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辛夷在床上就睡了一会儿, 没有人给他摸毛毛,就挣扎着醒了。

人呢?

他爬山爬累了,醒来的时候宫殿空荡荡, 还没有很晚。

辛夷蛄蛹到窗边, 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宫人聊天。

谷梁泽明身边规矩很严, 外头的宫人什么也不聊,辛夷有点无聊,变成猫偷偷溜了出去。

温泉宫中路径复杂, 路上还不时有穿着僧袍的僧侣路过。辛夷到处乱转, 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自己养的人。

他幽幽叹了口气,准备回头找人, 忽然听见有人在低声聊天。

这是原本就在温泉宫服侍的宫人,第一次见到皇帝的阵仗, 正偷偷扎堆聊天。

“那处池子最滋养人,听说陛下身旁带了人,不知陛下会不会带人去。”

什么池子?

辛夷伸长了脖子,听两人嘀嘀咕咕了两句。

辛夷听不懂, 脑袋都要冒出去了,忽然听见后头木屐叩青石板的声音,被吓得转过了脑袋。

他身后正站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秃驴, 脸上有些褶子,但容光焕发, 叫人认不出年岁。

辛夷被吓了一跳,浑身毛毛炸了起来。

他下意识往旁边走了两步,谁知道正对面的和尚也跟着走了两步:“施主留步。”

完蛋了,是个看得出他是小妖怪的和尚。

他不喜欢听和尚嘀嘀咕咕。

辛夷耳朵一趴,很不开心地说:“干嘛, 猫没做坏事!”

他对面的僧侣一愣,随后慈眉善目地笑了起来:“施主当然没有。”

辛夷补充道:“我对素包子也没兴趣,不会忌口。”

僧侣跟着颔首:“施主非凡世中人,我佛并不强求。”

系统沉默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辛夷:【他怎么看出来你是猫妖的,你直接说人话和他聊上了?!】

辛夷很纳闷地问系统:“看出来不正常吗?”

他以前在现代就经常被人看出来,能有妖怪,那寺庙里的和尚当然也能有点过人之处。

比如看出妖怪!

系统的光点在僧侣旁飞来飞去,落在他光滑的头顶上。

僧侣显然察觉不出他的存在,系统安心地飞回来了【他没我厉害。】

辛夷胡子一翘,夸系统:“那你很厉害!”

他又问这人:“我没做坏事,你来做什么呢?”

僧侣站在辛夷对面,闻言低声念了句佛偈,只说:“当今圣上,匡扶时局,乃难得的明主。”

辛夷更困惑了,小猫端坐在原地,尾巴在身后半弯着。

他抬起脑袋,看跟前的和尚,是个相当端庄的样子:“你要当着我面,夸我养的人吗?”

“非也,”僧侣微微笑了一下:“贫僧只是想说,精怪纯然不通人情,若只是为了祸世而出而留在今上身边,施主恐会遭到天下人的追杀。”

辛夷老实地说:“听不懂。”

而且,辛夷最坏,也就是对谷梁泽明使坏,祸不了世的。

僧侣没恼,反而更耐心地同他解释:“正是因为你不懂人之情爱为何物,才听不懂。”

辛夷:“…?”

猫歪了歪脑袋:“我在想了!”

僧侣温和地问:“想又如何想得通呢?”

辛夷面色悚然:“你们不是和尚吗?难道还要催猫和人做,才想得通?”

僧侣听见这等狂悖之话也面色不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无此意。”

“那你可以放心了,猫会慢慢想,”辛夷说:“猫!不会玩弄人的感情!要是你知道,也可以教教猫。”

“见施主困惑,贫僧却是放心了,”僧侣笑了,只说,“人之于情,尚且不知发于何处,施主既已修成人形,自然情浓至发时,就有所察觉。”

“不少人请贫僧出山,”僧侣翩然离去,“如此,贫僧也算有了交代。”

辛夷:?

回来的辛夷在软榻上蛄蛹来蛄蛹去。

和和尚讲话就是没头没脑的。

情浓而发?

辛夷想着谷梁泽明,憋了憋,憋了半天,没憋出情,憋出了一个嗝。

辛夷:“…”

他拽过轻薄的被褥压在脑袋上,把自己被烦出来的猫耳朵压得扁扁的。

真讨厌,他都没有想明白,莫名其妙就被人催了,肥猫问他,秃驴也问他。

明明谷梁泽明都没有催过!

外头传来响动,听起来是谷梁泽明终于回来了。

辛夷立刻精力旺盛地爬起来,刚走到门边,就听谷梁泽明在问宫人自己醒了没。

他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辛夷很得意地晃尾巴,猫醒了还溜出去了一趟,人都没有发现。

听见宫人说没醒,谷梁泽明止了脚步,准备先去沐浴。

辛夷的脑袋从窗棂后冒出来,幽幽盯着人的背影,干什么,没醒就不来摸一下猫吗?

他有一点不满,嘎吱嘎吱地啃木头。

这声音传到殿门口,谷梁泽明止住了脚步,转身一看,失笑。

他快步走了过来,手指穿过隔扇去捏住了辛夷的嘴巴,语气有些嗔怪:“做什么?嘴巴啃坏了。”

辛夷的脸颊极软,一捏就变成金鱼嘴。

他手腕上如今还挂着带小猫牙印的珊瑚珠子,辛夷的犬牙超尖,不仅没有啃坏,还在窗框边留下了两个小坑。

谷梁泽明:“…”

他无奈地细细看了辛夷的牙齿,指腹在辛夷锋利的犬牙上摩挲了一下:“怎么当人的时候,嘴巴也这么厉害?”

辛夷把发不出来的郁闷撒他身上,咬他的指腹:“就是很厉害!”

谷梁泽明被他咬得发痒,失笑:“朕到哪里,你的小猫牙印就要留在哪里,是不是?”

辛夷咬得很开心:“没错没错。”

他要换一边手咬,谷梁泽明却没有送上来,只好坏心眼地继续隔着窗扇啃他的指腹,含糊地说:“睡觉的时候居然不来保护小猫!有罪!”

谷梁泽明颔首:“有罪。”

辛夷:“不告诉小猫你去哪里,罪加一等!”

谷梁泽明顺着猫,哄他:“朕认罚。”

辛夷觉得心里奇怪的快乐好像要从牙齿冒出来了,他的牙好痒,不仅想啃木头,啃谷梁泽明的手指,还想啃他的嘴巴,脑袋,脖子,总之,把谷梁泽明整个人都吃进嘴巴里!

谷梁泽明见他衣摆下冒出了点白绒绒的尖尖,知道是猫高兴了,控制不住尾巴,侧过头命身边人都退下。

他俯下身,雕花隔扇有些碍事,只能贴近窗扇问猫:“要怎么罚?”

菱花雕纹投下的阴影落在谷梁泽明高挺的眉眼间,显得更诱人。

罚什么呢?

辛夷的牙齿下意识用力了一点,尖牙刺破皮肤。

辛夷嘴巴里后知后觉地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想法,像是被人泼了一瓢冷水,愕然地松开了嘴巴。

他可不是吃人的坏妖怪!

谷梁泽明被他猛地一松,低头看了眼指腹的血珠,还想说话,见辛夷不掩惊慌的神情,脸上的笑便敛去了。

他眉头轻轻蹙着,不敢绕路进殿中,只伸手要碰辛夷,却被他躲开。

谷梁泽明眉心蹙得更深:“怎么了?”

他抹掉指腹上那点不起眼的血珠,隔着窗哄猫:“我们辛夷不是故意的,又没错,是不是?”

辛夷蔫巴地抬头看他一眼,挪挪,眼看是要不理人了。

谷梁泽明快步从殿门走了进来。

环佩碰响间,他把辛夷从钻进的被褥里拖了出来,抱坐在身上。

方才烧了卷轴,此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着急忙慌地过来哄猫。

辛夷吸了吸鼻子,坐在他大腿上,委屈巴巴地屏息道:“你身上好臭!”

谷梁泽明失笑,是谁让他沐浴也顾不得就冲进来的。

“真是没良心,”谷梁泽明抱着猫,“是谁咬窗子不叫朕走的?”

原来知道猫是在叫人。

辛夷嘴巴一扁,有点不开心。

“好了,”谷梁泽明抱着辛夷的腰,像是哄小孩儿那样晃晃人,语气好轻,几乎有点缱绻地问他,“方才怎么忽然不开心?”

一说这个,辛夷好像又尝到自己嘴巴里的血腥味。

他立刻要蹦跶下去漱口,谷梁泽明没松开,反而牢牢把人按在自己身上:“不告诉朕,日后也因为这个不开心了怎么办?”

“猫要漱口!一股血味!”辛夷说完,瞅谷梁泽明一眼,脑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的耳朵变得扁扁的了,“好多人说,尝过人味的妖怪之后就会一直吃人,你放心,辛夷会忍住的。”

原来是为着这个。

“吓唬朕?”谷梁泽明把下巴抵在辛夷肩膀上。

他一边伸展了手指,在辛夷眼皮底下,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抹去血珠,指腹几乎连创口也看不见了。

“一点事也没有,”谷梁泽明侧头轻轻地亲了亲他的颈侧,问:“朕都没喊疼,你慌个什么劲?”

他说着,宽大袖摆落在辛夷肩上,伸手从后头捏着他的下巴晃晃:“再说了,朕养的大妖怪,就算先吃人,也应先吃了朕。”

他说得一点也不严肃,像是调情。

辛夷的耳朵还是无精打采地垂着:“你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严重性。”

他眼巴巴地侧过头,看着谷梁泽明含笑的眼睛:“辛夷刚刚真的想吃掉你。”

谷梁泽明像是从他的话中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嗯?”

辛夷于是凑上去,好严肃地说:“我刚刚看着你,就觉得牙齿好痒好痒,不仅想咬你的手,还想咬脸,脖子…”

谷梁泽垂下头,发冠擦过辛夷的侧脸,后颈连着漂亮的耳朵一起露在了辛夷眼皮底下。

他垂着眼,语气含笑地说:“咬吧。”

可恶!

辛夷气得揪他的头发,揪得人轻嘶了声,抬起下巴:“痛。”

辛夷:“辛夷刚刚想吃掉你!这个更痛!!你说,我是不是在哪里染上了妖怪吃人的病!”

肯定是刚刚的臭和尚传染给他的!

谷梁泽明一怔,随后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

吃掉他?

“怎么吃?”

辛夷:“反正,就是想吃。”

谷梁泽明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像是有什么要昭告天下的好消息,眼尾几乎笑出了点水光。

辛夷很不满地揪他的头发,谷梁泽明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手,摘下了猫的手握在手里。

他唇角依旧没压下去,目光浅浅地描摹辛夷很沉重的脸色,“辛夷觉得太幸福了,就恨不得把我一口吞下去,最好永远也不要吐出来,是不是?”

辛夷严肃地点头:“很准确。”

谷梁泽明又笑了起来:“辛夷只是,太喜欢朕了。”

他说着,一只手抬了起来,轻轻摸了摸辛夷的脸颊,落下的指尖带着点抑制不住的颤抖,声音也低:“不该这么喜欢朕的…”

辛夷这下听清了,伸手去捏谷梁泽明的脸颊,有点不满意了:“你说什么?再给辛夷说一遍,胆大包天的人…”

他却没有说完,因为谷梁泽明按下了他的手,低下头,去找辛夷的嘴巴。

他的吻难得地有些急切,像是想把刚刚那句话吞下去似的,只是说:“人血是什么味道?朕也想尝一尝…”

辛夷被亲得说不出话。

可恶的人类!

他气得咕噜咕噜响,谷梁泽明亲了他好几下也没有好,还被踢开去自己沐浴了。

谷梁泽明有些不舍地起身,看向辛夷:“是朕失言…”

从被子里伸出一根白嫩修长的手,指了指门口。

谷梁泽明自觉地闭上嘴巴,往门口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记得让人拆掉了那扇讨厌的菱花窗。

等人走掉,辛夷才变成猫在被子里很生气地拱来拱去,拱飞了谷梁泽明的枕头。

小猫爆冲!

再踢一脚!

过了一会儿,辛夷忽然变回人,他闷得脸色发红,白皙脸上黏着几根乌黑发丝,坐起来,还很愤愤地说:“猫这么努力,还被人催,他居然不要猫喜欢他!”

系统也很支持:【真没眼光!】

“对喵!”辛夷说,“而且,辛夷可不是普通的猫,是大妖怪!”

【对——】系统在旁边晃了两圈,一个急刹。

【对哦,】他震惊地说,【你是妖怪,他是人。】

辛夷:?

他说:“不是一直是这样吗?”

系统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飞着道:【他是不希望你最喜欢他吧。】

听起来很能理解人的语气。

辛夷的死亡视线投向了空中飞舞的小光点,带着杀气。

系统气弱地往下飞了飞:【他是人诶,你是妖怪,和之前和尚说的一样,人妖殊途,你能活很久呢。】

辛夷说:“我已经活了很久。我们猫一般就活十多年,辛夷已经活了很多个十多年,是老猫了!”

他说完,像是想通了,猫脸上臭臭的:“他嫌弃辛夷是老猫?!”

系统:【…应该不是。】

它小心翼翼地落在辛夷砰砰打床褥的尾巴上,被颠得一上一下:【他可能是怕你活得比他久?】

辛夷很不解地说:“猫当然活得比他久!”

系统被甩飞了,又飞回来:【但是他活得再久,也就是一个人的寿命啊?】

辛夷:“人的寿命,不是很长很长的吗?”

能活好几只猫呢。

辛夷没有在具体的某个人身边待过,自然不知道人漫长的生命只是对于没修炼的小猫而言的。

系统:【就算他很能活,也就一百出头吧?而且,等老了,你就不能随便扑人,咬人,老了的人是很脆弱的。】

辛夷想象不到那时候的样子。

谷梁泽明这么高!这么壮!妖怪都没有谷梁泽明的力气大,怎么会变成没有力气的小老头呢?

辛夷呆了一下,挪到一旁,低头踩踩谷梁泽明的枕头:“那也没关系。”

【他会死的,比你早很多死掉。】

辛夷小声地,像是在说秘密一样:“辛夷有办法。”

系统:【啊?】

辛夷好小声好小声地和系统说:“辛夷可以,把生命分一半给他,人和猫,一起活很久很久!”

他还能做小猫很久很久的奴隶!真是恭喜他了!

系统沉默了一下:【他可能不会同意。】

辛夷:“…喵?”

人,怎么不识好歹!

系统在旁边沉沉叹了口气。

谷梁泽明都不舍得让辛夷最喜欢他,怎么会让他分掉一半的寿命?

就这,那和尚还觉得辛夷不通情爱?

谁说要懂人类的喜欢,就是喜欢了。

系统在旁边晃了晃,说:【他喜欢你,自然想要你长长久久地活着。】

辛夷愣了愣:“就像猫希望他活那样?”

系统:【…差不多吧。】

辛夷听了系统的解释,愁得在一旁磨爪子。

可是小猫觉得活多久都无所谓,有人陪就很棒了,可是人真的很贪心。

这个秘术是辛夷研究出来的,他确实天赋异禀,比其他妖怪修炼得都快,也可以自己研究出很多东西。

他是天生的猫猫大王。

辛夷很忧愁地支着下巴,问系统:【难怪我以前碰上的和尚说我研究出来的东西没有用的地方。】

系统:【要我帮你问上级吗?】

辛夷摇了摇脑袋。

他的爪子在被褥上划来划去,他当年很希望找到一个人养自己,所以愿意分一半的生命。

可是他没有想过对方不乐意怎么办。

软榻边窗棂间悬着铜铃,随风拂过发出轻响。

谷梁泽明沐浴回来,走进庭院,不知辛夷怎么又苦大仇深了起来。

他想了想,凑近,见辛夷没有躲开自己,便牵了辛夷的手,走到另一扇窗前。

两扇巨大的菱花窗都被拆了下来,望向的时候毫无遮挡。

谷梁泽明捏了捏他的手:“抬头看看?”

辛夷看他一眼,顺着抬头看,忽然透过窗沿看见外头庭院的景象,缓慢地睁大了眼睛,挪到了软榻上。

他把脑袋搭在窗沿边,圆溜溜的眼睛发光地盯着庭院。

一颗树皮灰白的辛夷树正立在庭院边,花枝不大,周围的土像是刚被翻过,透着和周围不大一样的土黄。

谷梁泽明不自觉地就含了笑,问他:“辛夷喜欢吗?”

一枝含苞待放的树枝正伸到窗前,绽开的花骨朵里白蕊被风吹得颤巍巍,上头,似乎还散落了辛夷曾经撒过的能量。

辛夷也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乱跳。

【嗯?】系统说:【这不是你之前救的树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谷梁泽明指尖轻轻地抚弄那花枝上怏怏的花骨朵。

“朕找到了辛夷说的山谷,山谷中着实群芳争艳,朕看见这辛夷树像是要死了,就将它移植过来了。”

谷梁泽明又问了他一遍:“辛夷喜欢吗?”

辛夷眨巴了一下眼睛,很乖地说:“喜欢。”

很喜欢的。

他伸长手碰了碰淡紫色的花骨朵。

他的动作没有谷梁泽明轻,差点把花骨朵碰掉,又忙收回手:“这不是,山谷的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花吗?”

不起眼?

谷梁泽明轻轻“嗯?”了声。

“朕在那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它。”

山谷中各种各样的花,几乎铺成了毯子,可谷梁泽明第一眼看见的依旧是入口处奄奄一息的辛夷花,还让人移植到了此处。

谷梁泽明笑着问他:“哪里不起眼了?”

辛夷看看他:“哪里都很不起眼。”

他伸出手指数数:“花骨朵蔫巴了,缺水的树皮也干巴巴,只在山谷灵力最浅薄的地方,要死掉了。”

和小时候自己活着的辛夷一模一样,所以才可怜得辛夷撒能量给它。

“谁说的,”谷梁泽明逗着小猫:“朕一眼看见它,就再瞧不见别的花了。”

他说完,看见小猫的脸色,怔了一瞬,抬手给辛夷抹了抹眼尾,声音低了下来:“怎么不变回小猫,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了?”

辛夷蹭他的手指,耳朵冒出来了,很没有精神地耷拉着。

谷梁泽明于是挪开手指,指尖摸着辛夷耳尖细软的绒毛,平日里精神的聪明毛都一起耷拉下来了。

怎么这么可怜?

谷梁泽明坚冰似的心像是被放进了热水里,化开了。他低声哄着:“我们辛夷心肠这么好,看见株花被救回来,都开心成这个样子?”

辛夷的耳朵把手指抖开了。

“好在这花不知道为什么,和我们辛夷一样厉害,移过来的时候也撑着口气,现在长得很漂亮,”谷梁泽明说着,叹了口气,“莫哭了,朕心疼得很,下次再不敢拿花逗你。”

他说着,低头观察辛夷的神色。

见人还是神色恹恹,便俯身托住辛夷的咯吱窝,把人抱起来。

这扇菱花窗实在很大,拆了窗框后,辛夷能直接坐在窗沿边,一下子比谷梁泽明还高了小半个头。

谷梁泽明仰头打量了猫一会儿,忽然笑了笑,问他:“朕让人拆了这扇窗,是不是很聪明?”

他的鼻尖贴了贴辛夷的鼻尖:“朕就知道,朕的小猫今天要不开心两次。”

“应朕一句吧,嗯?怎么好总让朕自言自语呢?”谷梁泽明问他,“应朕一句,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过了一会儿,辛夷像是重新开机了似的,在人身上蛄蛹了两下,是小猫要抱的意思。

谷梁泽明于是把人整只从窗沿边抱了起来,绕着庭院溜达了两圈。

他此刻心情平静,也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只是有种温馨而平静的幸福。

过了一会儿,怀里人像是溜达开心了,身后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冒了出来,慢悠悠地晃了起来。

真是小猫。

等辛夷终于慢吞吞地伸手环住了他,谷梁泽明轻笑一声:“好乖。”

辛夷没说话,谷梁泽明就抱着他在辛夷树下打转,仿佛只要辛夷不开口,就能一直这么抱着似的。

有一株淡紫色的玉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谷梁泽明肩上,他抬手摘下,放进了辛夷手里。

辛夷抬头的时候正可以看见谷梁泽明放花时的神情。

那是一种猫从没见过的神情,平静安宁,仿佛什么都不用说,就有某种感情滋润着周围。

辛夷问他:“你刚刚,放花的时候在想什么?”

“什么?”谷梁泽明不太理解,却还是老实回答了,“朕在想,这花开得正好,能做成辛夷花酥吃,若是你喜欢,皇宫中也种些。”

辛夷摸摸自己又在狂跳的心脏,这回终于察觉自己临到喉间满得要跳出来的不是心脏,而是好多好多的喜欢。一张嘴,猫就不是喵喵叫,而是喜欢喵喜欢喵。

辛夷憋回去了:“辛夷不喜欢吃花生。”

“嗯,知道,”谷梁泽明应道,“叫人换成糯米坚果馅的。”

辛夷不说话了。

他的情好像在发了。

他好像,也知道怎么改符咒了。

辛夷把脑袋靠在了谷梁泽明胸口,这人看起来淡定,但是心一直都在乱七八糟地乱跳,猫都听见了。

谷梁泽明好喜欢他。

他,也好喜欢谷梁泽明。

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