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下午考的是数学, 宋知南仍然觉得题不难,做题依旧飞快。

她正在埋头做题, 后面的男生时不时地用脚踢她的凳子,宋知南头也不抬,逮着机会,狠狠踩了他一脚,男生猝不及防地叫出声来。

监考老师严厉地说:“那位男同学,你乱叫什么?注意考场纪律。”

男生指着宋知南说:“老师,前面的女同志故意踩我。”

监考老师居高临下,刚才也注意到了男生的小动作,严厉地警告道:“好好做自己的题,不要搞小动作,作弊的后果很严重。”

男生小声嘟囔了一句, 继续做题。

宋知南视他如无物, 不回头不回应, 只顾埋头做题。男生看得更气,心说, 你跟我等着。

宋知南还是提前半小时出考场, 后面那个男生也出来了。宋知南是做完了,那个男生是不会做。

男生一看宋知南是独自一人,眼珠一转,便悄悄地跟了上来。

宋知南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呵,这是看她坐了几个小时,想让她活动活动手脚是吗?

她引着男生往偏僻的巷子走去。

男生一看周围人少, 一个箭步冲上去,堵在宋知南面前, 扬着下巴说道:“这位同学,你的胆子很大呀,竟然敢踩我,你就说怎么办吧?”

宋知南思考片刻:“刚才我踩的是你的右脚吧,那好,我现在就把你全身都踩了。”

她话音一落,飞起一脚踹向男生的双腿之间,男生嗷地一声惨叫,宋知南趁他蛋疼分心时,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棉袄领子,用力往地上一掼,再翻身骑在他背上,摁在地上哐哐狂揍,揍完一顿,再起身用脚踩,踩够了也不恋战,拔腿就跑。她还得回家吃饭呢。她这一整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用时不到3分钟。

宋知南打了后桌的男生一顿也没放在心上,也没跟宋冬宝和宋知夏提。

下午的数学,宋知夏感觉比上午还差,语文她好歹做完了,数学有好几道大题都没做。

她沮丧中带着坚强,先崩溃再自愈。

宋知南简单安慰了她几句:“你不行别人更不行,好多人都没做完。吃饭,不要影响明天的考试。”

“嗯,我没事。这次就当为明年的考试积攒经验。”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落榜吗?她承受得起。反正现在她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她想考几年就考几年。宋知夏底气十足。

她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那么怕犯错了。以前打碎一个碗都觉得天要塌了,现在把锅砸了,她也觉得没什么。

邻居们看着宋知南和宋知夏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愈发坚定上午的猜测:这俩姑娘肯定能考上。

投资,必须得加大投资。提前送温暖比锦上添花要好。

他们又开始送吃的,赵大妈送了一大碗手擀面,还卧了俩鸡蛋。

王大爷一狠心送了三个咸鸭蛋,刘大爷一咬牙送了块腊肉。

魏芬直接送来了一只小公鸡。

众人:“你是不给我们活路呀。”

魏芬的爱人洪长山百般不乐意:“你可真大方,好不容易弄来两只鸡,你倒好,送你娘家一只,又送隔壁一只,我们一家四口吃鸡毛?”

魏芬:“你懂什么?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小南和小芳她们考试费脑子,就得好好补补。”

洪长山冷笑道:“我弟今年也参加高考,你咋就没想到要给他补补呢。”

魏芬还真忘了婆家弟弟高考的事了,她一点也不愧疚:“那么老远,我怎么给他补?再说了,你爸妈肯定想着法子给他补营养。”

洪长山阴阳怪气道:“你等着吧,隔壁那俩一考上大学,肯定不会搭理你这个邻居的。”

魏芬才不信:“小南绝不是那种人。”

宋知夏看着大家伙送来的东西,有些犯愁:“怎么又送这么多?还有芬姐送来的公鸡,是不是太贵重了?”

宋知南想了想说道:“既然送来了就收下吧,咱俩要是考上了,就办个升学宴,宴请他们一次算是回礼了。鸡肉就炖了吧,分给魏姐一半。”

“行,就这么着。”

今天的晚饭相当丰盛,有鸡有鱼有面,魏芬家也分到了半锅小鸡炖蘑菇,两个孩子吃得不亦乐乎。

小婵小娟一边吃肉一边说:“我以后也要像南姨一样,当干部考大学。”

洪长山轻笑一声,魏芬瞪了他一眼,洪长山只能把话咽下去,没敢给孩子泼冷水。

第二天开考前,宋知南被后桌的男生告了,理由是宋知南殴打他,影响了他的考试,他请求监考老师取消宋知南的考试资格。

宋知南冷静地问道:“你说我打你了?证据证人呢?”

男生叫嚣道:“证据就是我身上的伤。”

“你把衣服脱了让大家看看伤在哪里?就算你真有伤也不能证明就是我打的,还得要证人哦。”

宋知南看向两位监考老师:“两位老师,你们觉得我这种文静老实的女生会动手殴打一个男生吗?”

其他认识宋知南的考生悄悄对视一眼,立即出来作证:“就是,宋同志特别老实,从来没动手打过人,这人纯粹是污蔑。”

监考老师是从外地调来的,并不认识宋知南,他们单从她的外表和昨天的表现来看,觉得这个女同志很守考场规矩,做题又快又好,以前在学校里应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们对这种学生有天然的好感。

“这个男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牛新星。”

“牛同学,你是昨天作弊不成想报复宋同学是吧?你再扰乱考场秩序,我就把你往上报,一经查实,你不但这次考试资格取消,以后也没法参加考试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牛新星赶紧说:“老师,别上报,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牛新星心里那个憋屈就别提了,那个女同志说她文静老实,她是咋说出口的?从她昨天打人的熟练程度来看,她绝对经常打架。这是什么世道?这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偏偏那些人还信她。

最可气的是,两个监考老师盯上他了,时不时地来他身边转悠一圈。想作弊根本不可能,想搞小动作又不敢。

第二天的考试平静无波地过去了。

考场外哀鸿遍野:“我这次完了,肯定是考不上了。考的净是我不会的。”

“大爷的,明年再战吧。”

“那些知识点我一出考场全都想起来了。”

……

纺织厂的女工比别人平静多了,她们虽然也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幸亏她们上了几个月的夜校,很多知识点南姐都讲过,那些老教师也讲过一些。

“南姐,你有空不?我们想请你吃饭。”

“宋主任,我也想请您。”

宋知南微笑摆手:“不急,等通知书下来再说。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她们刚要离开,就看见牛新星领着一帮男生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宋知南是吧,你有种别走,咱们该算帐了。”

在场的人一听有人要跟南姐算帐,行,那就算吧。

大家哗啦一下全围了上来,这些人大多是纺织厂的女工,也有少部分男工。

牛新星一看,好家伙,对面得有几十人吧。

宋知南挑眉:“牛新星,还打吗?”

牛新星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也没说要打呀,我就是喊你一声。”

宋知南像赶苍蝇似地一挥手:“又笨又怂的玩意儿,不打就滚。”

宋知南领着一大群人扬长而去。

牛新星站在原地疑惑发呆:“这个宋知南是什么人物,手下这么多人?”

有人好心提醒道:“你刚从外面回来?宋知南的名字你都没听说过?你再好好想想。”

牛新星想啊想啊,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宋知南是有些耳熟。

大家伙帮他一起回忆:“宋知南,又名宋一刀,宋钟,宋治男,专治疑男杂症,擅长针灸,动手能力强。打过王红兵,怼过军代表。本地一大祸害白继业,刚想整宋知南,没几天人就没了。你就说厉害不厉害吧?你还敢惹,不要命了。也就是宋主任现在长大了,人变得稳重仁慈了,要不然,你今天肯定得鸡飞蛋打、屁股开花。”

牛新星目瞪口呆,后背发凉。

考试结束后,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多数人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结果。

半个月后,教育局通知一部分人去体检。有小道消息说,被通知体检的都是有可能考上的。没被通知到的人更加绝望。

令人兴奋的是纺织厂的女工竟然有三百人被通知去体检了。

更令人振奋的还在后头,刚进入一月份,陆续有通知书开始寄来。

“啊啊,我考上了。”

“天呐,我也考上了。”

……

吴明珠和陆诗月考上了河东大学,宋知夏考上了河东师范学院,收到通知那天,宋知夏喜极而泣,她本来以为自己要落榜了,没想到啊,完全没想到。

宋湘考的稍差些,是青阳师专,但她也十分高兴。何梅和宋自强乐得合不拢嘴。王翠花的大女儿还有隔壁院里的梅小玲都跟宋湘一个学校。

好消息一波一波地传来,边月考上了河东政法大学。何黛章无双跟宋知夏一个学校。

宋知南的通知来得迟些,不出意外的是河西大学。

“哇,不愧是宋主任。河西大学可是好大学。”

宋知南所经之处,是哇声一片。

大学通知书成批成批地送到红星纺织厂,工人和领导们先是震惊最后是麻木。

记者们兴奋了。

胡记者第一个打电话到宋知南的办公室:“宋主任,你该不会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吧?这么大的新闻,你都不通知我?”

宋知南笑道:“我不是觉得时机未到吗?我数了数才考上几十人,我觉得怎么着也得考上二百多人吧?”

胡记者咂舌:“你们一个纺织厂才多少人?你竟然觉得能考上二百多个?我的姐,你知不知道今年的竞争有多激烈?570万考生,只录取不到30万人,录取率4.7%。何况咱们河东省还是人口大省,竞争尤其激烈。”

宋知南微笑:“老胡啊,不信你等着瞧。”

胡记者等不及了,他放下电话收拾东西就跑来采访,必须抢先报道。

胡记者跑得快,其他记者跑得也快。

大家挤在纺织厂大门前,把宋知南的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争先恐后地提问:

“宋主任,听说你从去年年初就开始办夜校了?”

“夜校我早就开始办了,只是以前的权限比较低,自从当上女工委主任后,权限大了,能办的事就更多了。”

“我们注意到,你们纺织厂考上大学的女工占大多数,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宋主任:“这说明,女同志更适合读书,更适合考大学。她们的脑子天生就好,有耐力又有爆发力,前劲足,后劲更强,任何时候都强。我敢肯定,以后的女大学生一定会一年比一年多,要不了多久就能超过男生。”

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有人问道:“可是宋主任,我听说的跟你说的不一样。”

宋知南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你听说的那些都是错的,只有我是对的。纺织厂出了几十名女大学生就足以证明我的话是对的。不信你们可以再等等,后面肯定还有更多女工考上。”

那个记者的杠瘾上来了:“可是……”

宋知南强硬地打断他:“你知道你为什么没能当上大记者和主笔吗?就是因为你的思想太因循守旧,太僵化了。天新地新思想更要新,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知道胡为先胡记者吗?”

“知道,同行。”今天他也来了呢。

“人家胡记者那思想真是一日千里,既有男记者的风格也有女记者的特点,他看问题完全超出了狭隘的纯男性视角,敢于质疑一切权威和老思想。只有这样的记者才是好记者,你们这些人都得向他学习。”

众记者:“……”

姓胡的那个杠头能被她吹成这样?不会是姓胡的□□宋知南了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姓胡的那姿色,谁那么重口味呀。

人群中的胡记者听得老脸微红,这被人当众夸奖真是让人羞涩啊。

“好了,今天我的采访就到此为止吧,我建议你们采访一下这些考上的女工们,采访一下我们的贺主席,还有调到市妇联的杨主任,以及我们厂的各位领导们。我还建议大家伙过一个星期再来,到时还会有更爆的新闻。”

宋知南的话很快就见了报。

大家议论纷纷,充满怀疑。女同志更适合考大学?不可能吧?你要说不是,为什么纺织厂那么多女工考上了?

她夸胡记者的那番话也上了报纸,胡记者一看,心扑通扑通直跳。

他在宋知南心目的地位那么高吗?

他仔细一看,再稍稍一想,觉得这也很正常。他确实是思想独立还先进,领先同行几十年。唉,估计以后同行肯定会妒忌他。

胡记者午饭都没吃,用尽毕生之笔力把宋知南全方便地夸了一通。他们跟那些人不一样,不是商业互吹,他们是真心地欣赏彼此。

夸完宋知南还不够,她想起宋知南提起过她的两位领导,贺胜男和杨奋斗,必须得采访跟进。

杨奋斗听到有记者要采访自己都有些懵,再一听跟宋知南有关,便了然一笑,欣然接受了采访。贺胜男也跟杨奋斗差不多。

几天后,一篇人物专访:《奋进新征程,巾帼绽芳华》出现在《青阳日报》上。

这几天本地报纸被红星纺织厂给屠版了。有的人麻了,有的人酸了。

再开会时,谈书记吴厂长和孙副厂长都开始向宋知南抱怨:“小宋,这几天真把我们给累够呛,净应付这些记者了。”

宋知南:“累点好呀,别厂的领导想累都没机会,我听说隔壁厂的那谁天天黑着脸,一开口酸气冲天。”

孙副厂长矜持地笑道:“你说的是钢铁厂的刘厂长吧,他这人就是好面子。那么大一个钢铁厂考上的职工和家属还没我们纺织厂多。”

宋知南接着说:“现在谁不夸咱们红星,说领导班子思想先进,有大局观,肯替职工着想。我觉得这个夜校还是得继续办,明年高考,咱们要再接再厉,再创辉煌。东方不亮西方亮,我们虽然在产能福利方面比不上他们,但在升学率方面他们拍马也追不上。我听说青阳地方志已经考虑把咱们厂写进去了。”对方的确是在考虑,还是宋知南建议他们考虑的。

宋知南这一番话把在座的各位鼓动得热血沸腾,即便有人想泼凉水,也不敢破坏这个气氛。

宋知南鼓动完大伙,回家吃饭去了,晚饭吃的是肉饼。

宋知南吃着香喷喷的饼,忽然心生感悟:饼,是人类的好朋友,锅里的饼好吃,画的饼更好吃。她以后闲着没事就得多给人画画饼,大家都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