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张凯云让那人进来了,反正这事也是白来的钱,听一听又不能掉块肉。

结果那人进屋连坐都不坐,一副看不起他的神情。这让张凯云多多少少不太舒服:“你们那个事,是不是先给订金啊?”

男人看着油腻腻的饭桌,这又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但此时此刻,见钱眼开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他将一张照片放在了油腻的桌面上,推向这位有可能帮他们大忙的人。

张凯云拿起照片,先是很嫌弃地扫了一眼:“这不是那谁嘛……他惹事了?我先说啊,我可没钱!他要是欠钱了你们剁他手、剁他脚、毁他容都随便!他要是和你们说这房子是他的能抵债,没门儿!”

“他……确实惹上大事了。只不过是我们的大事,不是你的。”男人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你认不认识照片里另外一个人?”

张凯云原本已经把照片扔下了,他还以为白洋那臭小子在外头闯祸,要拿这房子干点什么。现在他再次捡起照片,这才发现照片里不是一个人,白洋身旁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只不过那个男人站在阴影里,看不太出来。

从轮廓来看,两个人差不多高,那男的是个长头发。

看着气度不凡。张凯云那仇富的心理立即来了:“是个有钱人吧?这帮孙子,穿好的吃好的,成天就不知道姓什么。”

“没错,他很有钱,比你想象中……还要有钱。就算我给你十个胆子,你也想象不出这个人有钱到什么地步。而且他不止是有钱,还有你永远不能想象的一切。”男人把照片收了回去,“你见过他吗?”

张凯云摇头:“我上哪儿见他去?”

“那白洋没告诉你,他和这个有钱人在搞对象?”男人投下一枚惊雷。

犹如惊蛰的一声炸雷,张凯云跳了起来,怒目圆瞪,头发丝直立:“你他妈说什么!搞什么对象!”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们家的那位白洋,早就搭上了这位有钱人。他早就不缺钱了,还有一份非常优越体面的工作,开着过百万的豪车,住在比你这里……不知道好多少倍的公寓里。”男人说。

“我操……我就说,我就说呢!”张凯云连拍大腿,“我就说他这些年凭什么活这么好,比我儿子还滋润!这房子他也不要了,敢情是早在外头当了有钱人的鸭!给人卖屁股!我跟你说,他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儿子也好不了!”

男人嫌他吵闹,皱了皱眉。

然而张凯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白洋考上重点高中他气,白洋考上重点大学他也气,白洋参加全国田径锦标赛上了电视他更气。他就想看这个臭小子一蹶不振,变成过街老鼠,这辈子没本事才对。但这些所有的气加起来都不足以和现在相提并论!

白洋他居然搞了个有钱人?

男的还是女的,在张凯云心里都无所谓。他只知道白洋这辈子衣食无忧了,凭借着那张占尽基因优势的脸蛋儿,一下子跨越了阶级。将来那小子就能踩在自己头上,这房子卖掉恐怕还不够那有钱人一辆车钱!

他怎么能生活这么好?他凭什么生活这么好!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也赚一笔钱,订金10万。”男人开始开价。

“他现在在哪儿工作呢?你告诉我!”张凯云眼红,眼红疯了!他要去公司里闹,必须再狠狠扒一层油水下来!就算要不来几百万,白洋他开的那辆百万豪车必须要过来!他发达了,也得带着家里人一起!

男人又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

“那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啊?你快说!”张凯云恨不得现在就去。

“我们只需要你做一件事,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为了表示诚意,你可以提供你的卡号,我这就把订金打过去。”男人朝着张凯云点了点头。

在武汉一家连锁酒店里,白洋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

奇怪,从下飞机开始就一直跳,大概是没睡好吧。白洋摘下眼镜揉了揉,他苦笑,唐誉一回国自己的睡眠质量大打折扣,他总能轻而易举影响一切。

陈小奇将两人的拖鞋放好,回头问:“白组长,你睡哪一张?”

“靠窗的吧。”白洋选了个位置,然后拍了一张房间内的照片,发了过去。

几秒后,唐部长:[你不会和陈小奇睡一张床吧?公司就不能给你们开两间么?]

白洋打字:[唐公主,普通人出差都是商务标间,赶上没有标间就住大床房。不然你猜为什么出差尽量性别相同?再说你没看见这屋里两张床吗!]

唐部长:[谁知道你夜里会不会上陈小奇的床啊?你们体育生的圈子乱乱的,你们经常一起摸一起睡,体院就是淫.乱……]

白洋打字:[对对对,我晚上就去陈小奇被窝里,你就等我们官宣吧!]

唐部长:[让我猜对了吧!我就知道!对了……有件事……我问问你,昨晚我喝醉了,和你说什么了?]

看看,彻底断片了吧?白洋今早看着他若无其事来上班,就猜到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唐誉那个人很有脾气,他要是知道昨晚他又哭又闹,今早绝对要请假。

唐誉那边咬着下嘴唇惴惴不安,直到手机震动。

白主席:[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听不清楚。]

于是唐誉松了一口气,早就说了他心里有数,切,自己吓自己。

白洋那边忍着笑意,忽然看到陈小奇好奇地打量着他。

“咦?白组长,你有情况哦!”陈小奇走到白洋面前,在他的眼睛里发现了很奇特的化学反应,“刚才你拍酒店前台,进屋后你拍屋里,是不是给对象报备呢?你可别骗我,从机场开始你就事无巨细地拍照,除了报备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来?”

“你快去洗澡吧!”白洋推他。

“告诉我嘛,你要是脱单了,你得请我们吃饭!”陈小奇为他高兴。白组长不会做饭,要真是谈恋爱,两个人一起吃饭,总比他回家吃泡面要好。

白洋压着嘴角,手机再震。唐部长来新消息:[还有一件事,我昨晚给屈南打电话了!]

白洋顿时无法呼吸,天啊,唐誉抽风给屈南打电话?他说什么了?他不会把他俩的3年炮友和现在全部都……说漏了吧?

无奈之下,白洋咬着食指的指节,焦虑地啃了啃,回复道:[你说什么了……]

唐部长:[什么都没说,我心里有数。]

刚看完最后一个字,一通电话冲进白洋手机,来电人:南妹。

“咳咳。”白洋清清嗓子,接了起来,“喂……”

“怎么了?你声音听着这么不对劲?感冒了?”屈南关心则乱,“是不是流感?”

“不是,不是,哈哈。”白洋是心虚则乱,“你……什么事?我现在出差呢,在武汉。武汉司机真疯狂,我在车上都恐慌……”

“没什么事,封闭训练刚结束,我问问你怎么样,等你回来我去看你啊。”屈南也是犹豫了一天才打这个电话,“其实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你还记得唐誉吧?”

白洋鬓角流下一滴汗水,汗水的名字叫“背刺”。“记得……”

“你说,我和他也没有频繁联系过,他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呢?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唐誉昨晚,就是那个在学校抢你职务,天天和你吵架,和你对着干的唐誉,他给我打电话!”

白洋的心脏砰蹬砰蹬的。“真的吗?我不信……”

“真的,我一看是他的电话,下意识点了个录音。要不然我也不相信呢。”屈南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出国了吗?难道回国了?回国为什么找我?”

“他……电话里说什么了?”白洋咽了咽唾液,屏住呼吸。

“他骂我‘讨厌鬼’,唉,说不清楚,我一会儿把录音给你发过去。”屈南眼前犹如一个毛线球,剪不断理还乱,“不说他了,你出差注意休息,别太辛苦,回来那天用不用我去接?”

“不用不用,公司安排有车,你和兄弟们好好训练,等我……等我有时间,回体院看你们。”白洋也不知道这个“有时间”是什么时间,总归先画个大饼。等到电话结束,屈南也把录音发了过来,白洋躲在洗手间里,小心点开,手机快速贴住耳朵。

“你知道我是谁么!”

是唐誉的声音!白洋心室收缩,指间并拢。他要和屈南说什么?说他是自己的炮友!

紧接着是屈南狐疑的声音:“你是唐誉啊,你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

白洋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真的完蛋了,屈南要是知道自己和唐誉搞上了,他不在自己面前哭个昏天黑地?而且还是哄不好那种。

“我讨厌你!你这个讨厌鬼!”唐誉语气很狠。

嗯?白洋的眼睛又睁开了。

什么鬼东西?他不可置信,干脆点开又听一遍,这回可是清清楚楚了,“讨厌鬼”这仨字完全踩在白洋的心尖上,越听越柔软。敢情……唐誉酒醉不干坏事,专门给自己竹马打电话骂人家“讨厌”?

这让白洋想起他和唐誉刚刚熟悉起来的那阵子,他和唐誉一起蛐蛐别人,自己骂人不带重样儿,脏得没边,唐誉一句一个“讨厌”、“他真讨厌”、“气得我要命”。当时就给白洋很大的心灵撞击,他真没见过这种类型。

体院兄弟们都是自己这样儿,忽然之间出现了一个爱撒娇又不会骂人的,白洋当时只有一个想法——都说体育生逃不开甜妹,这是真的。

想着,白洋把那段音频下载,然后快速剪辑一番,删掉了屈南的语音,只留下唐誉的。

今晚睡前可以反复播放。

另外一边,傅乘歌今晚睡不着了。

特助今晚和他住在一起,先给唱片机里放了一张,再缓缓朝他走来。“王总说,下周想请您吃饭。”

“他?他算什么东西,就想请我吃饭?”傅乘歌坐进沙发里,一只手支着太阳穴。不远处,唱片机里唤出清绝的嗓音,那是一支粤剧《帝女花》。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身回谢爹娘……”

唱词动人,婉转悠悠。傅乘歌很喜欢这一支,但一想起王总就倒胃口。“上回见面,我都要走了他还非拉扯我,脏死了。”

特助默契非常:“那身衣服我明天拿走。”

“那身衣服我就穿了一次,烧了可惜,你看看你身边有没有人和我差不多,送人吧。”也就是傅乘歌最近操劳,不愿意情绪大起大落,否则烧成灰全扑在那位王总脸上。

“好。”特助已经习惯了,傅乘歌就是这样的脾气,他看得上的人,能舍命保下,他看不上的人,碰一下都嫌脏。

“下周还要和那些人见面,你安排一下,别让那王总上我的车。他要是上了我的车,我就把车当着他的面烧成车架子。”傅乘歌手指一攥,“你查的资料准确吗?”

特助点头,顾总特助的消息不会错。

“怎么会这样……”傅乘歌苦恼至极。

“用不用和您其他朋友说说?还是……咱们直接再找找唐小少爷?”特助提议。

但傅乘歌马上否决了。“不行,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让他们知道,明天他们一窝蜂杀到壹唐怎么办?再有……”

唱片机里刚好唤到了“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这一句。

傅乘歌犹豫着:“要是找唐誉说,伤的也是他。他喜欢什么人无所谓,我是希望他找一个背景干净单纯的人,而不是这种……父亲故意伤人捅了母亲,又涉嫌赌博和故意杀人的家世。”

这种家世,连特助都觉得荒唐。“会不会是他故意接近唐小少爷?按理说,唐小少爷的社交圈子,应该接触不到这类人。”

“你也说了,他俩是大学同学,八成就是学校里认识。当初我就不同意让他去首体大,他叛逆期非要去,还选了自己最不喜欢的专业……和体育拉扯关系。”傅乘歌瘦瘦的,纤细的眉梢锋利也艳丽,“可是他俩认识太久了,已经成为了知己,我能怎么办?”

唱片机转啊转,响着:“合欢与君醉梦乡,碰杯共到夜台上。百花冠代替殓装,驸马珈坟墓收藏。相拥抱,相偎傍,双枝有树透露帝女香……”

“天下广阔,知己难寻。”傅乘歌喃喃自语,“再说,我不能凭借一个人的父母出身就一棒子打死他的人品。先让他们相处吧,大不了……我来兜底。”

“是。”特助点了点头,想来顾总知晓这一切也没声张,也是同样的想法。

第二天,唐誉早早来打卡,今天还是周四,下午有公司下午茶,所以他心情不错。

现在他就花那点工资,自然是能省一顿是一顿。办公室前面的工位又空了,他不太适应,好在办公室里已经多了两盆滴水观音,一左一右地陪着他。上午工作繁忙,他先把入库检查的工作交给了唐基德,今天《云渺山海经》正式收入,等待的是拍卖会前的展览会。

“好的。”唐基德很乐意干这个,去找藏品部门经理和保管组组长。

随后唐誉把谭玉宸叫了过来,安排他去联系产品部门评估组的组长卞秋玉,负责为田佳佳找一位鉴赏师,验证一下她所说的“抄袭疑云”。忙起来的时候唐誉就忘记了时间,再抬头时,他又把白洋那组的汤萤叫了进来。

“唐组长,你找我?”汤萤进屋问。

“是。”唐誉点头,“基德说,你看见行政那边的名单了,最佳员工是白洋?”

“这事……要不唐组长你亲自问问行政吧。我,唉,我那天是心直口快,我不是针对基德。基德他是个好小孩儿,整件事不怪他。”汤萤怕他误会自己和基德不对付,大胆发言,“我是不喜欢……算了,说就说了,我是不喜欢张经理的做法。”

“我懂,我也不喜欢。”唐誉转了转圆珠笔,“这件事我会给你们白组长一个合理的答复,我希望你不要把对张伯华的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毕竟你们还是同事。”

“我懂,我懂。”汤萤连连点头,原先她以为唐组长只是镶金海归,没想到也懂职场一套。

等到汤萤离开,唐誉打开系统名册,找到了张伯华。原本他是想立即开掉他,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句话,张伯华就会离开壹唐。但是,然后呢?

昨天老六给他讲了那天陪行长们喝酒的事,唐誉虽然初入职场,却明白了这种人,不能开。

公司是舅舅的,总裁办就是舅舅的耳朵眼睛。难道总裁办不知道公司里有个张伯华这种人?他们为什么没有动作?那是因为,这种人,放在公司里有用。他油滑,是个社会老油子,许多场合就需要这种人阿谀奉承去疏通,还能办得滴水不漏。

水至清则无鱼,一个公司的运转不能只靠几个人,每个职位都有存在的意义。张伯华这种人只要不对公司不利,就能稳稳坐在职位上,靠着三斤白酒的社交量为壹唐工作。唐誉相信,哪怕自己开掉了张伯华,公司再招一个进来,就会是“李伯华”、“赵伯华”等等。

只要善用,没有一个人无用。

唐誉想通了这件事,暂时放弃联系总裁办。没想到总裁办的人却主动来了:“唐组长,在吗?”

“请进。”唐誉站了起来。

总裁办的人进屋看着唐誉,内心很是复杂。明明是唐总的亲外甥,现在却在公司里搞乌龙。但唐总不纠正,他们也不纠正。

“刚才行政开会,说您这一组的人太少了,所以从市场营销组拨了一个人过来,以后就给您当秘书。”总裁办引荐了后头的人,“这位是杨宇文。”

站在总裁办身后的青年往前一步,朝着唐誉伸出了手:“唐组长您好,以后您叫我小杨就行。”

说完之后,他还抬了抬脸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

唐誉看着他的眼镜,一瞬间出神。刚好,谭玉宸推门而入,见到总裁办连招呼都不打,越过那些人,径直来到唐誉的耳边:“出事了。”

“什么事?”唐誉压低声音。

谭玉宸把唐誉拉到窗边,低声说:“卞秋玉联系了田佳佳,她说《云渺山海经》是她画的。”

总裁办见唐誉和玉宸都没工夫和他们交涉,便指了指办公室的一角:“小杨,你把办公桌搬到这里来吧,以后好好工作。”

“是。”杨宇文又推了下金色的眼镜框,看向了唐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