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
早晨九点,阳光正好。
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敞开的窗户后,纯白透光的窗帘随风轻轻荡漾,落下一片摇曳的光影。
屋内,几盆小巧的绿植摆在桌上,为这个平淡的地方增添了一分生机。而书桌后,穿着休闲服饰,带着银框眼镜,年龄不过四十出头的中年女性,脸上正挂着一抹平易近人的微笑,她耐心地听着病人和她倾诉,时不时予以点头或者言语的回应。
直到面前的男人把话说完,又带有放松意味地拿起了桌上的凉白开喝了一口,女人这才用着平和的声线开口询问:
“所以这段时间,你又尝试了很多次,但都没有再找到之前那种快感了。相反,你开始觉得这些事情很无趣、很没有意义,是吗?”
“柴先生?”
话音落下,坐在中年女人对面,坐姿散漫的男人思考了一会儿,接着,他意味不明地轻笑出声,声线慵懒:“应该是吧?”
“就是突然感觉,那种感觉好像也就那样,没有多么特别的。玩完之后心里反而更空落落的。没意思,真搞不懂我以前怎么就喜欢玩那些东西。”
男人穿着颜色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眼的孔雀蓝衬衫,领口大开、露出瘦而漂亮的锁骨,他的耳朵上也戴着玫瑰金的长流苏耳坠,自带上挑弧线的眼尾和嘴角,笑起来更是风情万种。
而话头一开,他止不住地就又絮絮叨叨地说下去。
“说真的,我前天蹦极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这玩意儿还不如我陪她在沙滩上躺着吹风来得有意思。你都不知道,她会问些什么奇怪的问题,我有的时候都不想回答她了,谁让她总是提到另一个人……真的很烦,她提的还是个死人。她好像很喜欢那个死人……”
“好吧,不是好像,我承认,她就是很喜欢。但是我觉得吧,主要是因为那会儿她还没遇见我,要是当时我正好在国内,把她带走。她喜欢的人肯定就是我了,我长得多好看啊不是。不过我觉得她可能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因为我感觉她也很喜欢那个奶茶、那个什么QQniuniu好喝茶?”
“嘶,我记不清了,反正她当时还把奶茶泼我身上来着——哦对,那之前不久,我还跟她来了一次办公室play,别多想,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play,就是怎么说呢?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脑子一抽风就躲起来了。结果她差点没露馅儿,没给我吓死。”
“我现在都还记得她是怎么把事情糊弄过去的。你肯定想不到她说什么,她竟然说我快死了,诶我、我真的服了,我当时差点气笑了,要不是——”
“冒昧打断一下。”
男人滔滔不绝到一半,却在这时,中年女人出声打断他的话,她依旧是那副温和的,像是能包容所有的模样,她问他:
“柴先生,你现在是在跟我分享你觉得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而听到她的话,柴寄风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他像是也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自己也觉得好笑似的,他又一次笑了出来,眼底点缀着亮晶晶的笑意。
“你别说,还真是,没想到我也有这么唠叨的时候。”
似乎是有些感慨,又像是在自嘲,柴寄风仰着头,看着中年女人背后放摆件的置物柜,那上面也放着一盆小巧的多肉,不知为何,他的眼神久久没有移开,他又说:
“啊,原来青春期就是这种感觉啊,还挺有意思的……之前我读高中的,还觉得那些男生谈起恋爱就跟个弱智一样,怎么喝同一杯奶茶脸就能红个半天。”
视线重新下移,柴寄风看向面前这位心理医生,冷不丁地就问:“医生,你那盆多肉能送给我吗?”
“多肉?”
听到他的话,中年女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她又转头看去,看见置物柜上那盆碧绿的植株时,她恍然大悟。
“当然可以了,柴先生。”中年女人微笑着又道:“照顾植物也是个能让人心平气和的方式,我很高兴你现在愿意尝试这种简单的事物。”
只是她这话才刚说完,却听见面前的男人摇了摇头改口:“算了,还是不用了。”
他笑着道:“我还是让她送我一盆好了。”
刚好她不是去麓城玩吗?那里山清水秀的,让她给他挖一株不是正好?——他没有多高的要求,比她送给薛理的漂亮就好。到时候他也把多肉摆在办公桌上,他相信,他一定会比薛理照顾得更好。
毕竟怎么着上次他应该服务得还不错,不找她要点小费那他也太亏了吧?
想到这里,柴寄风又抬起左手看了眼表盘上的时间,现在才不到十点,离他的航班还有四个多小时……怎么还有四个小时,好晚,要不改签好了?
思绪渐渐发散,只是想到晚上能看见林满杏,满足感就细水长流般注入他的心脏,饱胀到快要溢出——那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满足,平静、祥和、美好。
就好像,日子还很长,阳光也很好,风吹在脸上也很舒服,灵魂像是有了着落一般很安定。
不由自主地,柴寄风眼底的笑意就更甚,连被风吹起的发丝都传递着愉悦的情绪。
但很快,在他的手机震动一声,他解锁后却看见罗光霁一连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和图片后,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好了医生。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一趟了。”
柴寄风起身,他拿起身旁的手机,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准备结束今天的心理咨询,离开这里。
但就在他走到门口时,中年女人忽然叫住了他。女人依旧是那副温和宽容的模样,但她说的话却带上了提醒的意味:
“柴先生,和那位小姐相处能稳定你的状态,这确实是一件好事。但是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还是希望你——”
“千万不要过犹不及。”
“……”听出了中年女人的话外之音,柴寄风不以为然,只是道:“杨医生,谢谢你的提醒。但我觉得我应该不太需要。”
他笑道:“爱情使人盲目这句话,在我身上不太奏效。”
……
房门重新关上,心理咨询室里重新又只剩下了女人一人。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想到什么,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太奏效吗?
她怎么瞧着已经盲目了,所以才会觉得这句话……不太奏效呢?
*
一个小时后。
墙上,全家福中,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而他们的腰前,分别站着两个孩童。
一人皮肤白皙,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了几分惑意的狐狸眼眼尾弯弯 ,他笑得很是明媚灿烂。
一人皮肤黝黑,那双眼白居多的下三白眼,让他即便是孩童模样,看上去也还是有几分瘆人,他笑得很是生硬僵持。
很显然,照片上,他们是最亲密的兄弟。
而照片下——
哥哥宽松的衣领被弟弟那只黝黑的大掌用力揪扯着。前者脸上笑吟吟的,像是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狐狸精怪。后者却双眼猩红,如同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
“为什么?柴寄风,告诉我为什么!”
罗光霁死死地盯着他,红血丝攀爬上眼球,他的眼中满是痛苦和挣扎:“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我你不会喜欢林满杏了,你明明答应我你不会去找她了……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明明被扯着衣领的人是他,可柴寄风却还是一副懒散的模样。其实,他看着亲弟弟痛苦的模样,心里应该是复杂、是难受的。但这一刻,柴寄风却只觉得解脱。
早在他在海边给林满杏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一直都不愿意亲手拆穿,没想到孟骞尧刚好把这个机会送上门了。
——很凑巧不是吗?前脚林满杏跟他刚走,后脚他就收到了罗光霁和林满杏亲密的照片,除了他,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
“事实就是,罗光霁,我们喜欢上同一个人了。”柴寄风看着亲弟弟那骤然收缩的瞳孔,额上那一瞬间仿佛要爆裂的青筋,没有任何心软,他一字一顿地说:
“而我现在不想成全你了。我喜欢林满杏,这是我的自由。”
“我要追求她,我要——”
“跟她在一起。”
柴寄风话音落下。
“嘭”
有拳头砸向什么。
于是,猩红夺目的血液“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
“啪嗒”
丰沛的汁水沿着少女的下巴掉落在地。
林满杏又咬了一口手里头的黄杏,清甜爽朗的味道让她眼睛都亮起来了,她很大方地就把剩下的半个拿给面前看上去虽然有些狼狈,但依旧不减俊美的男人。
“林骞尧,你尝,这个很甜很好吃。”
只是孟骞尧的目光不过在那黄杏上面短暂停留了片刻,就又落在了林满杏的身上。
因为刚刚才爬上树摘果子,林满杏身上那件绣着可爱小熊图案的橘橙色T恤沾着和树干摩擦后的细痕和灰尘,那头被他扎好的双丸子头,这会儿还夹着几片绿叶。
更别说她那张脸,也是灰扑扑的,又因为沾了叶子汁水,出了汗,这会儿看上去更是花花绿绿的。
可孟骞尧看着她这副模样却只觉得可爱到了极点,他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就低头吻上了她还喘着气微微张开的红唇,勾着她的舌,他贪婪地品尝着她口腔里残留着的甜味。
直到一吻结束,暧昧的银丝被孟骞尧卷入口中,他又不知足地舔了下林满杏的唇角,道:
“嗯,满满说得对。”
说罢,孟骞尧又伸手,一边将林满杏丸子头里面的绿叶捡了出来,他一边温柔地说道:
“我们满满真厉害,摘的果子都很——”
“林满杏!”
话音未落,却有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激起林间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