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有点发愁, 不过他想到猫咪什么时候回来还是自己说了算,又轻轻松松地把这个难题抛在脑后。
谷梁泽明看见这猫毫无负担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又想耍赖, 只唇角含笑, 并不多说。
辛夷时不时回头瞥他, 狐疑地看着谷梁泽明,总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坏点子。
两人走回帐子里,辛夷低头嗅嗅自己, 又凑过去嗅嗅谷梁泽明, 果然都从两个人身上嗅到了极淡的烤肉香味。
辛夷:。
他露出了很苦恼的神情,谷梁泽明这个洁癖, 今天哪怕冲了三次澡,身上有一点味道, 肯定还是要洗澡的。
也不怕掉毛。
辛夷开始盘算自己去和小太监住的可能性有多高,又想到上次他还没睡着,谷梁泽明就在外头等了很久。
想到谷梁泽明一个人站在外头吹冷风的模样,辛夷又有一点不忍心了。
不就是洗澡吗, 猫也能快快地洗。
徐俞等人很快抬来浴桶等物,辛夷看着看着,有点不乐意地往谷梁泽明身边凑了凑。
谷梁泽明注意到辛夷的神情, 伸手牵他的手指,语调里带着安抚:“只是擦洗一番, 不沾太多水。”
辛夷一被牵,就蹭得更近了,他小声嘀咕:“擦洗也很讨厌。”
“辛苦辛夷忍一忍,”谷梁泽明笑了笑,伸手顺了顺辛夷的额发, 声音带着哄,“离这最近的行宫有一处温泉,待秋狝结束,朕带你去泡一泡。”
他看辛夷虽然讨厌水,但是玩起来的时候,还是很起劲的。
辛夷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点了一下脑袋。
宫人准备得很快,谷梁泽明进去了。
辛夷乖乖坐在原地等他出来,还没有把旁边的小浴桶数上几回,徐俞从里头出来,请他去另一处也擦洗一番。
辛夷跟着他在帐子里绕了一个圈,就到了有点像之前沐浴的地方。
辛夷不太认得路,以前在外面流浪,也是走到哪里就算哪里,从来没有想过要安家。
他看着在他眼里长得都一模一样的皇帐顶,有点晕乎。
旁边的徐俞抱来了崭新雪白的寝衣搭在屏风上,又一一给他介绍旁边各色沐浴用具,什么浴斛,漆木匜,讲得辛夷又晕乎乎。
徐俞交代完,看了辛夷一会儿,叹了口气,飞快地走了。
辛夷有点茫然。
这地方四面都隔着屏风,辛夷看看后头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浴桶,这一块底下铺了青砖,赤着脚踩上去冰凉,辛夷连忙舀了两瓢水浇到地上,把地砖冲热。
他探出脚尖踩了两下,感觉到是温热的才踩实。
然后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后,飞快地伸手在屏幕上戳了几下,身上的外袍带着腰间玉坠子之类的陡然都坠到了地上。
辛夷美滋滋地把外袍挂在屏风上。
脱得好快!
他蹲下来一一捡起了今天从谷梁泽明那里偷来的战利品,摸到玉佩时紧张得拿在手里对着光看了一圈,确定没摔坏才松口气。
辛夷不敢快快地脱了,低头开始自己解腰带。
他才胡乱解了两下,忽然听见屏风后头有声响。
另一头的谷梁泽明也闻声侧了一下头。
宫中规矩森严,他身边更是没有会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宫人。
谷梁泽明觉得这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些耳熟,沉默了一会儿,唤了声:“徐俞。”
辛夷:。
他从其中一个屏风后头钻出来,看见了正坐在浴桶中的谷梁泽明。
看见辛夷冒出来的脑袋,谷梁泽明也顿住了,一眼就看见被辛夷解得乱七八糟的腰带。
此时整个帐子里其他的侍人都已退下,只剩他们两个。
谷梁泽明看着辛夷,难得地拧了下眉,心底冒出点火气。
徐俞这是在做什么蠢事?!
辛夷毫无所觉,拿着被他解得乱七八糟的腰带,兴奋地凑到谷梁泽明跟前。
“你在就好了,”他把自己没忍住扯来扯去的腰带在谷梁泽明手边晃晃,“我解不开这个。”
谷梁泽明正泡在浴桶中,闻言牵着他的手,让人靠近了些,才低头为他解开。
他的手湿漉漉的,沾了不少水,腰带已被辛夷抓得有些变形,他挑了挑才松开。
寝衣很快松垮,谷梁泽明只瞥见了一块雪白的锁骨,就立刻给他拢好了。
谷梁泽明垂开眼:“好了,回去吧。”
辛夷转脑袋看了后头空空如也的帐子,又转回来,实话实说:“没人帮我浇水。”
他看见谷梁泽明身边也是空空如也,明白了什么:“也没人帮你叭?那我们互相浇。”
谷梁泽明好声好气地哄着这没耐心的小猫崽:“等一会儿就好,朕叫人来。”
辛夷却一下子就想起来系统前辈那本书里写的,洗澡都是加妖妃值的大好时机。
他有点不乐意,趴在浴桶边,伸手划拉了一下里头的水。
他的手指纤长,在水面上只点了点,就激起涟漪。
“好慢哦。”辛夷说着,慢吞吞蹲在浴桶边,两只手扒拉着桶沿,只露出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
他眼巴巴地问:“你不能帮我浇吗?”
谷梁泽明生来就是太子,别说帮人洗浴,就是帮人解开腰带这种事也是没做过的。
他想唤徐俞,结果视线对上辛夷的眼睛,喉咙里的话就顿了顿。
谷梁泽明默不作声地捏着辛夷湿漉漉的手腕,把他的手从浴桶里拿出来。
“好,”他摸了下辛夷的眼皮,“等朕一会儿。”
谷梁泽明的手带来一阵潮湿的水汽,辛夷被摸得闭了闭眼,又长又翘的睫毛很快沾了水,黏成一簇簇湿漉漉的模样。
他很听话地顺着谷梁泽明的力道背对着这边,然后听见身后水流噼里啪啦地砸在石砖上,低下头,看见水滴汇成一小股流经他脚边的石砖缝隙。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是谷梁泽明起身披了衣服。
一只灼热的手按在了辛夷肩上,辛夷要回头,肩上的手却用力了几分,制止了他的动作。
“好了,朕来帮你。”
辛夷侧了下头,只看见了谷梁泽明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
谷梁泽明的手指一直很长,指腹带着薄茧,平常握着笔时文雅清峻,曾经在太子时就被他的皇祖父,后来的高宗夸过握笔如鹤栖松。
可这个时候指节分明地按着他,手背上不知为什么紧绷得起了青筋,就连关节处也像是被烫得有点红。
辛夷“嗖”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谷梁泽明带着辛夷进了浴桶。
浴桶旁有小台阶,里头更是有坐的位置,相当舒适。
辛夷却很奇怪地有一点不自在。
他看看旁边浮起来的里衣,在旁边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伏。
肯定是因为这个!
辛夷立刻踩住了它。
谷梁泽明一手帮他挽着长发,一手将温暖芬香的水淋到跟前人的颈子上。
雪白的脖颈一下子蒸腾热气氤氲得像是块暖玉,红痕泛上来,谷梁泽明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只指尖慢慢摩挲了一下那块红痕:“烫吗?”
辛夷被摸得哆嗦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谷梁泽明 于是从一旁拿了玉浴斛过来,细细地帮他浇淋脊背。
少年腰脊清瘦柔韧,几乎让人想起来他做猫时那样的柔软,腰线向下,逐渐没入水中时才显出一点丰盈的肉感。
方才辛夷听这些器物的用途晕头转向,好在最后是谷梁泽明用,等轮到辛夷,也可以让他教辛夷。
辛夷有人服侍,很舒服地坐在浴桶里眯着眼睛,偶尔在谷梁泽明的指挥下自己划拉两下水,用用澡豆。
谷梁泽明的动作比辛夷想得快很多,虽然只用一只手帮他浇淋,但是效率也很高。
冲了一会儿后,谷梁泽明就拍了拍辛夷,示意他可以站起来了。
辛夷“啪!”地就站了起来。
谷梁泽明反而像是有点猝不及防,迟了一息,才把大块的巾布给他裹上。
辛夷低头认真地踩着阶梯走出来,他在浴桶里脱掉的里衣没有踩着了,于是慢悠悠地浮起来一点,随着荡漾的水波一上一下。
辛夷说:“轮到我帮你啦。”
谷梁泽明闭了下眼睛:“不必,你先去躺着。”
谷梁泽明手心灼热得有点不正常,辛夷回了下头,被谷梁泽明早有预料地按住了后脑勺。
手指在他发丝里摩挲,指尖按着他的后颈,有点用力地不叫他动。
“莫看,”谷梁泽明不让他回头,只是说,“安分些。”
湿透的里衣已黏在他身上,变得有些半透明起来,勾勒着起伏隆起的腰腹,没遮挡的结实长腿上有方才没擦净的水珠,正顺着结实的线条,一滴滴砸落在石砖上。
谷梁泽明用巾布将辛夷裹好了,推着他往外走几步,让后拉上屏风。
被推到屏风外头的辛夷眨巴了两下眼睛。
明明说好要互帮互助的。
里头传来一点淅沥水声,显然是谷梁泽明自己开始洗了。
辛夷凑过去,身影在屏风下透出一道阴影。
他问:“真的不用我帮忙?”
谷梁泽明的声音里有点忍耐:“不用。”
好吧喵,不是猫占你便宜。
辛夷看了一眼自己纹丝未动的妖妃值,有一点失望,不过还是很听话地换了衣服,自己躺到床上去了。
谷梁泽明一洗就是半个时辰,洗得比他还久。
辛夷有点奇怪,他均匀地滚来滚去试图热好被窝,但是等着等着,另一半床总是凉了。
等他找过去,谷梁泽明像是才沐浴好,起身不紧不慢地往这头走。
他俊美的眉目缓和,简直近乎于餍足,难得从严谨端正的姿态中显露出几分松散,显然是沐浴得很舒服,像是热水叫全身都放松了一般。
辛夷立刻扑过去了,快到跟前才急刹车,记起来现在自己不是小猫咪。
谷梁泽明接了个空,手上动作顿了顿。
倒是辛夷凑近了,闻到他身上还是很浓郁的香味。
喷喷香!
不是说不泡,冲洗一下就好了嘛?
他狐疑地看看跟前面色不变的谷梁泽明。
人!可疑可疑!
第二天一早,谷梁泽明就起身了。
辛夷很艰难地跟着他坐起来,坐在龙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一副很努力要跟着上班的样子。
谷梁泽明看着都觉得心软。
等侍从为他更好衣物,谷梁泽明这才走过来。
他坐在床边,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辛夷眼睛下面的那块皮肤:“睡吧,朕没什么事,就起来看些折子。”
他只这么说,辛夷抬起黑色的眼睛看他,像是确认一般。
谷梁泽明又摸了摸他的眼皮,辛夷被摸得闭上眼,立刻就困得睁不开了。
谷梁泽明轻笑了一声,又轻碰了下他卷翘的睫毛,像是把他的眼睛都描摹了一遍,这才推着辛夷让他躺下。
辛夷立刻顺着人的力气窝回了被窝,还像个小猫似地蜷着。单薄的寝衣被他的动作弄得翻卷起来,露出后背一块块清瘦漂亮的脊骨。
谷梁泽明想起昨夜看见的,一言不发拉起了被褥,将他裹好,又把他的小猫脑袋刨了出来。
“莫要闷着。”
辛夷已经困得闭上了眼睛。
谷梁泽明于是走出帐子里,徐俞连忙上前跟着。
他转头睨了一眼徐俞,方才在帐子里担心吵醒辛夷,他并没有开口。
徐俞已被他罚了一年俸禄,回宫后还要扫一月的大殿,已是吃了教训,此时只低头恭敬道:“陛下,七王爷已候着了。”
谷梁泽明轻轻点了下头,方向一转,进了一间帐子。
七王爷早早就等在里头,手上把玩着杯盏,见谷梁泽明进来,立刻放下,起身行了一礼。
谷梁泽明看了眼那玉盏,白玉做的,细腻温润,通体皆白,像是…
他眉心跳了跳,按下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在七王爷对面坐下。
七王爷跪坐着,见圣上坐下,这才拿出两封折子,双手恭敬地推到了谷梁泽明跟前。
前段时间圣上忽然召了他,除了秋狝外,还交代了他一件事。
谷梁泽明垂眼,指尖挑开其中一封折子,里头密密麻麻用小楷写了不少字,正是娄玉宇最近的动向,从粗到细,甚至连他每天在路上碰到了什么人也记下了。
谷梁泽明觉得晦气,扫完后扔开这本,翻开了另一本。
七王爷面色凝重地看着他说:“臣弟最初与此人相交,是为着他为人有趣,司天监向来只收能人,要么精通术数,要么天生些神通,没想到上次陛下说过后,臣弟当真发觉他做了些怪事,做人也有些两面三刀。”
怪事无非是四处交友,滥发好心,然后恰好都吃到了好处。
就像他本该因原平王世子的事一通被处置,却因与行刑的侍卫有几分交情而被徇私,娄玉宇挨了罚没事,这才从平王世子身边溜了出来。
谷梁泽明声音平稳,带着点刚起床的懒散,轻缓道:“你找朕,就为了说这个?”
“司天监内部也出了些问题,臣弟才查到那灾星异动的消息传到了北疆,”七王爷说着一顿,脸色还有些难看:“臣疑心是他所为,可是无凭无据,不好拿人。”
这消息一开始只在司天监里头几个重要的官员中流转,后来莫名巧妙不少人都知道了,七王爷说起这个就神情复杂,司天监他也挂过职,里头吃空饷的不少,这么胆大包天外传机密的人却没有几个。
谷梁泽明道:“捕风捉影之说,传出去也不必在意。”
七王爷:“北疆几个部族往年都是秋狝近结束才来,这次事出反常,虽说知道了这通消息,可也不过是占星之说,算不得什么实事,臣也猜不出他们打什么鬼主意。”
谷梁泽明垂下眸:“朵颜一族,恐怕是为了归入我朝。”
昨日那些贡品数量比以前翻了翻,加上那块木头,实在有些谄媚。
七王爷脸上一喜:“这是好事!朵颜位于我们同那两族之间,要是归顺,也好有些缓冲,这般说来,说不定鞑靼同瓦剌是察觉了她的意图,准备过来破坏。”
七王爷半晌猜不出来,看出跟前的皇兄已有些不耐自己了。
虽不知他皇兄还有什么要忙的,不过七王爷有眼色地不准备打扰了,刚准备走,身边侍候的小太监就匆忙进来拜见,奉上了一封信。
七王爷看见上头的内容后,神情复杂,立刻呈给了谷梁泽明。
“陛下,这消息原来是司天监中两位监副在屋中占卜时候留下了痕迹,后来被一直自学占星之法的一名属官看见,无意中告诉了别人他的推测,这才传了出来,竟与他无关。”
谷梁泽明不紧不慢地看完了上头的内容,因着他格外关注娄玉宇,上面也提了一嘴,这吏员在同娄玉宇进了司天监之后本与他是是同屋室友,两人也算交好。
后来知道这消息传出去后,那吏员畏惧传出皇室消息畏罪自杀,还是娄玉宇给他收的尸。
又是碰巧。
谷梁泽明指尖把玩着玉盏,不言不语,把折子都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