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掌中

连续三日, 燕枝没有结识新人。

说明燕枝一直和这些人待在一块儿,一直待在一个地方。

但几个近臣,带着数千士兵, 城里城外搜寻无果。

说明燕枝搭上了离开的队伍,搭上了离开的工具。

或马队, 或商船。

马匹在动,商船在动, 燕枝不动, 队伍里的人不动。

燕栖村在梁都南面,燕枝拿上母亲的牌位, 一定会继续往前走。

而燕栖村再往南走,正好就有一个渡口。

那个“魏老大”, 极有可能是商船老大。

“阿四”、“阿平”,典型的南边小名,极有可能是船上的伙计。

这就全合上了。

但如果是载人的客船, 船家为了赚钱, 不可能只载这么几个人就启程,燕枝认识的人应该更多。

几乎是在瞬间, 萧篡猛然抬头, 得出结论——

“南边!货船!”

“去南边的货船!”

几个近臣尚未反应过来, 萧篡一拍桌案,下达命令。

“王兴、刘振,即刻带人去就近渡口查探。将最近五日来往船只,全部查问清楚。”

“刘洵、卞英,即刻撰写文书,下达各地州府。严格盘查靠岸船只——”

萧篡顿了顿,又改了口:“不得大肆张扬, 只作例行询问,暗中查探。”

“燕枝八成会改姓,他娘亲姓‘虞’,严查虞姓、十八岁、身材瘦小、带着一只黑狗的公子。”

“一旦发现燕枝踪迹,不得轻举妄动,派人暗中盯着,看清他于何处落脚,再来上报!”

“是,臣等领命!”

一众近臣齐声领命,正要退下。

萧篡坐于高台之上,双目微垂,双臂张开,按在面前御案之上。

日光自窗外照进来,将帝王高大的身影投在殿前地上,笼罩出一片阴影。

像张开双翅的鹰隼,又像跃跃欲试的头狼,隐匿于黑暗之中,蓄势待发,即将对盯准的猎物发起进攻。

前几日是他太心急了,这回必须万无一失,一击就中。

这回必须把燕枝抓回来,不能再让他逃走了。

就在这时,他的掌心忽然传来一下刺痛。

萧篡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按在了御案裂口上。

御案由整块硬木打造而成。前几日他一时怒极,徒手掰断桌案一角,留下一块缺口。

宫人想抬下去,更换一张,但是萧篡没让。

他要亲自把燕枝抓回来,让燕枝乖乖地蹲在案前,用浆糊把御案粘好。

等御案修好,他还要把燕枝抱起来,让燕枝坐在上面,看看他粘得牢不牢。

他要把燕枝按在案上,压住他的双手双脚,捏他的脸颊,打他的屁股,问他知道错了没,还敢不敢再跑。

可是现在,燕枝还没回来,他先被缺口木刺扎了一下。

萧篡收回手,张开手掌,定定地看着掌心里那根小小的木刺。

这根木刺,就跟燕枝一样。

小小的,不起眼,但是会咬人,咬得还挺痛。

萧篡握起拳头,将木刺攥在掌中。

他抬起头,正巧这时,一众朝臣跨过门槛,即将走下石阶。

萧篡抬高音量,最后下令:“不得伤他!”

*

今日无风无雨,江面宽广,平如铜镜。

燕枝抱着娘亲的牌位,胳膊上挎着栓花生糕的绳子,脚边跟着糖糕,站在船头,望向江水与天际相接的地方。

他们上船五日,白日里,燕枝都要带他们出来走一走、吹吹风,免得总在货舱里待着发晕。

越往南走,两岸景致就越是不同。

江水平静,草木苍翠。

南边也有山,却不是梁都那样,难以翻越的高山,而是屏风一般,层层叠叠的青山。

南边的村落也不在山上,而是在山脚下,错落遍布。

这与燕枝印象里的南边完全不同。

多年前,他跟随陛下御驾亲征,来过此处。

那时的南方,为陈、安二国所瓜分,只有皇宫富丽堂皇,百姓村落破败不堪。

后来陛下率军来到南边,梁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仅仅三月,陈、安二国便主动归降,献上舆图。

当时两国使臣手捧降书,同时抵达梁军帐外,为了争个谁先谁后,还打了起来。

再后来,陛下杀尽两国皇室,改国为郡,并将两郡占地重新划分,令两郡边境如犬牙一般,互相交错,死死嵌入。

倘若一方有异动,另一方立刻便能知晓,及时扑灭。

这是陛下征战天下以来,最得意的手笔之一。

他那时还举起舆图,搂着燕枝,同他好好地炫耀了一番。

如今看来,陛下的谋划确实万无一失。

如今百姓早已忘却亡国之事,休养生息,安心劳作。

燕枝睁圆眼睛,望着岸边,认真观察南边屋舍和梁都有何不同。

南边的墙更高,屋顶更陡。

南边的墙是木头搭的,不是石头搭的。

南边的屋顶是……

“小公子!”

忽然,他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

燕枝忙不迭回过神来,回头看去:“魏老大?”

魏老大一抬手,让伙计们把船帆放下一半:“前面有个镇子,还挺热闹的,我和他们商量过了,准备在前面停一停。”

“这样啊。”燕枝有些迟疑。

“咱们也不能总是待在船上,得去岸上走走,沾沾地气,顺便也得买点东西。”

“嗯……”

“你要是信得过我们,就跟我们一起下船去走走。要是信不过我们,你就留在船上,有什么想买的,我们帮你带回来。”

“好。”燕枝点点头,“那我跟你们一块儿……”

话还没说完,岸边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响彻山林。

燕枝不自觉哆嗦一下,扭头看去。

魏老大皱起眉头,也跟着瞧了一眼:“这大冬天的,谁搁林子里赶牛呢?”

“不是的。”燕枝小声道,“不是赶牛,是赶马。”

或者说是挥动马鞭,鞭子划破风声,发出的声音。

燕枝很熟悉。

有很多次,陛下带着他骑马,故意挥动马鞭,让马匹跑得飞快。

就是这样的声音,“啪”的一声脆响,急促又凶狠。

燕枝一时晃神,不由地后退半步。

正巧这时,寒风从他身后袭来,穿过他的臂弯,缠住他的双腿,锢住他的腰身。

北风阵阵,阴冷又强势,就像是高大霸道的陛下一般,将他整个儿按在怀里,将他抱起来,将他扛在肩上,扛回大梁宫。

燕枝下意识回过头,挥了一下手臂,奋力挣扎。

不要!他不要被抓住!

走开!他不要被陛下抱住!

可是风怎么可能被推开?

风渐大,像是绳索一般,仅仅缠住他,又像是流水一般,无孔不入,处处捉弄他。

见他害怕,原本跟在他身边的糖糕和花生糕都警惕起来。

花生糕挪到他面前,替他挡住强风。

糖糕站起来,竖起耳朵,对着燕枝对面“嗷嗷”两嗓子,又亮出自己渐渐尖利的犬牙,对着空气撕咬。

大风之中,传来魏老大的声音。

“呸——这什么怪风?小公子,你这小身板也顶不住,先回船舱去罢!等到了我叫人喊你!”

直到听见魏老大的声音,燕枝才回过神来。

他不是在大梁宫,他是在船上。

“好……”

燕枝应了一声,抱着牌位,带着一狗一驴,避着风走回去。

魏老大见他平安回去了,才大喊着招呼伙计:“发什么愣?起风了!再降一帆!”

燕枝回到货舱,关好门。

他抱着娘亲的牌位,靠坐在船壁上。

隔着船壁,隐约还能听见外边呼啸的风声。

燕枝坐着,呆呆地望着船板,久久回不过神来。

马鞭挥舞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

*

啪——啪——

五日后——

军中专用的传令先锋,快马加鞭,回到梁都。

“启禀陛下!陛下圣谕已下达各州各郡,各州郡长官亲自率军,守在渡口,查探过往船只!”

“嗯。”

帝王仍旧坐在太极殿中,双手环抱,双目微垂,一动不动,如同石像一般。

这几日来,除却上朝,不论是白日用膳,还是夜里就寝,萧篡一直都待在这儿。

到了饭点,宫人们就将吃食端上来,放在案上。

待陛下吃完了,他们再端下去。

到了深夜,萧篡胡乱和衣一倒,就倒在软垫上。

他睡得不久,睡醒了就起来批奏章,看看南边有没有新消息传过来。

可奏章都是大臣写好送上来的,他日夜批阅,哪里来的这么多奏章给他批?

所以,批完了几日积攒的奏章,萧篡就坐在案前出神,像是在学道士打坐,静心凝神。

但他一身戾气,怎么学也学不像,坐在那儿,只像是沉睡的猛虎,吓得宫人不敢靠近。

萧篡倒也身强体壮,这样折腾了几日,丝毫不见憔悴衰弱之相。

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萧篡望着殿外浓黑的夜色,忽然想——

他不要教训燕枝了,不要把燕枝按着打屁股了。

他现在只想抱着燕枝,好好地睡一觉。

十日后——

魏老大的货船抵达渡口,收帆靠岸。

魏老大站在船头,放眼望向远处渡口。

“嚯,今日这船可真够多的!”

只见渡口前,一条条货船、客船或渔船,挤得满满当当的。

船上的伙计好奇问:“这不是都冬天了吗?还有这么多人行船?”

“谁知道呢?”魏老大道,“说不准,他们都想趁着年节前,再挣一笔。”

魏老大抬手,下令道:“收帆。”

“是。”

“哗啦”一声,货船船帆落下,慢慢靠近渡口。

他们方才靠岸,还没挂好绳索,就有两个官差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且慢!且慢!”

魏老大见官差来了,赶忙打起精神,抱拳行礼:“见过两位官爷。”

两个官差微微颔首,同样朝他抱了抱拳:“有礼。敢问这条船的船主是?”

“正是在下。”魏老大笑着道,“不知两位官爷有何贵干?”

“到了年下,各地州郡剿匪,为免山匪流窜,所以例行查看。”

“这……”魏老大一听这话,不免紧张起来,“不知该如何查验?我与船上伙计都是本郡中人,我这条船还是货船,可藏不了人。”

“不妨事。”官差宽慰他,“只是见一见船上所有人,问个姓名就好。”

“那就好。我这就把他们全喊出来!”

“好。”

“伙计们,都过来!”

魏老大一声令下,船上伙计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来,站成一排。

“这就是船上所有人。我姓魏。”

两个官差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在纸上记了两个字。

——千里之外,太极殿中。

萧篡端坐案前,忽然眉心一跳。

——南边渡口,货船之上。

魏老大一个一个介绍过去:“这个是小陈。”

“这个是阿四,刘阿四。”

“这个是阿平,林平。”

官差写字的手抖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所有伙计。

十八岁,身量小小,面庞白净,带着一只黑狗的小公子。

不对,没有。

不在这群人里。

——太极殿中。

萧篡睁开眼睛,目光阴冷。

——货船之上。

官差清了清嗓子,问:“船上还有别人吗?”

“没……”魏老大咽了口唾沫,“没有了。”

“能不能进去看看?”

“当然,当然可以。两位官爷,这边请。”

魏老大朝他们伸出手,侧开身子,让他们上船。

官差先是在船板上走了一圈,随后又走进船舱,一间一间查探。

他们一面看,一面同魏老大闲聊:“到年下了,生意可还好做?”

“哪儿啊?”魏老大道,“刚装了一船瓜果到北边,就下大雪了,也没敢多待,卖给商铺就回来了。回来也没装多少东西,这一趟赔了不少。”

“你这船改一改,也能载人不是?”

“瞧官爷说的,大过年的,哪儿有人往南边跑?”

官差推开前面两间货舱的门,朝里面望了一眼。

确实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官差走到最后一间货舱前,魏老大又咽了几口唾沫,似乎很是紧张。

官差瞧了他一眼,伸手推门,却没推动:“这门怎么锁上了?”

“噢噢。”魏老大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钥匙,“官爷。”

官差接过钥匙,对准铜锁锁孔。

太极殿中——

传令先锋快步跑上石阶:“陛下!陛下!启禀陛下!淮郡来消息了!”

萧篡喉头一紧,下意识按住桌案裂口,直起身子,稍稍往前压:“是燕枝吗?”

货船之上——

“咔哒”一声,铜锁打开。

官差伸出手,推开最后一间货舱门。

魏老大不自觉后退两步,与身后伙计站在一块儿。

门打开的瞬间,灰尘迎面扑来。

下一瞬,相隔千里,相隔几日,太极殿里与货船之上,同时响起一个声音——

“没有。”

——“这舱里没有人。”

官差摆了摆手,挥散面前灰尘:“咳咳……你这货舱够脏的,平日里不常用吧?”

魏老大陪笑道:“是啊,这个货舱就是留着备用的,太久没过来了,两位官爷见笑了。”

“对了,你总咽唾沫做什么?”

“嘿嘿,回官爷,我口干。”

——“回陛下,没有找到燕枝公子的踪迹。”

传令先锋单膝跪在殿中,低着头:“启禀陛下,淮郡找到了陛下所说的魏老大、阿四、阿平等人,但是……没有找到燕枝公子的踪迹。”

“船上除船主魏老大与船上五个伙计之外,再无旁人!”

萧篡霍然起身,不敢置信:“十八岁的小公子?”

“回陛下,没有。”

“黑狗呢?”

“回陛下,也没有。”

“驴呢?”

“回陛下……”士兵顿了顿,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还是没有。”

没有,怎么会没有?

一瞬间,萧篡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怔愣着,跌坐回软垫上。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在谢仪家的庄子上。

第二次,在燕栖村附近。

第三次,在淮郡……在船上……

在船上,在江上,在完全封闭、无路可逃的地方,竟然也能让燕枝跑了?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篡垂着头,面色阴沉,一手死死按住另一边完整的案角,一手摆了摆,让传令官退下。

“是,微臣告退……”

传令官俯身退下,刚退到门槛外。

忽然,“哐”的一声巨响。

萧篡将完整的案角掰下来,忽然暴起,抬脚一踹,将整张御案踹翻。

重重一声响,御案猛地一翻,滚下玉阶。

案上奏章、砚台、毛笔,统统滚落!

一只笔正巧滚到传令官面前,被门槛拦住。

传令官不敢多看,忙不迭退开。

萧篡踹翻桌案,犹觉不足,又冲下玉阶,踹翻殿中烛台,重重地将殿门关上。

殿内一片狼藉,再无可以供他摔打的东西。

萧篡独自一人,站在殿中,环顾四周。

燕枝呢?燕枝人呢?

燕枝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萧篡心跳如擂鼓,耳边吵闹如身处闹市,完全静不下来。

眼前景物旋转,几乎把他绕晕。

不对,不对!

萧篡竭力站稳,熟练地举起右手拳头,照着自己的面庞捶了一拳。

冷静点!别发疯!仔细想!

一定有猫腻,一定有问题!

还是静不下来,萧篡又抬起左手,照着另一边砸了一拳。

燕枝不会水,甚至很怕水。

更何况,现在是冬日,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在船上。

他是不是藏在货船船板里了?他是不是化妆易容,扮成其他人的模样了?

还是他中途就下船了?

萧篡猛地转过头,看向这几日一直开着的好感面板,眼神凌厉。

燕枝对魏老大这群人的好感,从十天前就没再涨过。

他刚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还沾沾自喜,觉得燕枝对他们的好感不过如此,顶破了天也才六十几。

但现在看来……

这分明是因为,燕枝十天前就下船了。

燕枝十天前,在途中就下船了!

“哈!”

萧篡看着好感面板,面目扭曲,嘴角抽搐两下,反倒笑出声来。

他抬起头,望着太极殿上金顶,越笑越激动,越笑越大声,甚至殿中隐隐荡着回声。

“哈!哈哈哈!”

好!好得很!

萧篡一面仰天长笑,一面抚掌拍手。

燕枝,聪明!

燕枝,不愧是陪了他十年的人,太了解他了!

他要做什么,他要去什么地方,他要查什么东西。

燕枝远在千里之外,猜他的心,一猜就中。

次次猜中,次次逃脱。

又聪明又机灵,又勇敢又坚韧。

燕枝哪里是蠢货啊?燕枝哪里是傻蛋啊?燕枝的智慧哪里止四十九啊?

他才是蠢货,他才是傻蛋。

他萧篡才是蠢货!他萧篡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萧篡笑着笑着,退到玉阶边,毫不顾忌地坐在阶上。

他张开两只手掌,低头看去。

萧篡的手很大,上面还带着粗粝的手茧。前几日被木刺扎出来的细小伤口,已经痊愈,但还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坑。

他的手拉得开百石重弓,挥得动青铜长戟,勒得停高大战马。

他的手斩尽敌国敌军,握紧天下权势。

天下皆在他的掌中。

可燕枝这只小燕儿,哪里还在他的手里?

原本被他拢在掌中、掐在手心、扣在指尖的燕枝,现在哪里还在他的手里啊?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是他萧篡在燕枝的手里!是他被燕枝玩了!

他被燕枝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儿了!

*

不错,萧篡猜的不错。

燕枝是提前下船,半路逃跑了。

在货船停靠,魏老大问他要不要下船逛逛的时候,他就跑了。

山林间的马鞭,骤然吹来的冷风,教他心神不宁。

他一向很相信自己心底的感觉,他觉得这是娘亲在天上给他的暗示,于是他跟魏老大说了一声,收拾好东西,就提前下船了。

没把他带到淮郡,魏老大过意不去,还退给他二两银子。

临走时,他特意叮嘱魏老大,不要说他搭过自己的船,魏老大也答应了。

所以现在——

燕枝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一个名为“石雁”的小镇上。

燕枝下了船,也不问路,随便乱走。

途径这里,偶然听见镇子名字,觉得与自己有缘,便留下了。

直到后来,看见镇子前面立着的石碑,他才知道,原来是“雁”,“大雁”的“雁”,“北雁南归”的“雁”。

不是他的“燕”。

不过也没关系,都算是同类,燕枝就打算在这里住下来了。

今日天色尚好,日头高挂。

燕枝背着包袱,带着糖糕,跟着镇子里仅有的一个牙人,去看屋舍。

“小公子,你看这间怎么样?这原本是个豆腐娘子的屋子,她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准备去城里开铺子了,就托我把屋子卖了。”

“院子里有一小块田,能种种菜,还有口井。屋子就三间,不过你一个人住肯定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