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添用小筷子将青菜夹起来, 啃着一边，咯吱咯吱小仓鼠似的将一整条青菜吃完。
吃完后，他还要吐吐舌头, 仿佛要把青菜难吃的味道给吐出来。
姥姥见状, 笑眯眯地又给小外孙夹了两根青菜。
添添拿着小筷子的手都在发抖。
他不喜欢吃没有味道的青菜，一顿饭能吃掉一根，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干饭被一根青菜打断，添添脑袋终于慢吞吞地重新转悠起来，想起什么似的，朝着对面的秦烨看过去。
秦烨比他大上一岁，四五岁的小孩，吃饭正襟危坐, 动作也很斯文。
他脸上表情很少, 瞳孔是很稀少的灰色, 不仔细看, 只会觉得他眼眸蒙着一层雾一般，让人看不分明。
姥姥这才想起两人还不认识, 赶忙给沈添添介绍：
“这是秦烨, 可怜的娃, 被你秦大爷从山上捡回来, 脑袋也磕破了, 除了名字啥都记不得，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走路。”
姥姥希望秦烨能和添添处好关系, 看在添添的面子上，秦烨也好顺利留在沈家。
也能多一分找到亲生父母的希望。
想到这里，姥姥不由叹气，揉了揉小外孙的脑袋。
“添添能和秦烨做好朋友吗？”
添添小奶膘鼓着, 在表哥紧紧盯着的压迫视线中，仰起小脸，轻轻摇头。
“不行的，姥姥，我是龙天天崽，只能有小跟班，没有好盆友。”
姥姥疑惑地皱起两条细长花白的眉毛。
“什么龙天天？你姓沈，叫沈添添，可不敢乱改自己的姓氏哟。”
对面坐着的秦烨眼底光芒黯淡了一瞬，不过听见沈添添的下一句话，眼底又重新亮起了一点光芒.
“好吧好吧，那让秦烨做我的小跟班吧。”
沈添添兴冲冲的，小表情颇有些激动，对着秦烨道：
“你是我第一个小跟班哦！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青菜吃！”
说着，沈添添将碗里不喜欢的青菜推过去，大方摆手。
“你吃！”
秦烨看着将青菜分给自己的添添，对方眼神亮闪闪的，好像夜晚街头挂着的小小霓虹灯。
秦烨被闪到了，忍不住抿出一个笑，重重一点头。
他不挑食，低头将这两根青菜都吃了。
而一旁，叶嘉宝看着莫名其妙认小弟的沈添添，嘴角都是一抽。
“你搞什么啊？”
叶嘉宝揪着沈添添耳朵，凑到他耳边轻声吼着。
沈添添被他嘴巴里喷出的热气熏到，用小手揉揉耳根，不开心道：
“表哥不是说，秦烨是坏小孩？坏小孩才吃青菜，我是好小孩，不吃青菜。”
沈添添有一套逻辑，而且自圆其说，别人很难轻易动摇他的想法。
叶嘉宝真是恨铁不成钢。
“你今年快四岁了！不是什么一两岁好糊弄的小屁孩了，能不能长点心？”
叶嘉宝声音都忍不住大了些，又怕别人听见，急忙拉着沈添添走到一边，气得轻声吼：
“你不能让秦烨过得太舒服，也不要被他骗了，知道吗？”
沈添添忍不住想抠自己结疤的下巴，又怕破相，长得不好看，硬是忍住了。
“知道了。”
沈添添看着一肚子气离开的表哥，耸了耸肩，撅着小嘴哼了一声。
表哥是小傻子。
自己可是小主角，才不会被骗呢！
沈添添蹦蹦跶跶回来，看见姥姥带来的鸡汤炖好了，哇了一声，眼神都黏在鸡肉上动不了了。
“好香好香哇！”
抱着自己的小碗，沈添添咕嘟嘟喝了小半碗鸡汤，直接把自己喝美了。
见秦烨只盯着饭桌上离自己近的菜吃，姥姥到底心疼小孩，也给他盛了一碗鸡汤。
“小烨也喝汤，长得壮壮的。”
秦烨感受到姥姥对自己释放的善意，点点头，依旧话少沉默，端着碗喝汤。
只不过在喝汤前，秦烨抬起眸，看了眼晃着小脑袋，表情美滋滋的沈添添。
秦烨只是单纯看着，都能感受到沈添添的那份要溢出来的快乐。
直白又热烈，像是五彩斑斓的糖果一样，一笑起来空气都是甜蜜活泼的。
秦烨抿唇跟着笑，心底也暖了起来。
***
秋冬交替，午后阳光显得难能可贵，透下来的光芒终于不再是刺凉的温度，反而带上了几分暖意，晒得人昏昏欲睡。
吃完饭，姥姥打听了下沈远川的行程，知道他下午不会回来，不由有些踌躇。
她原本想着见见沈远川，和他说明白秦烨来沈家借住一段时间的事情。
但又觉着沈远川这种大老板，指不定压根没将她这种小老百姓放在眼里。
姥姥坐立不安，只能拉着面色和善的管家周叔问：
“周老弟，你看秦烨的事情，沈老板不会生气吧？”
姥姥觉得自己和秦烨像是那打秋风的穷亲戚，扒着小外孙吸血一样，心底虚得很。
管家早就摸透沈远川略显凉薄的脾性，摇了摇头。
“放心吧，沈先生忙得很，秦烨这孩子留在这儿没什么问题，沈先生估计都不会注意到。”
能让沈远川上心的，这人要么有极高的价值，要么在他心里有极高的份量。
除此之外，沈远川大部分杂事都不会过问。
他的时间就是金钱，没精力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您放心，之前修泽，也就是添添的哥哥，他的表哥也曾经来沈家住过一段时间，沈先生提都没提过一句。”
沈修泽舅舅家的儿子，当初被送到沈家，是希望他能打入沈家内部，讨好沈远川，成为沈修泽夺取公司的助力。
可惜住了三四年，别说成为助力了，他连见到沈远川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最后更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沈修泽，被踢出沈家后，再也没出现过。
姥姥听着管家的话，总算是放心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
姥姥一生简朴，带来的破包裹里，装着小半个家当。
她将小包裹都留给添添和秦烨，想趁着天没黑，坐车赶回乡下。
但添添好容易见到一次姥姥，舍不得姥姥，手脚并用地扒在她身上，闹着不让她走。
“姥姥跟我一起，家里好多好多房间，我们一起住。”
沈添添卖萌磨人的能力简直是一等一，小肉脸贴在姥姥脖子上，用小手搂着姥姥的胳膊，声音软乎乎的含了蜜糖一样。
“姥姥不稀饭添添了？不陪我了？”
姥姥年纪大了，最受不了小辈在自己跟前装可怜，心一下被泡软了似的，抱着添添好一阵哄。
沈添添嘿嘿笑，窝在姥姥怀里，小嘴巴还被姥姥塞了一块奶糖，鼓着小奶膘使劲嚼。
秦烨站在一旁，看着沈添添两腮鼓鼓囊囊，浅浅的唇瓣嚼动起来，好像是一只偷了腥的小老鼠。
他觉得很有意思，盯着多看了好几眼。
叶嘉宝看着沈添添在姥姥面前装傻卖萌，一副没长大没心眼的小屁孩模样，心底冷笑连连。
还是指靠不住这个小傻子！
叶嘉宝脑子一转，直接拉着秦烨，仰起小脸道：
“姥姥，添添，我带秦烨去别的地方玩。”
姥姥抬头，看见另一个小外孙，唇瓣蠕动了两下，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叶嘉宝这个小外孙，姥姥莫名的喜欢不起来。
前两年还好，叶嘉宝只是一个有点闹腾的小熊孩子。
但今年上半年的时候，姥姥还在城里帮着两个女儿带孩子，偶尔瞥见叶嘉宝的眼神，心底都发怵。
姥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固执又阴冷，好似陷在自己的世界中，又好似洋洋得意，嘲笑着他人命运一般。
姥姥被小外孙吓到过好几回，最后回乡下时也没见叶嘉宝不舍，只有沈添添哭得稀里哗啦。
姥姥的心也彻底冷了。
自己带大的小外孙，竟然和自己一点也不亲。
但她到底心肠软，看叶嘉宝带着秦烨跑去一边，小声和添添交代道：
“包裹里装了姥姥做的糕点，你表哥以前最喜欢吃这些，你留一小半给他，还有从山上摘得野桑葚，你们三人分着吃……”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沈添添被说得小馋虫犯了，口水直流。
他舔舔自己的嘴巴，拍着小胸脯连声保证道：
“我会的！”
另一边。
叶嘉宝装模作样地拉着秦烨去后面玩。
到了小花园，空荡寂寥的风吹过来，没了其他人影，叶嘉宝立马松开了秦烨胳膊。
“你叫秦烨？”
秦烨点头，薄雾似的眼眸灰蒙蒙的，透着几分沉默。
“我之前听姥姥提起过你，你以后要跟着添添在沈家住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添添可是个小霸王，你要是表现的差，他肯定不会饶你的！”
秦烨听了这话，没有吭声，让叶嘉宝不由有些来气。
“你哑巴啊，怎么不说话？我都是为你好，不然才不会和你说这些，你到时候被沈添添欺负了，都没处申冤。”
秦烨抬起眸，略显稚嫩的脸上还不太能憋住表情，开口道：
“添添挺好的。”
就算是小霸王也很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