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嘭嘭嘭”
罗光霁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面前男人的脸上,哪怕砸得那张脸血肉模糊,男人像是已经彻底晕过去,连挣扎都挣扎不了,他也一点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血丝沿着瞳孔向四周蔓延开,罗光霁那双下三白眼狠厉暴戾得像是正撕咬着猎物、茹毛饮血的猛兽,多看一眼都叫人心颤。
这一幕,让周围的人全都傻眼了。最后还是一个路人先反应过来,拿起手机报了警。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忍不住一边喊了起来,一边往后退,畏惧之色溢于言表。
“报警、快报警啊!”
“杀人了,这里有人杀人了!”
“快报警,这个人要被打死了!”
“……”
众人的叫喊声,却依旧没有让暴怒之下的罗光霁停手,只是一想到这个人刚才说的话、做的事,罗光霁就恨不得将他就地碎尸万段。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用他那么肮脏的手去碰林满杏!
那仿佛看死人一样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到了男人的左手上。罗光霁没有一点犹豫,将这人往地上一摔。
“不要、不要不要!”
被人掼在地上,男人勉强又有了几分意识,可当他发现罗光霁俯下身,抓住他的左臂时,他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恐惧地求饶着:“不要!不要!”
“罗光霁!”
而就在这时,林满杏的声音突然钻进他的耳中,给完全失去了理智的他当头破了一盆凉水,罗光霁动作猛地一停。
他似乎也反应过来什么,不可思议地垂眸看去时,却看见地上的男人,那张脸已然鲜血淋漓,连原本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
而哪怕他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了,可他还是痛哭流涕地向他求饶:
“别打我、别打我,求求你……”
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变得清晰,最后响在罗光霁的耳畔。而几乎是听见这声音的那一刻,罗光霁心底一慌,他本能地就松开了抓着男人手臂的手。接着,他眼神慌乱,下意识又转身去看林满杏的神情。
只见,原本坐在旋转木马上的林满杏,已然从那上面下来。罗光霁能无比清晰地看见她那张苍白的、难掩害怕的小脸,和那忍不住扯着针织衫下摆,显得很是无措的小手。
一瞬间,罗光霁只觉得如坠冰窟,身体冷到了极点。
“林、林满杏……”
罗光霁有些艰难地开口喊她,那一贯如水牛般低沉的嗓音,此时却如同干硬的沙砾摩擦过一般呕哑嘲哳。
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心脏逐渐吞噬,罗光霁只觉得整个人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拖进沼泽一样,越来越沉,沉到他感觉脖颈都被淹没,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他又一次张合嘴唇,扯动着好像坏掉了的嗓子,苍白无力地想跟她解释:
“林满杏,我、我刚才……”
“罗光霁!”
可突然,林满杏又一次喊住了他的名字。这下,罗光霁彻底僵住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像是等待着执行死刑的犯人一样,他呆站在原地,明明是极其高大强壮的躯干,却好像变得越来越小,小到尘埃。
可手足无措到连一句话都不敢说的罗光霁,哪里能想到,他竟然会看见林满杏迈开步子,朝着他跑了过来。
“嘭”
然后,她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腹。
她……林满杏她抱他?
她不怕他?
怀中是林满杏柔软娇小的身躯,罗光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事实,但不等罗光霁为此感到庆幸和高兴时,林满杏的下一句话却又给他判了死刑。
“罗光霁,你刚才好可怕。”
一瞬间,罗光霁只觉得从天堂又掉进了地狱,心如死灰、万念俱灰。
“但是还好你停下来了。”
可下一秒,罗光霁却又听见林满杏仰着那张小脸,眼睛干净澄澈如倒映着天空的碧水,很是认真地对他说:
“你很听话,我说的话你都有听进去。”
“你做得很好,罗光霁。我喜欢你这样。”
“……”
“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一刻,罗光霁感觉惊喜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对着他当头砸下。原本都要骤停了的心脏,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又剧烈地跳动着,前后情绪转变得太快太强烈,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过山车式的心情变化,罗光霁只感觉脑海一空,于是——
“我艹、那个人是不是要晕了?”
“快快快!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扶起来啊!没看见那妹妹都快撑不住了吗!”
*
柴寄风感觉他的心脏快撑不住了。
任谁接到亲弟弟当街打人被警察抓进了橘子的电话,心脏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更别说,罗光霁直接把人打进ICU时,林满杏还在他身旁目睹了全程,也跟着被警察一起带走了。
更更别说,罗光霁跟林满杏一起去游乐园玩的这件事,薛理压根就不知情。
更更更别说。他还是跟薛理同一时间一起接到的电话,一起坐车赶过来。
看着前面那辆横冲直撞,车速快得离谱的黑色轿车,柴寄风只觉得头痛无比。但最后,考虑到如果真让薛理先到派出所,那他亲弟弟可能小命不保,于是,柴寄风也只好用力踩下油门。
握着方向盘的那节手腕随着男人的动作,薄皮下青筋骨节鼓起。柴寄风脚下用力的同时,眸光闪过一抹冷光。他猛地打转方向盘,轮胎发出一声锐利的摩擦声后,他超过面前那辆车,一路向前开去。
*
柴寄风走进派出所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昏暗窄小的房间里,阴冷苍白的灯光打在紧紧挨在一块儿,坐在不锈钢排椅上的两个人。
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差距悬殊的体型和肤色差距,形成强烈的视觉效果。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动物世界里,黑狼叼住白兔下一秒就要将它吞骨入腹的场景。
只是很显然……
看清楚两个人低着头,手指撑着几根红线勾来勾去玩花绳,林满杏还时不时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话,他弟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最后勾成一团糟的场景。柴寄风狭长纤薄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只是很显然,狼是个弱智。
那兔子也不是个聪明的。
两个人合在一块儿,都不一定能凑出一个正常的脑子。
“柴寄风?”
似乎察觉到什么,轮到林满杏勾绳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去。只见,身量颀长的男人正站在他们跟前,上挑的狐狸眼下睨着他们,略显凌乱的乌发下,那张在夜里更似精怪般昳丽鬼魅的面庞,此时却神情复杂。
柴寄风是真没想到,他这些天抱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有事没事就往薛理那边跑,都没几次碰见过林满杏。
可现在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她,还是遇见她跟……跟他亲弟弟在一块儿。
“哥?”
听见林满杏喊出的名字,罗光霁也迟钝地抬头,可能是出于打人进派出所的缘故,又可能是出于……
罗光霁又偷偷瞄了身旁的林满杏一眼。
所以他现在隐隐有些心虚,说话的声音都没什么底气,他抿了抿唇,最后说了一通废话:
“哥,你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很久才过来,没想到你现在就到了,好快。”
“……”柴寄风险些要被他这番话
给气笑,他不耐烦地又撩了下头发,最后双手掐着窄腰,没什么好脸色地说:
“我不快点过来,你就等死吧你。罗光霁,你现在是真有出息了啊,偷偷把人拐出来也就算了,你竟然还当众打人?你还想干什么,我问你现在你还想干什么?”
“我现在想要和林满杏离开这里。”罗光霁没有听出柴寄风的暗讽,诚恳地回应。
“……”
这下,柴寄风是真的被他给气得火大了,他终于忍不住没什么素质地飙了句脏话出来:“离开个几把。”
跟林满杏出去玩直接玩到了派出所,警察的电话都打到了薛理手机上,还离开?就冲薛理那把林满杏当女儿养的劲儿,他能那么容易就让他——
“林满杏。”
就在这时,派出所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柴寄风心底暗道一声不妙,他不敢再犹豫,二话不说就强拉着罗光霁,想要把他拉到他身后护着。
可罗光霁那块头儿实在是太大了,更别说他好像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最后,柴寄风看着罗光霁那固执的倔样,在心里又骂了他几遍后,到底还是替他接了这烂摊子:
“等会儿我让你说话你再说话,听到没有?”
“林满杏,起来。”
柴寄风话音刚落,耳边就又响起薛理的声音,他余光看去,这才发现薛理站到了他旁边,也就是……林满杏的跟前。
而薛理的这一句话,也让本来就诡异的气氛,温度更加降到了冰点,凝重得让人喘不上气。男人显然是在强压着心头的愤怒,唇线绷直,一向不显山露水的眉头,此刻也紧皱在一起。
“薛理……”
即便林满杏再怎么反应慢半拍,也意识到这件事很严重,薛理现在很生气。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不敢面对似的低着头,在将手里的红绳往兜里一揣后,她往前又走了一步,伸出手,主动牵起面前男人的一只手掌。
她声线闷闷:“薛理,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
可这一次,薛理却没有再像往常那样立刻回应林满杏。他只是握紧林满杏牵住他的那只手,牢牢地握紧着,像是想要在感受着什么一样。
紧接着,很突然的,薛理那只手臂猛地往自己这个方向一收,然后,他用力把林满杏扯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他的唇贴着林满杏的发,几乎是以喟叹的语气,他道:
“还好,满满,还好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