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穿着考究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 分明正当壮年的年龄,脸上却写满了疲惫。
但若是有熟悉中央台的内行在此,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中央台的纪录片导演,贺飞文。
他这次是受到锦城这边的邀请, 来锦城拍川菜纪录片。
这不是贺飞文第一次来锦城, 作为中央台里最擅长拍纪录片的导演, 他其实前后来过锦城好几次。
这一次锦城找到中央台,说要谈合作, 再开一次“川菜”主题的美食纪录片。
台里直接就把任务布置给了贺飞文。
无论是台里, 还是锦城,两边都认为这是一件双赢的事儿。
对锦城来说,能邀请到中央台的团队, 那就证明锦城还是很受青睐的。
而对中央台呢, 纪录片这种东西观众根本不爱看。
相比动辄几十上百万票房的电影,还有收视率居高不下的电视剧, 纪录片几乎没有什么固定观众。
所以比起纪录片,台里更乐意把投资给电视剧、电影这些能挣钱的项目,纪录片完全是一种“任务”。
设备不行, 拍摄周期不长, 团队也小。
唯一的作用就是能跟地方合作去做, 当成一种宣传任务,反正交上去给领导看就完事儿。
没人指望它火,更没人会投资推动它火。
这次锦城的纪录片任务交给贺飞文, 台里领导还觉得对他是一件美差。
毕竟公费去锦城这个天府之国旅游, 一分钱不花,纪录片做起来也不复杂。
川菜纪录片嘛,台里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找个出名的餐馆,往后厨那么一杵,摄像机一架,拍点颠勺炒菜的动作,就行了。
贺飞文这一回无非就是在之前别人做过的内容上缝缝补补,多大事儿啊,反正也没人看。
只要给锦城宣传到位就行,锦城这边甚至提前请了个川菜大师出山,这是模特也找好了,参考也有了。
到时候开拍,大师负责炫技,贺飞文这边负责拍点华丽的镜头。
锦城这边需要的也不是什么细腻婉转的镜头语言,只要看起来锦城很厉害,锦城的川菜很厉害,那就够了。
贺飞文的工作可谓是轻轻松松。
快的话小一周,慢的话半个多月,也就拍出来了,到时候台里能交差,锦城这边也满意,共赢!
可偏偏贺飞文是个死脑筋。
作为京城影视学院出身的学院派,贺飞文在读书的时候曾经看过不少纪录片。
《伍德斯托克》、《非洲之角》……这些全球闻名的纪录片深深地影响了贺飞文。
没错,贺飞文不是什么电影迷,对这两年的电视连续剧也反应平平,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纪录片铁杆爱好者!
纪录片这种东西,只有大电视台才会拍,所以毕业后,贺飞文想都没想,就进了中央台。
他励志要成为和那些传奇导演一样的人物,他想要在国内拍摄同样具有影响力的作品,记录国内的社会变迁,人文历史。
这个梦想实现不了。
他拍的每一部纪录片,都有严格的要求和规定,都必须遵守台里的风格。
而台里的风格,就是四平八稳,不需要个人表达,只需要千篇一律的庄重、和谐。
说白了,领导只想要一个科班出身的导演来拍样板戏。
最后拍出来的成片,说实话贺飞文自己都不乐意看,全是解说加上固定的镜头,一个片子看下来,他自己都想打瞌睡。
无聊,非常无聊,炒菜的厨师无聊,他也无聊,摄影师也无聊——观众能喜欢才有鬼了!
领导都让贺飞文活络一点,别犟骨头。
“你别想那么多,不愁销路,不愁平台,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能旱涝保收的工作谁不乐意做?这好事你是运气好,摊上了,就别跟自己较劲了。”
多年交情的摄影师也说:“咱们这么拼又没用,纪录片这东西,拍出来就是完成任务的,贺导,你较劲也是白搭,纪录片这东西就没人爱看。”
贺飞文知道背地里有很多人说他做事不圆滑,连这点场面工夫都做不来,不知道变通。
可有什么办法呢,他一开始之所以走上导演这条路,就是因为他是个理想主义者。
当年毕业作品他甚至都是做的纪录片,穷得啃馍馍,喝冷开水,硬是一个人把片子拍出来了!
在贺飞文眼里,纪录片不应该是像现在一样,收视一潭死水,台里也是边缘化。
说什么纪录片这东西压根就没人看,花那个心思完全是浪费台里的预算。
贺飞文心里堵着一口气,他想拍出一部真正好看的纪录片!
不是冷冰冰的记录,而是一部真正让人喜爱的影片,一部能让观众产生共鸣的好片子。
纪录片如今就是个配盘的,有人来找台里拍就不错了,谁关心什么好不好?
台里见贺飞文死犟死犟的,大手一挥,指派了个制片人过来,让贺飞文和他搭档。
这个叫周怀峰的制片是这两年才受到重用的,对纪录片的定位,周怀峰和台里的意见一致。
“贺导,之前台里是怎么交代的,咱们就怎么做,任务完成要紧。”
任务,又是任务!
周怀峰天天把这些东西挂在嘴边,他简直就是贺飞文最讨厌的那类人。
贺飞文当然不肯同意,他这次打定主意,是一定要做点不一样的东西来的。
他不难为别人,只难为自己。
就当自己是个排头小兵,还是个最累最苦的导演小兵,周怀峰有意给他下马威,贺飞文肩上的担子特别重——
团队本就小,作为导演不肯和制片人周怀峰一样敷衍,就必须硬着头皮兼任台本文案。
贺飞文晚上经常抽烟加班,一整夜熬个黑眼圈出来。
摄影师长吁短叹,不好再在贺飞文面前泼他冷水,可贺飞文眼睛都熬红了,还是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
他觉得挫败,周怀峰话说得一点不客气:“贺导,除了这些拍烂了的川菜馆子,这些家喻户晓的大师,你的纪录片还能拍什么?”
贺飞文想说不是这样的,想做出改变,可又茫然地不知道改变应该从何开始,好像戴着锁链跳舞这么多年之后,他的才华也已经被锁死了一样。
周怀峰见他这样,更是火上浇油,几次劝他不要异想天开,贺飞文忍无可忍,和他大吵一架,摔门而出。
打上出租车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就报了锦城餐馆的名字。
吃点好吃的,或许能散散心。
但实际上,贺飞文看见锦城餐厅的招牌,心里越发像是堵着什么似的。
好像周怀峰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就挂在招牌上,对他冷笑。
“贺导,你就不要挣扎了,咱们尽快拍完回京城,对大家都好!”
幸好锦城这边给的时间和经费都宽裕到让人咋舌,贺飞文觉得自己还有时间。
服务员迎了上来带位,问他是否还有好友一同,贺飞文摇摇头:“就我一位。”
“好的,这边请。”
贺飞文不喜欢坐包厢,包厢里头观察不到整个餐厅的全貌。
要了个大堂靠边角的位置,窗外就是中庭假山。
正好是饭点,哪怕这个餐馆是出了名的昂贵,但还是座无虚席。
餐厅也极为阔绰,甚至还在用餐区放了一台彩电。
他在桌边坐下,左右看了看。
旁边还有一桌,三个大人带着仨小孩,听口音和锦城人很像,但又有点不同。
看他们一身穿着打扮,虽然低调,但其中一个年轻姑娘手腕上的那个表可不像是内地能买到的设计,估计是从什么地方来锦城游玩的富家子弟。
贺飞文随意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大多数时候,人在他眼里都差不多,反而是各种各样的美食更有吸引力。
很快服务员过来,请贺飞文点菜。
贺飞文随意地点了几个招牌菜。
锦城的菜基本都长这样,光是看册子就知道极为精致,反正味道都很好。
也不知道这顿美食能不能让他冒出一些灵感。
菜肴很快摆上了桌,贺飞文定了定心神,动了筷子。
的确很好吃,但似乎并不想想象中那样,对他的灵感有多少帮助。
就在贺飞文叹息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了隔壁桌的闲聊。
“要我说啊,这些节目就是太无聊了!”
……
难得来一趟锦城,甘宇问要不要试一试这边最出名的一家顶级餐馆,宋言川第一个举双手说要。
宋明瑜也想试试,怂恿林香也敞开肚皮点菜。
“来都来了!”
这可真是国人最绕不开的一句话,意志再坚定的人听到这句话都会下意识动摇。
对哈,来都来了,不如就试试呗。
于是宋明瑜大手一挥,把这家店的招牌菜,什么葱烧海参,樟茶鸭,雪花鸡焯这些全给点了一遍。
该说不说,锦城餐馆,不愧是扛把子,从摆盘上就已经足够精致。
精心设计制作的菜肴躺在漂亮的碗盘中央,宋明瑜只扫一眼就暗暗点头,暗道这家主厨的手艺比南城最出名的那些老字号只强不差。
食材也新鲜,海参一个比一个大,一点不像前世那些所谓的网红店,店大就开始缺斤少两。
一桌子人一边吃,一边闲聊,甘宇还惦记着帮自家老大助攻,越发卖力地维持席间气氛,还问她觉得这家菜肴味道如何。
“很好!”
从烹饪到摆盘,都可以说是极尽炫技,味道上也堪称是满分。
就是这环境有点过分奢侈了,头上吊的那盏blingbling的水晶灯,折射在金箔瓷的盘子上,一桌子人心惊胆战,生怕它摔了。
菜也漂亮得不像是菜,像是艺术品,比起吃,更适合放在那看。
宋言川龇牙咧嘴:“这排骨好小,我一口能吃一盘。”
可是他不能,刚刚看过价格,小不点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的价格是二十。
二十块钱!
宋言川开始对自己默念“我不饿”三个字,他把自己劈了当排骨烧都值不了这么多。
真是痛并快乐着。
宋明瑜觑他一眼:“刚刚在车上,是谁说什么都要试试锦城最高档的餐厅?”
宋言川苦着脸,“这也太高档了!”
太高档了,太讲究了。
碗盘那么大一个,可里头的菜就小小的一拳头。
宋言川觉得自己就跟丑小鸭混进了鸭子堆里——哦不对,丑小鸭是更漂亮的天鹅,他才是那个正经的丑小鸭!
他视线往旁边一瞅,顿时像是抓到了两个“战友”:“陈念嘉,景行哥,你们说是不是!”
陈念嘉正在小心地抿海参,这东西据说一条就要十块钱,一盘要小五十,她感觉自己抿的不是海参,是大团结。
突然被宋言川点名,差点呛到,陈念嘉横了他一眼,声气儿有点弱:“……来都来了。”
好贵,可是好吃。
宋明瑜笑得不行。
“咱们拿大铁锅炖一锅红烧肉,和人家这个精致的小碗就不是一回事。”
林香颇有同感地点点头,“我刚刚就想,这么大个盘子,要是拿来装小饭馆的麻婆豆腐,恐怕能吃上一天都不带歇的。”
宋言川这小吃货就不会放过这个话题:“麻婆豆腐拌饭特别好吃。”
宋明瑜这么一打岔,大家倒是放松了许多。
平时在明瑜店里吃饭,会有一种“回家了”的错觉,不像锦城餐馆,光是这些珠光宝气的装修,就知道自己正在“下馆子”。
“没事儿,也就这么一顿。”宋明瑜说道,“这以前都是官府菜,给道台衙门的大人物们做菜的,咱们来吃一次就不错了,这就不是咱们能天天吃的。”
钱遭不住不说,人也遭不住,这环境太精致了,吃饭背挺得比开员工大会还直。
宋明瑜撑着下巴,咬了一口宫保鸡丁。
味道很好,调味适中,肉炒得鲜嫩多汁,花生的香味儿也浸了进去。
这是一桌子菜里头,看上去最不讲究那一道,但仍旧是用上了精致的摆盘手法。
要不是服务员上菜的时候特地介绍了一下这菜就是宫保鸡丁,她肯定以为是佛跳墙之类的珍稀菜。
太精致了!
宋言川恋恋不舍地把排骨上最后一点肉都嗦干净,抬起头左右张望,忽然小声“哇”了一下:“姐,这餐馆还有电视看!”
“嗯?”宋明瑜顺着弟弟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么奢侈!”
这餐馆可够下得了本钱的,竟然在用餐的地方放了一台二十寸的电视!
荧幕上正放着一个综艺节目。
说是综艺也不贴切,其实就是演播室里头,一个端庄严肃的主持人坐着,另一个受访嘉宾也坐着,两人你问我答。
宋明瑜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摇摇头,“怪不得在胡同的时候,高阿姨从来不看这些东西,一看就换台。”
高彦芝宁肯蹲守南城电视台重播《街坊邻居》,同样的剧情看第二遍也津津有味。
前两年她还看会儿戏曲表演,后来戏曲表演看了个遍,就只剩这种访谈节目,高彦芝说比电视剧还好猜。
“我看到他俩坐在位置上,我就能猜到,哦,今天肯定要提问这些,我就不爱看。”
“岂止是你高阿姨,现在这些节目都没人爱看了。”林香说道,“大家下了班回家都是等着看电视剧。”
现在电视剧引进得本来就多。
除了前几年火遍大江南北的《血疑》、《阿信》这些岛国电视剧,还有来自港城的《射雕英雄传》、《上海滩》。
现在内地也有了扛把子,光是《霍元甲》和《西游记》两部,就足够吸引人的了。
相对比之下,这些端着架子,又不好笑,又不好玩的节目,自然就讨不了观众的欢心。
“要说好看,估计也就只剩下每年的春晚了。”甘宇也附和道,“有港城和宝岛的明星,还有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呢!”
“对!”林香难得来了兴致,“小甘,你最喜欢哪个小品?”
“我?我喜欢《吃面》……”
“我也喜欢,不过我觉得马季的《宇宙牌香烟》更好看。”
时间还真是个轮回。
宋明瑜耳朵里听着两人闲聊。
要是现在她告诉他们,几十年后的春晚大部分人都不爱看,反而是现在不受欢迎的综艺翻了身——不知道他们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其实,这些综艺但凡学一学春晚就挺好了。”
宋明瑜说道。
春晚上的小品相声,就一个目的,逗人笑。
“电视上这个采访节目,完全可以做成真人秀嘛。”
“真人秀?”
“比如说,可以把《街坊邻居》那种电视剧拿来做节目。”
宋明瑜解释道,“林姐你想想,要是刘卫东他们上节目,也不用很复杂,和主持人一起做个菜什么的,高阿姨会不会乐意看?”
“那当然的呀!”林香一下就想到了之前宋明瑜客串的那一集,一点不带迟疑就点头,“你高阿姨绝对乐意看的!”
别说是做菜,就是《街坊邻居》那几个主角在电视上啥也不干,坐着聊天扯皮,以高彦芝的性格,绝对看得津津有味。
“是吧,那林姐你想象一下,假如高阿姨也去节目上,和他们一起做菜呢?”
“彦芝也去?”
林香刚想象着高彦芝站在台上,一会儿又想和这些角色们合照,一会儿又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那手忙脚乱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咱们全胡同,不,厂里所有人,那天一定都守在电视机面前看!”
“很有趣对吧?”宋明瑜打了个响指,“真人秀就是要有趣,无论是明星,还是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谁都可以去参加,这才是最有趣的。”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综艺已经放到了结尾,荧幕上随着这些片段滚动过去一串人名。
等再看过去,又换成了纪录片。
叫什么《锦城美食》,名字非常平铺直叙,美食纪录片,甚至就是在锦城餐馆取的材。
镜头一会儿往华丽的用餐环境,一会儿又是桌上摆放的精致餐具去拍,一个镜头顿住至少就是两三秒。
再切个镜头,就是轰轰作响的后厨,戴着高厨师帽的厨师们炒菜的样子。
底下也没有黑白字幕,全靠旁白解说。
长篇累牍,念念叨叨地说着,这个菜有多么惊才绝艳,有多么复杂难做。
这个纪录片其实看得出来花了不少钱,毕竟还挂着中央台的标。
只不过效果么,在宋明瑜这个穿越者的眼里,比《舌尖》之类的差得实在太远。
宋明瑜看了不到两分钟,就忍不住吐槽——
“全是大场面,厨师就跟机器人似的站在那,不是傻笑,就是做菜。”
“‘滑炒’、‘薄芡’、‘武火’这些词,有解释都不见得好理解,这底下连个说明文字都没有,观众真的听得懂吗?”
总结就两个字,无聊——非常无聊!
越是对比,越是显现出来那些经典的纪录片有多么厉害。
“纪录片就是这样的,枯燥。”林香说道,“咱们胡同好像都没人看。”
宋明瑜摇摇头,“其实,纪录片也可以拍得很有趣的。”
她回忆起前世看过那些经典的纪录片,“光是做菜肯定无聊,但是如果加上普通人的生活,日常的衣食住行呢?”
“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文火武火,但要论怎么让一块煤饼子能烧一整夜省点钱,大家可是很有话说的。”
“怎么炒火锅底料,大多数人都不懂,就算拍出来,大家也是一头雾水,可如果把画面交给那些来吃火锅的人呢?”
“来了个好面子的逞能要吃辣,却辣得直喝水,老板在门口吆喝,客人们吃得满头冒汗,小孩在缠着妈妈要喝冰汽水儿。”
“后厨切菜的阿姨一边工作,一边和同事闲聊儿子考了多少分,负责炒料的师傅忙完工作吃一口馒头蘸酱,炫耀这酱是他老婆给他做的,千金不换。”
“说到底,大家不是不爱看纪录片,是不爱看没有烟火气儿的纪录片。”
……烟火气?
相邻的桌子上,贺飞文怔怔地琢磨着这三个字。
可不就是烟火气么,袅袅的炊烟,胡同门口叫儿女回家的父母,菜市场里你多一两,我少两毛的较劲儿。
纪录片,记录的不就该是这些人间的点点滴滴么?
隔壁那年轻姑娘说的话,他听了个完全。
一开始,贺飞文还以为她只是发发牢骚,却不想她后来说的东西越来越让他入迷。
真人秀,普通人也能上节目,紧接着又是纪录片必不能少的烟火气。
椅子推拉的声音响起,贺飞文从漂浮的思绪中猛地回过神来。
那年轻姑娘和她的同伴已是结了账,正往外走了!
他连忙追了上去:“你好,请等一下——”
宋明瑜一行人停住脚步,甘宇一见是个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拦在了贺飞文面前:“您哪位呀?”
“我——”
贺飞文摸了摸口袋,偏偏今天憋了一肚子气出来,他连名片都不曾记得要带在身上!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贺飞文赶紧叫来了服务员借了纸笔。
他一边勉强把白纸摊在手心里,唰唰地飞快写下一串数字,一边解释。
“我没有恶意,我就是刚刚听见这位女同志说的那些话,很有感触……”
他把手里的纸条递了过来,却不肯让甘宇拿,见宋明瑜接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请你喝杯咖啡,我们聊一聊。”
宋明瑜低下头看一眼字条。
上面是一串座机号码,号码之后,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