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万相之门?”原拾剑眉紧蹙, 神色凝重,“那究竟是何物?”

“据闻,乃是通往至纯万相之力的枢纽。位于苍梧山禁地, 是这个世界最接近‘本源’的位置, 亦是万相之力显现最为直观、最为浓郁之地。”

闻言,原拾面色愈发阴沉,他压低嗓音, 咬牙质问:“你答应了?”

沈琅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

空气瞬间凝滞。

原拾猛地抓住沈琅的手臂, 那力道之大甚至让沈琅骨骼作痛:“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那是万相本源!若真如你所言,那门直连纯粹万相之力, 又岂是人力所能掌控?”

沈琅并未挣脱他的钳制,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覆在原拾的手背上, 以温和的力道安抚般地轻拍两下:“我自是明知其中风险。但这或许是探寻……”

他顿了顿,语气意味不明,“……的最好机会。”

原拾神色一怔,一时不明其意:“探寻何物?”

沈琅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沉静而深远。瞳仁映照着星光般的冷芒, 像是在望着原拾, 又像是透过他, 望向遥不可及的虚空深处。

三个世界。他一直与“源”同行。

他已习惯了这种如影随形的存在——无论身处何界, 无论境遇如何,那人总会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方式来到他身边。

初次相遇,可归结为机缘巧合。二次重逢,也可勉强称作缘分。但当第三次再度发生, 沈琅便不得不深思,这看似偶然的相遇背后,是否隐藏着某种必然。

跨越无数时空,在亿万砂砾的沙海之中,连续几次重逢的可能性有多大?

渺如尘埃的概率,却偏偏落在了他们身上。

三个世界的朝夕相处,让他对源的真实身份已有了一些猜测,可惜尚未找到能够证实这些猜测的证据。在那之前,他只能选择保持沉默。

原拾被沈琅的目光盯着,心里莫名生出一阵烦躁。

他向来不擅长揣测他人的情绪,更别提沈琅这样的人——一个将自己封闭得滴水不漏,让人无从靠近的存在。

即便他们曾并肩作战,即使一同经历了如此之多,原拾依然感觉,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沈琅离他很远,非常遥远。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坦白。”原拾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隐忍的急躁,“是不是因为……你从始至终都不信任我?”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琅,指尖不自觉地蜷紧:“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是否真正信任过我?还是说,在你的世界里,我也不过是一个可以被利用、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沈琅并未即刻作答,而是缓缓抬起眼帘,与原拾目光交汇。

平静无波,深沉得让人难以窥探情绪。良久,他终于启唇,吐出的话语却出乎原拾的意料——

“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短短几个字,却如重锤敲击在原拾心上,让他的呼吸陡然一滞,脑海嗡地一声空白。

胸腔之中像是被什么骤然填满,一股从未有过的炽热情绪翻腾而起,将血液燎得灼热滚烫,就连指尖都泛起一丝颤栗。

瞳孔深处掠过一抹金光。

万相本源在他体内蠢蠢欲动,驱使他想要靠近沈琅,更加深刻地触碰,确认这份信任是真实的,而非他的幻听。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话一出口,原拾才发觉,他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思考清楚的问题。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假设?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会隐隐害怕这样的可能性?

原拾向来坚定,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存在。

但这一刻,他头一次意识到——或许,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自从遇见沈琅,他已经见证太多超越常理的事:万相污染、熔炉献祭、神庙秘境……那些不可名状的存在,那些超脱于世俗认知,让既有规则都为之倾斜的人与物。

而他自己,也在那些生死之间,察觉到了异样的变化——

例如,他的灵力增长得异常迅速;例如偶尔会在脑海中浮现不属于自身记忆的模糊画面;又例如……面对沈琅时,本能般滋生出的,强烈而偏执的占有欲。

这种异样愈发明显,尤其是在面对沈琅时,那股悸动几乎强烈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或者说,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正缓缓回归来。

这一切的源头究竟为何?难道……如今的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原拾”吗?

如果他不是“原拾”,那他又该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蜕变为一个全然陌生的存在……届时,沈琅还会如现在这般,说出“我只信任你。”吗?

亦或是说……

彼时,他们终将走向彼此对立的终局。

原拾不知道这杂乱的想法是从何而来。莫名的不安情绪于胸腔中蔓延开来,与此同时,一缕璀璨金芒再度掠过他瞳孔深处,几欲将整片眼眸都渲染成金色。

但最终,那躁动的力量仍是被理智强行压制了回去,好似那坠入夜幕的流火,于被风吹散前,短暂地灼亮了一瞬。

沈琅始终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如水,又深沉如海。

字字落下,如定音之锤——

“无论发生何种改变,一个名字、一副皮囊,都不能定义一个人。我相信的,是灵魂,而灵魂终归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原拾蓦地怔住。

那句话如雷霆轰鸣,将他困在胸腔里的情绪击得粉碎。

心脏像是被骤然攥紧,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缩紧、膨胀、跳动失序。胸腔之中仿若有无数羽毛震颤,呼吸变得滞涩急促。

他不擅长言辞,不知该如何表达这股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只觉胸闷气短,喉咙发紧。

这感觉就像在寒冬腊月里紧握住一块烧红的铁,灼热刺痛,却舍不得松手。

只能茫然伫立原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凝视着那双清澈冷静,却又包容万象的眼眸。

就在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股凉风倏然掠过,吹乱了沈琅额前的碎发,也将原拾从汹涌思绪中猛然拉回现实。

空气中游离的灵气瞬间变得躁动不安,周围的温度也骤然骤降,阴冷刺骨。

两人对视一瞬,几乎同时警觉,还未来得及交换一个眼神,一道裹挟着肃杀之气的阴风已然破空而至,直扑面门!

但比那劲风更快一步的,是原拾的反应。

他几乎是本能般伸手攥住沈琅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拉至身后,自己则向前跨出一步,以身为盾,牢牢挡在沈琅身前。

几乎在同一刹那,一道阴邪至极的掌风自二人方才站立的位置轰然击下,硬生生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裂痕,丝丝缕缕的腐蚀性气息自裂缝深处弥散开来。

“啧啧,倒是有些眼力,看来是本座低估了你这小鬼。”

阴影中传来一声阴冷沙哑的笑声。伴随着这笑声,一个身披黑袍的佝偻身影缓缓步出。

黑袍裹身,面容枯槁,周身萦绕着浓郁的死气,所过之处,地面泛起细碎的黑色裂纹。

沈琅一眼便认出了来者,低声道:“玄阴老怪。”

此人正是昨日于万相殿之上,极力主张对沈琅施展搜魂之术的鬼修。

玄阴老怪发出阴恻恻的笑声,干瘦的手指抬起,遥遥指向沈琅,枯槁的指尖泛起一抹幽绿色的磷火:“唔,外来者竟识得老夫名号,倒是省却了寒暄的功夫。”

原拾身形不动,牢牢伫立在沈琅身前,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眼底流淌危险的光,周身灵力涌动,蓄势待发。

他语气冰冷,质问道:“你想作甚?”

“呵呵……”玄阴老怪喉咙深处挤出几声嘶哑的低笑,“看来,看来道君他们还是太过仁慈,竟容许你这异端逍遥至今。”

话音未落,他宽大的袖袍骤然鼓荡猎猎作响,一股森寒彻骨的鬼气瞬间如决堤之洪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四周温度骤降,腐朽与死寂之息扑面而来。

无数道漆黑鬼爪自虚空中凭空闪现,裹挟着足以撕裂金石的劲力,以诡异刁钻的角度朝着沈琅猛扑而去!

原拾脚下一踏,金色灵力轰然扩散,大地随之震颤,一道剑意结界霎时自二人脚下蔓延,将二人笼罩在中央!

与此同时,他反手拔剑,剑锋划破鬼气,炽盛的金光瞬间覆盖剑身,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出,迎面劈向鬼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