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跑了!燕枝逃走了!燕枝飞走了!
直到看见出宫名册上, 燕枝亲笔所写的自己的名字,萧篡这才明白过来——
为什么这阵子燕枝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
为什么前几日燕枝一定要干抄写名册这个活儿?
为什么这阵子燕枝乖乖吃药,乖乖睡觉, 连饭量都变大了?
因为他在积蓄力量!
他早就想好了,他早就计划好了, 他早就打定主意了。
燕枝早就想从他身边飞走了,而他却浑然不知, 还想着来日方长, 要立燕枝为后,筹备立后大典。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顷刻之间, 天地惊变。
如山崩塌,如海呼啸。
萧篡气急攻心, 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高大的身形在狂风之中摇晃两下,最后像是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 直直地倒下祭天台。
“陛下?陛下!”
身旁宫人士兵赶忙伸手去扶, 却根本来不及。
高台之下,文武百官见状不妙, 纷纷上前。
“陛下!!!”
下一瞬, “哐”的一声巨响——
萧篡将手中长戟抵在地上, 重重地插进石砖缝隙之中,弓着背,低着头,终于在落地之时,稳住身形。
“陛下……”
文武百官停下脚步,围簇在距离帝王三步远的地方,待回过神来, 忙不迭下跪行礼,俯身叩首。
“咚咚”几声,众臣几乎将头埋进地里。
“臣等罪该万死!”
此等有损皇威的事情,他们不敢多看。
万一……万一陛下日后想起此事,那……
萧篡却并不在意他们如何看自己。
他只是握紧手中长戟,低着头,强自咽下口中鲜血,拭去嘴角血迹,压下胸膛里翻腾不止的怒火。
他一面站起身来,一面点了几个名字。
“卞英、刘洵、陈群、王新——”
他的声音太低,被狂风掩盖,众臣一开始都没听清。
直到他猛地抬起头,狠戾如狼的目光从他们之间扫过。
四个被点到名字的大臣,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出列上前,作揖行礼:“陛下……”
“尔等各自率领一百禁军,封锁东西南北四处宫门。”
“是……”四个大臣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应道,“是!”
萧篡不再理会他们,又点名道:“刘振、陈原、王兴、江益——”
四个身材魁梧的武将出列,抱拳行礼:“臣等在!”
“尔等各领两百禁军,封锁东西南北四处城门。”
“是!”
“祁进、程渊、竺才、公孙扬,各率五百禁军,自都城东西南北四角搜查,向内包围。”
“薛岩、谢继,即刻启程,前往西山大营,点取虎贲营五千精锐士兵,赶回都城,不得有误。”
“王庆、冯肇……”
萧篡一刻不停,一口气竟点了数十个大臣的名字。
快速下令,依次部署。
他的眼前,仿佛有一幅完整细致的大梁都城舆图。
随着萧篡一声声下令,大臣一声声领命。
须臾之间,整个梁都被萧篡筑起的铜墙铁壁团团围住。
就算是天上最自由的鸟儿,也飞不出他的掌心。
做完所有部署,萧篡下意识补了一句。
“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宫出城。若有违者,杀——”
不,不行,不能杀!
萧篡话还没完,就戛然而止。
“不能杀他。”
“他若不反抗,就好好地把他带回来。”
“他若反抗,就用麻绳……就把他打昏……”
萧篡几次改口,最后却道:“用绸缎把他绑了。不得伤他。”
众臣低头领命:“是。”
就在这时,有大臣低声道:“可陛下还没说,臣等要找的,究竟是谁啊。”
“皇后。”萧篡一手扛起长戟,一手死死攥着宫人名册,自文武百官中间穿过,头也不回地朝前面走去——
“燕枝是皇后。”
*
燕枝刚从太极殿出来的时候,天色尚好,晴空万里。
他背上挂着包袱,怀里抱着“小狗”,一路朝宫门的方向跑去。
他不累,只觉得自己越跑越兴奋,越跑越激动。
脚步越跑越快,身子越跑越轻。
他已经看见出宫宫人的队伍了!就在前面!
燕枝停下脚步,躲在宫墙拐角,用力压了压从怀里探出来的“小狗”脑袋。
“你先躲好,不要被别人发现。等我们出了宫再出来,知道了吗?”
幼狼“呜呜”了两声,但也没有挣扎,任由他摆弄。
燕枝一边按住它的脑袋,一边小声抱怨:“你怎么长得这么快啊?这才一个多月,你就长得这么大,都藏不下了。不过没关系,还好我提前想了好几个办法。”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蓝布,直接把幼狼包起来,假装它也是一个小包袱。
盖上包袱之前,燕枝朝它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从现在开始,不许乱动,也不许叫唤。”
“呜呜——”
“走吧。”
就这样,燕枝身后背着一个包袱,身前也抱着一个“包袱”,从宫道拐角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宫人出宫的队伍动了。
他心中一惊,生怕自己被丢下,赶忙小跑上前。
——等等我!还有我!我来了!
排队的都是四十岁往上的宫人,燕枝接在队伍最后面,有些扎眼。
燕枝也知道自己显眼,本想低头躲避,不让旁人发现,但转念一想,这种场合,他越躲越可疑,越躲越明显。
所以最后,他还是抱着包袱,忍住紧张得要发抖的感觉,昂首挺胸,努力站好。
他的名字就在出宫名册上!
他还有陛下亲笔所写的放奴书!
他才不怕!他什么都不怕!
燕枝鼓起勇气,挺起胸脯,顺便探出脑袋,观察队伍前边的情况,看看宫人出宫,到底是个什么流程。
只见两列士兵手握武器,立在宫门外。这是看守宫门的士兵,每时每刻都有的。
一个官吏一手执笔,一手捧着名册,站在一旁。
排到的宫人报上自己的姓名,拿出放奴书。
待核对无误后,这个官吏微微颔首,示意放行,另一个官吏便从箱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宫人。
最后,宫人接过银两,在名册上按下指印,离开宫城。
整个过程十分简单,所用时间也不过几息。
没多久,箱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块银锭。
原本站在队伍最后面的燕枝,也排到了最前面。
他按了按跳得厉害的心口,努力冷静下来,学着前边宫人的模样,从怀里拿出放奴书,递到核查的官吏面前。
“燕枝。”
“嗯。”官吏头也不抬,只是低头翻名册。
可就在这时,一阵风倏地吹来,吹乱官吏手里的纸张。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燕枝。
燕枝心跳一顿,还以为自己被认出来了,下意识就要解释:“我是……”
“你看起来不像四十岁啊?”
“我……”燕枝忐忑地说出排练过许多遍的说辞,“我在宫中犯了错,原本是要被打死的。正巧碰上陛下立后,宫里大喜,陛下不愿宫中见血,惹得皇后不快,这才饶我一命,放我出宫。”
他实在是不太会撒谎,说完这话,赶忙把手里的放奴书往前递了递:“我有陛下亲笔所写的放奴书,上面还有帝王印玺。”
燕枝抿了抿唇角,紧张地盯着对方。
所幸官吏扫了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放奴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今有罪奴燕枝,相貌粗陋,举止粗鄙,侍奉不周,特赦出宫。
官吏又问:“你的名字在哪儿?方才还看见的,这会儿又被风吹乱了。”
“这里,这里!”燕枝忙不迭凑上前,翻到名册其中一页,指着自己的名字。
“行了,在这儿盖个手印。”官吏点点头,“拿上银子,出宫去罢。”
他接到的旨意就是这样,只要名字在名册上,手里有放奴书,就可以放人出宫。
至于此人因何出宫,放奴书上写的是“特赦出宫”,还是“恩典出宫”,都与他无关。
燕枝用拇指蘸了点印泥,盖在自己的名字上。
松开手的瞬间,他看着自己殷红的手印,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诚的笑意:“谢谢。”
“不必客气。”官吏将名册收好,抬头望了望天,好心提醒他,“你是此次出宫的最后一个宫人,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快走罢。拿着银子,去前边铺子里买把伞。”
“好,谢谢大人。”
燕枝接过银子,揣进包袱里,快步朝宫门外走去。
两个官吏收拾好东西,也准备回官署去了。
燕枝抱着包袱,因为紧张激动,还是微微地发着抖。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没有想,只有身体的本能,叫他交替着往前迈腿,不断地往前走。
直到转过一个拐角,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望着高耸的宫墙城楼,确认守门士兵再也看不到他,他才敢再次迈开步子,大步跑起来,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他出来了!
他真的出来了!
燕枝跑到大街上,跑进人群里。
像一只小牛犊,直直地往前冲!
就在这时,天色突变,狂风乍起,白雪骤降,百姓要么纷纷往家里赶,要么跑到路边的茶楼酒肆里,想着避一避。
燕枝混在匆忙焦急的人群当中,也不奇怪。
他没有听官吏的提醒,拿着银子,去铺子里买伞。
就算路过他心心念念的杨家铺子,他也没有停下脚步,进去买糖糕。
从前他总是背着陛下的弓箭,抱着陛下的武器,跟在陛下身后跑。
可是现在,他是背着他自己的包袱,抱着最亲近他的“小狗”,凭自己的心意,操纵自己的双脚,想跑去哪里就跑去哪里!
他不想留在这儿,也不想停下来,他只想往前跑,最好能够一下子就跑到南边!
糖糕而已,南边肯定也有!南边还有更好吃的点心呢!
他一路跑到城门前,刚准备跑出去,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靠近。
燕枝心中一惊,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眼熟的武将,率领着几百个士兵,正朝这里跑来。
士兵身披黑甲,气势浩大,显然是宫中禁军。
下一瞬,燕枝倏地反应过来,转回头,大步朝城门外跑去。
快!快跑!
又下一瞬,武将抬手高呼:“陛下有令,关闭南城门!任何人都不得出城!”
两百禁军重复陛下口谕:“关闭城门!不得出城!”
守在城门前的士兵反应过来,赶忙上前,站到城门后面,齐齐伸出双手,用尽全身力气去推。
城门向内开,门扇高大厚重,没有那么容易推动。
就算推动了,要完全关上,也需要一定时间。
许多家在城外的百姓,见城门要关,也都回过神来,纷纷往门外跑。
“官爷,官爷行行好!”
“眼见着要下大雪了!”
“我们得回家去啊!”
燕枝趁着这个机会,混在人群里,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轰隆——轰隆——
城门即将关闭的瞬间,燕枝不知被谁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一扑,扑出城门。
嘭——
燕枝重重地摔在地上,怀里的“小狗”被他压住,“嗷呜”一声。
燕枝回过神,连忙抱着“小狗”,隔着包袱摸摸它,从地上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他回过头,只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城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
而那个武将,也带着几百个禁军,来到了城门后面。
门关上的瞬间,隔着门缝,燕枝同武将对上目光。
燕枝被吓了一跳,赶忙抬起衣袖,挡住自己的脸,别过头去。
他心跳如鼓,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些人不会是来抓他的吧?
他不会被认出来吧?
方才那一眼,他已经被认出来了吧?
燕枝腿软得厉害,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挣扎着,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继续跑。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出城了,他还有机会。
快跑!
就在他即将离开此处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城门里有人问:“王将军,是否要派人将方才逃出去的人抓回来?”
被称作“王将军”的人思忖片刻,却道:“不必了。都是一些家在城外的百姓,他们不过是回家,出去便出去罢。”
“是。”
燕枝松了口气,但也不敢松懈,拖着瘫软的腿脚,跟着百姓往前走。
他原以为,陛下刚刚立后,会一直和皇后待在一块儿,至少要过大半个月,才会发现他不见了。
他还以为,就算陛下发现他不见了,也不会太在意,反正他在宫里的时候,陛下也不太在意他。
他没想到,陛下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陛下竟然还会派士兵来抓他。
还好他没有去买伞买糖糕,还好他没有耽搁时间,一路都在跑。
否则他就被关在城里了。
不过……
也有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了。
说不定这些人根本不是来抓他的呢?说不定只是官府在追查逃犯呢?
他又不是逃犯,他只是下意识逃跑而已。
况且,来追他的那个武将,看着很是眼熟。
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燕枝有七八分确定,他已经认出自己了。
可是他却没有派人来抓他。
说明他们的目标不是他。
这样想着,燕枝心里安定许多。
直到走出去很远很远,燕枝才敢解开怀里的包袱,让“小狗”把脑袋探出来,透一透气。
寒风迎面吹来,雪粒打在他的脸上。
燕枝伸出手,细细碎碎的雪粒子如同刀子一般,在他的手指上划出一道小口子。
恍然之间,燕枝脑中闪过一件事情——
九月在北凉山猎场,他帮过一个小姑娘和她的小丫鬟,把迷路的她们送回女子营地里。
那个小姑娘说自己姓王,父亲是威武将军王兴。
临别前,小姑娘问他叫什么,回去告诉父亲,向他道谢。
而方才追过来的那位将军,正是威武将军,王兴。
燕枝好像明白了什么,抱紧怀里的幼狼,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面走去。
*
风越刮越大,雪也越下越大。
今年气候古怪,入了冬却迟迟不下雪。
到了今日,天色骤变,忽然就下起了雪。
刚开始还只是小小的雪粒,不过一刻钟,就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
又过了一刻钟,整个都城都覆上一层雪白。
萧篡仍旧穿着立后大典上的喜服,立于宫墙城楼之上。
此处城楼,就是大军还朝之日,他当着燕枝的面,宣布要选秀的城楼。
也是庆功宴当晚,他同燕枝一起看烟火的城楼。
玄色的喜服上染着血迹,狂风迎面吹来,吹乱由燕枝帮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萧篡面色铁青,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死死地盯着城楼底下,不放过任何一个路过的人。
派出去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跑回来禀报——
“启禀陛下,北城门没有找到!”
“启禀陛下,东城门与西城门也没有找到!”
“陛下,南城门也……”
不等士兵说完,萧篡就握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城垛上。
“嘭”的一声巨响,石墙上碎石飞溅。
燕枝……燕枝……燕枝!
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又有士兵来报:“回陛下!核查宫人出宫的那两个小吏过来了!”
萧篡猛地回过头,只见两个穿着青衣的小吏,被士兵带了上来。
两个小吏快步来到他面前,一拂衣摆,就要下跪行礼:“拜见陛下……”
“别跪了!”萧篡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他们的衣领,把他们从地上抓起来,“燕枝人呢?!”
“燕枝公子……”
找人的阵仗闹得这样大,两个小吏在来的路上也听说了。
“陛下明鉴!”
“臣等本不认识燕枝公子,只是按照陛下旨意行事。燕枝公子的名字在出宫名册上,他还拿出了放奴书……”
萧篡厉声打断:“是谁给他的放奴书?”
“是……”两个人对视一眼,“是陛下亲笔所书,所以臣等以为,是陛下的意思……”
“胡言乱语!”
萧篡下意识否认。
“朕何时给他写过放奴书?朕何时说要放他离开了?他自己偷偷把名字加到名册上,还伪造了一封放奴书,你们竟分辨不出吗?”
“就算你们分辨不出放奴书的真假,难道你们不知道,燕枝是朕的人吗?燕枝要走,你们不会来禀报朕?”
两个小吏怯怯地开了口:“回陛下,臣等确实不知……燕枝公子是陛下的人。”
萧篡沉默片刻,抓着他们衣领的手也松开了。
是了,他对外从来只说,燕枝是他的贴身侍从,是他的男宠。
燕枝不是他的妃嫔,更没当上他的皇后。
燕枝连一个名分都没有,除却近臣,哪里还有人知道燕枝是他的人?
其中一个小吏又道:“而且,臣等看过放奴书上印章,确实是陛下玉玺。”
“小臣还记得,那放奴书上写的是——”
“‘今有罪奴燕枝,相貌粗陋,举止粗鄙,侍奉不周,特赦出宫。’”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在萧篡头顶炸开。
一瞬间,萧篡想通了一切——
六年前,燕枝十二岁生辰那晚。
他忘了燕枝的生辰,没有给他买泡芙,燕枝对他的好感度掉了一点点。
那时他在批奏章,就随手写了一封放奴书,丢给燕枝,对他说:“朕特许你出宫去,不必再留在宫里当奴婢了。”
燕枝那个小傻蛋,被这一封放奴书和他的两句话,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燕枝可怜巴巴地抱着他,说自己一定会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一辈子都不离开陛下,求陛下不要赶他走。
掉了的那点好感,马上就补了回去,而且补得更多更满。
萧篡见他哭了,换了个泡芙给他吃,就没再管他,更没去管那封放奴书。
反正燕枝对他的好感,永远都是满的。
反正燕枝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反正燕枝永远都会喜欢他。
可是现在想来——
燕枝就连吃过的零食包装,都会仔仔细细地收藏起来,更何况是这封放奴书?
他一定也仔细收起来了。
不久之前,燕枝大病初愈。
醒来之后,他就跑去房间里,翻出了这些旧物件。
萧篡当时以为,这是燕枝喜欢他的证据。
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燕枝意图离开的证据!
燕枝当时要找的,不是巧克力包装,也不是果冻壳子,而是这封放奴书!
燕枝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六年前,他亲手埋下的惊雷,终于在此刻炸开。
炸得惊天动地!炸得血肉横飞!
萧篡紧紧地绷着脸,面色铁青,猛地抄起搁在一边的长戟,绕过两个小吏,大步走下城楼。
燕枝!他得去找燕枝!
告诉他,六年前的放奴书已经过时了!现在用不了了!
他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