地，碎得不能再碎了。
免得十七长老继续说什么，叶淮川把书拿了起来：“我看书了，你别打扰我。”
“是。”十七长老说着退开了，只是眸子里有些失望，他觉得叶淮川还在生气。
叶淮川拿起来书，翻了一页，就感觉到十七长老投射过来的目光。
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因为这一页太劲爆了，飞速翻了下一页，更劲爆……
叶淮川：“……”十七长老就这么盯着他看，他还要装出来一副看圣贤书的样子，太难绷了。
他不是裴无修，他要脸，所以还是绷住了。
青衫玉冠，柔和从容，清冷的眉眼恍如高山寒玉，指尖翻过书页，目色认真，气度从容。
这是十七长老眼里的叶淮川，满都是神级强者的从容不迫。
他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之前瞎了眼，觉得叶淮川是个普通人。
好在十七长老看了一会儿就不看了，开始打坐修炼了。
随着他闭上眼睛，叶淮川手中摇动的扇子频率快了些，总觉得脸上烫烫的，怪难为情的。
十七长老周身的气息开始起伏不定，明显进入了修炼的关键阶段。
接下来不会被打扰了，叶淮川松了口气，又翻了一页，认真研究。
别说，还真别说，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比圣贤书……咳咳，不是……还是圣贤书好看……
叶淮川在心里给自己保留了最后的底线，他要脸。
这个家已经有人不要脸了，总不能走出去，一家凑不出一张脸来，他得要。
这一页还是有精彩的配图，画得很仔细，两个人的肌肤相亲，每个细节，每一根头发丝都画得仔细。
叶淮川看了两眼，总觉得里面的人的身材好像没有裴无修好。
于是，抬眼看了眼裴无修。
裴无修闭着眼睛端坐在瀑布下面。
因为瀑布威压沉，完全撑不起来魔气护罩，所以全身都被水打湿了。
他发丝散着，湿了的发顺着脊背下来，身上的衣料也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神级强者的视力很好，他可以看清楚裴无修每次呼吸吐纳的起伏，看到他睫羽上的水珠，还有润色的唇。
依稀，隔着衣料，还能看到身体的轮廓。
叶淮川看了看裴无修，又看了看书页上的人，比了好几遍，还是觉得裴无修好看。
目光正落在裴无修脸上的时候，扑通一声，裴无修从石头上落下来，砸入水池之中。
十七长老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松了口气，二十多个时辰了，总算是坚持不住了。
裴无修再坚持下去，总显得他是个废物了。
十七长老心下稍安，闭上眼睛继续修炼突破瓶颈。
裴无修从池水里浮出来，两只手按在岸边，一用力就跃了上来。
他也不烘干身上的衣服，径直朝着叶淮川过来。
叶淮川看他要靠过来，连忙伸手抵住了他的肩膀：“湿漉漉的。”
“师兄嫌弃我？”裴无修说着，也不烘干，径直拉下来叶淮川的手，贴着叶淮川坐下了。
叶淮川估量了一下时间：“二十五个时辰，一次坚持了这么久，还不错。”
“我还可以接着坚持下去。”裴无修说道。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被人看得心神不宁，有种被人扒光了的感觉。”
叶淮川：“……”偷看被发现了。
但叶淮川自有自己的道理：“修炼不用心，还振振有词的。”
“师兄没有在看我？”裴无修反问了一句，目光落在叶淮川手上的书上，“看一眼书，看一眼我。”
叶淮川：“……”这小子不是在全力抵抗瀑布吗，怎么还有功夫关心这个？
十七长老被瀑布打击得面色苍白，裴无修像是没事人一样。
“没事，我就看两眼。”叶淮川随口说道，“十七长老都要突破了，你还没突破。”
“这不简单？”裴无修说着，伸手抓住了叶淮川的手。
他的手宽厚，虎口有一层微微的薄茧，握上来有些粗粝，却把叶淮川整个手都笼住了。
湿润、燥热……烫得叶淮川下意识想要把手收回来。
但裴无修没有松手，叶淮川缩了一下没缩回来，也就放弃了。
裴无修就握着叶淮川的手，闭上了眼睛，下一瞬间，周身气息飙升。
金仙五重、六重、七重……一直到九重才停下来。
叶淮川眉毛一跳，那边十七长老也睁开了眼睛。
他费劲巴拉快死了，都还没晋升成功，裴无修就像是喝水一样，太打击人了。
裴无修睁开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叶淮川也不说话，一副求夸的乖乖表情。
叶淮川顺了他的心意，夸了一句：“真棒。”
然后话语未落，就见裴无修伸手去拿书本：“师兄看的到底是什么……”
他手没能伸过去，手腕被叶淮川攥住了。
叶淮川轻咳一句：“没什么，你好好修炼。”
“我在好好修炼啊。”裴无修嘟囔了一句，“我要看。”
叶淮川抿了抿唇，轻哼一声：“不准撒娇。”
他不说，裴无修的语气还不像是撒娇。
一听他这么说，撒娇的劲头就来了：“我要看，我要看。”
“当着十七长老的面，也不嫌丢人。”叶淮川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白说了。
裴无修不嫌丢人，不要脸的劲头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不嫌。”裴无修果然这么说，然后就一只手攥住了叶淮川的手腕。
防止叶淮川去拿草地上那本书，他干脆把另一只手也拉过来，一只手堪堪握住叶淮川的两只手腕。
“你是审犯人呢？”叶淮川有些哭笑不得。
裴无修的目光落在叶淮川的手腕上，叶淮川这人就是纤细的骨架，手腕不粗，他一掌就握住了。
因为握力，血气憋闷，白皙的手腕上泛着红，衬着腕子上的绿玉珠，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裴无修的喉头滚了滚，轻声道：“给我看看嘛。”
说着，他一只手控制着叶淮川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去够叶淮川的那本书。
因为那本书放在叶淮川另一侧的草地上，他这个动作越过叶淮川的身体，几乎整个人扑在叶淮川的怀里。
滴答——一滴水顺着裴无修的下颌落下来，落在叶淮川的胳膊上，浸透衣料。
叶淮川望向裴无修的眉眼，睫羽上水汽未干，衬得眼眸深邃。
“我就看看，又不乱来。”裴无修说着，继续伸手够那本书，语气里满是撒娇的意味。
不知为何，裴无修这冷硬的外表，撒起娇来不显得违和，可能是他做惯了，还有些熟稔。
叶淮川实力在裴无修之上，一用力就能睁开裴无修的手。
清浅的眉眼里掠过些无奈，叶淮川选择了宠着裴无修，没有挣扎，任由他把那本书翻开。
迎面就是一张精致且尺度很大的配图……
裴无修又合上，看了看封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叶淮川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手挣开了：“笑什么笑？”
“师兄你背着我看……”裴无修还没说完，嘴就被捏住了，无辜地眨了眨眼，“唔……”
叶淮川悬崖勒马及时，松了口气，这小子不要脸，他要脸，十七长老还听着呢。
“不准胡说八道。”叶淮川警告了一句，得到他的点头承诺，才松开了手。
裴无修眼底里藏着笑意，把叶淮川的手腕拿过来揉：“手腕都红了。”
“还不是你抓的？”叶淮川气不打一处来。
倒也不疼，只是他肤色白，体质特殊，抓一下就看起来青一块红一块的。
裴无修轻轻笑了笑，小声说道：“那师兄能不能告诉我，看出来了什么门道？”
叶淮川面色一顿，只觉得整个手腕都发烫起来，下意识想缩回来，却被裴无修攥住了。
裴无修的指腹在叶淮川的手腕上揉着，轻声道：“看出了门道，我们可以试试。”
叶淮川余光看了眼十七长老，生怕他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叶淮川是真的，还想要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