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星期前,接受到于景焕在山上发生意外的消息时,孟骞尧还在用工作和酒精麻痹自己被林满杏厌恶的这一事实,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但当他听清助理电话说的话后,他当场就忍不住像疯了一样放声狂笑,激动到签字的手都在颤抖痉挛。
可孟骞尧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快,竟然那么快。
就在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心情,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林满杏,一边又求神拜佛,希望于景焕赶快死时,助理那么快就又传来了让他希望彻底破灭的消息——于景焕已经脱离危险。
脱离危险?哈,脱离危险!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孟骞尧气到直接把手里的文件全都撕了稀碎,恨不得直接冲到医院里,拔了于景焕的氧气罩,再给他补几枪。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于景焕的命就这么大!为什么几次了于景焕都死不了!
但事已至此,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重要了。孟骞尧始终在乎的,还是林满杏对他的态度。
然而这些天林满杏一直都在医院陪着于景焕,孟骞尧一想到上次他不小心着了于景焕的道打了他,因此被林满杏所厌弃……他就不敢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她见面。
直到今天,他的人告诉他林满杏和裴蔓菁出来了,他这才立刻就丢下手头上的工作,赶了过来——甚至为了让林满杏今天可以原谅他,他都没有再去遮掩脸上的伤疤,顶着这张残缺的脸庞走了一路。
“满满,是我。”
早在他进试衣间前,这家服装店的人连同裴蔓菁和她妹妹都已经被他的保镖暂时请了出去。孟骞尧搂着怀中的人,温暖柔软的触感让许久未见的思念和之前被误解的委屈顿时就涌上心头,他险些就没忍住在这狭小亲密的空间和她亲吻。
可孟骞尧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在林满杏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地位,他不能轻举妄动。
所以他只能选择暂时忍耐欲望,将怀里的人转了个身。然后他低下头,用着他已经酝酿了有一段时间的,可怜而又卑微的语气,继续往下说:
“满满,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解释,我本来是想等着你从试衣间出来再跟你说的,但是我看你进去很久都没有出来,我想着你会不会是衣服穿不上,所以我就没忍住进来找你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今天过来,其实就是想跟你道歉,上次的事情,是我——”
“这是什么?!”
然而,那些他早就编好的,用来示弱的话术还没来得及说完,孟骞尧就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震,他话音急促一转,音调也骤然拔高尖锐。
他猛地抓住林满杏的左手手腕提高,什么装可怜、什么求原谅,他全都抛在了脑后。理智被震惊和愤怒冲刷,孟骞尧近乎失态地质问林满杏:
“满满,告诉我,这是什么?!”
“为什么你的手上会有戒指!”
*
“姐姐。”
沙发上,面黄肌瘦、身材瘦小的女孩,轻轻晃了晃身旁女性的手,在后者低下头侧耳倾听后,她小声地问:
“那个脸上有疤的哥哥和那个漂亮姐姐在里面干什么呀?”
“……额。”听到妹妹的问题,裴蔓菁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准确来说,是不好意思回答。
裴蔓菁是知道孟骞尧这段时间被林满杏不待见这事儿的。早在于景焕在山上出事之前,林满杏就跟她说过孟骞尧对于景焕做的事情。她不用想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鬼。孟骞尧怎么会好端端差点摔了,又正正好被于景焕救了起来?肯定是于景焕做了什么手脚。只是无凭无据的,她也不可能再去说什么。
后来于景焕又出事了,这事儿也几乎被她忘了干净。所以她哪里能想到,跟林满杏逛街这个功夫,孟骞尧竟然会突然出现,让人把这家店清场了不说,他还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直接走进了通向试衣间的连廊。
干什么?
裴蔓菁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好歹她也认识林满杏几个月了,她身边这些男的她还不知道吗?
他们脑子里除了想着跟林满杏亲嘴,还能干什——
“我不要,我不要你跟于景焕结婚!满满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男人愤怒中却又透露着崩溃的叫喊声响起,只是这么几句话,裴蔓菁就意识到了什么,心一沉,她暗道一声不妙。
要死!
她怎么给忘了,林满杏现在可是答应了于景焕,要跟他结婚的啊!订婚戒指她都戴在手上了!
裴蔓菁还记得前天她去找林满杏,却看到她手上多了一枚差点没亮瞎她眼睛的鸽血红钻戒时,她两只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哪怕她知道,林满杏跟于景焕应该早晚都会结婚,可她也实在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这么突然。甚至他们举办婚礼的时间也很紧张。
一开始,于景焕是想要过完春节就领证办订婚仪式,然后等林满杏生日了再举办正式的婚礼。但是后来于塍找大师算了日子,说是合两人八字的,领证订婚的好日子最近一天也要在林满杏生日前一天才好,于景焕这才不情不愿地延期。
但不管延期到哪一天,很显然,他们俩结婚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而现在这件事被孟骞尧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满满,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于景焕!是于景焕逼你的,是他骗你的是不是!肯定是这样,肯定是那个贱人逼你的!”
男人的声嘶力竭,是哪怕隔着一面墙和一道走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仅凭声音裴蔓菁都能想象出来他有多么崩溃。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走,满满,我们现在就去找于景焕,你告诉他,你快告诉他,你不想跟他结婚,你快让他滚,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情绪已然到了崩盘的边缘,男人紧握着身后少女的手,快步就从试衣间的走廊走了出来,那张虽然残缺却还是难掩俊美的面孔,阴鸷愤怒如同雷雨交加下的乌云。
可他们甚至还没绕过裴蔓菁她们姐妹,林满杏的话就让孟骞尧猛地顿住脚步。
“林骞尧,于景焕他没有逼我,是我想跟他结婚的,还有,你……你不要一直拽着我的手,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满满,你说什么?”
孟骞尧回头看她,那双如墨点的眼睛,此刻却好似染上了一片血红,晕看浓稠的血雾。他抵死咬牙问她:“你说,你想跟他结婚?你想跟于景焕结婚?”
“为什么!”
不等林满杏回答,这一刻,男人彻底爆发。他愤怒痛苦到近乎面目狰狞:“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愿意跟他结婚?!”
“那我呢?满满,那我怎么办!你跟他结婚了,我怎么办!你明明答应过我,等我考上大学就要跟我结婚的,你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对不起,林骞尧,是我反悔了。”
可和男人歇斯底里的样子不同,林满杏显得平淡木讷极了——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但是在这种情况,她的平静却是真的残忍得叫人绝望。
“我,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办。但是林骞尧,你可以,你可以去跟其他人结婚呀,你不一定只跟我——”
“闭嘴!林满杏!”
这是孟骞尧第一次这样跟林满杏说话。他从来都不想这样的,可是现在他再也无法维持对她的温柔,他目眦欲裂:“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对你的感情是什么!”
“你让我随便跟外面的女人结婚……林满杏,你当我孟骞尧是什么?是你随手丢掉的垃圾吗!”
“不,不是的。”
林满杏没想到,她越说孟骞尧会越生气这下她也有些手足无措了,她连忙道:
“我没有当你是垃圾,林骞尧,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一个人只能跟一个人结婚的。那我跟于景焕结婚了,我就不能跟你结婚了,所以你就只能找其他人结婚。”
“不要其他人,我不要!”
直到此时,孟骞尧才意识到,原来爱上一个没有正常感情的人可以这么令他绝望。
于是,情绪彻底如溃堤的海水涌出,孟骞尧再一次紧紧地将林满杏抱在怀里,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他痛苦地哭泣呜咽着:
“满满,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爱了你十几年啊,这十几年难道你都忘了吗?这十几年难道都比不过于景焕吗!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为了你都失去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为你都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你怎么可以跟于景焕结婚!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裴蔓菁:“!”
等,等下,孟骞尧他不会是要——!
“满满,你难道以为我脸上的疤,真的是那次去麓城,不小心摔伤留下的吗?”
现实将理智彻底击碎,那些孟骞尧曾经巴不得永不见天日的秘密,如今却即将被他亲自揭露。孟骞尧松开林满杏,然后,他带着林满杏的手,抚摸上他那张有着肉粉色疤痕、淌着泪水的侧脸。
此刻,他通红的眼中,是再也没有任何顾及的疯狂。
“不,不是!”
“是于景焕干的,这一切都是于景焕干的!就在他把你从林家村带走的那一天。我拦下了你们的车,然后于景焕下了车,拿枪打中了我的腿,毁了我的脸!”
“满满,你知道我后来的半年多是怎么过的吗?我成了个丑八怪,成了个残废!如果不是孟钊赫找到了我,把我带回维伊黎,我早就被后面过来派人追杀我的于景焕弄死了,我现在又怎么可能站在你面前!”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于景焕,都是他!如果不是他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又怎么会为了重新回到你身边被孟钊赫训狗一样训了几年,我又怎么会——”
“在维伊黎杀了他!”
“于景焕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