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和说话语调，当即就愣在原地。
视线越过身上男人的肩头，清楚地看到了背光而站的周江，以及站在周江右后侧的林申。
背着光，其实他不大看得清楚，但是周江的声音，林申的站姿，都很有辨识度。
林申或许是为了耍帅，总是双手插兜，肩膀一高一低地站着。
他正要起身，偏偏身上的人失血过多而脱力，手腕一松，整个人就砸在自己身上。
“唔，没事吧。”
席清蹙眉，连忙开口：“林申，帮帮忙。”
话音刚落，身上的黑发周江肩膀处的伤口也再度撕裂，伤口又开始流血，鲜血滴落到了席清脸上。
血腥味代表了死亡，鲜血滑过席清的眼尾，仿佛一行血泪。
对死亡的恐惧让席清立马按住他的肩头伤口。
席清掌心下是极其温热的血液。
而黑发周江还是强撑着扭过头看向来人。
如果来者不善，他要在个人屏蔽仪还起效的时候，想办法杀掉来人，替席清谋一条生路。
他这么一转头，林申看到了黑发周江那张和身旁吊儿郎当周江高度相似的脸。
他迅速看向身边的周江。
不会有一个是假的吧？
周江敏锐地感受到林申的迟疑，低声开口:“没事，去救他。”
既然席清和周江都让自己救人，林申也不再迟疑，眼睛一闭一睁。
技能启动，冰蓝色的光亮顿时在周队长的肩头浮动。
黑发的周江还要挣扎，被席清一把按住：“是我的朋友，别担心。”
两个人四目相对。
黑发周江眼神复杂，又是一个他不知道的周江的朋友。
林申是近一两年内才声名显赫的治愈系玩家。
而真正的周江早早折戟在这个副本里，他不认识。
林申先给黑发的周江止血，再稳住了对方的气息。
这个过程中，周江一直站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他沉默地望向席清，看着席清关心眼前的黑发男人。
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场面很乱。
直到席清开了口：“周江，你翻看部门资料时，看到的资料应该就是他的。”
他愿意是想和门口的周江说话，但刚刚说出一个名字，身边的黑发男人就下意识接了一句。
席清只能开口说：“周队长，我没有喊你。”
这一句周队长，让黑发的周江瞬间愣在原地。
他的记忆里，他和席清似乎没有分别多久。
他进入这个副本，然后半途遇到了席清。
可是……种种一切都告诉他，一切早就天翻地覆。
他已经从席清的生命里消失很久了。
这个时候，门口，周江终于低声说：“很新奇的感觉，一个和我相似的过去者，周队长，我先这么称呼你吧，我也叫周江。”
席清和周江都没有立马解释，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
对上身边周队长的眼神。
如果将不幸福的事情说得让人平静接收，永远是一门高超的艺术。
席清自认还没有达到这般境界。
自己能怎么说？
告诉黑发的周队长：其实你已经死了，你的一切记忆都被游戏平台拿走，成为这个副本的一部分，成为一个NPC。甚至游戏平台为了省事，还用“搬运”你的行为习惯、说话方式、性格特点，用去塑造别的BOSS。
席清主动放缓语气：“先好好养伤吧。”
当前气氛尴尬，林申揉了揉双肩，主动打破尴尬：“周队长你好，我叫林申，先进去们，门口有点冷。”
周江只看了周队长几眼，其实刚才对视的刹那，他就已经窥见了大部分真相。
在部门的员工档案里，自己见过他。
他手指在手臂上慢慢摩挲，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本体，或者是本体在这个副本里的遗留物。
自己或许是他死之前利用天赋道具或者木偶娃娃，想办法保全的……一个载体。
只是，周江不认。
自己有完全独立的人格和记忆，在他的记忆中，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活了一遍。
就好像罗浮身上或许也有周队长的灵魂碎片，但是罗浮也不承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界上已经没有对方任何的信息。
周队长在现实中的所有资料全都换成了自己的摸样和相关信息。
眼前的黑发男人被游戏平台彻底抹掉。
席清已经遗忘了周队长许久许久。
而现在，他却以一种不算美好的方式和席清重逢。
他看席清的眼神不清白。
眼睛没瞎的正常人都看得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周江抿紧嘴唇，默默攥紧了拳头。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之前的罗浮也好，伽马也罢，他都觉得无所谓，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
唯独对方让自己忌惮。
人是视觉动物，他凭借着那张脸，就可以轻易地分走一部分席清对自己的喜爱。
转念一想，席清对自己态度不错，说不定自己还是占了这个周队长的光。
嘿，这么一想，周江心情瞬间就好转起来。
他挑挑眉。
终于大步走进房间里，坐在席清的身边。
周队长用力咳嗽几声，吓了林申和周江一大跳。
林申连忙嘘声道：“小心点。”
席清连忙指了指周队长腰间屏蔽仪，介绍说：“放心，这个机器可以屏蔽声音，它还在正常工作。”
林申松了口气，问：“席少爷，你见到我们罗会长吗？”
席清摇摇头：“我也想问你们。”
林申回答：“那他一定在找你。”
周队长再次听到“罗浮”这个名字，默默抓住席清的手。
他猜到了一点真相，觉得不安。
最终，几个人快速交换了自己知道的信息。
席清简明扼要，而后视线看向周队长。
他半靠在墙边，点了点头顶的护目镜，眼前投射出几行光字。
三月二十号，总部会对德黑兰雪山区域进行彻底清扫。
请执行任务的小队于三月十九号在德黑兰小镇港口乘坐船只，前往附近的穆娅港口，并再次换乘军舰离开。
等船人员需为执行任务的军人或者前来探索区域的研究员。
周队长告诉席清：“现在是十五号。”
他面朝席清说话。
原本坐在另外一边的周江，默默地挪到了席清身边，这下子周队长看席清的时候，也会看到他。
周队长阴阳怪气地说：“我说话的声音太小，你在旁边听不见吗？”
周江说：“我还以为你不看着清清，就不愿意说呢。”
席清抬手撇了周江的脑袋，让他离自己远点。
别气病患。
周江死皮赖脸地搭在席清的肩膀处，打了个哈欠。
席清看着两个人相似的脸，除开发色和瞳色不同，其他别无二致。
如果说，其中一方是游戏平台故意捏出来的NPC，席清肯定对周队长只剩下厌恶。
但问题是周队长他不是啊。
他是自己遗忘了的……朋友。
此刻，周队长把席清原本的徽章递给他：“你可以凭借这个徽章离开，这是你的身份证明，别弄丢了。”
席清看了看，问：“那……”
说着他望向林申和周江。
周队长又拿出另外一枚徽章递给林申。
这枚徽章原属于席清的同伴：叶勒。
原本周队长拿走徽章，将里头的数据传递出去后，将所有的徽章统一保存在第二辆车上。
但是他还没把席清和叶勒的徽章放过去，第二辆车就被触手毁掉了。
其实也就是说，当前……只有两名研究员可以顺利登船。
其他人就需要提供其他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席清看向周江。
此刻，周队长抓住席清的手腕，宽慰他：“放心，到时候他应该可以用我的证明。”
他笑着点了点额头上的护目镜。
席清反问：“那你呢，他登船了你还能上去吗？你不打算走吗？”
周队长眼神中似乎闪过奇异的光彩。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而在这个游戏中，他的剧情是尽快多的找到研究员，将信息传送出去。
席清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声音略带喑哑：“跟我们一起离开。”
周队长攥住了席清的手腕，随后放开，他什么也没说，但依旧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席清反手攥住他的手腕。
“之前我就想问你了，每次一说到离开这个话题，你就避而不谈，你是不想走还是走不了？”
席清甚至有些天真地想，万一自己想办法将他带走，是不是他就可以在现实中活过来。
周江和自己说过那份资料的内容。
曾经的他是部门里的拼命三郎，在一年的时间里刷了三十个副本，基本上就是出了副本就进新副本。
而那个部门则是为处理即将转变为绝区的副本而成立的。
可是现在，他一直没说要走。
军队给他的任务是尽可能多得收集研究员身上的数据收集器。
这个任务的权限大于他的性命。
就像一个设定掣肘的NPC，摆脱不了他的命运轨迹。
席清没有再多说，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
这个时候，他肚子咕咕两声。
人在放松下来后，才能感受到饿。
他在傍晚的时候吃了东西，之后经过连夜跋涉，消耗了大量体能。
吃饱了才能和人继续掰扯。
反正席清准备试试看。
周江歪歪头，把衣物里藏起来的干巴面包递给他：“先垫一下肚子，等会儿出去偷。”
席清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周江揉了揉他的脑袋，凑过去，嘬了一口席清的脸颊软肉。
一旁的周队长听到“偷”这个字，再看到席清脸上的口水印子，眼皮一跳。
席清到底认识了什么朋友？！
席清也给林申和周队长分了一点，三下五除二吃掉。
他是真的饿了。
周江起身，背后人喊住他，并取下了腰间的屏蔽仪：“用这个，你会方便行动一点，破门破窗会发出动静。”
另外的三个人待在房间里不乱跑，也不会有问题。
周江看向周队长，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行，那我多偷点，不过没这屏蔽仪也不怕，我撬锁技术备案过的。”
官方认证。
周队长看向席清，席清还以为他不信，补充了一句：“他技术真的很好。”
周队长不说话了。
等周江离开之后，席清和林见把门关上，挡住外面的风雪。
这个时候，周队长才问了一句：“你们口中的罗浮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会进这个副本？”
他需要确定罗浮的身份和立场。
林申小声说：“上帝之手的会长，排行榜的当前积分第一，他为了席清进来的，他喜欢席清。”
说完，他看到这个黑发的周江脸逐渐黑了。
周队长低声说：“席清，那你和刚才的那个黄毛……”
林申不爱说话，但这个时候他得替会长说话。
“我们罗会长后来不介意。”
席清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多条朋友多条路嘛。
说完，现场又冷下来。
此刻，看直播的观众也觉得冷。
【虽然不懂什么情况，但显然周队长似乎不太能接受自己当小三了。】
【亲完了才知道对方有几个男朋友。】
【大家不好奇为什么周江的直播间是挂在周队长身上吗？】
【好奇，但没人解释啊。】
罗浮并没有开直播，所以大家不知道他的动向。
此时此时，外头的风雪之中，一支队伍在石洞里躲避风雪。
橘黄的火光旁，罗浮单手抓住偷袭自己的人，掐住对方的后脑勺，直接砸向石头。
骨头破碎，脑浆和血液涌出来。
罗浮弯腰拿出尸体身上的匕首，又扯出地图，看到地图上标注的地图。
“德黑兰小镇，穆娅港口……”
他缓缓站起来，说：“所以，你们这些研究员压根不知道席清的下落，只是想把我引来杀掉吃肉？”
罗浮压了压拳头，眼神冷漠，抬脚重重踩在尸体脑袋上。
“我说过了，我讨厌被欺骗。”
小镇上，席清和林申等人等待周江“狩猎”回来。
但没多久，门口响起了动静。
来人没有说话，正在想办法开门。
如果是周江，就算没人开门，他也会想办法撬锁进来。
而且周江有屏蔽仪压根就不用这样小心翼翼。
席清猛地起身。
现场，一个重伤的周队长，一个主打治疗的林申。
席清拿出手枪和小刀，他要顶起半边天了。
他猫身躲在隐蔽处，听动静只有一个人，那自己只要开一枪，开完就立马跑。
到处都是建筑，这个时候又是触手的疲倦期，大概率只会降下两三根触手，还是可以躲开的。
黑暗中，席清死死盯着门口。
门板被掀开的时候，林申看到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
对方身上有着明显的杀气，一看就不是善茬。
林申浑身汗毛竖立，可他看席清却没有反应。
席清收起手枪，低声说：“汉沙，怎么是你？”
他不怕汉沙叛变，自己往他身上下了技能，这家伙不会怀疑和主动伤害自己。
汉沙浑身大汗淋漓，热气从他肌肉上冒出来。
他是从山上跑下来的。
看到席清没事，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