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宋知南只是喊个口号, 没想到天气还挺应景,她来首都的那天是个大风天。

大风起兮尘飞扬, 春风像一个巨大的吹风机,殷勤地帮她换着造型,一会儿左偏分,一会儿右偏分,一会儿是地方支援中央,全力往头顶吹。

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帝都,真是让她宾至如归。

宋知南顶着大风出了火车站,李群英就站在人群中朝她挥手。几年没见,李群英比以前更有气质了。面相大气端严,很有领导范儿。

宋知南看了李群英一眼,神秘莫测地说道:“我看你这面相, 感觉你是当老总的料。”

李群英噗嗤一声笑了, “我看你这面相是要名震全国的, 快把行李放上自行车,咱们赶紧回家去。”

宋知南带的行李不多, 铺盖她送给了一个贫困学妹, 收录机用了几年,送给了张小凤学英语,至于那些书她也没要,让大家每人挑几本做纪念。她只带了随身衣物和一些河西特产。

李群英骑着自行车载着宋知南在大风中穿行,好在是顺风,骑起来不太艰难。

宋知南一看方向,就说道:“你家离后海不远吧, 地理位置不错啊。”

李群英说道:“位置是不错,连我爸妈都喜欢, 说方便带孩子遛弯。”

半小时后,到了李群英家,李群英的爸妈牵着小成章早早地在门口等着。

宋知南跳下自行车跟三人一一打招呼:“黄阿姨,您还是那么精神;李叔,您看上去红光满面。我的小成章,我是你南姨,咱们在电话里聊过的。”

李成章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南姨。宋知南见她长得这么可爱,忍不住说道:“这孩子是个整合双方资源的小能手,将来必成大器。”

黄阿姨和李叔没忍住,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成章莫名其妙地看了爷爷奶奶一眼,仰着头问李群英:“妈妈,你说过,南姨来了要吃莫莫。”

李群英笑着解释道:“莫莫就是莫斯科餐厅,她吃过一次就惦记上了,我昨天提过一次就记住了。”

宋知南说:“老莫餐厅太贵了,就在家吃吧。”

李群英说:“话都说出去了,不去没面子,你去收拾一下,20分钟后咱们就出发。”

老莫餐厅,不愧是体面的象征,吃一顿饭花了二十多块钱。

吃完饭,李群英把宋知南领到收拾好的客房,让她补个觉。

“你好好睡一觉,我去一趟编辑部。”

宋知南打个哈欠说:“你去忙吧。”

宋知南扑到床上美美地补了个觉。

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小成章听到她起床的声音,就哒哒地跑了进来:“南姨,晚饭有好多好吃的哦。”

宋知南牵着她的小手去了客厅。

黄阿姨正在往饭桌上端菜。

“哇,这么多好吃的,你们二位辛苦了。”

黄阿姨笑着说:“不辛苦,我们可早就盼着你来了。群英天天惦记,没事就拿你的照片给要文看,你没看到要文见到你一点也不生分吗?”

“哎哟还真是,我还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呢,原来是早就铺垫好了。”

黄阿姨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说话就是有意思,我就喜欢跟你唠嗑。”

晚饭刚准备好,李群英就回来了。

她一进来就说道:“听说你来了,我们总编要请客,《杂文周刊》的老周也要请客,还有一个星期后刚好有一个作家聚会,也给你发请帖了。大家都想一睹你的风采。”

宋知南说:“来日方长,那些请客的让他们排队,我一家家地去吃。”

大家一边闲聊一边吃饭,虽然隔了几年没见,但彼此一点也不陌生。

李群英说:“明天中午,我陪你去隔壁看房子,我妈还帮你看了另外两家,那两家价格便宜些,但房子很破,光是修整就得花不少钱,隔壁那家你可以直接入住。”

宋知南说:“明天我看看再说。”如果房子好,稍贵点也能接受。

次日午后,宋知南和李群英一家去隔壁邻居家看房。

房子是三间正房,一间厢房,院子不太大,约有五十来平,方方正正的。

墙角种着几竿竹子,院子中央有个葡萄架,门口种着两棵石榴树。房子刚修理好,打扫得干干净净。

房主是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两人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男的是工业大学的教授,女的在书店工作。

两人万分不舍地说道:“这房子前年刚装修过,用的还都是好材料,本来打算养老用的。谁知道儿子闺女都要出国,非要我们老俩口一起去,钱又不够,只能把房子卖了。”

宋知南语气诚恳:“你们这房子保持得很好,看你们两人这面相就知道是个有福之人,福人住福地。这房子的风水肯定好。”

老两口一听这话,心里自然高兴。

宋知南接着说道:“我要是买下房子,院子里的布局,我也不会改动,保持原样就挺好。你们以后回国,也可以回来看看。还有书房里那些书,我也可以按照旧书的价格买下。”书房里约有一千多本书,是两位老人的心头爱。

夫妻俩对视一眼,小声商量了一会儿,过来说道:“我听群英说了,你是个作家,是个文化人。我们看得出来你也是个爽快人,我们也不磨叽,你看这样行不?之前我们要价1万五,群英说要贵了,我们再降500,屋子里的书和家具我们全都留给你,你搬过来什么都不用再置办了。”

宋知南点头答应:“行,就按这个价。”

宋知南先交定金,接着双方签订《房屋买卖合同》,再到房管所去过户。过完户,宋知南把剩下的钱给老夫妻。

一切办完也不过一天时间,黄桂枝和李明达都有些咂舌:“一栋房子说买就买了。”要换了他们肯定光看房就得几个月。

宋知南把行李搬到隔壁,前房主连卫生都给她打扫好了。

次日早上,宋知南跟李群英一起去《燕京文艺》杂志社报到。

杂志社的全体人员都出来迎接。

总编吴云河,五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副总编钱梦秋,四十来岁,以前是主编,去年刚升上副总编。

李群英现在是主编,她手下还有几个责编,两个实习编辑。杂志社还有两个美工,一个打杂的阿姨,一个看门大爷,总共也就十来个人。

吴云河上前跟宋知南握手:“宋同志,久仰久仰。你的莅临让我们杂志社蓬荜生辉。”

宋知南:“客气客气,以后大家就在一块混了。你们别看我骂人狠,但我对待同事像春风一样温柔。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钱梦秋上前说道:“我们早听群英说过你的事迹,你放心,咱们杂志社都是正常人,不正常的走的走,退休的退休。”

吴云河看了钱梦秋一眼:“不要这么说,走的和退休的也都挺好,大家都挺好。”要让那些退休的人听见了,不得又起风波?

宋知南的职位是名誉主编,工资68块,不用全天坐班,只需要在稿子终审时审一下稿子,大家遇到拿不准的稿子也让她过一下目拿个主意,社里有重大活动她得出席一下。

她的日常工作有小方和小赵两个责编分担。她还有一间小办公室,总编明确说了,没事的时候,她可以在里面写稿。

宋知南一安顿好,钱梦秋就建议宋知南抽空把户口从学校迁过来,他们这边全力配合她,尽快把生活上的杂事处理好,好进入正式的创作阶段。

宋知南给宋冬宝发电报,说她已经在首都安顿好了,让他想办法把猫狗送过来。让他去打听一下能不能带猫狗坐火车,如果不行,就搭个长途货车。

宋知南把琐事安排好,大家开始轮流请客,这帮编辑都是催稿高手。宋知南在一声声恭维中差点迷失自己,在没有喝醉的情况下欠下了一堆稿债。

欠了《杂文周刊》四篇稿子,《燕京文艺》两个长篇两个中篇,《燕京文学》一个中篇。

这一个星期,宋知南没在家吃过饭,到了周日,终于闲了下来。

李群英让要文过来叫她吃饭。

李群英说:“别忘了,晚上有个作家聚会,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再给你介绍一些文友。”

聚会地点在东城饭店,两人在饭店门口遇到两个年轻女性,一个大约二十来岁,身材娇小,一头卷发。另一个二十五六岁,端庄严肃。

李群英拉着那个身材娇小、面容清秀的女子说道:“这位是格羽,写诗的。在文化馆工作。”

格羽跟宋知南握手:“久仰大名。”

李群英拉着另一个姑娘说道:“这位是罗静林,也是写小说的,你们三个以后互相交流。”

罗静林面带微笑:“你好,我是罗静林,以后请多多指教。”

李群英朝里面看了一眼,问道:“大家还没到吗?”

格羽快言快语:“人倒是齐了,就是吧,你也知道这些男作者一聚到一起,就爱说一些荤段子,我们两个在里面呆着怪尴尬的,就出来透透气。”

李群英摇头:“我倒忘了这茬了。这帮人瞧着挺斯文,半杯酒一下肚就开始原形毕露。”

她看向宋知南:“知南,你介意这些吗?”

宋知南一听有人讲荤段子,她擅长啊,到时候介意的就该是别人了。

她笑着说:“我不介意,走,进去,我给你们整两个新鲜的。”

格羽和罗静林都愣住了,这位是什么路数?

四个女同志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后便纷纷起身招呼:“李大主编来了。格羽小师妹来了,你这头发卷得真好看。静林老师,你不要总是这么端着嘛,这位新来的美女是?”

李群英刚要开口介绍,张罗聚会的赵伯玉便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宋知南,宋大作家。”

大家呱唧呱唧鼓掌,表示欢迎。

宋知南打量着这帮人,他们的年纪在二十五六到四十之间,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油腻的颓废的丑的也不缺,就缺长相端正气质干净的。

大家寒暄完毕,一齐坐下来。

这帮男作者一看来了四个女同志,便愈发卖力地卖弄起自己的口才来。

长得尖嘴猴腮的张玉冰先开口,“同志们,刚才我说的那句歇后语你们谁能猜出来,再猜不出来可要罚酒了。”

满脸油腻的郭松泉挤眉弄眼道:“老张,你把前半句重说一遍,这些后来的同志们话听到半截都听不明白呀。”

张玉冰突然一拍脑门:“哎哟,我差点忘了,咱们的宋大作家可最擅长用歇后语,这后半句你一定猜得出来,你听好了,前半句是寡妇睡觉,你接后半句。”

宋知南冷笑,这个歇后语是寡妇睡觉——上头没人。挺含蓄的黄段子,这下可撞到她的专业上了。

她故作惊讶道:“这么落后的段子你们竟然还在讲?就没有新鲜的吗?来来,我给你们来几个新鲜的,你们听了肯定会笑得合不拢腿。”

众人:“……”

宋知南笑着说道:“我也给你们出个歇后语,上句是太监讲黄段子,你们谁来接下半句?”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回应。

宋知南笑着自答道:“太监讲黄段子——下面不行,就靠嘴上找补。你们说好不好笑?”

李群英带头笑道:“哈哈哈,好笑。”

格羽鼓掌笑:“好笑好笑。”

罗静林矜持端庄地微笑着捧场,其他男作者也只好陪着一起笑。

宋知南说道:“我再给你们讲一个,有个小男孩,一生下来就掉粪坑里了,你们猜他长大后怎么着了?”

大家直觉后面没好话,但又不好冷场,张玉冰只好礼貌地问道:“那怎么着了?”

宋知南说:“因为他在粪坑里长大,所以嘴里全是屎,到哪儿都喷屎,到饭桌上也喷。”

“我这儿还有一个更好笑的,就发生在我们那里。

有一个男孩从小就没人带,是他家的公狗带大的,他家的狗总是发、情。这孩子长大后,就跟公狗一个德行,到哪里都发、情。说发就发,不论是吃饭还是工作。因为他到处发作,某方面很快就不行了,他就只能光靠嘴,就跟你们现在一样。哈哈哈,好笑吧。”

举座震惊沉默,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

宋知南诧异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笑?我讲得不好笑不幽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