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洋在餐桌上撑着脑袋:“你想知道?”

“问问嘛。”唐誉吃着小圆子。

“这有什么可问的。”白洋还想着厨房的锅没刷,“跳高运动员赚得太少了。”

唐誉笑了一下。

“你别不信,田径在国内本身就不吃香,也就是那几个小分支是烫门和温门。比方说薛业的三级跳……”白洋说起那个男生。

唐誉不笑了。

薛业就是当年他们同时产生了好感的男生,中国三级跳纪录保持者,上了奥运会。

白洋注意到了唐誉的表情,继续说:“你别来劲。”

“你现在还惦记着人家薛业呢?就这么喜欢人家?薛业可是有男朋友的。”唐誉开始搅和小圆子。

“对对对,我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白洋给他拿餐巾纸,“像他们三级跳在田径里就算得上热门,因为每年奥运都有人冲进决赛,还拿过奖牌,打败过外国选手,结束了欧美在这一项目上的长期制霸。田径一直都不是咱们的长项,也就是这几年才好起来,再有就是百米、4人接力、竞走……但是你看我们背越式跳高……”

白洋说起体育来,眼睛闪闪发亮。

“背越式跳高一直都被压得死死的,咱们国家还没冲出去。屈南家里算得上跳高世家,为中国跳高事业做出巨大贡献,他的成绩在国内数一数二,但是……”白洋说到这里停顿,转换了方向,“田径一直都是开销比较小的选择项目,除非是打出名气,不然赚钱很少。”

“提完薛业又提屈南,白队这是忆苦思甜呢?”唐誉咬了个小圆子,但是笑容浅浅。确实是,首体大的跳高专业已经算得上国内防线,但目前也只能和留学生协会对打。项目冷,钱很少。

可这就是白洋退役的绝对原因么?唐誉不相信。他了解白洋,正因为见过他比赛的疯狂和执念,才不相信。轮跳之前,白洋会摘掉眼镜,他据理力争分毫不让的生命力让唐誉震撼,也被深深吸引。他的爱恨都太浓烈,对自己人倾其一切,对排斥的人睚眦必报,还非要装作一团和气,冷静沉稳。

“你这人,就是老和屈南过不去,懒得和你解释。”白洋也看得透他的怀疑,“你吃饱了没有?吃饱了我就睡了。”

“饱了,你去洗澡吧。”唐誉揉了揉肚子,“厨房你也别管了。”

“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要收拾厨房?太阳是打哪边儿出来了?”白洋回过头问。

唐誉指了指旁边打游戏的老六:“肯定是他收拾,我金贵得很,我以前和别人住一起都不做家务的。”

白洋先是看他,而后看向红木沙发上的鸡毛掸子,好想拿起来当武器。

谭玉宸猛抬头:“收拾什么?”

“算了……”白洋忍了又忍,就六儿这样也不像是个会做家务的,到时候把厨房弄一团糟,还是自己忙活收拾。

吃过甜品,唐誉勉强算是吃饱了,在楼下溜达了一会儿才上楼。刚好刘小雨回来,那小子还处于亢奋阶段,拉着唐誉喋喋不休地夸赞艺术村。

“除了三角头,还有一个叫‘钢棍’的二哥,他对我也特别好。我两边都去!”刘小雨大口喝着汤,“咦?我怎么闻见了什么香味?”

唐誉压下了他的头,让他继续喝汤:“怎么还有个钢棍?他们起名字都这么超凡脱俗的么?”

这就不好办了,唐誉没想到还有一个钢棍。光是断掉刘小雨和三角头还不行,还有那一边,两边都不能牵扯他。

“都是艺名,钢棍是这边排行第二,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小团体,和三角头打擂台呢。”刘小雨再次抽动鼻子,“不对!我就是闻见了!怎么屋里有股子甜味?谁吃酒酿了?”

“你好好喝汤,别想那么多。大概是因为你成天有一顿没一顿的,嗅觉产生了幻觉吧。”唐誉又压了下他的脑袋,“明天能让我们和你这个二把手……见见面么?他组织里还有没有其他的成员,比方说铁棍木棍之类?”

刘小雨沉思,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甜味总勾着他胃里的馋虫,恨不得空口吃空气:“有一个铁棍……”

“还真有啊?”唐誉笑了。

“木棍比较闷,不怎么爱说话,你们还是直接找钢棍和铁棍吧。他对艺术的理解非常深厚,每次兴致勃勃给我讲起来,我都能听一下午。”刘小雨舔了舔嘴巴,抻着脖子想往厨房里看。

唐誉再一次把他的脑袋扳回来:“别总是瞎寻摸了,我告诉你没有就是没有。”

和刘小雨说完,唐誉上了楼,白洋开着电脑正在和组内联系,北京那边的工作也没放下。唐誉便抽空洗澡,回来的时候白洋已经上床了。

“睡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和你那些小奇啊,汤萤啊,婉君啊,彻夜深聊呢。”唐誉也上来了,迈过了白洋的长腿。

白洋闭着眼睛直笑:“你有完没完?你怎么不联系岑书卉?”

唐誉在白洋旁边躺好,抻平了被子,两人一起盖:“她有男朋友,我总联系人家不合适吧?而且我总觉得她在我组里干不长。”

白洋转了过去:“废话,大公主您睁眼瞧瞧您这组的配置。六儿不干活,基德那孩子听话肯干,但是挑不起大梁,合着岑书卉拿一份工资干双份工作。组长在公司还是一个被张伯华穿小鞋的strong哥。”

“拜托,大小姐,我被张伯华针对是为了谁啊?你有没有良心?”唐誉干脆把右腿搭在白洋的大腿上。

“死沉死沉的,你拿下去,我睡了。”白洋踹他。

“我比你高,所以腿比你长,沉也是应该的。”唐誉把刚准备闭眼睛的白洋摇醒,“你别说,我跟你汇报一个事。”

白洋好没辙,唐誉不睡觉就很闹人。“如果你不是和我蛐蛐八卦,就别打扰我睡觉。”

唐誉倒是吃饱喝足了,状态和刘小雨一样亢奋:“刚才刘小雨回来了,说他们那个艺术圈里还有一个二把手,叫钢棍……”

“噗。”白洋笑出了声,“怎么这名啊?还有没有铁棍木棍之类的?”

“我就问嘛,结果还真有。明明是一些艺术家,名字真接地气。咱们明天去找找他们,刘小雨不仅要和三角头断联,和棍棍们也要断开。”唐誉把腿继续往上挪,都快要挪到白洋的腰了。跳高的人腰部薄,压着硌得慌。

白洋缓缓睁眼,没了金丝边眼镜和发蜡抓发型,他脸上那股“人精感”在刷刷刷直线下降。然而他内心的精明却陡然上升,从一进村开始,某种不安始终压在心头,不能忽视。这股不安带给白洋的感受不止是慌张,还有阴冷和惊恐,只是他找不到唐誉身上的源头。

忽然间,门开了。

洗了澡的谭玉宸打着哈欠,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这床好不舒服,好想回家睡觉。”

刚睁开眼睛的白洋又缓缓闭上了,把侧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唐誉的大腿也收了回来,摘掉助听器:“赶紧睡吧,明天咱们去找钢棍,打入敌人内部。”

“哦。”谭玉宸怕今天的运动量不够,双臂压在床边做20个俯卧撑,然后心情愉悦地上床。

第二天,他们还是被鸡鸣吵醒,当然,吵醒的人里面不包括唐誉。

全世界都是安静的空镜头,唐誉睡醒后心情仍旧不怎么样,一睁眼屋里就只有老六。谭玉宸自觉地坐了过来,把助听器递给他。唐誉戴了,甩了甩脑袋,然后一头靠住了老六的肩。

“少爷啊,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和咩咩说一下嘛?”谭玉宸不吐不快,“你这成天靠着我也不像话,到时候他再误会什么。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一个童子鸡……”

“得了吧你,你都被人看了个遍,你自己都说不是童子鸡了。”唐誉闷声闷气回应,他也有自己的脾气,主动开口就像乞讨似的,不说。

谭玉宸先是花了几秒缅怀自己的童子鸡,然后颠了下肩膀:“不说这个还好,那个李志伟……你打算晾着?”

唐誉这才睁开眼睛,眼睫毛很长,又困,睁眼都很费劲,像精致的建模娃娃正在苏醒:“当然不晾着,都敢给我屋里塞人了,胆量不小。”

“那可就太好了,这口气一定要出!”谭玉宸摩拳擦掌,他就知道这口气唐誉咽不下去。

等唐誉缓冲到位,白洋做好早饭,已经在楼下从刘小雨嘴里问出详细信息。钢棍组在艺术村的东边,和三角头不是很和睦,但吵架的原因居然是……两边人的艺术创作风格雷同,涉嫌抄袭。

好家伙,听着还真的很有节操。白洋还以为他们看不顺眼是脾气不合,没想到是素养问题。

吃过早饭,一行人准备出发。他们昨天去的是西边,和东边刚好相反,这边没有那么多咖啡厅,相反多了几个画廊。说是画廊还有些勉强,这种规模在唐誉眼里,只能算是画室。

但令人惊讶的是,画室居然是收学生的。

“这应该也是艺术村的经济来源之一。”唐誉和白洋窃窃私语。

“学生如果慕名而来,吃住也是一条经济链。”白洋闻到了奶香的气息,“好香啊。”

唐誉也刚好闻到,像夹杂了蜂蜜和鸡蛋的风吹过来,暖烘烘地包裹他们。“甜点烘焙?这附近一定有一家面包店。”

话音刚落,转角处出现了一家淡粉色装潢的小店,门口还摆放着几套法式铁艺桌椅。和城市里的蛋糕店如出一辙,除了香气还有透明的大橱窗,里面排着琳琅满目的蛋糕。

粗略一瞧,品种还不少。黑森林蛋糕、杯子蛋糕、牛角面包、法棍……口味上可能做不到尽善尽美,但外型很到位。

“这边生源果然不错,看来三角头和钢棍组不对付也不止是因为抄袭,说不定还抢学生呢。”白洋下定论。

唐誉则看向蛋糕店的招牌,用肩膀撞撞他:“你吃不吃?”

“啊?”白洋一怔,“你饿了?你不是刚吃完早饭吗?这边的店不一定是纯动物奶油,你吃不了。”

“我不吃,你吃不吃?”唐誉含糊地问,“我给你买个甜点?比方说,拿破仑饼干啊,覆盆子蛋挞啊,车厘子派啊……”他一停,“生日蛋糕啊。”

白洋笑了笑,摇了下脑袋:“先工作吧。”

又往山上走了20分钟,他们终于瞧见了钢棍组的基地——另外一栋自建房。

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他们正在门口做操,报数。

“铁棍!”

“到!”

“木棍!”

“到!”

一个一个的“棍”叫过去,一共9个人。他们身高不一,有胖有瘦但穿着统一,脖子上挂着画室的浅褐色围裙,上面沾了些颜料。

“他们干什么呢?”谭玉宸好奇。

唐誉解释:“类似于企业文化吧,上班之前先给自己打个气,燃烧一下卡路里。”

“上班还需要打气?我每天上班都生龙活虎。”谭玉宸想不明白。

“当然了,我现在每天上班都想给自己打打气呢,才回国几天我都有班味了,一睁眼就想着全勤。”唐誉和白洋一起走过去,“你好,请问你就是钢棍……钢棍老师吧?”

名叫“钢棍”的画家给了唐誉一个眼神:“你是哪位?”

白洋马上站到唐誉的前头,对钢棍尊敬地伸出了手:“您好,钢老师,我们是刘小雨介绍过来的买家,想要看看您这里的画作。如果有合适的,我们愿意出价。”

“哈哈,又是这种论调。”钢棍招手把铁棍叫了过来,“带他们进去坐坐吧。”

铁棍看着就像一个小一号的钢棍,但是比钢棍有礼貌:“请您跟我来这边吧。”

唐誉和白洋同时点了下头,艺术村的艺术家来自于五湖四海,口音都不像本地人。这也不错,要是本地人,他们又听不懂了。老六跟他们进屋,剩下的5个留在院外,往里走时,唐誉和铁棍套近乎:“你是钢老师的入门弟子吧?”

“你怎么知道?”铁棍很是意外。

“我感觉……你这种铁字辈的,和钢的关系很亲密。”唐誉也是瞎猜,“你们平时都画什么?”

“什么都画,粗犷的,写意的,水粉画油画,人体或者风景,有什么画什么,我们很自由。”铁棍带他们进屋,同样还是红木家具。

唐誉看一眼就头疼,这红木沙发他是真不习惯,坐一会儿就屁股疼。所以白洋和谭玉宸坐下了,他反而站在一旁。

铁棍的小眼睛转动着,把茶杯放在了坐着的两位面前:“您是先看画吗?”

“不着急,不着急。”白洋客套,“其实,在看画之前,我们也想和你们棍组的老大谈谈,我们对钢棍老师非常好奇。”

“他啊,他脾气很大,不一定愿意过来。”铁棍的目光转悠来,转悠去,考虑到可能会卖画,立即说,“我去叫他!”

“谢谢。”白洋点头道谢。

等到小铁棍跑掉,唯一一个没茶喝的唐誉不乐意了:“怎么就不给我上茶,看不起我?”

“谁让你的屁股娇嫩,坐不了这么硬的。”白洋笑着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还不如咱们那屋的普洱呢。”

“那屋的普洱也很一般,你是真没喝过什么好茶……”唐誉看了看他杯里的茶水,晃悠他肩膀,“别喝了,喝了拉肚子怎么办?”

白洋踩了下他的皮鞋尖:“拉肚子了就等着你回北京送我几箱好茶呗,谁让我没喝过。”

谭玉宸受不了他俩来来往往打哑谜,直接开口问:“咱们非要找棍棍干嘛?能不能解释一下?”

“好吧,我来说。”白洋叹了一声,和唐誉接触久了就经常忽略别人跟不上他俩,“劝钢棍放弃刘小雨。”

“唉,断了刘小雨的念想。”谭玉宸一点就通。

白洋赞许地点了下头。

既然这样,那就慢慢等着吧。但谭玉宸打心眼里希望能快一点,然后赶紧回京。当时出差报备,他们向水总说的是“广州市区”,谁知道刘金贵给他们发配艺术村来了。唐誉也不让如实汇报,怕二大妈担心。

这是顶着雷办事,可谭玉宸也理解唐誉的心思。水总没中枪之前,那也是京城唐二身边的心腹保镖,曾经也有过丝血反杀二十人的辉煌历史。但是中枪之后就不能情绪激动了。

但他们也在这里住不久,等唐弈戈发现,呦吼!谁也跑不掉咯!

怀揣着这样的愿景,谭玉宸等待钢棍的来临。没想到钢棍没来,门口倒是来了几位神秘人。他们无一例外地注视着屋里的动向,眼睛里闪烁着饥饿的光芒,可又没人进来打招呼,只是看了几眼就走开。

“他们是什么人?”谭玉宸问。要不是村长、支书打包票,他真不敢让唐誉进艺术村。

唐誉自然是说不上来,看向了白洋。

白洋勉强喝了半杯茶:“艺术家。”

“他们……是艺术家?”谭玉宸不信。

“是,都是艺术家。”白洋猜测的原因是靠眼神,那种对成功渴望的目光,只有同类能品到相同的信息,“昨天三角头说过,以前就有人来过,要收他们的画。我相信这种事不止在三角头那边发生过,在这边也有。艺术是一条很难走的道路,谁不想出名呢?你们不要看三角头和钢棍神神叨叨,都是被现实逼成这样的。”

唐誉听着,其实艺术圈和竞体圈也有相通之处,都是百万雄师过大江。可无论是冠军也好,还是出名的大师,只是极少数。

没多会儿,钢棍没来,铁棍来了:“不好意思,钢棍说他现在没时间,灵感来了他去画画了!”

“怎么还出尔反尔呢?”谭玉宸不喜欢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唐誉倒是摆摆手:“不要紧,等他画完了,你让他直接去我们的住处吧。”

唐誉把他们的地址简单说了下,虽然位置不太精确,但找找总能找到。这一趟出行无功而返,但是当白洋离开棍棍组的小院时,看到了一堆黑色的粉末。

“那是什么?”白洋问棍棍组的一员。

“这个?这个就是我们的灵感。”一员回答。

白洋在空气中嗅嗅,显而易见,这是火.药。拿火.药干什么?

老大他们就在不远处,集合后一起往回走。白洋还在思索火.药粉的用处,刚准备回头和唐誉商量,脚下一滑,在阴湿环境里疼了一天的右膝盖没撑住,整个人直直地朝前扑倒!

刚好,棍棍组的院里像是研发成了什么东西,砰一声!爆出了一声闷响!

来不及说话,白洋已经被保镖们围了起来,密不透风。头顶上,压住他全身的唐誉一声高喊:“狙击手在哪儿!”

只是摔了一跤的白洋,震惊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