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后一贴还有一张眼贴没被使用,他们……

大年初一,阳光透过窗棱晒上白渔的白玉砗磲床。

从只晒到一点盖,到整个砗磲全被太阳框住,白渔还睡在她的贝壳床里,鱼尾巴一悠一悠,很是香甜。

叶飞光算了算时间,她已经睡足了,还不起床肯定是懒在水里不想醒。

他轻轻掀开一线砗磲盖,太阳光晒上了鱼尾巴。

白渔果然醒来,在水里扑棱两下,顶开砗磲盖儿,坐在水床里伸懒腰。

“新岁新喜。”叶飞光准备了新年礼物。

这是隔了一百三十七年的新年礼物,一对鱼尾巴形状的珍珠发夹。珍珠是在北海龙王开的海珍店里买的,品质极佳。

发夹是他特意请巧圣仙师的弟子打造,看着薄薄一片的鱼尾却可随主人心情摆动。

白渔不惯梳起长发,只要用这夹子两边夹起,发丝便不会乱舞遮住眼睛。

白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含混不清回了一句“新岁新喜”,跟着她就看见了叶飞光给她预备的鱼尾巴发夹,盛在白水晶做的贝壳里。

白渔伸手摸摸小鱼尾,指尖刚碰到,鱼尾巴就摆起来,她觉得有趣,伸手在砗磲床深处掏了两下,掏出一只红螺:“给!”

当掌柜的,新年新岁当然要给伙计发红包啦!

叶飞光接过红螺,白渔说:“这红螺可以往外倒珍珠宝石,想要多少都可以。”

叶飞光把红螺往袖中一塞:“要不要为你把发夹夹上。”

长指穿过细密发丝,鱼尾夹夹在两鬓,白渔用水镜一照,十分满意,扭身去看金叶树。

就见树上已经结出一串大小不一的果子,小葫芦似的无风摇晃,其中有三颗都已经可以吃了,就连张永强的那一颗也快要“成熟”了。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怎么在她睡觉的时候结了果呢?她又错过剧情了!

白渔抱着她玉盆金叶树,踩着一串水脚印跑去天井,正看见水幕上的严为民张永强几人坐在桌前。

其中一个,她不认识:“这是谁?”

“这是严为民的儿子。”

“他还活着?”白渔吃惊,原来真的现世就报了,没让严为民等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下辈子去。

叶飞光拿起开关点了一下,水幕影像回放。

“嗬~”白渔点击倍速播放。

在白渔看回放的时候,叶飞光去厨房端新年的第一顿饭。

白渔的新年第一顿饭,自然得是全虾宴,不过片刻功夫,从大到小的虾摆在白渔面前的长桌上。

最小的虾是圆子汤里的小虾皮,最大的虾白渔连见都没见过,她盯着那虾凸出来的眼睛,又伸出胳膊比划大小。

扭头看着叶飞光,语气有些迟疑:“叶飞光,你去龙宫逮虾兵啦?”

看这些虾的原形大小,个个都得有个三五百年的道行,他逮了虾兵还做熟了,水族是吃水族的,可白渔不想吃虾兵,她可惹不起龙王。

“这些是龙虾,有波士顿的,有澳洲的,还有法国的,做法么有蒜蓉的,芝士的,还有切片刺身,你想先吃哪种?”

不管那个人曾经相伴她多少年,总不可能让她吃过龙虾。

“尝尝这些,再吃炸的。”他把新鲜小河虾炸得酥酥的,吃上去像虾条一样酥松香脆,适合当看剧零食。

白渔选择张嘴先吃最近的。

眼睛盯着水幕,还有一张眼贴没被使用,他们会怎么用呢?

……

严皓现在的名字叫宋福。

拾荒老人是聋哑人,也不认识字,他捡孩子之后没办法给孩子起名,更不知道孩子的年纪。

只能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啊”一

声,就算是对孩子的称呼。

“我就是觉得我运气挺好的。”严皓说,他快到上学的年纪时被人口普查的市政工作人员发现,把他划归到流动儿童里。

因为有保障流动儿童受教育的政策,严皓顺利上了学,爷爷也申请到了低保。

爷爷比划着自己姓宋,又指指天,意思是这孩子是老天送给他的福气。有了低保和住处,祖孙俩这才算是稳定下来了。

但在流浪睡桥洞的那几年,严皓也没被欺负过:“我总是能发现好东西,还总能捡到钱包,还给失主之后,他们有的会请我吃

饭,有的会给爷爷一些钱。”

有两个女失主看到小孩子捡垃圾还能把钱包还给她们,眼眶都红了,带着严皓去洗澡,给他剪头,还买了好些吃的。

要不是那两个阿姨,他也不会被市政工作人员发现。

张永强默默猜测,钱包这事大概还是那些鬼干的。

读书的时候,严皓成绩还行,但小孩子们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也有欺负他的:“不管是谁欺负我,肯定会倒点小霉。”

在操场跑步的时候摔一跤,或者做好的作业不见了,或者是上课的时候突然就睡着了,被老师点名批评。

……

白渔在水幕前看得直乐,这不就是鬼手抓脚踝,鬼遮眼和鬼压床嘛!

她嚼了两口龙虾肉:“这个好吃,这个不好吃,这个肉多,那个肉费牙。”鱼吃东西都是靠吞的,修出人形也还是懒,能不用牙就不用牙。

龙虾一般,还是小河虾最好吃!

……

中学的时候,严皓也被小流氓堵过道抢过钱,第二天那个小流氓就把钱还给他,还给他磕了个头。

还说:“求求你了,别让他们缠着我。”

严皓莫名其妙,他这种家庭,能让鬼缠着小流氓啊?

再后来严皓的成绩就越来越好,祖孙俩的居住条件很差,但只要是他学习的时候,总是安静的,不会有人打扰他。

还有夏天的时候,家里虽然没空调但总是很阴凉,比开着空调还舒服,学习起来根本不费力。

“我的记性也挺好的。”严皓现在知道了,原来这些是遗传。

他想了想又说:“我考试的运气也挺好。”有一次他考试涂错了答题卡,要提前交卷的时候,死活都站不起来。

那张答题卡还被风吹出了窗户。

监考老师伸头去看也没看到,虽然觉得奇怪,给了严皓一张新的让他涂,涂完新的,严皓才发现自己刚刚涂错格子了。

学校老师对他这种家庭情况特别关照,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给他发奖励。

“反正我没觉得我过了苦日子。”严皓还有一句话没说,他从小时候起就觉得他有守护神,这种事太幼稚,可他现在也这么觉得。

他都已经知道了,他亲生爸爸是个了不起的警察,用手机一搜索,他爸爸破的案子几页都翻不完。

张警官告诉他:“聂城说把你卖了,买家会从小教你犯罪,从小偷小摸开始。”毁掉一个人的灵魂。

“罪犯的孩子就一定是罪犯?警察的儿子就长大当警察?”聂城笑得嚣张,“你等着看吧。”

严皓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些人了,他也不记得他小时候被抓走虐待过。反正后来的日子,他虽然没回到父母身边,但他过的挺好的。

“突然间说我爸爸是个英雄,我其实有点不敢认。”严皓看着亲生父亲。

又看看这个家,家里处处都还有儿童严皓的痕迹,墙上褪了色的儿童画上,小男孩戴着一顶绿色的大盖帽,腰上别着枪。

他猜,那可能是他小时候画的。

严皓舔舔嘴唇:“爸,我回来了,你别愧疚了。”

严为民从儿子进门开始,就一直都没开口,全是张永强问,他在听。

听到这一句时,他伸手搂住了儿子。

孩子活着,孩子也没去犯罪。

他其实不是像聂城以为的那样,会因为孩子变成罪犯,觉得丢他的脸。哪怕儿子真是罪犯,也不是儿子的过错。

他害怕的是,儿子在他自己都不明白年纪,就丢失了人性。

他见过太多罪犯,他们根本不明白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你妈妈……你妈妈她……”严为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严皓点头,他反手拍了拍爸爸的肩:“我有经验的。”爷爷捡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六十多岁,现在九十多,记性时好时坏。

“现在能做手术,也有新药,以后慢慢带妈妈试一试。”严皓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个医生,我给你们安排个体检吧?”

严为民带着儿子去跟妻子说话,张永强走进院子里抽了两根烟,他戒烟好些年了,但今天真的忍不住要用烟平复平复心情。

那些鬼一路都跟着,他们挨一排的站在窗户外,就在窗边一个挤一个看着父子相认的场面。

房间里响起絮絮的说话声,严为民慢慢从屋里走出来,他是警察,在找回孩子的激动心情之下,他想知道是怎么找到的。

张永强也明白师傅不会放过这点,师徒两个走进小院,张永强说:“这事儿有点……神奇。”

严为民冲他点头,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张永强从来码头镇看他那天开始说,如何买了明目贴,如何使用的,使用之后又起了什么效果。

“小宋是能测谎,小江是能看到通缉令的颜色,小马是预防犯罪,我是能看见鬼。”

严为民七十多岁了,但他的头脑还像过去一样清晰,他马上接话:“这么说,是按照你们的能力一步步提升的。”

“我猜测是。”张永强继续往下说,把他在知道了自己的能力之后带着小江小宋一起去找孙昆才的事说了。

“我们这几年一直盯着他,前几年他无牵无挂,去年开始他偶尔跟前妻联络,开面馆赚到的钱都补偿给了前妻。”

所以前妻觉得他改好了,偶尔会允许他见见孙子,人在这种时候,才会害怕失去。

张永强突然吸了口气:“有件事儿,我得告诉您。刚刚严皓说的那些成长中幸运的事情,不是为了安慰您,肯定都发生过,也都是有原因的。”

严为民看着徒弟。

张永强从口袋里拿出最后一张明目贴。

他取出那张明目贴:“如果我们推断没出错,那您也能看见。”他想让师傅亲眼看看这些他帮助过的受害人们。

……

属于张永强的那颗果子,成熟了。

脱掉光泡,挂在枝间。

这笔生意,白渔简直大赚特赚!

宋晨、江萌、马一鸣的果子是大小不同的银色果实,张永强的是金果!

眼看最后一颗不知会结出什么样的,水幕外的白渔一下子关切起来。

看转播都已经不够尽兴了,她抛掉龙虾的大钳子,擦干净手,抱起她的玉盆金叶树,对叶飞光道:“走走走,咱们去看现场!”

另一只空着的手,向叶飞光张开。

叶飞光一把将白渔抱到肩上,一个摇身,一鬼一妖便立在严老家的小院中。

院中一众鬼,都没察觉到他们,他们全都目不转睛盯着严老,严老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贴着最后一张明目贴。

十分钟之后,张永强揭下了眼贴,他有些忐忑:“师傅,您……您能看见吗?”

严为民缓缓睁开了眼,下一刻,他双目震动,从警五十年中一个又一个大案的受害人站在他的面前。

十几个鬼齐声欢呼了一声,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一个女鬼说:“严警官,皓皓他特别乖,他是个根子上就很好的孩子!”

一个老鬼说:“严警官,皓皓的成绩特别好,他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

一个男鬼挤上前,告诉严为民:“严警官,您放心吧,我们把他从小看到大的,一点都没让人欺负他!”

“大家伙都看着他呢,绝不会让他学坏的!”

严皓能从聂城手里活下来,也是这十几个鬼一起出的力,他们鬼遮眼封住了聂城和他手下的感官五识,让他们以为严皓已经死了。

其实严皓根本没受多少罪,要不然怎么能被老人喂喂米汤就救活呢?

惨死的鬼们怨气重,鬼力强,他们

本来很有可能因为怨恨难消去作乱,但他们没有。他们集结起来,守护在严皓身边。

因为无法与活人说话,也就没办法告诉严为民他们找到了严皓,但他们一直都在。

“不止咱们这几个,还有的时辰到了,投胎去了,留下我们继续看着。”

其中那个只有半个头的鬼走上来,他是看顾严皓最久的,他只有上半个头,没有下半个头。

没有嘴,只能用地上的香烟灰写字。

“他说”

“我爸爸是警察”

那个鬼写完,冲严为民比大姆指。

严为民和张永强一开始都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后,他们同时明白过来。

聂城抓住严皓,可能一开始他真的想过要卖掉严皓,但四岁的严皓不肯屈服,他紧紧握着玩具枪,对聂城说:“我爸爸是警察!”

严为民蹒跚着走到每一个“受害人”面前,他一个一个说出这些人的名字。

“徐玉香……陆卫国……徐华……”走到最后那个鬼的面前,“赵文涛,谢谢你们。”

说着,严为民冲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所有这些鬼都笑着看向严为民,他们已经做完了他们想要做的事,对阳世不再有执念,鬼身上散出点点金光,一个一个消失离去。

白渔悄悄吸了吸鼻子,看着那些本该被怨气折磨的鬼们,他们做了三十年好事来报恩,

原本鬼身四周缠绕的怨气都已消解转化。

她伸手拍拍叶飞光的肩:“叶飞光,那个什么《地府岗位职责》里面,有没有对这种鬼的嘉奖啊?”

“有。”怨鬼本该在地府消磨掉怨恨才能投胎,但他们做好事行功德,马上就能再入轮回,来世也会得好报。

白渔满意了,她猛吸了一下鼻尖。

水盈盈的眼睛看着金叶树上的那一排水灵灵的果子,太发达了!简直不知道先吃哪一个更好!

严为民看着那些光点消散在空气中,突然看见小院里头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年轻男人,扛着一个漂亮的不像真人的女孩子。

女孩笑眉笑眼,怀里还抱着一只金玉盆,树上结着一串宝石一样的果子。

叶飞光颇有些讶然,张永强可看不见他和小渔。

严为民问:“永强,你是在一对父女开的药店里买到的明目贴是吗?”

“是。”

严为民点点头,他吩咐徒弟:“行,你去收拾收拾,大年初一,咱们一家子好好出去吃顿饭!”

张永强转身进屋,严为民往前迈了一步,他面向叶飞光和白渔,鞠了一躬。

白渔大眼溜溜圆,她的药都灵到这个程度了?严为民都已经能看见他们俩了吗?

叶飞光身子没动,身上的水色长衫,变作圆领正蓝官袍。

官袍正中,绣着一头獬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