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竹睡得正沉,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她懒懒地闭着眼,神识扫过四周——没有陌生气息,这些细微动静似乎都在她默许的范围内。
直到一道刺目的亮光闪过眼皮,她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地面一片金黄。
泰玄正捏着几颗莹润的珠子在她眼前晃悠 。那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晃得她不由地眯起了眼。
“大竹子,我刚去海里捞的,都给你。”将珠子扔到顾溪竹床头后,泰玄一脸认真地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顾溪竹回答:“细节是记不太清楚,但是能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就是以前的记忆太多太庞杂了……”也不算彻底失忆,而是这短暂的时间被淹没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她很难完整的捞起来。
她望着泰玄期待的眼神,莞尔一笑,“不影响我们相处。”
泰玄立刻严肃道:“我们是兄弟!亲得很,你天天喊我大绿哥!”
“好的,大绿哥!”喊出来极为顺口,一些零散记忆再次出现,都是些……
顾溪竹愣住。
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那你以后可要给我撑腰!”大绿哥立刻昂起头,“他下次要再禁言我,你,你可要给兄弟出头哈。”
顾溪竹问:“那要怎么帮你出头,你才会解气?”
“他禁言我,你就禁言他撒!”泰玄一本正经地晃着脑袋:“这叫礼尚往来。”
“可我实力不如他呀。”
泰玄伸长脖子,砸了下嘴,“这样,用嘴给他堵上!”它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还往仇泷月的方向看,脖子伸得长长的,几乎要碰到仇泷月衣角:“就是这样的,你过来试试,先练习一下。”
顾溪竹:“……”
见顾溪竹不动,泰玄急了,“你过来撒。”
它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这次犯的错确实不小。
仇泷月虽未再责骂它,但泰玄觉得它是一只懂事的神龟,应该要主动弥补一下过错。
仇泷月不是说不可操之过急,那它的看法就不一样,必须艹之过急!
看现在大竹子都说了,暂时没能全部记起来,也不影响相处。
那不就是说,合修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以仇泷月那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所愿,所以,就得它大绿哥出手。
为了这个家,本神龟操碎了心!
“像这样,把他嘴给狠狠堵上!”为了做示范,泰玄脖子伸得老长,绿油油的脑袋几乎要贴上仇泷月的嘴唇。
这一幕,看得顾溪竹莫名想笑。
然下一刻,一人一龟齐齐僵住。
仇泷月倏地睁眼,他脸上好不容易养回的一点儿血色褪尽,霎时苍白如纸,目光落在面前绿油油的脑袋上时,仇泷月眉头微蹙,开口想要说话,然而刚张开嘴,就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鲜血。
大绿哥绿油油的脑袋被鲜血染得猩红。
泰玄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往后退,重重落地时因未控制力道,让竹楼都跟着一颤。
就是这细微的晃动,竟让仇泷月身形一歪,整个人朝侧边倒去。顾溪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春风化雨术瞬间笼罩而下,浅绿的雨雾如薄纱般覆上他的身躯。
仇泷月的头无力地靠在她肩上,刚刚睁开的眼睫又缓缓合上,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牵丝偶与段不羁……同归于尽,事情已了。”
说完,他的手臂便软软垂下,整个人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而地上,泰玄抱着那柄布满裂痕的惊尘剑,哭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大竹子!狗东西的元神快碎了,你赶紧进去给他补补!”它举起残破的剑身,剑刃上的裂痕触目惊心,“你看,本命剑都伤成这样了!”
就在此时,仇泷月垂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原本已经放任自己沉入黑暗——她在身边,他可以安心昏睡。可此刻,一股比渡劫时更顽强的意志陡然苏醒,死死拽住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他不能睡。
绝对不能。
“你进去啊!”泰玄喊。
仇泷月心口一紧,他害怕自己的心跳暴露出异常,立刻封锁了周身气息,宛如一块……
无声无息的石头,就连身体都变得冰冷。
修为高的好处体现出来了。
顾溪竹心尖儿一颤:“怎么进?”
泰玄心里头急得骂娘:你们真不当人,还要我一只单身神龟教你们!还好老子博览群书!
它咬牙切齿地吼:“你以前怎么进的?分出一缕神识,往他识海里扎,捅他,捅他知道怎么捅吧?”它握着惊尘,用力往前刺,“就这样咯。”
惊尘:“……”它本想微颤表示不满,最终,还是沉默地扛下了所有。
顾溪竹分出一缕神识。
小心翼翼地靠近仇泷月的元神。
她控制那缕神识去到他眉心处,本想着用力往里探入,结果——
用力过猛,像是一脚踩空,瞬间跌入其中。
磅礴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同一时刻,仇泷月倏地睁眼,苍白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便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
顾溪竹还未来得及反应,后背已贴上他温热的胸膛。仇泷月闷哼一声,元神的重创让他再难有其他动作,只能这样背靠着竹墙,将她牢牢禁锢在臂弯里。
他低头,下巴抵在她发间,终于放任自己松懈下来。
“不够。”仇泷月闷声说。
他头脑昏沉,说话声音微不可闻。
“什么不够?”下一刻,顾溪竹反应过来,一缕神识不够。
在那样铺天盖地的磅礴气息里,她那一缕神识就是落入其中的一滴雨,一粒沙,直接被其淹没,她都无法用那一缕神识感知到那磅礴识海里的具体状况,根本起不到任何修补神魂的重要。这一次,不需要泰玄提醒,顾溪竹整个元神出窍,再次落入他识海。
而这一次,元神整个跌入其中后,顾溪竹就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跌跌撞撞地落入那片深海,在即将坠入海中时,被柔风托至一片碧绿荷叶上。
仇泷月的元神在她身侧缓缓凝聚。此刻的他宛如一尊玻璃雕琢的人偶,通体剔透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顾溪竹心头一颤,忍不住伸手抚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纹。
指尖刚触及他透明的身躯,一股酥麻的电流便顺着相触的地方窜入元神,紧接着是汩汩暖流在神魂间荡漾开来。
“嗯啊……”她不受控制地轻吟出声。
声音辗转起伏,带着拖长的尾音,黏的像蜜糖,又软得像是能让人陷进去的棉花团。
“这,这是……神魂交融啊,这样就……可以了吗?”她感觉自己像一盘主动送上门的菜,正在被他炽热的气息一寸一寸渗透。
不是从头到脚的彻底包裹,而是顺着指尖相接处一点一点儿如涨潮般往上蔓延,不断在她的弱小无助的元神里碰撞,她努力地想要凝聚起自己被欢愉折磨得快要碎掉的元神,溢出破碎的声音:“你,等等,嗯~我应该……”
应该先治愈他元神上的裂痕。
比如施展皓月凝神诀……用温柔如水的月光来修补他的裂痕……
然而下一刻,顾溪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更强烈的冲击便席卷而来!
顾溪竹的意识彻底溃散,原本她感觉自己是站着的,这会儿神魂好像被吞噬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地躺倒在荷叶上。
朦胧间只见天幕上悬着轮灼灼红日,炽烈的光芒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睛。
它绚烂夺目,光芒万丈。
顾溪竹忍不住爆了粗口:“日啊。”他元神或许是受了伤,可根本没有伤及根本,烈日如火,熊熊燃烧。
“嗯。”仇泷月低哑的声音在识海回荡,“我修的是大日锻神诀。”
顾溪竹心想:我说的才不是这个意思。
她呢喃:“骗子……”
君如日。
我如月。
日月相交,共此生。
这个念头闪过后,顾溪竹的意识就更加模糊,像是在睡觉,却又睡得不是很安稳。
顾溪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叶扁舟,在浩瀚的识海中随波逐流。
她的身体随着暗流起伏,被温柔而霸道的水波占据了全部心神,完全失去了方向。
在这半梦半醒间,她依稀感觉到自己的神念正与另一道炽热的气息紧密相容,如同深海中缠绕在一起的海藻般难分
难解。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久到她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
顾溪竹睡到次日正午才醒。
睁眼就发现房间已经变了个模样。
从原来的富丽堂皇变成了如今的清新雅致。
这种感觉,就像是如花摇身一变成了秋香……
完了,她已经习惯了暴发户风格了吗?睁眼看着这些清清爽爽的配色竟有些不习惯。
仇泷月不在屋内,她神识往外一扫,正好听到泰玄在骂人。
泰玄:“你是不是傻?我天天骂你狗东西,结果呢,狗都比你聪明!看到喜欢的母的骑上去就勾着不放呢……”
顾溪竹无言以对。真虎狼之词!
仇泷月坐在水潭边的石桌边,正在用手指写字,一道道剑气落在纸上,将纸画得支离破碎,那样子,有点儿像不爱学习、调皮捣蛋的小学生。
泰玄眼珠一转,“你都把人抱怀里了,大鸟都展翅了,居然还能什么都不做,跑到这里来写字?”
它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这样,大竹子会真的觉得你不行的!”
顾溪竹听到这里才发现身上有点儿不对劲儿。在她元神进入对方识海时,她似乎被他捞到怀里紧紧抱住。
此时,她衣裙虽还整齐,但这身黑衣比较紧身,腰上还有系带。
上面的蝴蝶结,分明不是她之前打的那种结。
所以?
顾溪竹脸颊绯红——他竟对我动手动脚!
耳边听得泰玄大鸟大鸟碎碎念不停,她分出的一缕神识不由自主地瞄向某处位置……
仇泷月:“……”他抬眸看向立在窗边的顾溪竹:“往哪看?”
顾溪竹:“……”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