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于满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人去查云溪省所有在4月16日出生,并且年龄在22岁的女性。
自从很早之前,华国的身份证制度修改后,身份证里植入识别芯片后,身份证上面的信息就又进一步简化。
身份证正面,是人像、姓名、出生年月、地址和身份证号。而身份证背面,就只剩下了证件有效期。
——在这之前,于满从没这么希望,身份证上的信息越多越好。最好把从小到大都在哪里住过、遇见什么人、做了什么、跟谁结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写上去。
因为说倒霉也倒霉。
子弹正好射中了这张身份证的人像,内部的芯片不必说了,肯定是识别不出来的。又因为海水和火药的硝烟,文字部分能看清的也所剩无几。
但说幸运也幸运。
如果不是子弹恰巧射中人像,他哪里能活下来。而且人像也并不是全然看不清,起码有个娃娃头的发型特征。另外,虽然没有姓名地址,但至少还有个生日让他查,地点范围也被缩小到一个省的“云溪省”。
只是,即便于满这么安慰自己,当他花了大价钱,邮箱里收到将近六百个人名的、密密麻麻清单后,他还是沉默了。
他冷不丁地就想到。
要是华国在二十二年前和现在的出生率一样就好了。
这样的话,现在到他手上的数量应该就可以少个0。
也是这时候,于满忽地想起他偷渡回到华国后,去医院做检查,结果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做了某种手术的事情。
他不由地又在心里默默补充:
最好的办法就是。
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应该像他这样结扎。
*
山上,天气晴朗,有风从山谷吹来,带来一阵清爽凉意。
不远处,戴着草帽,穿着再简单不过的T恤和短裤的少女,正专心致志地在河边捡鹅卵石,在捡到自己喜欢的石头后,她很宝贝地就将石头放在旁边的小篮子里。
在确认少女还在自己的视野当中,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孟骞尧的视线这才重新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告诉我,你那天抱着满满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
面前这个,笑得花枝乱颤,卖弄风骚,他恨不得直接把那张脸给撕烂的男人。
面前这个……很有可能,知道他一直隐藏的秘密的男人。
于是,强忍着心头的不平静,孟骞尧努力维持自然,顺着刚才的问题,他旁敲侧击:“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是故意看到我之后,才跟满满说话是不是?”
可以说,这几天孟骞尧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精心准备的旅游多了个恬不知耻的贱货插足不说,对方还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那么一个词——丑八怪。
换做是以前,他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可现在,可现在他……
哪怕孟骞尧甚至自我催眠到抬高柴寄风,想着他那个死狐狸精,可能就是看谁都是丑八怪。可最后,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他还是熬不住了。
所以他现在才会想着拐着弯儿从柴寄风嘴里套话。
可孟骞尧没想到,他的意图这么快就被对方发现,甚至对方还直接就戳穿了他的意图。
“我是跟她说话,还是跟你说话,你难道心里没数吗?”早在刚来的时候就领教了孟骞尧的手段,这会儿林满杏没看他们,柴寄风也懒得再跟他维持表面功夫,他笑意轻蔑淡薄:
“我以为那三个字,我说得很清楚了。怎么?我口型还不够标准吗?需要我现在再重新跟你说一遍吗?”
“……”
这一刻,孟骞尧仿佛听到脑海中有一道失控的尖叫。
他就是对他说的,丑八怪这三个字,他就是对他说的!——他到底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你……你什么意思?”
再开口时,孟骞尧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刀片喇过一样,干涩到要开裂,要流血。
“我随口一说啊。”
可和他那看似镇定,实则心里已经惶恐到极致的反应相比,柴寄风的态度却吊儿郎当极了。
“你就是比我丑啊?这不是事实吗?”
他的声调依旧那么散漫,他的脸上也还是噙着抹笑,可他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却都让孟骞尧心凉到了极点,如坠冰窟。
“反倒是你,突然这么紧张做什么?”
柴寄风的视线,不紧不慢地在孟骞尧的脸上游走着。最后,在后者心脏几乎都压缩到没有跳动的空间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左脸上,柴寄风道:
“我以为现在美容技术应该很不错的。”
“不至于——脸上还会留疤吧?”
“轰”
一瞬间,孟骞尧只觉得有什么念想轰然倒塌。
*
“轰——”
雷声骤然响起。
夏天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原本中午还艳阳高照,阳光晒得人像是融化的橡皮糖似的动都懒得动弹,结果到了下午,先是几滴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然后不过片刻,那雨点就席卷着狂风骤雨打在人的身上,于是,没带伞的人自然就被浇了个透顶。
——就比如半小时前还在山上,准备再抓一趟鱼的林满杏。
“好烦。”
刚回到小木屋,还没来得及去洗澡,林满杏一边拧着自己衣服上的水,一边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林骞尧,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在那边抓鱼?下雨了鱼都会跑出来的,我们就可以多抓几条了。”
“下次,下次再去,现在雨下得太大了。”
还带着洗衣液香气的干燥毛巾轻轻落在林满杏的头上,孟骞尧一边替她擦拭头发,一边自己还往下滴着水。
他的神情很是平静,语气是挑剔不出毛病的温柔:“淋雨会生病的,满满也不想吃药是不是?”
“可是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林满杏仰头看他,那张看上去有些呆呆的面庞,杏眼中是不由自主流露出的依赖和亲昵,“而且你好忙,你好久才有时间陪我一起玩。”
“满满……”
听到林满杏的话,孟骞尧只觉得心脏都变得有些酸涩。这几天相处下来,可以说林满杏现在跟他毫无隔阂——不,他们原来就没有隔阂。只是现在他们比之前还要更加亲密罢了,他的满满会主动想跟他待在一块儿。
这当然是一件令孟骞尧高兴的事情,可这也让他越发地感到害怕,害怕这一切会像泡沫一样消失,害怕有一天……
林满杏发现他,原来那么丑,那么恶毒,然后,她就不爱他了。
只是这么一想,孟骞尧就感觉到身体一阵发冷,就好像哪里破了个洞,往外漏着风似的。这种感觉让他迫切地就想要感受林满杏的气息,好以此来慰藉自己。
于是,他隔着毛巾捧住林满杏的脸,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她的嘴唇后,他道,“是我的错,满满,都是我的错。”
“我以后一定会留更多时间陪你,但是现在——”
孟骞尧又轻轻地擦拭了两下她的又发,他轻声细语道:“现在,我们先去洗澡,好不好?”
*
“好吧。”
这是当时林满杏给孟骞尧的答案 。
可当孟骞尧在林满杏洗完澡后,也进去冲澡,并且重新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他却发现有什么不对。
“满满?”
房间里,视线所及是空无一人,孟骞尧下意识就喊了一声。
“啪、啪”
没有人回答他,回应他的只有拍打在玻璃上的雨水。
“满满,满满你能听见吗?”
孟骞尧于是又一连喊了好几声,可这好几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不仅如此。
没有,没有,都没有。他翻来覆去把木屋都找遍了,都没能找到林满杏。
怎么回事,人呢?不在家里会去哪儿?外面雨下那么大她能——
一瞬间,孟骞尧瞳孔一震,他立刻就想到先前林满杏才说过的话,不管自己才刚洗完澡,他立刻就冲了出去。
“嘭、嘭!”
房车的门被人用力拍着,柴寄风擦着头发打开门时,就看见孟骞尧连伞也没打,浑身湿透,神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眸中满是慌乱。
他不禁皱了皱眉,神色是毫不掩饰的不耐——不仅是因为他之前差点没掐死他,还因为他不过就是暗示他一下,他就恼羞成怒,差点没又跟他打起来,过程中还把他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的手机给踩碎得稀巴烂。
可没等柴寄风搭理都不想搭理他,二话不说就又要把门关上时,却看见面前的男人手掌猛地用力按住他。
下一秒,柴寄风就听见他急促地问他:
“柴寄风,你有没有看见满满?你有没有看见她!”
*
“轰隆”
雷声滚滚,泄洪般的暴雨笼罩着山野,高耸的山峰上,翻腾的乌云像是下一秒就会撕开裂缝,从里面探出什么恶鬼。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天气,却还是有人冒着大雨走出家门,朝着山谷的方向走去。
“都怪我,全都怪我,我就不应该去洗澡,如果我没有去洗澡,满满她就不会跑走了,都怪我,都怪我……”
风太大,又为了可以更快地前行,男人没有打伞,身上只穿着雨衣,他一边打着手电筒照着面前因为雨势太大,天逐渐变黑而模糊不清的路,一边像是魔怔了似的喃喃道。
“雨下这么大,她肯定会淋湿的,她肯定会害怕的,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
而听到他这些话,本来就因为林满杏失踪而担心受怕的柴寄风,这下更是有种说不出的烦躁感,在听见孟骞尧又开始新的一轮,念经式忏悔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转头就劈头盖脸地骂他:
“你能不能闭嘴!对,怪你,全都怪你!但是你现在说再多又有什么用?你有那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除了那条河,满满还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