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进入12月以后,陆灼年明显忙了起来。

学校那边许多课程陆续进入了考试周,射击场这边在为迎接国际射击比赛做最后的准备。

临近年底,各类酒会晚宴也是一场接着一场,有些能推掉,有些不能推。

陈则眠偶尔会替陆灼年开车,一天内绕着京市转好几圈,感叹有钱人的活动可真多。

有时候会开那辆帕加尼,大多时候都是开一辆不算太起眼的黑色商务奔驰。

“开奔驰的人多,开这辆车提前溜不显眼。”

下车前,陆灼年悄悄和陈则眠约定汇合地点:“我进去敬个酒就走,今天我爸去东城开会了,没人盯我。”

陈则眠和陆灼年相处久了,说话也不太经大脑,想到原书剧情开始就是陆灼年父亲的葬礼,嘴就走在了脑子前面,下意识问:“你爸没死吗?”

“……”

陆灼年手都放在了车门上,听到这话收回手,转身问陈则眠:“你礼貌吗?”

陈则眠呛咳一声,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爸,那个你爸不来了吗?”

陆灼年看了陈则眠两秒:“你觉得你这两句话有一点相似之处吗?”

陈则眠讪讪不语,面红耳赤,连耳根都微微发热,又实在给不出合理解释,只能继续道歉。

陆灼年倒是没再追究,怕陈则眠这个人机光顾着编理由忘了正事,又和他确认了一遍汇合的时间。

“我很快出来,尽量别睡觉,”陆灼年见识过陈则眠闭上眼就能睡着的超绝能力,下车前把空调改成外循环,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睡的话后窗留个缝通风,别死我车上。”

陈则眠把空调的温度调低:“绝对不死。”

陆灼年:“……”

正常人应该回答绝对不睡吧。

陈则眠总是能不动声色的语出惊人,谁也想不到他下一句会冒出什么来。

陆灼年推开车门下车,看到陈则眠扒着车窗摆摆手,目送自己离开,有种在车上留了个宠物的错觉。

还是那种很不听话,阳奉阴违的宠物。

不得不说,陆灼年对陈则眠可谓总结到位、非常了解。

陈则眠趴在车窗边,眼瞧着陆灼年背影一消失,立刻关上车窗、调高空调温度、降下座椅,往后一躺闭上了眼睛。

三个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又握了把方向汲取暖意,把两只手塞进了袖口里保温。

12月的京市干冷干冷的,陆灼年还在穿羊绒大衣,陈则眠已经套上了棉服。

陈折身体底子虚,一入冬手脚冰凉,全身寒飕飕的四处漏风,穿再多衣服都暖不起来。

陈则眠有刻意健身增强体质,可惜收效甚微。

天一冷更懒得动,前一阵还感染了流感病毒,咳嗽发烧全身酸痛,本来想自己窝在家硬抗病毒,免疫系统果然大杀四方,本着弄不死病毒就弄死宿主的原则,硬是把体温升到了快四十度,陈则眠整个人都烧糊涂了,还特别敬业,不忘打电话给陆灼年请假。

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然记不清了,反正人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呼吸科住院部,刘越博在旁边坐着打游戏。

萧可颂、薛铎等人纷纷上门探望。

陈则眠婉拒说都别来了,现在医院里都是生病的,不是肺炎就是流感,再给你们传染上就糟了。

少爷们对自己的体质信心十足,不仅照常探望,还搬来了麻将桌凑局陪陈则眠打麻将,也是非常够意思了。

闫洛也来看了他几次,说沈青琬又去射击场给他送蛋糕了,没见到人就把东西给了他,并表示蛋糕还挺好吃的。

陈则眠立刻说:“你爱吃就都吃了吧,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能欣赏沈青琬的手艺算你厉害,我现在咳嗽吃不了甜的。”

闫洛看陈则眠一脸虚样,建议他喝点中药。

陈则眠躺在车里,空调调到28度还觉得冷,就把棉服拉锁拉到下巴处,半张脸都窝在衣领里昏昏欲睡。

这身体确实太虚了,是该补点营养调调。

中药陈则眠是喝不下去,多买点牛奶羊奶喝吧,实在不行泡点药酒,睡前喝一杯暖身?

陈则眠他爸每年冬天都泡药酒,放人参、鹿茸、枸杞、熟地黄四味中药,泡出来的就没太多怪味,喝上一小杯以后全身都暖洋洋的。

他在原先的世界身体倒是很好,可架不住长期熬夜,最终还是猝死了,可见补什么吃什么都没有充足睡眠重要。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倒是很能睡,总是动不动就犯困。

和陆灼年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小睡一会儿应该问题不大,车里开了外循环,后窗也留了缝……了吧?

陈则眠有点犹豫,又实在睁不开眼去看后窗,本着‘生死有命,先睡再说’的原则,放任意识下沉,迅速陷入黑甜梦乡。

反正还有外循环换气呢。

陈则眠对自己开没开车窗这件事不是十分确定,倒是很相信陆灼年临走前是给他开了外循环。

再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车内安静寂然。

陈则眠睡得全身又暖又软,迷迷糊糊地伸手摸过手机,一看时间魂飞魄散,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22:37

天啊,怎么都十点多了。

他睡着的时候不是八点十分吗?

和陆灼年约定的汇合时间是八点五十,这都快晚了两个小时了,陆灼年怎么也没给他打电话。

陈则眠软着手指解锁手机,大脑又懵又呆,想给陆灼年打个电话,却怎么都按不对号码,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张嘴又发不出声音,简直急死人了。

他一着急,忽悠一下彻底醒了过来。

陈则眠心脏怦怦直跳,粗喘着从驾驶座上弹了起来。

原来刚才在做梦。

陈则眠看了眼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

21:10。

稍微晚了点,但也没晚太多。

他就说自己不可能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

陈则眠拿起手机,一边给陆灼年打电话,一边开车往宴会中心出口开。

嘟——嘟——嘟——

等待音响了几轮自动挂断。

陈则眠又拨了一个。

依旧无人接听。

陈则眠找个角落停下车,打了第三通电话,同时发了条微信,还拍了拍陆灼年。

都没有回应。

陈则眠皱起眉,拇指无意识摩挲屏幕。

陆灼年怎么不接电话,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吗?

那也不该三个电话一个也不接啊,况且以陆灼年的习惯,就算是不接电话,也会是看一眼,然后按两下关机键挂断,而不是任由手机一直亮着。

尤其是他们还约定了时间汇合。

陆灼年是个守信守约的人,再忙也会抽时间发个稍等。

难道是手机不在手边?

如果不是刚做了那个怎么都联系不上陆灼年的梦,陈则眠应该会选择等一会儿再看。

可他偏偏刚做了那样一个梦,此时心有余悸,剧烈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而梦里梦外的场景又都恰好契合上了,任谁都会多想几分。

陈则眠打开车门,被迎面涌进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寒战,喉间一阵干痒,轻咳几声,拨通了萧可颂的电话。

萧可颂倒是接听的很快,华丽风流的音色从听筒里流淌出来,平常的语调也带着几分笑意:“找我干嘛呀,是不是想我了。”

陈则眠一听萧可颂说话就想笑,又咳嗽了几声:“咳咳咳,正事,你在哪儿呢?”

萧可颂报了个酒吧名:“来喝酒吗?”

“我送陆少来参加……”

陈则眠也忘了这是谁家举办的宴会了,陆灼年说过,但他没认真听,后悔也来不及,只能先报了地点:“黛斐堡酒庄这边的一个酒会,和他约了八点五十走,但他现在还没出来,叶少在这边吗?”

萧可颂:“黛斐堡酒庄?那不是办年会的地方吗?一般都是公司老总啊高管什么的参加,叶宸和我在一块儿呢,灼年是替他爸露面吧。”

陈则眠迈下车:“对对对,他是说他爸去哪儿开会来着,他跟我约了提前溜,但现在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

萧可颂问:“是挂断了还是没人接?”

陈则眠言简意赅地概述了前因后果:“没人接,我们约的见面时间是八点五十,但到了时间他没给我打电话,我从九点十分开始给他打,一共打了三个都是自动挂断,发微信也没回,不知道是有事绊住了还是手机掉了,才想着问问你或者叶少看看谁在酒会,能不能联系上陆少,毕竟都快半个小时了,以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萧可颂静静听完,语气严肃了一些:“你的意思是灼年失联了。”

陈则眠迟疑道:“有保镖跟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你有他保镖的电话吗?”

萧可颂应了一声,沉声说:“稍等,你先别挂,我问问。”

向来玩世不恭的萧可颂突然这么郑重其事,陈则眠心里也有点打鼓,围着车转了两圈。

不远处的会场灯火辉煌,隐隐有音乐声随风传来。

巨大的落地窗如水晶般透明,挂着黛色纱幔,偶有身穿高奢礼服的贵妇名媛一闪而过,裙角纡朱曳紫,雍容典雅,珠宝华的光比明灯还要璀璨。

一副风平浪静、笙歌鼎沸的繁华景象。

会出什么事吗?

最好不要。

然而事与愿违,虽然陈则眠极力希望一切安然无事,能够顺利接上陆灼年就走,可事情的发展却并未按照他期望的那样顺利。

大概不到五分钟,萧可颂带给陈则眠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

“保镖也失联了。”

陈则眠心中一惊:“那陆少?”

“陆灼年可能出事了。”萧可颂语速飞快:“陈折,你先不要急,我和叶宸已经在往黛斐堡酒庄那边赶了,刘越博的大哥刘昊你还记得吗?他在这个酒会上,这是他的电话,我给他打过了,他说九点前确实看到灼年走了,现在就是不知道灼年是被谁带走了,还是……”

陈则眠打断道:“我现在就停在出口,刚才问过门卫了,宴会才刚开始,一共没几辆车开出去。”

“我这就找人联系黛斐堡酒庄的老板。”萧可颂立刻说:“我和叶宸刚才分析过了,都觉得灼年还是在酒庄里的可能性比较大,你能进去找找他吗?”

陈则眠脱下棉服塞进后备箱,拿出一件陆灼年的备用正装套上:“好,我先进去找,你也别急,有消息了随时通知你。”

叶宸的声音在听筒内响起:“如果有人问你身份,你就说是我弟弟叶玺,玉玺的玺,邀请函发到你微信了。”

陈则眠翻出领带往脖子上一挂:“好的。”

“别打架,”萧可颂把电话抢过去,说:“最好别打。”

陈则眠轻笑一声:“我是去找人,又不是去抢人,打什么架。”

叶宸简单解释了两句:“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也没法采取太强硬的手段找人,毕竟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那边,闹得满城风雨不好收场,丢的是陆家的脸,就算真出了什么大事,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陈则眠说:“放心,我就是进去看看,没准陆少只是掉了手机,这么正规的酒会,不会出什么大事。”

如果真出过什么大事,小说中不可能只字不提,男主出场时全须全尾,后面几次遇见危机都化险为夷,陈则眠相信这次也是一样,陆灼年吉人天相,应该没什么问题。

倒是萧可颂和叶宸的反应过于慎重,隐约显出几分非同寻常。

“灼年也可能是身体不舒服。”

叶宸欲言又止,像是在措辞,又像是犹豫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最后也没说陆灼年哪里不舒服,只是给出建议:“你可以先看看休息室和洗手间。”

陈则眠今天一直和陆灼年在一起,没看出来他哪儿不舒服,而且如果是一般不舒服,去休息室找就可以,为什么要看洗手间?

难道陆灼年喝醉了?

他就问叶宸:“陆少酒量不好吗?”

叶宸沉默了两秒:“灼年对一些酒精成分比较敏感。喝醉的人都不大清醒,你自己小心些,最好不要和他共处一室,找个休息室给他关起来,等我们到了再处理。”

叶宸这话转折生硬,语焉不详。

陈则眠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就没太在意。

不清醒还能不清醒到哪去,就算陆灼年醉酒撒泼,陈则眠也有把握控制住他,况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酒品那么次的人。

通话的同时,陈则眠手也没闲着。

他借着车窗倒影理了理衣服,系好领带。

陆灼年身材比陈则眠大了两号,肩膀更是宽出一寸,他穿着剪裁得体、正好合身的外套,在陈则眠身上格外宽松,十分违和。

好在陈则眠腿长显个,把衬衣往裤子里一塞,露出一把腰线奇高的窄腰,愣是将不合身的外套穿出一种特别高级的时尚感,近似于oversize的慵懒风,但更潇洒也更俊逸,远远看去胸口以下全是腿,端得一派疏宕不拘,意气风发。

最后,陈则眠往手里倒了点水,把刘海往后一抓,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短短半分钟的时间,不过是换了个外套和发型,陈则眠就摇身一变,从穿着面包服的开车小弟,变成了一位风流倜傥的富家小公子。

好看是好看,就是好冷。

寒风一吹,北风瑟瑟,真佩服那些穿裙子的人。

陈则眠挂断电话,拿出电子邀请函,顶着叶家小少爷叶玺的身份成功混进酒会。

侍者不敢怠慢叶家小公子,派了两个人在前引路,带着陈则眠走进这座城堡似的酒庄。

穿过高大的法式拱门,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室内空调开得很足,暖风熏人,夹杂着酒香和各种香水的味扑面而来,冷热交替,刺激得鼻腔一阵发痒。

陈则眠轻咳两声,抽出胸口的丝帕捏了捏鼻子,把喷嚏硬捏了回去。

侍者眼明手快,立刻递过来一张温毛巾。

陈则眠接过毛巾,学着少爷们那种不可一世的语气吩咐:“带我去洗手间。”

侍者果然没有丝毫怀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引路。

陈则眠进了第一个洗手间,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出来皱着眉问:“你们这儿每层就这一个洗手间吗?”

侍者连忙道:“每层有两个,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这个是最近的,有什么问题吗叶先生?”

陈则眠说:“人太多了。”

侍者斟酌着回复:“楼上有休息室,那里有单独的洗手间,您不嫌麻烦的话,我带您上去?”

陈则眠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脸上划过明显的犹豫,做出一副既想用单独的洗手间,又懒得上楼折腾的骄矜模样。

侍者说:“那边电梯厅可以直通三楼,用我带您过去吗?”

陈则眠挥手示意侍者下去:“行了,你忙去吧。”

陆灼年的洁癖虽然半真半假,眼高于顶的挑剔劲儿却是真真的,就算真喝醉了酒身体不舒服,也不可能跑到公共洗手间来吐,还是在楼上休息室的可能性大。

陈则眠转身拐进电梯。

电梯指示牌显示二楼是餐厅,三楼是休息室,四至七层是客房需要刷卡才能去,八楼是会议室,九楼是健身房和露天泳池。

晚宴开始的时间尚短,三楼很安静,没有人使用的休息室都开着门,一眼就能望到底。

陈则眠绕了一圈,发现一共只有五个房间有人使用,其中两间房门还是虚掩着,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淡淡的烟味从房间里飘出来。

陈则眠没有听到陆灼年的声音,而且一般也不会有谁在陆灼年面前抽烟。

剩下关着门的三间房也不难查,这里的建筑都是法式风格,每个房间都连着一个种有花草的阳光露台。

陈则眠到隔壁房间的露台上,踩着栏杆探身一看,就能瞧到休息室里面的大概情况。

前两个房间看得都很顺利,可惜都没有发现陆灼年的踪迹,第三个房间拉着窗帘看不见,陈则眠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

他在从露台翻过去和敲门试试之间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记起叶宸‘降低影响’的嘱托,于是没有玩悬的,从空房间顺了一包纸抽,直接去敲了隔壁房门。

开门的是个男人,四十岁上下,疑惑地端量陈则眠。

陈则眠倚着墙假装打游戏,用下巴夹着纸,见门开了,头也没抬就往里走:“给给给,纸我拿来了。”

男人拦住陈则眠:“你找谁?”

听到陌生声音,陈则眠手指一顿,抬头看向男人,瞳孔微微放大,震惊而理直气壮地‘哎’了一声:“你谁啊?”

男人有点好笑:“我还没问你是谁呢,走错了吧你。”

陈则眠满脸迷茫,回头看了眼房间牌,又探头往屋里一望。

屋里沙发坐着个穿唐装的老大爷,除此以外没别人了。

搜索陆灼年失败*3。

陈则眠在心里叹了口气,装作因走错房间社死的样子,丢下句‘对不起,我走错了’,然后就转身跑了。

“……”

男人看着陈则眠慌乱逃窜的背影,失笑道:“谁家孩子,毛毛躁躁的。”

“现在小年轻都这样,”屋里的老人说:“我家小孙子也是,走路不看路,眼睛都离不开手机。”

陈则眠心脏怦怦直跳,一口气跑进楼梯间,也没再听清屋里的人后面说了什么。

虽然刚才自己那波演技天衣无缝、一气呵成、炉火纯青、滴水不漏、堪称绝世,但他还是要说——

下次还是别演了。

直接翻吧。

演戏比从三楼翻露台难太多。

有演戏这功夫都够他翻完两个来回了。

关键太他喵的紧张了,说话的时候,他都怕心脏从嗓子眼蹦出来,简直要命。

陆灼年啊陆灼年,为了找你,我都该把自己逼成影帝了,大哥你到底在哪儿啊!

求求你快出现吧,给点线索也行!

苍天仿佛听见了陈则眠的祈祷,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楼上消防门响了一下。

声控灯应声亮起。

陈则眠心口突地一跳,抬头向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