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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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淞一直在跟着倾听,他错过了一些关键性的内容,一时间跟不上这些人的思路,却也能顺着他们说的东西思考下去。

他迟疑片刻后,慎重地问:“安鹤眠出生在巫术世家,他不喜欢巫术,不意味着他不会巫术。我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巫术可能入画?”

独孤贺很快回答:“的确有六甲厌,这种巫术是画出人像图,头朝向其人住的方位,以六壬术推算该人死绝、命绝、体绝方位时辰,取绝方之气吸在图像上,并且要在其心头写上该人的性命、生辰。[1]

“不过这种巫术和扎小人属于同类,都是厌祝、箭刺致死的巫术,并未听说过可以让画中人成妖。”

江岑溪靠着椅子,思考问题时坐姿不太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大咧咧地说道:“说起戚溶月身边不少天才,随跃便算是一个,安鹤眠会不会也是个天才?”

李向渔终于开口:“不是一向传说戚溶月和安颜卿水火不容吗?安鹤眠是安颜卿的亲弟弟,怎么能算是戚溶月身边的人?”

独孤贺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见其他人都看向自己,才将他知道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八卦野史也说了:“我听闻啊……安鹤眠心悦戚溶月,到达了痴恋的程度。后来传说安鹤眠厌世足不出户时,也是因为戚溶月有了婚约。”

李承瑞像是听到了自身执念的一个巨大八卦,甚至坐直了身子,跟着追问:“他喜欢亡国长公主?是为了长公主才不想活的?真没出息。”

谁知说完这句话,执念的主人像是在嘲讽李承瑞,李承瑞不受控制的冷笑了一声,三分淡漠三分凉薄四分去你爹的没出息。

这一举动十分突兀,李承瑞自己都控制不住。

这个执念虽然厌世,没什么求生欲似的,但是存在感很强。

在李承瑞看来,这是他经历三个执念以来,生命力最强的一位了。

江岑溪只是随便看了看李承瑞那分裂的样子,没当回事,继续追问:“戚溶月有婚约?跟谁啊?”

独孤贺详细地回答:“听闻是季景鸿将军的亲戚,属于军中军师一类的角色,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唯独相貌极好,才学过人。也是因为西梦国满朝文武都惧怕戚溶月的才能,不敢让她和大家族联姻,这样没有背景的人选才是最优选择。

“安鹤眠身后有安家,一个擅长巫术的家族,谁敢让他们俩在一起?”

李向渔仍

旧在思考长安案子的问题,对八卦并不关心,又追问:“你们怀疑这件事和西梦国有关?”

独孤贺跟着点头:“实不相瞒,这一路走来,我们遇到了很多事情都间接性地和西梦有关,尤其是之前的案子,有问题的稻田种子是从黑池河传出来的,那里有很多西梦国的未亡人,我怀疑国中很多古怪的事情,都是西梦国的阴谋。”

“没错。”李承瑞也跟着说道,“我们在回来之前便商议过,等仙师办完九天斋,我们就要去黑池河看一看了,到那时还得圣人首肯,以及父亲相助。”

“这可是大事。”李向渔听完,又是一阵恼火,“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才告诉我?!”

也不知李承瑞是不是又被执念占据了身体,突然倨傲地回答:“为何非得告诉你不可?”

李向渔愣在当场。

莫辛凡看到这一幕惊得一哆嗦,急得汗都冒了出来,当即道:“下都督,这、这不是小将军的本意啊!而且我们昨日才回来,见面时也匆忙,没来得及说而已!”

柳淞居然凭借这一幕猜测了出来:“李小将军身体里住着别的人?这个人是……安鹤眠?”

毕竟李承瑞一向最尊重下都督,根本不会如此对待。

李承瑞没回答,而是看向柳淞,又很快撇开目光,似乎根本不想理这个人。

柳淞也规矩,没有再问。

江岑溪在此时突然起身,凌空跃起,照猫画虎地模仿了一个姿势,问道:“这个姿势是什么招式吗?”

李向渔认出来,这是女妖杀人时的姿势。

李承瑞居然说了一个武功招式:“潜龙在渊?”

柳淞开口:“像舞姿。”

独孤贺跟着猜测:“嫦娥飞天?”

江岑溪知道自己学不来妖女的妖娆,她做什么动作都因为习武多年,多少带着点江湖气息,不够柔美。

她很快调整好姿势,安排起来:“国师,你安排人快马加鞭到洛阳打听,长公主府上有没有安鹤眠的美人图。就算没有,也要打听她之前收藏的美人图都有哪些,最好能够全部带回来。”

独孤贺思量片刻道,有些为难:“这件事长公主未必会给老朽面子,只能进宫面圣。”

“好,可以。李承瑞画的这幅画你拿着,之后寻个机会,去探探这是不是安鹤眠的画风。”

“好。”

江岑溪说着已经准备离开:“其余人跟我去大理寺,查看尸体。”

莫辛凡则是小声询问:“这次我跟着国师吗?”

江岑溪摇了摇头:“你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家小将军,让他少招惹点人。”

“是!”

一行人朝外走时,江岑溪到了柳淞身侧,小声询问:“邱白来过你府上?”

柳淞有些诧异:“仙师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邱白提起过?

不应该……她很怕耽误他的婚事,从来都不会对外提起他们的事情。

“这衣服她穿着应该合身。”江岑溪说完,整理了一番衣服后大步离开。

身材她穿着合身,胸口位置有些挤,想来邱白穿正合适。

柳淞知道,这是她母亲给邱白定做的,府中来了客人需要,这件被临时拿了出来。

府上应该还有更多……

他的母亲一向将邱白如同亲女儿般对待。

走出府邸,李承瑞走在江岑溪身边,为她撑起了伞。

“不用,今日日头也不是很足。”江岑溪随口回答。

“不识抬举。”李承瑞低声回答了一句。

江岑溪还当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向李承瑞:“你这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是又如何?”

“好好好,我用不着你照顾!”江岑溪气得大步流星离开。

李承瑞果真没有追她,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独自一个人撑着伞,走得懒洋洋的,根本不着急跟上大部队。

莫辛凡跟在李承瑞身边急得团团转,最后干脆推着李承瑞前进:“办案呢!这个时候您装什么翩翩公子啊!”

“滚开。”李承瑞显然更嫌弃莫辛凡,还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脏东西。”

莫辛凡快步跟上江岑溪,小声抱怨:“我也不喜欢现在的小将军。”

“让他滚蛋,别跟着!”

“算了,还是跟着吧,你要是气极了我陪你揍他。”

“……”江岑溪看向莫辛凡,斟酌片刻,“行吧。”

李承瑞用要死不活的冷淡声音说道:“我听到了。”

莫辛凡显然还是怕李承瑞的,头都不敢回,歇后语都说不明白的他发狠地说道:“撞日不如这日,我们现在就动手吧。”

江岑溪回头看了李承瑞一眼,李承瑞居然还挑衅地对她扬眉,她却还忍了回去:“先饶他一日。”

“他、他不一定饶我一日啊……”

江岑溪彻底被莫辛凡逗笑了,终于翻身上马,示意其他人引路带她去大理寺。

*

“婉凝。”

三公主白日被那水里的怪物吓到了,战战兢兢了一整日。

她先是要求江岑溪和李向渔都回公主府,彻查公主府是否还有其他的妖物,可惜得到的答案是她们如今在大理寺查案。

终于熬到下午小太监来报,这二人已经在回公主府的路上了,国师府还送来了不少工具,仙师之后要书符布阵保护公主府。

她听了这个消息才松懈下来,躺在榻上睡着。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有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迷糊地睁开眼,却并未看到房中有其他人,而且府中侍女哪里敢直呼她的名讳?

难道是母妃听说了公主府的事情,来看她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坐起身,掀开白色纱帘却未看到母妃,房间里甚至没有照顾她的侍女和小太监。

屋中还燃着烛火,分别放置在几个位置,烛台很多,照得房间里没有任何阴暗处可以躲藏。

“婉凝!”又有女子唤她,声音她听着熟悉,却一时想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很快这个人给了她答案:“婉凝,是我呀,我是姑姑。”

“姑母!”三公主听了一喜,当即要去开门,却又意识到不对,声音不是从门的方向传来的。

于是她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窗户,试探性地问:“姑母?你在窗边吗?”

“对啊,姑姑好想你,快打开窗户让姑姑看看你。”

“你何时回长安的?为何站在我的窗外?”三公主并未立即行动,而是出声询问,显然长公主出现在她窗外,让她觉得很是蹊跷。

而且府中最近不太平,突然遇到如此诡异的事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了一会,她未能听到回答,她正要唤人时,突然听到长公主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婉凝,我方才是从侧花园过来的,听到你在惊呼,心中着急才在窗口唤你。”

三公主思量了一会,从侧花园来的话,的确会路过那扇窗户。

想来是她方才做了噩梦,才会在睡梦中惊叫出声,引得长公主担心了。

她终于放下了疑虑,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果然看到长公主站在门外,端庄地看向她。

长公主今年三十七岁,容貌端庄秀丽,离开长安城时仍旧是风华正茂的模样。

那时三公主尚且年幼,已经记不清长公主的相貌。

可面前的这个长公主过分年轻,似乎只有十几岁似的,就算长公主保养得当,也不该如此稚嫩。

三公主疑惑更甚,再次问了之前的问题:“姑母……何时回的长安?”

“今日刚到。”长公主说着便要跨步进入她的房间,她却快速关上了门。

不对劲……

她的确是长公主的相貌,却是十几岁的长公主!

“婉凝,你为何又关门?!”长公主的语气变得狠戾,甚至开始大力拍门。

“你……你不是姑母!”三公主吓得不轻,惊慌失措下干脆用身体挡住门,不让门外的人进来。

“你认不出我了吗?!”长公主已经失去了耐心,更加凶狠地拍门,“亏得我回来后,第

一件事就是来看你。”

“你回来后……不应该是去见父皇吗?!”

长公主回避了这个问题,而是执着于进门:“开门,婉凝,你开门!”

三公主完全不敢开门,注意到窗外的影子不对,终于想起仔细去查看,发现她房屋每扇窗户上似乎都贴着一张符纸,应该是仙师来过,在她的房屋外布置了防护。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长公主不能破窗而入,而需要她开门了。

长公主自己进不来。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在暗骂,这个女人声音这么大,怎么还没有人来护驾?

难道都死了吗?!!

想到这里她身体一僵……

难道都……死了吗?

门外的女人改为了嚎叫,她回过头,也不知那个女人是不是拍得太过用力,竟然在门上印下一个个血手印。

“啊!”三公主吓得尖叫出声。

女人听到她的尖叫声,突兀地大笑起来,笑声逐渐狰狞,尖锐到刺耳。

随后她用头去撞门,三公主可以从影子轮廓看到她逐渐乱了头发,头发乱乱地撞在门上,跟着留下血迹。

“婉凝……”女人又开始叫她的名字,“婉凝,你为何不开门?你为何要叫来道士?婉凝……”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仙师!仙师救我!仙师!”

“她不会来救你的,她讨厌你,你捉弄她,她发现了。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怠慢你?婉凝……打开门,姑姑帮你收拾她。”

三公主觉得视线开始模糊,慌乱间擦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得泪流满面。

她的腿开始发软,甚至已经站不住。

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给她的护身符,她当即举起来,对门外道:“仙师给了我护身符!你伤不了我!”

“哦……是吗?”这语气凉薄里带着戏谑,听得三公主背脊发寒。

她看到有黑色的东西穿越门的缝隙进入屋中,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女人的头发!

那头发如同黑雾一般蔓延,朝着她而来。

她吓得瘫倒在地,却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朝着屋内爬着躲闪。

可惜她太狼狈了,还是在屋子正中被头发拉住了脚腕,她慌乱地去蹬,可惜完全无用,直到头发将她整个身体包裹住,如同一个蝉蛹。

*

江岑溪还在房中书符,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快速推门出了房间,朝着三公主的房间而去,轻功都用到了极致,径直地飞檐走壁。

她到达时,小太监和侍女们都瑟瑟发抖地躲在院子里,想要逃,又不敢逃得太远。

一名侍女看到江岑溪到来,当即哭着道:“公主她……公主她不对劲,她杀人了!”

江岑溪沉了脸色,快步走进三公主的房间门前,推开了门。

三公主站在屋舍的正中,头发披散着,一身的殷红的鲜血,注意到她的到来,转过身来神色冰冷地看向她。

三公主的手中握着一个发簪,上面已经全是血迹,显然这就是她杀人的凶器。

对于一个没有习武底子的女子来说,用这种东西杀人非常挑战她的力量。

看到江岑溪到来,三公主摇晃着朝她走过来:“不是不放我出去吗?敢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