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闭上眼睛。何暻霖的持续一旦被纵容就是失控般的毫无节制。应承渐渐地丧失了对时间, 以及处境的感知,直到何暻霖抽离。何暻霖的声带哑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在应承耳边低声说:“时间还早, 你接着睡会儿。”
应承倒是想接着睡,却又不像是能睡着的样子。何暻霖今天相当失控, 让体质强健的应承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动弹。
应承心想,是不是因为前几天在度假别墅的纵容,才导致何暻霖处于这种不可控的状态。
或者还可能因为工作与何家的压力。时至今日, 何家复杂的家庭关系与并不和谐的环境, 让应承不再认为,何暻霖拥有让人羡慕的出身。
正想着,何暻霖站了起来。
应承睁开眼睛:“你要去那儿?”
何暻霖哑声说:“我看会儿书。我把灯关了, 你放心睡,时间到了我过来叫你。 ”
何暻霖说着抬手将灯关了, 放轻脚步离开了主卧。应承拿起手机, 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四十。何暻霖显然失眠了。
应承哪能睡得着。对何暻霖的担心,让他翻身坐起来。不过,他还是停顿了好一会儿。全身的酸软无力,一时间让他下不了床。
应承再次心里反省。
二十分钟后, 应承套上衣服, 走出卧室。从过道经过的时候,书房里的灯光从虚掩的门中漏了出来。果然, 和他想的一样,何暻霖没有在旁边的次卧。
应承先敲了两下门,不等何暻霖说话,就推门而入。
就见何暻霖整个人懒怠地靠坐在工作台前的沙发椅上。他一手撑着头, 一手翻着放在腿上的书。
看到应承,何暻霖将书放回工作台:“怎么没睡,是我把你吵醒了。”
说着这话的何暻霖,眼睛流露的是迫不及待想将应承留下来的意思。
应承果然走过来,何暻霖不觉嘴角勾起:“坐过来。”
何暻霖的意思让应承坐到他腿上。
但应承每次不管是被何暻霖横抱,还是按坐在腿上,他都相当为难。应承没有坐在何暻霖的腿上,而是将身体靠坐在身后的工作台上。
何暻霖整个人轻松地靠回沙发椅背,以一种微仰的角度,对着应承。
应承:“何先生,你中午到酒楼找我有什么事吗?”
何暻霖:“我倒想问你,中午到我那里做什么。也不进去,就在大厅外看了一眼,转身又走了。”
应承心想,原来何暻霖看到了自己,才跟着到了富贵酒楼。难怪就是前后脚的时间差。
应承还没回答,何暻霖双手轻松交握:“让我来猜猜,是不是我夫人今天忽然特别想我,情不自禁过来……主动挨曹,只是到了门口,害羞的他又难以启齿,便又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
对这样的何暻霖,应承一时处于失语状态。
而何暻霖嘴角微勾着,日常因为过于冷淡而显得色浅的眼眸,现在是调侃与逗弄的样子。
应承一时升起了想去咬何暻霖的想法。但应承并不清楚从那里下嘴,对着何暻霖那张俊美的面容,似乎咬哪儿都不合适。应承的视线不由往下移。
下一刻,钝感的应承都意识到自己被何暻霖带偏了。
应承将谈话拉回正经轨道:“今天和我彭哥去看了门店,我和他都很满意,已经定了下来,明天就要去签合同。”
说到这里,应承微微一笑:“门店以前也是做餐饮的,设备与桌椅都很齐备,店里也很干净,不用过多装修。彭哥的合同还有两个月。我是短期合同,也快到期了。慢的话三个月,快的话两个月就能开张。这段时间,我大部分时间可能都会在那边。”
何暻霖:“你一个人忙得过来?要不要我给你派几个人过去。启动资金够不够?”
这样说的何暻霖知道应承会给的答案。从他拒绝接手何东投资食堂开始,应承已为自己的未来规划好了一切。人手、资金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考量,合法伴侣在这方面根本用不上自己。
果然,应承脸上带笑:“不用。我和彭哥合伙,启动资金足够了。我也正在招聘人手,以前我在几个餐饮店都呆过,有些人知道我要开店,都表示想过来。”
这样说的应承,脸上有层明亮的光辉。合法伴侣积极、踏实、努力,身处低层,却一直在往上走。
越走越远,将自己独自留在布满黑色业火的无底深渊。
何暻霖强压下心里升腾而起的病态念头,轻声说:“我夫人过去就是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应承:“也不是。”
说到这里,应承抿了抿唇,莫名有些难为情,“我就是过去看看新门店到你那里有多远。知道了距离,我就直接回酒楼了。”
何暻霖的心头突跳。
应承这句简单的话,将他从充斥着黑色业火与呛人硫酸的深渊里拉了上来。
何暻霖嘶哑的声音放得低而柔和:“那有多远?”
应承:“步行的话十八分钟就到了,和富贵酒楼到你那里差不多的时间。”
说到这里,应承笑了笑:“富贵酒楼是十六分钟。”
应承接着说:“不过,如果驾车的话,新门店的路况要比富贵酒楼好,没有限行与单行道,也不用绕那么远的路,可能会更快。”
何暻霖拉起应承的手。应承觉得何暻霖的手不仅充满力量,还有些发抖,连呼吸的频率也跟着改变。何暻霖的视线也带着一丝雾气。
接下来何暻霖想干什么,一目了然。
应承要想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但何暻霖那只手力量狰狞,生硬坚定,再加上应承现在并没有任何反击的力量,轻而易举地被何暻霖拉拽到腿上,并将他圈禁住,无法挪动。
应承觉得再这样纵容何暻霖下去,以后会更难控制。而且,再有几个小时,他就要去富贵酒楼上班。
就在何暻霖的手伸进去就要干些什么的时候,应承去咬何暻霖的喉结。刚才他在想象中为咬何暻霖什么部位而为难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何暻霖的喉结突起,坚硬,如同他指关节带给应承的观感,让应承有种想去咬的冲动。
应承将何暻霖整个喉结含进嘴里,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火上浇油的错误举动。甚至让何暻霖瞬间兴奋得全身都在发抖。
何暻霖拥着应承,头向后靠去,像是最大程度将自己献祭给应承,毫无抵抗地接受应承给予他的疼痛与战栗。
……
何家老宅书房。
何建深眉头紧皱,一脸阴沉。他不说话,整个书房都像是布满了火药,谁也不敢开口。
书房里只有他坐着,何家三兄弟,以及徐醒都站在一旁。
何建深手上是时科的重大资产停牌公告,他的目光停留在“公司预计在不超过三十天……”这一行字上。
一个月已近年底,抵押到银行的各种贷款很多将到还款期,同时一个月他将付出高昂的借贷利息。
何建深:“这个晶微是什么公司?”
何云霄对此也不是多了解:“是个才上市不到两个月的小企业……”
这家企业在几千个上市公司里面,实在不起眼,如果不是卷入这场收购,可能他们连这个企业的名字都没机会听到。
何建深:“他们背后股东是谁,和时科那边有什么联系?”
何云霄擦了擦汗:“我调查过,听说是时科那边主动示好,晶微不是个大企业,那边主动引入晶微,晶微当然不会拒绝。”
何建深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我是问你,两家企业背后的大股东,控股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何云霄低下头:“这个,还在打探。”
此时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徐醒:“何叔叔,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晶微、时科的第一股东一直很神秘,直到现在都没有在公开场合发过言,表过态。特别是时科的第一股东,这在收购中相当不正常。我在猜想,有没有可能,这个时科的第一股东背后另有其人。“
何建深:“你是说隐名股东?”
徐醒点头:“如果我们到现在连对方真正股东是谁都不知道,很难猜测到对方的意图。”
何建深沉默片刻,看向何暻霖:“你怎么看?”
何暻霖:“不排除这种可能。”
何建深:“还有呢?”
何暻霖:“我已在着手将目前收购的时科股权抵押到银行,可以用这部分抵押资金还一部分到期债务。这两个月投资到海外的股票与期货也有赢利,我也核对了深绿那边的财务,年终将二百三十亿赢利,综上所述,可以确保平稳度过年末的各种还款压力。”
深绿是何氏核心家电产业,放在何云霄那里管理。
何建深哈哈大笑,指着何暻霖:“就我这个儿子还算靠点谱。”
徐醒:“何叔叔,这个幕后股东的事就交给我,也让您考验一下我们徐氏情报收集的能力。”
何建深哈哈大笑:“我这个老家伙可是求之不得。”
……
何东投资大厦。
郑书里:“时科那边不用担心,我们当初签订了保密协议,时科那边不会透露关于你的任何消息。”
何暻霖:“倒不用这么担心,这一天迟早会来。”
想到大幕揭开,面对何建深的那一刻,何暻霖淡然的眼睛里有着火焰。
郑书里看到这样的何暻霖,不禁想到第一次知道何暻霖计划时的震惊。他和何暻霖一起回国,一起到何氏,一开始他还以为何暻霖是为了夺回自己的一切。
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他是要毁掉何氏。
其实郑书里想不通,以何暻霖的能力与手段,把何氏抢到自己手里,并不是多难的事。
何暻霖忽然转移了话题:“上次我让你收起来的纸杯呢?”
郑书里:“你不提我都忘了问了,你让我收起那个杯子干什么,不是要去化验吧。”
说到这里,郑书里哈哈一笑:“不过,我好好地保存在我的冷藏柜里,现在化验也不会失效。而且,当时走的时候,我还悄悄拔了一根程永辉的毛囊,这些我都好好地保存着。”
何暻霖:“把这些都拿过来交给我。”
几分钟后,郑书里将纸杯与毛囊从自己的办公室拿了过来。
郑书里做任何事都相当仔细,他将纸杯与毛囊小心地密封在塑料袋里,还贴上了程永辉名字的标签。
郑书里一离开,何暻霖将袋子丢进垃圾袋,又从上着锁的保险柜里,将郑书里在福利院的笔录拿了出来。
用粉碎机打成最细最小的粉末,把纸杯、毛囊一起倒进垃圾桶。
然后何暻霖用内部电话让秘书过来:“把这些全扔了,就现在。”
秘书将垃圾袋收好,离开了办公室。每天凌晨五点,大厦门口的垃圾桶,都会有垃圾车前来回收垃圾。
应承的身世证据将会随着这些垃圾一起,运送到回收站,化无乌有。
……
一周后,何氏投资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当何暻霖迈进办公室的时候,徐醒正饶有兴致地打量这间空旷的办公室。
靠玻璃幕墙的一边摆放着几组相当舒适的白色真皮沙发,另一面则是几张宽大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十几台不同角度的显示器。
何暻霖:“有什么事,非要到这里说。”
何暻霖相当冷淡。
徐醒:“到这里说,是因为我觉得在这里更方便。”
说到这里,徐醒将手里的茶色信封举到何暻霖的面前:“这是我的调查结果。”
何暻霖:“怎么不直接拿给老爷子。”
徐醒明媚一笑:“我觉得你可能更感兴趣。”
何暻霖接过信封。从里面倒出几张照片,里面有他出入晶微,以及送程永辉出去时的各种场景。
徐醒的眼睛盯在何暻霖的脸上。
他想从何暻霖这张日常冷淡的脸上看到震惊、恐惧以及慌乱,但何暻霖只是看了两眼,将照片塞回信封,向他递了回来。
何暻霖的确是何氏三兄弟中最适合的继承人。徐醒不禁心想。
何暻霖:“然后呢?”
徐醒接了过来,侧头微笑:“这些照片的确不能当作确凿的证据,但以此为线索,我调查了晶微的股东名册,工商登记,在上面都没有看到你的名字。但在股东名册里我看到了另外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江保山以前的学生,而他在五个月前成为晶微的最大投资人。”
“我们在对晶微调查的时候知道,你在五个月前频繁出入晶微。”
何暻霖的目光依然平静,但里面有热量在孕育。
徐醒兴致高昂。这个曾掐着他脖子将他掐到窒息的疯子,他想要看到他失态的一面。
徐醒:“种种迹相表明,你就是晶微的隐名持股人。所以,何氏的二公子,为什么要和时科联手,对付自己的公司呢?”
徐醒笑出了声,那根细长的手指点在何暻霖的胸口:“只有一种可能,现在的公司还不是何家二公子的。何家二公子一定是利用这次收购,和时科达成了某些不可说的协议,逼何叔叔一把,在迫不得以的时候,只能将何氏交给你。我说的对吗?”
徐醒的手指停在何暻霖的胸口。不能不承认,这个疯子无论外表与身材都相当出众。
何暻霖忽然一笑。
笑的时候,让人会忽视他眼里的疯狂,转而去注意他那张俊美的脸:“为什么会有人这么不长记性。”
何暻霖的笑容敛起:“不想被我折断的话,把手从我身上拿开。”
徐醒手指顿住,片刻收了回去。
何暻霖:“所以,你到我这里干什么?威胁我,或是想和我达成什么交易?”
徐醒咬了咬牙:“你最有可能继承何氏,我过来当然是向未来的何氏继承人示好。只要你开出足够的条件,这些照片就当没有存在过。”
何暻霖:“你的打算不错。只是你弄错了一件事情,我并没打算要这个何氏。”
何暻霖那双日常冷淡的眼晴里,是平时没有的热度:“你最好现在就把这个拿到何建深面前,一想到他将出现的表情,只会让我兴奋不已。”
徐醒不自觉后退一步,心说这是个疯子。
徐醒:“你不打算要何氏,什么意思?周家夫人为了何氏都夜不能寐了,你为什么不想要何氏?”
何暻霖并不想回答,只是说:“你还在这儿,是等着我把你扔出去吗。”
徐醒瞪着何暻霖片刻,掉头就走。
他心里后悔对何暻霖进行了错识的判断,低估了他的疯狂。
大概是不甘心之前受到的冷遇与粗暴对待,他急于想看到何暻霖在自己面前失态的样子。
何暻霖走出大厦,外面下着大雨。现在已是深秋的天气,这里的气温依然保持着恒定的二十度,但昼夜还是有了温差,雨水落在脸上、溅进脖子里还是相当冰冷。
何暻霖被激起的兴奋感让他直接走进了雨幕中,甚至抬头,让雨水直接冲刷在自己的脸上。
这个真相的大幕迟早会揭开,唯一不同的是,比自己预计得要早一些。
当何建深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推手是自己的时候,会是暴怒,震惊,还是因为不可置信而一脸颓然。
不论那一种,结局只能是何建深将会和自己放手一搏。妄图掌控一切的何建深,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情超出他的控制。
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何暻霖雨中大笑。如果非要让他承认,大概体内这份疯狂的控制欲来自何建深的遗传。
司机看到雨中的何暻霖,忙拿着伞,跑了过来,将伞撑在何暻霖的头上。此时何暻霖才发现手机的震动一直都没有停。何暻霖滑通通话,他的嗓子干疼得有些难受:“什么事?”
郑书里那边:“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怎么现在才接?”
郑书里罕有的焦急。
何暻霖:“你不是在晶微吗?”
那么着急的郑书里,忽然声音就顿了顿:“两个小时前,我从晶微出来,到富贵酒楼吃饭,遇到了嫂子。”
何暻霖冷静下来,郑书里那边的声音与态度都显得十分不正常:“发生了什么事?”
郑书里:“我……我不知道你没有将程永辉可能是他亲生父亲的事对他说……”
何暻霖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郑书里:“我……也不知道你没将福利院的记录给嫂子看过……他还向我要了记录的复印件……”
后面,郑书里还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但没有一句能进入何暻霖的耳朵。他的手垂了下来。
这一刻,何暻霖在想,如果能让时间重置到两个小时前,他宁愿意将自己献祭给恶魔。但下一刻,他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如果要献祭,他只能献祭给合法伴侣。跪在他面前,乞求他不要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