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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贺和莫辛凡算是姗姗来迟。
他们来时,七师兄和江岑溪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二人。
独孤贺不敢贸然带着莫辛凡上前,却还是在合适的位置停下,对莫辛凡道:“你认真去看他们斗法,说不定会有所顿悟,这种场面就算是门中弟子都很少见到。”
一方面独孤贺相信江岑溪和七师兄的实力,不会波及到他们。
一方面是这两位都对付不了的话,他们俩也跑不了,还不如趁机看一看。
独孤贺一向疼惜人才,意识到莫辛凡有些修道的天分,又确定莫辛凡为人善良,也会有意指引。
“好。”莫辛凡认真点头,态度极为端正。
有七师兄帮忙,江岑溪要比之前更加从容一些。
尤其是七师兄钻研剑道,是斗法能力最强的一派。
就算是陵霄派的内门弟子,也会按照每个人的性格、喜好和资质不同,而分别决定他们的专攻方向。
七师兄是与剑同修。
江岑溪则是专攻雷法和召将,这也是陵霄派素负盛名的法术。
江岑溪收起拂尘,身体后撤,盯着宫娥周身的屏障看。
她甚至无法确定这宫娥如今是凡人之躯,还是已经和老道士一样成了妖身。
宫娥是宫中最常见的装束,眉眼没有什么惊艳之处,是最为平常的相貌。
甚至有些稚嫩似的。
她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脸颊还有些婴儿肥,肉嘟嘟的,嘴唇略厚,鼻头小且圆,配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更显得整个人像个孩子。
可她的表情是淡漠的,甚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似的。
引起江岑溪和七师兄注意的是,她的周身环绕着黑色和靛蓝色相间的锦鲤,锦鲤的周身有着蓝色的流光跟随,在趁机的夜里形成了异常瑰丽的画面。
十余条锦鲤围绕着她的身体旋转,让江岑溪和七师兄之前的攻击全部被阻挡,他们竟然一时间都无法真正地攻击到她。
“这是什么鱼?”江岑溪竟然有心情问她这样一句话。
宫娥明明话很少,却能做到有问必答:“蓝翼鳛鳛。”
“哦……”江岑溪换着拂尘的位置,脚下踏罡步斗,三步九迹,再次询问:“你们从何而来?”
“你不是在师父的识海里看到了吗?”
“这结界形成了千百年,我们出不去,妖兽们进不来,你们是如何进来的?”江岑溪一直深知这一点。
她的哥哥江扶厌在结界内,她无法进入,所以一直没办法去寻找江扶厌。
可这些人却能够从结界内出来,还能几次往返于皇宫,它们是如何做到的?
“……”小宫娥没再说话,直直朝着江岑溪攻击过来。
显然她也不是什么都会回答。
另一边,独孤贺看着这边的情况低声跟莫辛凡道:“刚才小师祖的步伐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
“三步九迹,是走三步留下九个足迹,她也在同时施展了尽脱四生之法。”
“啊?”莫辛凡听得云里雾里,眼睛还不敢移开,只能这般显得有些呆愣地回应。
“施展了此法,五官不会被周遭的色声香味迷惑,小师祖是看出了那游鱼还具有些许迷惑作用,提前净化了内心。”
“哦!”莫辛凡终于懂了。
也难怪莫辛凡完全看不出迷惑感,就像江岑溪之前分析的,莫辛凡心思单纯,寻常的幻术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就算真的产生了影响,也因为莫辛凡的想象力匮乏,而造不成什么大范围的伤害。
此刻这些幻术在莫辛凡看来,就是鱼在游,甩出了好多蓝色萤光的鱼卵。
江岑溪决定用掌心雷强行攻破宫娥的屏障。
七师兄从旁协助,万千银色光剑朝着宫娥汇聚。
相对来说,宫娥的姿态是从容的。
她柔弱无骨的手指旋转,控制周身的游鱼飞速旋转,仿佛形成了一阵墨色的漩涡,漩涡之中漂浮着点点靛蓝色的萤光,雷电和银色光剑几乎都在被这些游鱼吞噬。
最凌厉的攻击全部被湮灭在最柔的水雾之中,消失无痕。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冲出屏障,朝着江岑溪攻击过去。
江岑溪迅速侧身躲开,手极为灵活地抓住了宫娥的手臂,作势便要回敬一掌。
可宫娥的手臂却瞬间化为一摊积水,仿佛江岑溪稍微一用力就将宫娥捏碎了。
莫辛凡在此刻说道:“小仙师这一招我看出来了,是太极!”
“嗯嗯……”独孤贺含糊地回应,随后道,“小师祖没得手的招式,我们小声些说。”
“哦!”莫辛凡立即回过神来。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问:“小仙师用雷电,情况应该会像当初在深潭炸鱼一般,这些鱼该被电晕才对,为何还安然无事?”
独孤贺也陷入了沉思,他突兀地朗声说道:“小师祖莫要看表象,这应该不是寻常的水和鱼。”
江岑溪显然是听到了独孤贺的提醒,迅速后撤一步,她没有再去看,而是冷静思考起这屏障的奇妙之处,以及破解之法。
二人还准备再看一会,这时谢年在两名金吾卫的护卫下急匆匆地出来。
他看到那边还在交战,也不敢打扰,霎时急得团团转。
这时见到独孤贺如同见到了救星,快速前来说道:“国师,圣人他……您去看看吧!”
“好的!”独孤贺慌忙地翻身下马,谢年则是双手去扶他,才让他下马显得不那么狼狈。
这个时候还是恪守着不能骑马进宫的规矩。
莫辛凡觉得自己不能单独留在这里,万一一个不小心会添乱,成为人质。
他还是跟着独孤贺比较合适,于是跟着独孤贺快速进宫。
江岑溪和七师兄此刻无暇顾及他们,只能尽快将眼前之人解决。
*
独孤贺没有背景,还总觉得自己并非内门弟子而没有底气,一向遵守规矩和礼节。
他第一次在宫中奔跑,平时不觉得宫中路途太长,此刻却怎么也到不了头似的,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终于还是到了不得不服老的年纪。
他被扶到了圣人的寝宫,李向渔守在最外侧,李承瑞和邱白在里间圣人身边。
独孤贺进入时见到寝宫内没有旁人,甚至没有太医便懂了一些,心中也跟着谨慎起来。
这是不能声张的情况,他也需要谨慎对待。
邱白见到独孤贺到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毕竟独孤贺见多识广,说不定能解决此事。
她拉着独孤贺到了一边,低声介绍他们这边的情况:“我们进来时圣人被挟持,岑溪用法子救下了他,可途中圣人便说自己被寄生了。当时我们还不知怎么回事,还当是被妖邪控制了神志。圣人也是听说我是捉妖师,他才愿意给我看。
“真的是不看不要
紧,看到了我也……他……他的肚子鼓鼓的,里面还在动,最可怕的是从鼓动的形态看,里面应该是有十几只蜘蛛在爬行……”
独孤贺听得一头冷汗,身体跟着一颤,这是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的程度。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后,终于壮着胆子走进去。
圣人此刻已然没有了力气,颓然地躺在龙榻上。
独孤贺行礼后,圣人也无力回应他。
独孤贺掀起被子看了一眼,看到圣人的肚皮上居然真的用东西在动,白皙的肚皮上鼓起七八个圆圆的凸起,那东西还在里面活动着,显然十分活跃。
肚子这么鼓,圣人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显然是腹中的东西在吸收圣人身体养分,让自己存活。
独孤贺看过情况后,几乎是双手颤抖地拿出了自己的小包,从里面翻找符箓,接着交给邱白:“催动这个符箓。”
“好。”邱白立即念决,催动符箓,将符箓贴在了圣人的腹部。
符箓生效后,肚子里面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至少不再鼓动,圣人也没有之前难受了。
独孤贺和邱白慌张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
“圣人,这……持续几日了?”独孤贺问得欲言又止。
“足有四日。”看来之前莫名其妙地下令时,圣人的状态已经不妥了。
“您可否描述?”
“是……是皇后……”圣人缓过神来后,第一时间说道,脸上甚至有着自嘲的笑容“她意识到……朕调查她了,她也……不再伪装……她愤恨地说,朕总是逼着她生……她说,让朕也体验一下……”
圣人显然说得委婉了许多。
那妖邪当时仍旧是皇后那绝美的样貌,却说出最为刻薄的话:“生生生,就知道生孩子!你们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传宗接代?!呵,笑话。既然你这么喜欢女人突然大了肚子,那你也大一下试试看,开不开心?臣妾帮了你,你自己可以怀上了,是不是更开心?!”
皇家子嗣单薄,如今圣人只有一个皇子。
早年圣人的确因此事而焦虑,自然在皇后面前提起过此事,给足了皇后压力。
后期圣人有过其他儿子,可最后都不幸夭折,圣人猜测是皇后从中作梗,于是冷落了皇后一阵子,甚至克扣了她的赏赐。
这件事让皇后记恨上了圣人。
所以被发现后,第一个报复的便是此事,这也是圣人被胁迫的理由,身体里的东西和皇后心意相通,甚至连他有什么不利于他们的想法,皇后都会第一时间知晓,加以控制。
独孤贺将手轻轻地放在圣人的肚子上,表情仍旧是凝重的,许久后他才道:“圣人,这虫必须及时取出来,不然它们会吸干您身体的全部养分。就算用毒毒死它们,它们的尸身也无法顺利排出,还会毒害您的身体。
“它们和母体心意相通,感受到母体虚弱才会如此陷入这种状态,加速吸取您的身体。”
“需要……开膛破肚?”圣人似乎想到了这一点,近乎绝望地问。
独孤贺回答得坚定:“没错。”
“国师。”圣人突然握住了独孤贺的手,“朕信任你。”
独孤贺呼吸一颤,他很多次想要辞官,都是被圣人无条件的信任留下。
他很快重重磕头,随后郑重地道:“臣会给您服用丹药,您不会感觉到痛,并且会竭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危。”
“嗯……”
独孤贺在同时对邱白、莫辛凡道:“你们二人协助,尤其是邱白,被剖出来的蜘蛛要尽数抓住,不可放过一个,它们吸食的是圣人的龙气,会导致它们的生长速度极快。”
国家皆有气运,圣人又是帝王,周身的龙气最胜,是极好的喂养妖邪养料。
“好!”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谢年知晓自己已经卷进这场是非之中了,最后甚至有可能为了国家颜面被灭口。
如今他却只能尽可能地帮忙,说不定能够得到独孤贺的求情,于是道:“我来护法。”
独孤贺又看向李承瑞:“劳烦小将军用最快的速度去太医处寻来工具,最好再带来一名擅长缝合的大夫。”
“是。”李承瑞立即转身离去,顷刻间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内。
*
一个总是攻击不到本体的宫娥已经够让人烦躁了。
这小宫娥还召唤出了一摊沼泽一样的东西,江岑溪和七师兄立即避开。
随后从沼泽里逐渐冒出一名头发湿漉漉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头暗紫色的长发,全部披散在肩头,或者规规矩矩地贴在后背,他看向江岑溪时,江岑溪才发现他的瞳孔也是暗紫色的。
他赤|裸|着上身,身上有着极其结实的腱子肉,肌肉沙丘一般地高低起伏,尤其是他浑身湿漉漉的,在夜色下还泛着莹白的光亮。
他身上的长裤裤脚破破烂烂的,赤着足,露出一节脚踝。
不得不说,他的姿态很奇怪,他一直匍匐在地面上,身体像是蜥蜴一般的姿态,目光阴鸷地看着江岑溪。
“小心,他也是结界外的妖物。”七师兄及时提醒。
江岑溪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打别人都好说,这个男人她有些无从下手,仿佛一掌就拍在人家的胸肌上了。
难道她第一次这般亲密地碰触男人,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而且江岑溪总是下意识地想避开目光,很快她又骂自己,你真是被李承瑞那三从四德的思想传染了!
他是妖邪!得杀了他。
男人在地面上抬起头来仰视她,她不由得轻笑:“这泥沼里的妖长得还怪好看的。”
宫娥仍旧是冷淡的声音,指着江岑溪道:“她欺负我。”
男人眼眸暗了暗,不由分说地朝着江岑溪扑了过来,攻击甚是凌厉。
江岑溪却在这时提起:“他是泥沼里出来的,上次阁老府上的也多是蟾蜍,你身边还有蓝翼鳛鳛,那你是什么?”
宫娥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