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空阔寂寥,穹顶镶嵌的宝石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她仿佛站在星辰密布的夏夜,明明身处封闭的石室,周遭的空气都是清新的,汹涌的灵气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明明没有运转心法,却随着呼吸闯入经络,让她瞬间就有了一种饱腹感。
灵气经络都好像吃撑了一样。
原本觉得归冥山的灵气就已经足够充沛,然跟这里一比,归冥山的灵气都不值一提。
眨眼间,顾溪竹就感觉体内的灵气好似冲破了一层薄薄的桎梏,经络再次拓宽,饱腹感不复存在,这竟是——直接突破了!
来之前还是元婴期四层,眨个眼的功夫,元婴期五层了。
老人静静地看着她原地突破,待她周身气息微变后,他点点头:“果然如此。”
他没有看错。
他缓缓走到墙根,从墙上取下一盏灯。
握在手中的灯点燃刹那,黯淡的墙壁被火光照亮,露出了墙壁上颜色鲜艳的壁画,穹顶上的星辰纷纷注入壁画当中,让这连绵的画卷好似活过来了一样。
画上所绘的是他们乘飞羽穿越时光长河时遇到的景象,是那些目送他们离去的翼族,他们在画上飞舞,每一片翎羽都纤毫毕现。
老人颤巍巍地向顾溪竹招手,枯瘦的身影在壁画前显得格外单薄。
他站在画卷起始之处,右手下意识抬起,却又在半空中突然凝滞。
沉默片刻后,
他笑了笑,“原来,第一根飞羽,我已经给你了。”
“随我来。”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好似用尽了力气。
顾溪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扶住了他。
尊老爱幼,是刻在骨子里的品德。哪怕他现在只是一缕残魂,而并非真正的老人。
老人看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搀扶着他的手,倏地笑了。
他没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往前走。
行至某处,老人忽然驻足,抬手从壁画上轻轻取下一根火红的羽毛。那羽毛在他掌心跃动着炽烈的光芒,仿佛随时会燃起燎原之火。
“每百年,翼族都会选出最强的年轻人,取下身上最漂亮的那根羽毛供奉于传承之地。”他凝视着手中红羽,浑浊的眼中泛起异样的神采,“她虽非黑翼,却击败了当时所有的天骄。这一身火羽……”指尖轻抚过羽片,竟有点点火星迸溅,“堪比天地灵火,焚尽四海八荒。”
老人忽然将红羽凑近墙面,羽毛抚过墙壁时,墙上出现了字迹。
他眯起眼睛辨认那几个几乎被时光磨灭的小字,轻声念了出来:“红岫……我以为我会记住所有人的名字,幸好当时都有一一刻名。”
“红岫……”他又唤了一声。
这一声呼唤,仿佛穿越了千年光阴,在空荡的石室里久久回荡。
壁画上的火红身影似乎也随之轻轻摇曳,映得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忽明忽暗。
顾溪竹也抬头看向红岫,却见她竟是调皮地眨了下眼,“这些都有残魂意识吗?”
她只是心中想了想,却没想到老人竟好似能读懂她心思,开口解释道:“没有,这只是她当初自己留下的符文,谁看她,她都会眨眼。”顿了一下,“当然,除了我。”
接着往下,老人又摘下一根蓝羽。而这次,顾溪竹看向那个一脸威严的翼族时,他只是冲顾溪竹微微颔首便移开了视线。
一根一根羽毛被老人摘了下来。
随着他手中羽毛越来越多,他的残魂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顾溪竹施展化魂之术,想替他补充一点儿魂力,孰料他摇摇头,“不必。天地间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翼族,传承之地也没有了继续的必要,我的使命也结束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们慢慢往前走,直至站到了最后一幅画前。
最后一幅画得极为潦草,上面只有趴在地上弹珠子的小娥。
老人从小娥身上摘下一片染血的白羽。
“小娥虽然很弱,但她的羽毛我也留了下来,这便是她留在这片天地间的痕迹。”将所有的羽毛收拢,老人示意顾溪竹松手,他抬手,对着石门的方向一招,就见一根黑羽穿透石门缝隙飞了进来,就在他准备伸手接住时,老人脸色一变,果断站到顾溪竹背后:“你接。”
顾溪竹也看出来了,那黑羽上有仇泷月的剑意。
这黑羽刚刚一直被他握在手中。
顾溪竹抬手握住,那剑意在她指尖碰触的刹那消散得干干净净,绷紧的羽毛都瞬间柔软下来。
黑羽稳稳落入顾溪竹掌心。
“给我!”身后老人道。
顾溪竹捏着羽梗,只觉上面还残留着仇泷月指尖的余温。
她转身将黑羽递去,只见老人颤抖着取下额间抹额,将黑羽与其他翎羽并置。接着,将抹额中的宝石放置羽毛之中,霎时间,所有羽毛流光溢彩,竟化作一把绚丽夺目的彩羽扇。
“你没有什么攻击手段,这把扇子就送你防身了。此扇注入灵气可化万千羽刃,注入神识可斩魂伤魄……”做完羽扇,老人本就虚弱的身体变得透明,他握扇的手都在发抖。
小娥临死前痛恨自己不能分辨好人坏人,所以,他给了她一双能看见血煞气、能简单分辨善恶的眼睛。
这也是他生前的神通,却因为只剩残魂,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威力,也无法真正的分辨清楚。
就好像那天平,也不能真正称出神魂的重量一般。
但眼前这个人……
老人颤巍巍地将羽扇递过去的刹那,倏地心念一动,“小丫头,给我一丝魂力。”
顾溪竹不假思索施展化魂之术,但她没伸手去接扇子:“这个,给大王吧。”
翼族祖祖辈辈的珍稀之羽,为何要交给她这样一个外人?
小黑鸟还在,她不应拿。
老人:“因为你……”他顿了顿,又笑了,眼睛弯成了两条细缝:“你身边那个小家伙,集众生愿力而生,值得翼族庇护,它现在……”
就在魂力渡入的刹那,惊人的变化发生了——老者佝偻的身躯骤然挺直,皱纹如潮水般褪去,眼眸更是灿若星辰。不过转眼的功夫,他竟变回最初那个异域美男子的模样。
他单膝跪地,执起顾溪竹的手落下轻吻时,羽扇已递到她手边。
“我生前好赌……”
想起他们来时经过的那条充血腥的小巷,顾溪竹心想原来如此。
他好赌,所以被仇恨侵蚀过后,竟然弄出了一个诱人赌命的小巷,若非遗弃之地的修士心智都出奇的坚韧,只怕他们根本过不了那条小巷。
“如今魂将散尽,不赌上一局难免遗憾,可否与我赌上一次?”
顾溪竹有点儿懵,手还没缩回来呢,下意识问:“赌什么?”
他仰起头,“赌你……”
琥珀色的眼里好似有万千星火,“不死。”
天地间层层封锁,让他无法再多说什么,此刻这赌局,便是他这生前死后,最辉煌的一局。
因为,他稳赢。
什么意思?
顾溪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石门轰的一声打开。
仇泷月站在门口,冷声道:“在做什么?”
顾溪竹看一眼面无表情的仇泷月,再看了一眼仍半跪在面前的翼族美男子。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没有松开……
呃——
你听我解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一阵狂风吹过,顾溪竹被吹出石室,稳稳地落入了仇泷月的怀抱。她一动不敢动,只觉那按在腰间的手指灼热,明明力度不轻不重,却好似穿透了衣料,将指腹的温度贴上了皮肤,让她忍不住微微战栗。
下一刻,四周的枝条簌簌抖动,每一个小鸟巢里的灵气再次喷发,石室内老人的声音再次传出:“传承之地的所有灵气都已渡入鸟巢,还不赶紧上去修炼!”
顾溪竹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鸟巢,在仇泷月淡淡瞥过来时,她被那双眸子看得头皮发麻,立刻道:“我元婴期五层了!再提升一层就……”
她顿了顿,小声说:“应该可以了吧?”
说完盘膝端坐在鸟巢内,快速闭上眼睛,“夫君,我开始修炼了!”
仇泷月怔了怔,好似心中那些不痛快都消失不少。
不过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站在了顾溪竹的鸟巢旁边,将她的手握住,一直盯着她的手背看。
顾溪竹:“……”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错觉。
该不会又要给她擦手吧?
大绿哥在的话不得又录下来。
哦,这会儿蟹崽在。蟹崽也可以录下来,到时候他失忆了就拿给他看。又擦脚又擦手的,还想不起来的话,怕是要跪搓衣板了。
对了,蟹崽哪儿去了?
这时,顾溪竹注意到一条遗漏了的信息。
【你的螃蟹跟郭山大王一起进入了传承之地最深处,它在给郭山大王呐喊助威!】
好吧,蟹崽居然跟小黑鸟一起去了传承之地最深处,也就是战隼沉睡之地,蟹崽也能疗伤,有它相助,收服青风隼的概率更大。
蟹崽,好样的!难怪刚才老人说小家伙的时候满脸笑容……
它居然偷偷跑去帮忙了。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之时,忽觉手背有温热的触感。
顾溪竹倏地睁眼,就看到仇泷月竟在亲吻她的手背。
顾溪竹愣住,脱口而出:“那你不是跟他间接亲了个嘴儿?”
本来内心已经平静下来的仇泷月:“……”
他伸出手指,毫不犹豫地捏住了顾溪竹的嘴。
顾鸭子嘴竹:……
你都天下第一的大佬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