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皇帝“病重”

今年冬天格外冷,雪也比往年多些,到了十月底,一场风寒席卷了京城,十人染病者二三,好在症状不算严重,只是寻常的鼻塞咳嗽,但也有老弱病因此丧命。

薛母体弱,薛虯难免更上心些,关了府上大门,轻易不再见客,下人也不能随意出入,每日只派几个小厮出去采买,回来后还要到偏僻的院落住上几日,期间不能与旁人接触,直到确定没有染病才能出去。

除此之外,薛虯还叫配了预防风寒的药,每日用大锅熬了,每人喝上一碗,香囊里的香粉也换成了祛疫的药粉。

他也将这个法子告诉了林家和王家,还给他们送去了些药材。

林家正发愁呢,他们家姑娘身子不好,最受不得这样的疫病,防治的法子倒是知道一些,院使也指点了他们,但是药材却不好买。

这节骨眼不比平时,短时间多了那么多病人,京城的药铺个个爆满,防治风寒的药材供不应求。林家虽然存了些药材,给林黛玉一个人用绰绰有余,但一个院子的主子下人用来防病就捉襟见肘了。

林管家原还想着去薛家求一求,虽然总麻烦人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姑娘的身子要紧,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不想他还没有厚着脸皮上门,薛家就主动送来了。心中不免感慨——主子当日叫他去薛家走一走,可真是走对了啊!

几家这般预防下来,果然生病的人极少,薛家和王家只有采买的小厮和几个身老体弱的仆妇、长随病了,用了药也很快好转,林家人少,又大都是壮年,一个生病的都没有。

就这么过了一旬,这日四皇子突然叫他。

薛虯到了四皇子府,便见四皇子冷着脸坐在上首,两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分坐两侧,正围着火盆烤花生吃。

薛虯先向四皇子见礼,又对两位文士拱手:“见过文先生、戚先生。”

二人起身回礼,口称:“不敢。”

这二人乃是四皇子的幕僚,虽然没有官职在身,然而足智多谋、世事洞明,很得四皇子看重。今日把他们俩和薛虯都叫来,可见事情不小。

薛虯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事情还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四皇子缓缓开口:“今儿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薛虯拱手:“殿下请问。”

四皇子顿了顿,沉声说:“父皇病重了。”

薛虯愣了一下才理清这里头的逻辑,眼下太子还没有被废,倘若皇帝重病不治,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

且不说太子的能力品行够不够格做皇帝,只说四皇子曾经得罪过他,如今太子被二皇子掣肘,一时没精力对四皇子做什么,但等他坐稳皇位,四皇子恐怕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届时薛家作为四皇子的拥趸,又能有什么好处?

倒也不是没有法子,那就是趁着政权交替、统治不稳之际拥兵逼宫。但四皇子一直奉行低调,势力铺开扎实却缓慢,虽然有薛家的财力支持后快了一些,但以他现在的本事,还不足以与太子和二皇子对抗。

可若因此错失皇位,叫他如何甘心?

薛虯也不甘心!

不甘心他的政治投资打了水漂,也不甘心王朝失去一个好的统治者,四皇子公心为国、思想开明,他上位,百姓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薛虯对西洋的设想也更可能实现。

若皇帝能再撑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问:“皇上生了什么病,怎么突然病重了?”

“近日疫病横行,父皇不小心染上了风寒。”

皇帝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往日也是小病不断,染上风寒后竟一病不起,太医院用了多少药也不见好,眼下已经无法理政了。

薛虯脑子转得飞快,风寒即便在后世也没有特效药,一旦染病只能靠身体机能自愈,药物只能缓解症状,不能除去病根。但此症虽然难缠,却不会轻易要人性命,若到了病重的地步,除非是引起了其他的并发症,譬如心肌炎、肺炎等等。

中医治炎症的确没那般立竿见影,如果有抗生素就好了。制作最简单的抗生素应该就是青霉素,小说里常写主角穿到古代后自制青霉素的剧情,原材料也很简单,好像就是发霉的食物,但是具体的制作方法是什么来着?

薛虯对这方面没有研究,根本不记得。且就算知道也没有用,制作青霉素需要时间,但皇帝已经病重,恐怕等不及了。

至于其他方法……

薛虯在脑中搜索,可惜没什么结果,正有些懊恼的时候,他的思绪突然一顿,问四皇子:“您怎么知道皇上病重了?”

文先生和戚先生对视一眼,都有些欣慰。

四皇子不妨薛虯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说:“父皇已经连续三日不曾上朝,太医院一半人都守在寝宫,传出来的消息也说父皇境况不佳……”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沉默下来。

是了,他并没有亲眼看到父皇病重的样子,一切都是别人说或者表现出来的,但这些却可以伪装,尤其当背后那个人是皇帝的时候,要做到这些就更简单了。

“你的意思是,父皇没有病重?”

薛虯缓声道:“下官以为,不能以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判断皇上是否病重,而应该探其核心,例如京城布防。”

四皇子默然,出了皇帝病重这样的大事,京城布防自然有变化,但是布防并不是很完美,留下了两个漏洞,不是很明显,但有心人想发现也不难。

原以为是皇帝病中考虑不周的缘故,但顺着薛虯的思路想一想,其中似乎大有深意。

但这也只是薛虯的揣测,不能仅凭这一点就判定皇帝没事,倘若真是皇帝病糊涂了呢?

四皇子看向文、戚两位先生:“两位先生以为呢?”

文先生垂着眼皮剥花生,慢条斯理道:“皇上御宇多年,对朝局洞若观火,即便身在病中,也不该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有极大可能是试探之举。”

当然也有可能皇帝真的病糊涂了,不过这个可能性极小。

四皇子沉吟:“如此说来,眼下我们最重要的就是稳。”

薛虯和两位先生一起点头。

四皇子果然便稳了下来,多余的动作一概不做,连偶尔与官员小聚都停了,每日只去户部办差、关注一下轮种法,另外便是开了个小佛堂,每日诵经一个时辰为皇父祈福。

这件事他是悄悄干的,并没有声张,但不出意外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半靠在床上,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但是精神头还不错,远没有传言中那般严重。

听到太监总管的回禀,他点了点头:“老四是个实心孩子,能力也不错,只是性子稍微急躁了些。”

“奴才瞧着四殿下如今沉稳多了,到底是有皇上教导的缘故。”太监总管赔笑道。

皇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但听到其他几位皇子的情况,他的脸缓缓沉了下来。

太子和二皇子自不必说,他们二人本就对皇位势在必得,此次更是手段频出,甚至各自联系军中之人,只等他咽气便要一决胜负。

这原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令人意外的是五皇子,他竟然也插了一脚,试图混水摸鱼。

皇帝脸色十分难看,他素来宠爱甄贵妃,对这个儿子也格外偏宠,五皇子平日在他面前乖巧体贴,“病重”期间也送汤送药、每日不落,俨然一个关爱父亲的孝顺儿子,不想背后竟也有这么多算计,就连甄贵妃也牵涉其中,想要替儿子搏上一搏呢!

太监总管观察皇帝神色,小心翼翼道:“五殿下年轻,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年轻?二十多岁,孩子都好几个

了,还能说年轻吗?“皇帝冷笑一声,“这个蠢物,也不瞧瞧自己是不是做皇帝的料子!”

*

皇帝“病重”了几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不行的时候,又在太医的救治下康复了,太子和二皇子做了重重准备,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继续当他们的孝子贤孙。

但私底下的动作并没有少,且因为此次皇帝“病重”的刺激,争斗越发激烈起来,拉拢、陷害、争宠……手段层出不穷。

皇帝高高在上看着他们争斗,只在局势明显倾斜时出手平衡一下,稳坐钓鱼台。

四皇子看着这种情况,心中发凉。这朝堂太子不像太子,皇子不像皇子,皇帝倒是合格的皇帝,但作为父亲未免太过冷情了。

太子是皇帝亲手带大的,二皇子也一直颇受他看重,皇帝若觉得他们不适合做储君,大可以断了他们的希望,而不是这样玩弄权术。这跟把他们当猴耍有什么区别?

心冷之余,他也越发低调起来,更加不见人了。薛虯也是如此,宝钗也一心跟着十一公主读书,轻易不出公主所的门,就连御花园都不去了,十一公主大约也得了嘱咐,每日除了念书,便是与宝钗一起作画、听靳笙说外头的趣事,日子倒也过得悠闲自在。

薛虯的日子也不错,自从父亲去世、他开始做那个梦,便时常为家族未来悬心,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每日只看看书、喝喝茶,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他还有闲心编造了个理由,给家里换了几面玻璃窗。分别是薛母的寝房、薛虯和宝钗的书房。

原本给薛蟠也准备了一面,但是薛蟠不要,理由是这东西太贵又太脆,他一个粗人,怕一不小心打碎了心疼。

薛虯诧异地看他一眼:“你真是越发长进了,都知道心疼钱了!”

薛蟠:“……”

薛虯:“钱的事你不用管,喜欢便只管用着,便是碎了也无妨。”

薛蟠还是摇头:“我又不喜欢读书写字,又不用做女红,晚上回来倒头就睡,要玻璃窗做什么,大哥还是给别人吧。”

他诚心不要,薛虯也不勉强,想了想,将最后一块玻璃给了九皇子。

九皇子欣喜非常,从此他便是皇宫里除了皇上和太子之外,第三个拥有玻璃窗的男人啦!

就连四哥都没有呢!

四皇子斜眼看薛虯:“你对小九倒好。”

语气怎么听怎么有点酸。

薛虯连忙道:“不是不给殿下,只是这玻璃窗太过高调,对殿下隐藏不利,为了大计考虑,您还是先用窗纸凑合凑合吧。”

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