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州都会有灵气稀薄之地,而这些区域大都被称为凡人界。
北域,就是原来碧云州灵气最贫瘠的地方。
夏家的修士过来之后,也都是走的体修的路子,筋骨强横,气血澎湃。然而他们实力虽强,却无仙家缥缈之姿。
因此,当顾溪竹立于祭台之上,周身渐渐浮现出一层朦胧光晕,衣袂无风自动时,围观的村民全都怔住了。
她原本看起来是那样娇弱,纤细的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连村里三岁稚童都能轻易将她撞翻。可此刻,那层莹莹微光笼罩着她,她的气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从虚弱无力,到沉稳内敛,再到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威压。
围观的村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见证了一场无声的蜕变。
一直偷偷站在外围观看的张老头此刻终于忍不住再次跪地,他手里还多了一盏灯,磕完三个头后,他用火石点灯。
因为情绪激动,点了许多次才成功,火光亮起刹那,有海风吹来,吓得他连忙伸手去捂,却发现,明明风那么大,灯内火焰却纹丝不动。
他有一种感觉:石仙娘娘真的回来了。
“人还没死呢!”有人看不过去,压低声音道。
张老头却是眼里含着热泪:“家中祖父曾说过,要给石仙娘娘点长命灯。”他想,石仙娘娘以前没有庇护大家,或许是因为,她也庇护不了吧。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重新醒来不是吗?
就在刚才,她还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刮跑 。
所以,石仙娘娘不是不管他们。
她只是,自顾不暇。
热泪落地,化作莹白珍珠,他低头正要去捡,却被身边小女娃利落捡走。
张老头倒也不想跟小孩计较,她要玩就拿去玩……正想着就见女娃娃捡起珍珠跑到了神木底下,将珠子放在了祭台上:“石仙娘娘,漂亮珠子送娘……娘!”
张老头:“……”娘娘,那是我的供奉!
……
顾溪竹修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提升。
一直到傍晚,身上的气息才趋于稳定。
她看到树影下坐着的夏知事,心念一动,抬手一挥,就见一点儿绿意自指尖溢出,落在了夏知事身上。
“嗯?”夏知事倏地睁眼,原本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连略显黯淡的眸子都重新焕发出神采,只是他没有看顾溪竹,而是将视线投向人群里双手捧着灯的张老头。
那个外表年轻,实际已经年迈的鲛族,再次为石仙娘娘点燃了长命灯。
顾溪竹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指尖,那抹绿意已然消散,“这是什么?”
治疗法术?
我不是灵植师吗?灵植师等于奶妈?
这感觉奇妙极了。明明记忆一片空白,身体却记得每一个施法的手势与灵力的流转。能形成这样的本能,想必是从前日复一日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
——如此说来,她身边岂不是时常有人受伤?
修真界果然危机四伏!
这时,夏知事目光从张老头身上移开,“既然你现在身体无恙,我们就去这边的海岛上看看,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溪竹记忆一片空白,并不知道夏知事指的什么。
夏知事一字一顿道:“石、仙、娘、娘。”
看着顾溪竹,夏知事脑海中浮现了那幅画——那尊站在海边的真仙,跟眼前的女子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不管是真仙娘娘,还是眼前的顾溪竹,他的卜算都如云遮雾掩,便是真正的天机不可泄露。
可他也有一身反骨。
越不想他知道,他越想弄清楚。
到底是天道遮蔽,还是,外界恶人作祟!
夏知事补充道:“此前所知的讯息是剑尊的母亲是石钟意,被锁在上清圣地当做了长明兽受尽折磨,结果,现在你的样子与石仙娘娘有几分相似,这个问题,总得弄清楚。”
顾溪竹点点头:“哦。”
下一刻,她愣住:“剑尊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对吧?”
任谁醒来知道自己多了个夫君,还不在自己身边想来都无法立刻接受,夏知事没觉得名义上的夫君这个说法有什么问题,他点点头道:“嗯。”
顾溪竹眼睛倏地瞪大:“难道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这是什么狗血的剧情!还好没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
说完又反应过来,我是身穿啊,不可能,只能是巧合吧,毕竟在她原来那个世界就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顾溪竹:还好,吓死我了。
夏知事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他轻咳一声:“左右无事,他们要联系上你还得等蟹崽苏醒,你现在也有了些实力,不如一起去调查一番。。”
顾溪竹:“哦,那要怎么调查?”
“出海。”夏知事简短地回答。
北域的海岛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墨色的海面上。那些深海孤岛上居住着与世隔绝的异族,他们和鲛人一样虔诚供奉着石仙娘娘。
或许在那里,能解开她与那位神秘娘娘之间的关联之谜。
……
海风呼啸,巨浪滔天。然小小的渔船在惊涛骇浪中稳如磐石,连一滴海水都未曾溅入甲板,让顾溪竹都啧啧称奇。
北域灵气稀薄,这渔船也不是什么灵器,竟然经得起这样可怕的风浪!
“这船是用龙鱼骨锻造的。”夏知亦的声音混在风浪中传来,“船帆用的是风鱼骨绸。”
见顾溪竹面露疑惑,他补充道:“就是你白日看到渔民从骨缝里剔出来的乳白色黏液制成的。”这样一艘出海的船极其珍贵,整个渔村现在仅有两艘。
“海中风暴并不可怕。”说话的是张老头,自渔船入海后,他的双脚就变成了鱼尾,此刻正躺在渔船甲板上的水洼里,舒服地甩着尾巴。
除了名字,他从头到脚都当得起美人鱼三个字。躺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然而,大家都喊他张老头……
张老头:“就怕遇到龙鱼。”
顾溪竹也知道龙鱼,之前他们将蟹崽在这边的事都事无巨细都讲给她听,其中就包括跟龙鱼战斗突破,到底是什么样的海中巨兽,能让大家提起来就如此忌惮呢?
夏知亦坐在船头,手里还握着钓竿,时不时能从海里拽起一条大鱼,旁边的水桶里已装了大半桶。
此刻他插话道:“只要不遇到龙鱼群就无碍。”
龙鱼并不是群居凶兽,它们至多两三只一起行动,而大片大片的龙鱼一起出现,只有产卵季节才会遇到。
偏偏这龙鱼产卵季节并不固定,有时候三五年就一次,有时候又会间隔十来年不等,总之,难以琢磨。原本渔村的渡海舟有三艘,其中一艘就是出海时遇到了龙鱼群,一百八十三人全部葬身鱼腹,无一生还。
张老头的尾巴突然停止了摆动,脸上浮现出罕见的怒意:“这次应当不会了。前些日子已经出现过两回,从未有过这般频繁。”他咬牙切齿道:“每次产卵,它们都要穿越海底岩浆去往月牙湾,对它们自己也是场煎熬。”
夏知事掏出海图,指尖点在某个标记上:“再行半日便可到达烈日岛。”
“那里也要去吗?那里不是已经没人了!”夏知亦有些不解地问:“上次寻找剑柱结界时不是去过了吗?那破岛荒废八百年都不止了!”
“嗯。”夏知事晃了晃手里的三根蓍草,草茎在风中轻轻颤动:“老天爷指的路,当然得去看看。”
夏知亦瞪圆了眼睛:“哥,你先前不是说天机被迷雾遮掩,无法占卜吗?”他狐疑地打量着自家兄长,总觉得每天都在被他忽悠,这人嘴里到底有没有半句真话?
夏知事眉头微蹙正要开口,顾溪竹突然眼睛一亮:“他占卜的不是真仙本身,而是寻找魂灯?画像?或者遗迹?”她转头看向夏知事,“这样占卜的对象就变成了供奉过真仙的普通人,对不对?”
不就是换个思路的事嘛……
夏知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不过即便是占卜相关线索,消耗也不小,我……”话音未落,夏知亦已经“哐当”一声将装满活鱼的水桶怼到他跟前:“给你,都给你!”
顾溪竹:“……”她的治疗法术对体修的用处没有那么大,他们更需要能够补充气血的食物。
不过夏知事这细胳膊细腿竟然也是体修,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恢复如初。
半日后,远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烈日岛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斜插在墨色的海平面上。顾溪竹等人登岛后,在夏知事的罗盘指引下,他们很快在一个被藤蔓遮蔽的山洞里找到了一个铁箱子。
箱子里果然有石仙娘娘的画像,保存得同样完好。只不过这一幅画中,石仙娘娘肩膀上有一簇赤红的火焰。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火焰中竟隐约可见凤凰的形态——每一根翎毛都描绘得纤毫毕现,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画中振翅飞出。
顾溪竹下意识地揉了下眼睛,“我见过这样的火焰。”
她稍稍一顿,“苏醒那天,它在我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