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谁说的领兵中流!

“慕容会?”

“对,慕容会。”

桓玄奇道:“我记得,天幕提到过,史称后燕的燕国,是由慕容宝的长子在平定了国中的朝臣叛乱后,在龙城称帝,重新延续下来的。”

那麽为什么是去见慕容会,而不是慕容盛?

“可你觉得他还活着吗?”王神爱问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桓玄:“……”

“说实话,我不想小觑拓跋圭的本领,有天幕的这句话在,连你都记住了他的名字,拓跋圭只要还有余力,一定会对他发起追击。而且,按照勃勃往邺城走了一趟带回来的消息,慕容盛和慕容宝同在邺城,虽然不在城头悬首的数人当中,但逃回龙城的一路有魏兵追击,生还的可能太小了。”

“相比这位天幕历史上的后燕皇帝,我倒是更看好另外一个人,或者说,我看好慕容垂的眼光。”

慕容垂这位老将不死,拓跋圭的势力绝不可能到今日地步,也没机会把北方的燕国打成这个鬼样子。他的眼光之毒辣可想而知。

他立慕容宝为继承人,一方面是因为慕容宝是他仅剩的嫡子,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慕容宝有个出色的儿子慕容会,甚至这个儿子,还到了被慕容宝猜忌的地步。

如果说慕容氏还有人活着的话,或许也只有他了。

要谈合作,当然只能跟活人来谈。

桓玄思量了片刻,仍有疑惑:“可若是他也死了呢?”

“楚侯,你应该听得懂我让你走这一趟的用意。”

桓玄点头:“南北决战,不在江淮,就在河洛,但陛下的意思,似乎是要先从拓跋圭的后方捅他一刀。”

“对啊,”王神爱微笑,“那你找的人是真的慕容会,还是从龙城随便找到了个姓慕容的,让他改名叫慕容会有什么关系呢?我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桓玄:“……”

陛下这话说得好生直白,但也好有道理啊。

她的首选,当然是那位还算有本领的燕国太子,但如果他已死了,这件事让其他姓慕容的人来完成也无妨。

“我猜你还会想问,为何不让慕容德来做这件事。天幕上的他能创建别号南燕的燕国,也能称一句慕容氏正统,抵达辽东后能办成不少事。但我不想放任他的野心,也或许,我真将这个建议提出来,他自己就要先向我请辞了,你是最好的执行人选。”

“陛下就不怕我有野心……”桓玄这话刚说出来,就觉得自己被陛下飞瞟过来的一眼甩了一巴掌。

他有什么野心?仅剩的那点都被天幕的反复处刑给打没了。

他的根基也在荆州,不在辽东,去辽东办事靠的还不是永安陛下的脸面。

要这麽说的话,他是不是该说一句,陛下还觉得他挺行的。

“你不是不想在建康办事吗?去吧。”

桓玄领命而去。

有人却不太乐意,“其实这件事情,我也能替陛下去做。”

“就跟你上一次一样孤军深入,直逼邺城,这一次是前往龙城,杀向魏军的后方?”王神爱问道。

刘勃勃点头:“正是。”

“我要是只考虑到这一点的话,就应该将这责任交给义明,毕竟,她认路确实在行,也有在敌军后方杀进杀出的勇气,但为什么我仍要用楚侯?”

刘勃勃知道,陛下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个问题,也不会忽然将他找到自己的面前,和他说起这件事。

“楚侯是天幕所言的优柔寡断之人,还存有与陛下一争的悖逆之心,仍可充当担负重任的使者,前去收服慕容氏旧部,可见陛下无人不可一用,还有……”

刘勃勃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想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性。

他迟疑着问道:“陛下,敢问这出海抵达辽东的海船,用于收买鲜卑人为我等所用的一应物资,是由谁来置办的?”

王神爱笑道:“当然是谁领了这件差事谁去办。”

刘勃勃抱拳俯首:“是臣草率了。”

这重任还非得桓玄来做不可!

他不似王谢累世名门,因谋逆罪名,抄没家产无数,只是交出了桓氏不少田产,供给陛下先前夺回洛阳所需。细细算来,桓玄在荆州还有不少家资。

谋反的事情他现在是做不了了,不如拿钱出来,干一件能让他青史留名的大事吧。

燕国鲜卑在魏国改用怀柔政策收服他们的情况下,未必非要听从汉人的指派,和魏军血战到底,唯有足够的利益才能挑动他们向拓跋圭出兵。所以随船而去的,必定还有一批粮草以及护持粮草的人。

桓玄要立功,却也要破财免灾了。

还是让让他吧。

刘勃勃刚想到这里,忽听王神爱道:“你看看,你之前都差点去做了别人家的赘婿,这笔钱想想你也出不起,还争这个做什么呢。”

他蓦地一僵,险些忘记自己现在是拜倒的姿势,本应顺势起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宛然是一尊雕塑,定格住了动作。

“陛下……”

这句话,分明是直截了当地点明了他的身份。

明明她将话说出来的时候,更多还是调侃与玩味,却也让心中有鬼的人顿时不寒而栗。

他那“陛下”二字开口,竟不知后面应当接上一句什么。

于是又讷讷地吐出了一个“臣”字。

可也就是在此时,一只有力的手扶起了他的手臂,让他的声音又被吞咽了回去。取而代之在此地响起的,依然是王神爱的话。

“你放心吧,天幕上下我一直分得很清楚。有些人必须要死,但有些人,就如楚侯一般,还有让我用于一方的能力,他是如此,你也是如此。算起来,桓卿屡次说想要改名避祸,却没狠下心来给自己改名,你倒是一点不犹豫,把姓氏都改了。”

刘勃勃顺着王神爱搀扶的力道抬眸,正对上了一双笑意温和的眼睛,“赫连勃勃已是过去,如今只剩下刘勃勃,也是我大应的臣子。就算有人真的知晓了你的身份,你也直接用一句话还回去。”

“陛下说了,她能被天幕称为永安大帝,既有大帝之名,也就敢收服其他帝王为己所用。谁有异议,让他来找我!”

年轻的将领因这一句瞪大了眼睛,忽然有片刻的失声。

随后他又重重地拜了下去,“多谢陛下保全。”

对于一位身份特殊的臣子来说,再没有一句话要比这句更令人心安了!

“谢就不必谢了,”王神爱道,“我有件事需要让你去做。”

刘勃勃的感动顿时一收:“陛下,臣只有俸禄,没有多余的钱财!”

“……”王神爱无语,“谁跟你说我惦记你那一点东西了?我只是需要你带着你这副能征善战的好身板,往蜀中走一趟。”

“您要我去拉拢谯纵?”

“错!”王神爱回答得斩钉截铁,“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并不容易。”

刘勃勃眼神一震,惊闻她说道:“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领兵刺杀谯纵。”

“什么?”

“这件事放在两兵交战之中,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伎俩,但天幕的影响,让我必须提前十余年完成这场南北博弈,我不希望,在这个战场上存在太多的变量!”王神爱的答复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让刘勃勃为之心惊的冷酷。

“无论是天幕上所说,还是他在天幕下的表现,我们都不难推断出,这位从未与我们真正碰面的谯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是僭越的想法,但会用别人的行动来给自己找借口。甚至天幕已说到了这个地步,他想到的,仍然不是即刻前往建康请罪投诚,而是继续盘踞蜀中,不知是在观望还是另有想法。这样的人,与我终究不是同路!”

刘勃勃问道:“可若是将他杀了,陛下就不怕,蜀中无主,反而……”

“我不担心。因为姚兴可能会去清扫后方,但没这个本事抵抗住巴蜀本地氐人的抱团,杀入蜀中,没了谯纵,反而是一件好事,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刘勃勃顿住了一刹,还是点了头。“没了谯纵,蜀中反而暂时不会做出什么自作主张的事,这样一来,陛下就不用考虑这一路人马参与战局,影响您的计划,也不必担心,蜀中的人力物力会因为谯纵的愚蠢而被空耗。”

他缓缓吐出了结论:“陛下这一招——高明。”

太高明了。

一个不可控,也分不清敌我的人,与其想着拉拢,再添一路攻向关中的助力,还不如将其直接铲除!

就算这个举动可能会引发旁人的诟病,但从陛下毫无一点犹豫的目光中,刘勃勃看到了一句没有直接说出来的话。

待天下一统,百姓安居,自会有大儒为我辩经,又何必在乎一时的名声。

甚至还能有这样的天幕托举着她……

而这件事交给刘勃勃来办,也确实是最合适的。

他自己都知道,在陛下的众多将领里,如果要评谁的底线是最灵活的,谁最能做陛下的黑手套,首选一定是他。

而陛下的那一句话,那句“大帝驾驭其他的帝王”,已经成功地打消了他全部的疑虑。

他直起了身子,眼神中跳动着一瞬的战意:“不知陛下需要我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

在谯纵的“顺势而为”造成什么对她不利的影响之前,解决掉这个祸患!

“末将领命!”刘勃勃痛快地应了下来,在从此地离去时,甚至走出了脚下生风的架势,仿佛他不是要去干什么率领精锐伺机刺杀的行当,而是要干脆率领大军出征。

别说,他那踌躇满志的表情,搁在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还真的挺有欺骗力的。

王神爱手中的书才没翻过几页,就有随从来报,说刘义明、孙恩还有张定姜一起找上门来了。

刘小将军更是当先一步开了口:“陛下给了桓将军任务,眼看那个刘将军也要出征,我呢?”

“你什么?我不是让你还要训练精兵?”王神爱戏谑一笑,将手中的书卷搁在了案台上。

“可是……”刘义明背着手,低着脑袋,忽然灵光一闪,找到了理由,“开春到入秋之间,是最适合出兵的时候,先前陛下支持洛阳,被迫在秋冬天气进军,是时局所迫。现在能在合适的气候动兵,才是正道。”

“军粮你出?”

刘义明又被一句话堵死了。

张定姜忍着笑意,帮她解围:“陛下,刘将军的意思是,上一次天幕,很可能会促成拓跋圭与姚兴再度结盟,若是下一次天幕看似在褒扬于您,实则是将我方本能掌握的优势,提前泄露给了敌方知道,反而会有麻烦,还不如尽早出兵,早定乾坤。”

“对对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王神爱看着眼前活力四射的刘小将军,总觉得她这请战里还有些别的意思。

她呀……

眼看着建康城中刚因科举落幕,平添了不少新面孔,让一条条奋进的活鱼跳进了这个修缮一新的水池中,刘义明虽是武将,也觉得自己生出了一份危机感。

王神爱问:“那你倒是说说,我若真让你出战了,你打算从何处进军?”

刘义明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

若是之前,她可能想都不想地就会回,可以从洛阳出兵。上次她是如何越过河桥,进入河东,痛打了一顿魏军,现在她也可以这麽做。

但现在,她不敢随便给出一个结论。

当日她被谢月镜等人的河桥搭建技术惊了一跳,发觉有文化的小夥伴能给出的惊喜分毫不少,只好在折返建康后多读了两本兵书。

——鉴于她识字不多,这兵书是营中认字的人读给她听的,花了她大半俸禄呢。

在“宝贵”的知识影响下,她理智地问道:“陛下让桓将军和刘将军做的都是什么?”

在场的都是她的心腹,王神爱没有隐瞒她们的意思:“一个去辽东联系慕容氏旧部,捅拓跋圭一刀去了,另一个……去蜀中刺杀谯纵。”

“刺杀……等等!什么刺杀?”先前刘勃勃是怎样的惊讶,刘义明也就是什么样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天下相争,他谯纵本无能耐,就做不得这棋盘上的变量,还不如早日授首,也好让我少思虑一处地方。”王神爱回答得从容不迫。“建康因科举的缘故贤才云集,却也人员复杂,暂时脱不开身,但干这两件事却也无妨。”

刘义明转头就看向了陛下面前的舆图,神情凛然地端详了片刻,在短暂的若有所思后,又变成了顿悟的了然,“哦……我明白了!”

无论是桓玄去做的事还是刘勃勃去做的事,都是在用最小的代价拨动棋局,就算不能确保局势一定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但在如今不宜大规模动兵的情况下,也能保证不会出现局势恶化。

所以陛下先前的那句“军粮你出?”不只是调侃,而确实是她在当下的首要考量。

“现在可以回答我,你若请战的话,该当从何处进军了吧?”

刘义明点头:“我想恳请陛下准允,由张军师担任裁判,由我和孙将军比上一比,看看新招募来的兵卒中有无可造之材。就算春日不宜进军,臣也想将每一日都当做出战的前一日对待!”

孙恩在一旁傻眼了:“……”

不是,他还什么都没说呢,为什么就又要被迫与人比斗了。

偏偏那刘义明又补上了一刀,仿佛唯恐陛下不同意她的建议。

她满脸都写着敬仰:“陛下,今日听您的安排,我方知道,这天幕说您的领兵能力只在中流,真是对您最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