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给你玩

-

那一夜,雨像永远不会停歇一样,撕开天际,泄光了所有的力气,只为荡彻这人心。

有时候南蔷会想,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有些事情你明明最厌倦,却殚精竭虑至死不休,有些事情你明明最渴望,却深埋心底骗人骗己。

循规蹈矩了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的偏航,通向的是悬崖峭壁。

人生究竟是轨道,还是旷野,18岁的她还给不出答案。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

纽约深夜街头,暴雨劈头而下,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她人生的又一次脱轨。

江槐序。

原来我的世界在下雨的时候,你的世界也在下。

楼道里,声控灯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咔嚓一声,门被拉开。

目光相交的那一刻,完全没想到来人会是她,江槐序眼神颤动了一下,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动作。

家里没开灯,他的脖子上还挂着耳机,一身松松垮垮的T恤运动裤,怔愣又茫然。

他看到南蔷浑身都被雨淋透了,发丝一缕一缕地向下滴着水,划过脸颊。

“怎么是你。”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说出的话。

干巴巴的,生涩僵硬。

她站在原地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雨水顺着额前碎发流下,“啪嗒”落进眼睛,再顺着眼角落下,在脸颊上划成一道弧线。

眼尾发红,愈发胀痛。

“高考分出了。”

长途旅行使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干涩,嘴唇轻启一开一合,语速很慢,像是哽咽。

是比他更干巴巴的一句话。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在深夜的沥青马路,淅淅沥沥,绵延不绝。

半晌的静寂后,南蔷仰头朝他扯出一个笑,“好久不见。”

“我坐了16个小时飞机,好累。”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没等他动作,“轰隆”一声惊雷滚过,江槐序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灭,南蔷推他进了屋,一把关上了门。

他转身的瞬间,她从背后抱住了他。

她的头抵在他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雨水顺着布料浸透了他的衣服,带着她的温度,又冰又灼,江槐序愣在原地,手僵硬地垂在两边,不敢动作,只能生涩地开口:“发生什么了?”

“没考好吗。”

“没事的,未来很长,人生也不只高考这一条出路……”

他吞吞嗓子,干巴巴安慰道。

“你好吵。”

她的声音沿着背脊传来,闷闷的,却太清晰,爬上人的骨骼,挠得人心痒。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她问。

“16个小时,11000公里。”

“深夜,纽约。”

“还能有别的解释吗。”他苦笑。

“那你能转过来吗。”她问。

他乖乖转身。

“那你能亲我吗。”她又问。

他不出声。

“那我可以亲你吗。”

依旧沉默。

……

“你累了,先去洗澡吧,别冻感冒了。”江槐序避开目光,没有作答。

这件事还要问可不可以吗。

他又能给什么回答。

说罢他绕过她,转身推门就要走。

“你要去哪?要逃跑吗?”南蔷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去买点东西,家里没水也没吃的。”

“行。”她没忍住问,“你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吧。”

“不会。”他语调闷闷的。

南蔷拽着他的袖子向后扯了下,又一次从背后抱住他,双手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脊背,感受到他身体猛地一僵。

她说,“好,我在家等你。”

……

-

说实话,江槐序有几个瞬间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回去了。

可是脚步又不自觉地,根本不受他控制地一步步上着台阶。

会不会是他想多了…

会不会真的是因为高考没考好。

会不会只是拿他解闷。

他已经没力气思考。

等他回到家,眼前是更让人血压直升的一幕。

南蔷刚洗完澡出来,头发披在肩膀,湿漉漉向下滴着水。她身上只穿了一件他的大T恤,被水滴到接近透明,松松垮垮,半遮半掩。

客厅没灯,江槐序只瞟了她一眼,就立即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怎么不穿裤子。”

“没找到,也不想穿。”南蔷不好意思说,其实是因为她的纹身纹在大腿内侧,伤口还没长好,穿裤子会蹭到。

江槐序:……

“那你想干嘛?”

“你想我干嘛。”她反问。

问题又像抛皮球一样抛回来。

“……”

他坚持:“你把裤子穿上。”

她没接茬,站起来忽地垫脚凑近他,江槐序下意识闭上眼,感受到南蔷的手背刮过他下巴,“你怎么颓成这样,你这胡子多久没刮了?”

借着月光,南蔷看到他下巴上长出来了一片短短的青茬,像个落魄潦倒的失足大叔,莫名有种颓废的美感。

她笑了下,语调很轻,“你是在cos野人呢?还是只是想我想疯了。”

“几天不见,自恋成这样?”

总还是说不出煽情的话,江槐序侧开眼神,“我忙忘了。”

为什么不穿整齐,是真觉得他自制力很好是吗。

江槐序不知道她又抽什么风,转头进了卫生间,就这么一个人默默地站在洗手台前挤了些泡沫,别别扭扭地刮胡子。

等他回到客厅,才看见南蔷窝在沙发里,松松软软地陷进去,可能是真累了,神色有些疲倦。

一双细腿就这么懒洋洋地伸展着,春光毫不遮掩,泄了大半。

他这才注意到其实她穿了条小短裙,只不过短得不能更短,刚刚被T恤遮住了。

“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他不好意思看,走近扔了个毯子盖到她腿上。

南蔷往旁边蹭蹭给他让了个地方,示意他也坐,顺便指指头顶的大灯,“这灯怎么不亮了。”

“这房子是老江的,我也没住几天。”

他答,“家里停电了,估计是没充电费,我大后天要回国取些行李,等回来再弄。”

“江槐序,你活得好像个死人。”南蔷没忍住吐槽。

他哼了一声,也没否认,“我现在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挺好的。”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翻箱倒柜了半天,找出了个蜡烛,点燃,黑夜里亮起盈盈烛光。

火光晃动,像是蹩脚的校园表白现场。

江槐序觉得尴尬,心想干脆把蜡烛吹灭得了。

犹豫的片刻,他僵着不动,被南蔷大力一扯,整个人栽进了沙发里,肩膀和她靠在一起。

大概是不适应这过近的距离,他侧过头,下颌线明显紧绷。

罢了。

衬着火光,他才想起来问要紧事,“千里迢迢跑来美国,第一句话就是高考分出了。”

他声音放轻了些,“真是因为高考没考好?”

南蔷摇摇头,语调轻飘:“我考的挺好的,687分,人生的最好成绩,连T大都够了,厉害吧。”

听到她发挥正常,江槐序这才终于放心,真诚道:“嗯,很厉害。”

忽然陷入沉默。

南蔷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憋闷,她探着腰向前,一把拿过茶几上他喝了一半的啤酒,仰起头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

江槐序把她的酒瓶夺走:“考那么好,现在跟这装什么深沉呢。”

“那你一个高考状元在家喝什么闷酒。”

“我这是高兴,庆祝呢。”他顿了顿,才问出最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这么突然。”

为什么这么突然跑来纽约。

为什么这么突然跑来见他。

“我怕我不来找你,你会哭。”

他嗤笑一声,“我为什么会哭,我有那么没出息吗…”

话还没说完,不知道是谁碰到了播放器的按键,歌声顺着蓝牙音响就传了出来。

“算我没出息

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

真不愧是他。

灯不亮就不亮了,但音响必须有电。

南蔷:“……”

江槐序:“……”

南蔷侧头看他,“所以你刚刚就是在雨夜的小黑屋里,自己戴着耳机听这首歌?我稍微再来晚一点你就哭晕在厕所了吧。”

江槐序:“……”

歌还在放。

“不如就这样不讲话

省得让气氛更尴尬”

“爱过我吗

眼泪是心疼吗”

原本是想笑他,听着听着却不由得陷入那种情绪,厚重的旋律应和着窗外无尽的雨声,像是心脏都被泡入了无底的海水,酸涩感猛地袭来。

南蔷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找他。

“江槐序。”她忽然喊他的名字。

“嗯?”他侧头看她,看她发丝潮湿,瀑布般搭满肩头。

那一刻,江槐序觉得她好像变了。

眼神不似以前那么清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昏昧情绪,像在试探。

“你知道吗,这一个月,蹦迪、喝酒、纹身,他们以前不让我干的事,我全都干了一遍。”

她目光漆黑,“我好像在报复性地反噬,但一点都不快乐。”

“我才知道是因为,还有最后一件事…我没有干。”

最后一件,他们不让我做的事。

黑暗里,周遭只有那一盏烛火,却无端炙热。

……

窗外大雨倾盆。

这次她没有问可不可以。

她吻上来的那一刻,他的嘴唇是烫的,心也是烫的,神经像是被炸开,突突地跳。

像是将整盆冰水浇在了烧得发红炙热的铁板,“噗”的一声,那寒冷瞬间化作沸腾灼烧的水汽,直冲云际,像是要扑了那黑夜。

他不敢回应也不舍得推开她,就只是随意地斜向后靠坐着,手垂在两侧,微仰着头,一动也没动,说不清是迎合,还是彻底放弃了抵抗,全盘接受着她慌乱洒下的吻。

南蔷颤着眼睫一下下去啄他的唇瓣,酒气顺着她的唇渡给他。

体温相交,她只觉得浑身都好烫,烫得她神经虚浮。

每一寸感官都被他的味道盈满,是最纯粹逼人的少年感,像夏夜草叶尖浮动的露珠,又甜又清冽。

原来接吻真的会眩晕,真的会窒息,会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阵阵的酥麻顺着相触的唇瓣传至四肢百骸,连脚尖都不自觉缩起。

她知道,那是喜欢,任她再压抑也会从每一个眼神,每一寸呼吸里溢出来的喜欢。

“我看到你的信了。”

她的嘴唇还贴在他的唇瓣,没离开,像在厮磨,“你说只要我回头,你永远都在。”

“你告诉我,这算什么…”

火光倒映在江槐序瞳孔,他嗓音发哑,声音很轻,盯着她眼睛,固执地想要证明什么,也想要一个答案,“南蔷,你到现在有说过一句喜欢我吗。”

“你准备瞒他们一辈子?还是你从来也没想过要一辈子。”

“一辈子太远了…”

“所以我们现在算什么。”

说实话,南蔷就是没想现实,明明早就说好要分开,却在看到他信的瞬间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买了机票不顾一切地来见他。

“你不喜欢我亲你吗。”她反驳不了,又不想离开他,只能凭着直觉靠近。

不顾他的抗拒,南蔷又一次整个人贴上来,黑夜里她清甜逼人的玫瑰香肆无忌惮扑了他满身。

周身环绕着她浓郁万分的少女气息,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能受得了这个。

昏暗中,没人看见他的手指发白,紧紧抓在沙发,骨节青筋凸起,脑子是嗡嗡的,眼神是不清的,说游刃有余全是假的。

她又一次凑上来,江槐序闭着眼屏住呼吸,感受着她手捧着他的脸,近乎虔诚地去吻他的眉毛,眼睛,脸颊,下巴,像是羽毛拂过,轻柔而认真。

一切都是轻轻的,只有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期待感被越吊越高,此时此刻任何触碰都像是隔岸观火涂添灼燥,直到她最终又一次把吻落在他的唇上。

旋律顺着音响继续流出。

“算我没出息

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

经历的美好都要付一点代价”

……

“疼…”

她大腿内侧有伤口,轻哼一声。

“你碰到我纹身了。”

“哪有纹身?”

遇到这种情况,南蔷就算再大胆,面对他也是强撑。

她的心脏扑通直跳,还是用故作不在意的轻松语气强掩了紧张,她扯了扯短裙裙摆,问道:“你要看吗?”

他愣了下。

这时候掀什么裙子。

“你把纹身纹哪里了??”

借着月光,他看到了那行字——

「What’s past is prologue.」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那张自她进来,始终强装镇定清风霁月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南蔷,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要是说我只是单纯欣赏这句话,你信吗。”

江槐序额角青筋突起,手掌猛地使力箍住她的腰,骨节锋利分明。

低头堵住她的唇。

“南蔷,玩我是吧…”

……

“我给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