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院子里,主人和两位客人无言相对,天色越发暗沉,屋檐下的太阳能灯自发地亮了起来,灯光下,院子主人花铃收起了她那一身爆炸脾气,眼中酝酿着复杂之色,她眸色沉沉地盯着两名“客人”,许久,把视线一收,抬步就朝自家的小楼走去。
她没有再做什么驱赶的举动,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
还驱赶什么,没看见外来者们全都深藏不露实力莫测吗?
花铃破罐子破摔,反正她也拦不住。
咔。
一声碎响撩动花铃的神经,她的忍功还是没有修炼到位,眉心因为这声碎响狠狠跳动了好几下,回过头,看见被她眼拙当成了发育不成熟的豆丁的客人正在破坏自家的院墙,客人的手指轻轻滑动,那白石垒成的坚硬围墙上便留下了一条深凹进去的竖线。
花铃做了个深呼吸:“你在干什么?”
叶姜收起手,搓搓手指上的灰,认真道:“给房费,一次治疗机会,这是留给你的凭证。”
那条竖线是“1”的意思,一次治疗。她今天也在努力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怒气轰然散去,花铃眼中难言惊讶:“你是治愈师?”
叶姜想起异控局给她的证明,略略挺了挺胸膛:“A级的。”
花铃闻言是真的惊讶了,她还以为这个比她矮这么多的小豆丁是个战斗系的异能者,没想到还是个治愈师,是她待在乡下太久孤陋寡闻了吗,竟不知现在在外边高级治愈系和高级战斗系这两个标签可以贴在同一个人身上。
她的表情数变,最后软和了许多。
给房费,还是不错的房费,这生意可以做。
尝到了甜头,花铃把目光投向另一位客人,一枚银色金属一样的东西从青年的手中破空飞向她,花铃抬手接住,低头观摩,青年道:“A级一次性攻击性异能道具。”
一次性攻击道具,不比A级治愈师的治疗珍贵,但也不错了,花铃嘴角一扬,把道具收起来,推开屋子。
“二楼有空房,自己找房间住。”
说完便不管两人,身影眨眼间消失在一楼的某个房间。
花铃家是一栋木质的小楼,两层,看起来和镇上其他民用房屋的结构相差无几。叶姜随机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屋内有床,但没有铺床上用品,人情味为零,如果镇上真的没有客人来的话想必其他房间不会比这个更好,于是没有继续挑选就在这个房间住了下来,进屋前她看见青年进了隔壁。
天已经尽黑了,叶姜进屋后就没再出去,为了赶路她带了吃的,现在还有剩余,正好可以用来当晚餐。
隔壁静悄悄的,仿佛没住人一样,叶姜一边吃着能量棒一边走神,叫容鄞的青年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溜达了一圈,黑皮肤的屋主在她脑海中溜达了一圈,远在A市的朋友们在她脑海中溜达了一圈……
她吃饱了。
睡觉了。
天边破开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叶姜下楼了,屋主花铃正在楼下吃着一种面食做的饼,叶姜的目光停在对方手里喷香的饼上,停留第一秒的时候花铃没在意,第二秒的时候她咀嚼的速度变慢了,第三秒的时候她噎住了,抬起眼皮瞪她,正要提醒她自家不提供餐食,盯着她的叶姜把视线收走了。人也走了,出门了。
花铃不是滋味地继续吃着饼,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那么大点的豆丁,吃也吃不了多少,分她点早餐怎么了?
“啧。”
花铃咂舌,莫名内疚上了。
另一位客人静静站在楼梯上,花铃发现他的时候对方似乎已经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花铃一抬头他就转身往楼上回去了。
“……”
花铃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个外来者看着她时,有时会让她的皮肤表面升起一种不明所以的类似于电流流过的战栗感。
叶姜出门后不久就遇到了售卖花铃吃的那种饼的早餐铺,正在营业,铺子老板却闭着眼翘着腿躺在一张木质躺椅上,头枕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则轻松地搭在腹部,手指小幅度地点动着,一根细丝连接着这只手的中指,伸向不远处的铺子前,联结上一具木偶,没有五官的木偶正代替老板正在揉面、摊饼,葱香四溢。
叶姜站停在铺子前,老板没有睁眼,出声:“五块一张。”
“两张。”叶姜出声,目光落在老板连接细丝的中指上,那里有一枚血月标志,被黑色纹路微微掩藏。
这个早餐铺子的老板也是一个异能者,也拥有黑色纹身。
老板突然睁眼,他上下打量叶姜。
“外来者?”他眼神深暗,“听说镇子来了两个外来者,原来真有其事……外来者,我不做你生意。”
“我要加鸡蛋和香肠。”叶姜顾自对着摊饼的木偶说着自己的要求,她看见了,铺子上放着肠和鸡蛋。
“……喂,你没听我说话吗?”
“葱不要放太多。”
“……”
根本没听!
老板坐直身体,叶姜没看他,只是看着热气腾腾的铺子,等她的饼。但木偶是受老板所控,没有老板的指示木偶根本不会做多余的动作,叶姜等了片刻发现木偶没按她的要求做,抿了抿嘴唇。
老板发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气顺了,懒洋洋地躺回去,不再搭理她。
“我要加了鸡蛋和香肠的饼。”叶姜对着木偶重申,语速慢了许多,不是很愉快,“两个。”
她已经努力地在适应规则做一个合格的公民了,但她有付款的意愿老板却不做她的生意这种事,还没有人告诉她这是可以的,老板也有挑选顾客的权利。
叶姜不知道,这挑战了她的固有认知,所以她现在有一点点不愉快。
“你这个娃娃听不懂人话吗,听好了,我、不、做、你的生……”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看见外来者的眼睛似乎都被他气红了,这娃娃不过是想买个饼,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老板自问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没精力关注什么外来者了,因为他的木偶突然卡顿了一下,接着不受他所控地往饼里添放起鸡蛋和香肠……
叮。
电子入账的声音响起,外来者拿上做好的饼扬长而去。
老板久久回不了神……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叶姜拿着饼边走边吃,饼很香,老板的态度……老板的态度虽然一开始不太好,但最终还是改变了,给她做饼了。
可以原谅。
所以,明天还来买他的饼。
叶姜吃着饼心想。
热气腾
腾的葱香饼抚慰着味蕾,叶姜的目光散漫地落在街道上,她看见早起的镇民看见她纷纷停下动作一脸的呆愣,她看见特殊的黑色纹身特色一样出现在每一个镇民身上,她看见十有八九的镇民都拥有血月标志,异能明明是很罕见的天赋,却被镇民们当作是最寻常的东西使用在日常生活上。她看见镇民脾气的普遍不太好,对她的到来有点排斥,连镇民与镇民之间都摩擦颇多,一点小事都可能动手干上。
她没有看见孩子。
这好像是个有点奇怪的镇子,叶姜把包裹葱饼的吸油纸扔进垃圾桶的时候想。
不过她没太放在心上,她只是一个来完成任务的过客,又不打算在这里买房定居,这里的风土人情如何又能影响她这个过客多少呢?
想到这她思索起自己的任务来,她的任务是寻找一个叫梅缇的镇民,任务发布者不打算跟她接头,要她找到任务目标后再跟他联系。任务发布者向她提供了些信息,其中包括梅缇的一张照片,那是一个额头上带有黑色纹路的少女,看起来还没成年,是近照,任务发布者说少女只有15岁,家住镇子东面,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在一个月前失踪。
叶姜朝着镇民A提供的少女的住址方向走,希望能在对方的家里得到一点用得上的信息,不然她就只有像寻找透明人那样巡回盲找了。
一路上被瞩目着,叶姜来到了少女梅缇的家。这个叫梅缇的少女显然过得要比其他的镇民要拮据得多,家里的小楼破破烂烂,叶姜只是站在院门口甚至没做什么那院门就因为腐烂自己打开了,于是叶姜没有什么道德感地走了进去。
她从小楼的窗户翻身进入,一进去就是少女的卧室,这间卧室里的杂物意外的多,窗边放着从外面摘来的野花,已经缺水枯萎了,书案上堆着各种书籍,从识字开智的书到各种杂记,种类繁多,桌上放着一个外送餐盒,叶姜打开了餐盒,一股食物香气扑来,里面的食物还很完整新鲜,看样子最多不超过一天。
为什么会有食物?屋主少女回来过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她为什么又走了?
她在躲着什么人吗?
叶姜脑子里塞满了问题,她实在不擅长思考,问题一多,脸就变呆了。
她摇摇头,把脑海里的问题通通押后。
她想,少女如果回来过,那少女被认为是失踪了,肯定不会在白天出入家中,在晚上的时候悄悄跑回来的可能性更大,那她选几个晚上来这里蹲守一下看看情况就知道了。
叶姜继续观察卧室,她看见书案底下的抽屉没有合上露着一条缝,将抽屉拉开,发现里头放着不少东西,有用干净的白纸包裹着的,有用小瓶子装着的,打开来看,不管是纸还是瓶,里面都放着一样的东西。
是药,一粒粒白色的颗粒,闻味道应该是治疗污染用的药,叶姜记得这个味道,她在医院时吃过不少,记忆深刻。
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沙沙响,叶姜低头捡起来,是一张画,稚嫩的笔触画着一个没有脸的小孩在吹蛋糕上的蜡烛,周围围着好些同样没有脸的人在拍手唱歌:“祝你生日快乐~~~”
叶姜拿着画张望房间,看见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画,有画着观众在影院看电影的,有画着男男女女写字楼里忙碌上班的,有画着客人商场促销抢购的,有画着老人家广场扎堆闲聊的,这些画透着一股勃然生机,生动喜乐,但画上的所有人都没有脸。
墙上有一块空缺,叶姜试着把手里的画贴上去,严丝合缝。
卧室里再无别的东西可瞧,叶姜出了卧室在小楼的其他房间转了转,她楼上楼下转了个遍,但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准备走了于是回到卧室里,刚进去便顿了顿,接着缓步走到窗边,把上半身往窗外探。底下的院子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群人,同样有着纹身有着血月标志穿着制服,是镇子的护卫队,他们抬着头,和叶姜无声相望。
护卫队早就听闻了有外来者的风声,一番巡查,眼下终于见到了人。
“早上好,外面来的客人。”护卫队里领头的那位朝叶姜打了个招呼,关怀一般地问道,“客人昨晚睡在这里吗?”
护卫队似乎并不知道这栋小楼的户主已经失踪,以为叶姜是被户主收留在此,在这里度过了一晚。
叶姜没有回话,护卫队头领以为她默认,接着道:“有件事我们也是按照流程询问,希望客人不要感到被冒犯——外面来的客人,请问你来我们镇子是来做什么?”
叶姜的目光掠过底下那群人的那身制服,随便扔出了一个理由:“旅游。”
她没说实话,虽然说这支护卫队是她来到镇子之后遇到的最亲和的人,但想到镇民那样害怕这群穿制服的,不喜欢动脑子的她也没傻到什么都对这群人说。
她道:“水岭镇不欢迎游客?”
“怎么会?”护卫队头领温和地笑,“水岭镇欢迎所有游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叶姜信他才怪,镇民看她的眼神和欢迎半点不沾边。
护卫队:“听说还有一名青年也来到了水岭镇,客人知道他来做什么吗?”
“不知道。”这是实话。
护卫队:“那你知道人在哪里吗?”
“不知道。”这是假话。
“是吗?”一连两个不知,护卫队一点不生气,和气得像在脸上贴了面具。
“那我们去找找那位客人,就不打扰你了。”护卫队仿佛真的只是按流程行事,知获目的就准备撤走,走之前还挺贴心地对叶姜说,“我们水岭镇不是一个什么旅游的好去处,但镇子南边的小吃街还是有几分风味的,客人也许可以去那边看看。”
护卫队头领笑容温暖:“欢迎来到水岭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