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结巴?舒今越一顿, 主要是她行医多年还没遇到过,倒是以前自己师父曾说过,他年轻时候遇到一个, 可惜没能治好。

医生一生中会遇到很多很多病人,不是每一个都能治好,有的只能改善、缓解,有的则是眼睁睁看着越治越严重, 还有的可能前一天还在治疗,第二天人就去世了……无论中医西医, 对很多疾病也是束手无策。

而随着那道眼熟的少女身影走进来, 今越笑起来,这不就是白天给她送糕点的陈大妮儿嘛。果然是有事找她的, 只是不好意思贸然前来, 所以白天先送点糕点探探口风吧。

对这种小女孩的小心思, 今越很宽和, 她甚至已经猜到,所谓的大妮儿的“朋友”, 或许是她对象。

果然, 陈大妮儿看见她的笑就红了脸, “今越阿姨, 白天不好意思啊, 我……我……”

“你这孩子, 跟你今越阿姨害羞啥,去年你妈的病还是她治好的,她厉害着呢,有啥你直说就是,别浪费人家时间。”

冯大叔这么一说, 陈大妮儿似乎有了勇气,“今越阿姨,我有个朋友,我们上班认识的,他是我们单位保卫科的,就是……嗯,就是他有点结巴,想问问你有没有药吃。”

“这得看情况,要是打小就这样的,我也没办法。”

“不是的,他是最近半年才这样的。”

“多大年纪?”

“比我大两岁,19岁。”

舒今越凝眉,十九岁这么大了,按理来说说话早就定型了,居然还会结巴,这倒是有点意思。“行,他现在来了没,你叫他进来。”

“他没来,哪天我把他带过来您帮他看看?”不敢来啊。

得到今越阿姨准话,陈大妮儿感激不尽,连忙拉着冯大叔出门,上姥姥姥爷家去了。

赵婉秋啧啧称奇,“你们注意到没,老冯听见她说什么结巴,什么保卫科同事,脸色顿时就变了,那个难看哟。”

“会不会是大妮儿自己谈的对象,家里人不满意,连冯大叔都知道了?”

舒今越觉得很像,陈大妮儿的神情,分明就是青春少女有了意中人的样子。想到这里,她看向舒文韵,舒文韵最近的脸色真的有点难看,上次还说有时间带对象来家吃饭,可这都多久了,也不见她提一下。

而今越记得自己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记得每次提起对象的话题,舒文韵脸上都带着少女的羞怯,现在却没了。

莫非是跟徐思齐分手了?

舒今越有点好奇,他俩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可惜这几年她也很少跟徐思齐碰面,即使遇到也是简单打个招呼。

“今越,你来一下。”李玉兰在门口叫她,今越连忙出去。

原来是尚光明出差回来了,一路从火车上带回来几斤荔枝,“家里也没多少,这点你拿去尝尝。”

她给今越塞了一碗,是一颗颗摘下来的。

舒今越在手机上看过荔枝的照片,但什么味道还真没吃过,罐头终究是差了点,哪比得上新鲜的?

“谢谢玉兰姐,你等一下。”

她回屋,用一个干净碗,从面粉口袋里舀出一碗,“你带回去,做包子饺子或者面条都行。”

李玉兰大大方方接下,“行,你们忙。”

今越的东西,她想给谁就给谁,家里人都不会说什么,反倒夸她做得好,“懂事了,知道人情往来了。”

荔枝很稀罕,剥开鲜红花纹的外壳,露出米白色泛青的果肉,嫩嫩的,软软的,咬一口甜丝丝的,还有一股从来没吃过的清香。

大家一人吃了一颗,还剩半碗,都说别人说吃多会上火,让今越带回自己房间里慢慢吃。

舒今越好笑:合着我就不怕上火是吧!

她悄悄给老妈多塞了两颗,“妈你体寒,应该多吃点。”

赵婉秋笑着打她,“小滑头。”

以前大家都说她带这个拖油瓶有点憨憨的,是个小草包,可她却觉得,孩子只是单纯善良又比较老实,这些明明都是优点,怎么就被人传成了缺点。

她气的时候也气,恨不得给她脑袋上几巴掌,可爱的时候也是真爱,心疼她小小年纪没了亲爸,因为舒立农对她好,她也就加倍的对舒立农的子女好。

可惜那个决定,还是害了自己的孩子,午夜梦回一想到今越那根没了的脚趾,她就后悔,哭湿了枕头,孩子是被她害了啊。

幸好,她现在有一身医术,无论在哪里总是能养活自己的,赵婉秋庆幸的想。至于继女舒文韵,她也是有意见的,自打今越回来这两年,她对继女也没以前那种热乎劲了。

众人心思暂且不说,第二天舒今越到单位,今天又是要出外勤的一天,去干嘛呢,当然是扫厕所!

天气热,胡同里的公共厕所就是滋生苍蝇蚊虫的温床,大型病毒培养皿,舒今越配合街道办的同志要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还要进行雷打不动一个季度一次的科普宣讲。

宣讲安排在三号大院里,每个大院至少派两名代表来听,回去再传达到户,到人,当然要是有时间的也不拘泥于两名代表,随便来几人都行。

十六号院的邻居们非常给今越面子,每次一听到号召,大家就拎着小板凳呼朋唤友来二十几号人,甚至今越讲啥她们甭管听没听懂就是鼓掌,就是喝彩,搞得舒今越觉得自己像是给老年团卖保健品的讲师。

今天也不例外,扫完厕所,她就跟大家科普血吸虫病,其实去年朱大强就讲过一次了,但没人来听,收效甚微,舒今越却是一面引经据典,一面说自己临床中遇到的例子,像那年的孙铁牛。

“嘿老刘,你们六号院的不知道,今越去年给孙铁牛治病,那可是区医院都治不好,让回家准备后事的怪病,今越几副药下去就把人治得活蹦乱跳,还来咱们大院门口放炮仗呢!”

“后来还结婚了,听说上个月刚生了个大胖小子。”

大爷大妈们最爱听什么,那就是故事!

而舒今越对这些疑难杂症的治疗简直就是大家最爱的传奇故事,她除了有点面皮发烫,倒是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只有听进去了,她们才会照做。

“所以啊,通过这个案例,大家记住了什么?”

“上厕所要洗手,大手小手都要洗!”有人抢答,因为舒医生说了,粪便里面可能含有病毒和细菌。

“要喝开水,不能喝生水!”又有人抢答,烧开水能杀死大部分病毒和细菌。

看吧,这就是效果,反正从这以后,新桥街道下面几条胡同的大爷大妈们都记住了,洗手和喝开水。

刘进步在一旁啧啧称奇,“这要是让老朱知道,还不得吐血。”

他年年讲,年年宣,可大家该咋样还咋样,也幸好人家上面没有应知应会考核,不然新桥街道肯定年年垫底。

“喝开水喝开水,解放前就在说,这都多少年了,基层老百姓还是有没执行到位的。”

今越叹气,舒家是因为赵婉秋一直说以前日军和美军在水里投放病毒细菌的事,说煮沸,高温消毒是最简单的抵御方法,所以整个舒家都习惯喝开水。但十六号院里,还有好些人家习惯喝生水,劝不住。

舒今越无奈,把今天的宣讲写个总结,这是她的工作习惯,几月几号什么地点做了什么宣讲活动,主题是什么,参与人数多少,得到什么收获——给工作留痕,就当自己的工作日志。

刘进步见她写得认真,再次啧啧出声:“今越我说你这样的人才,留在咱们街道上是真屈才了,考虑过往上面走走不?”

“可别,大医院大单位的苦谁爱吃谁吃。”莫书逸都累成狗了,她可是看在眼里的。

那种累不仅仅是临床工作量大造成的,谁去谁知道,反正她不去。

“年轻人现在不走,以后可不好走咯。”

“那你怎么不走?”

刘进步一噎,“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孩子妈天天干劲十足,刚当上经理就把我们爷几个使唤得团团转,我哪里还有时间搞事业。”

今越留给他一个“真的是这样吗”的眼神,他不愿说,她也不多问。

等把报告写完,李玉兰下来叫她一起回家。

嘿,好闺蜜不仅要住一起,还要在一起上班,一起回家!

俩人回到柳叶胡同,刚吃完饭,陈大妮就带着她“朋友”来看病了。

“他叫陈宝昌。”

陈宝昌拘束地点点头,“舒医……呃!”

小伙子虽然身高不高,但长得非常壮实,像座行走的铁塔,面色黝黑,穿着也很朴素……等等,今越发现他的右边袖子好像是空的。

因为是衬衫,别人穿衬衫都是把袖子卷起来,他却偏偏是放下来的,今越一下就发现不对劲了。

陈宝昌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解释:“我的右手没……呃!”

陈大妮神色暗淡,“陈宝昌的手是在部队的时候因公负伤,他当时是汽车兵,后来转业安排到我们厂的保卫科,其实他的手一点也不影响工作和生活,他用左手也能写字吃饭洗衣服。”

今越点点头,因公负伤的战士,这是值得尊敬的人,今越一点也没小瞧他,甚至因为他年纪比自己还小一点,看他像看弟弟一样亲切。

“你的手有几年了?”

“三年……呃!”

那就是十六岁就成残疾人了,她是十七岁,而跟他的情况比起来,自己那压根算不了什么,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今越阿姨,你帮他看看吧,他挺不容易的,老家是阳城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家里也比较困难,父母年迈,弟妹又多,就指着他的工资养活,但现在他说话结巴,没办法跟人正常接触……厂领导说他要是再改不了结巴的毛病,就要扣他工资。”

在保卫科也需要跟人接触,尤其是在门卫岗亭的,得不错眼的盯着,以防不是本厂职工的人混进来,食品厂要是被坏分子混进来,那危害可是不敢想象的。平时也要负责访客询问、登记,他这没办法跟人顺畅的交流,确实很麻烦。

但保卫科已经是相对来说不挑身体条件的科室了,那些一线生产车间,压根就没有一只手能干的岗位。

陈大妮想到这儿,眼泪就掉下来,安慰陈宝昌道:“你放心,今越阿姨很厉害的,她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结巴。”

舒今越实在忍不住了,“他这不是结巴,是呃逆。”

“啊?不是结巴?呃啥来着,什么意思?我们厂里所有人都说他是结巴,有些讨厌鬼还给他取绰号叫陈结巴……”陈大妮哒哒哒机关枪似的问出一堆问题。

今越好笑,她真是关心则乱,事情没并弄清楚就火急火燎的跟着人云亦云,“这叫呃逆。”

“结巴是一种语言障碍,说话语音重复、延长或者中断,同时还伴随紧张、焦虑的情绪,陈宝昌同志你仔细想想,你有这些症状吗?”

陈宝昌想了想,“没有。”

“而呃逆则是膈肌痉挛,总感觉这里有股气往上冲,控制不住,会发出‘呃’的声音,你是不是这样?”

陈宝昌连忙点头。

舒今越冲着陈大妮笑,“所以啊,他这要当成结巴治,肯定治不好,因为这压根就不是脑子里语言中枢的问题,而是肚子里的脾胃病。”

陈大妮不懂,但她看今越脸色轻松,心里也跟着燃起希望:“还能治的对吗?”

“当然能,你让他喝点热水试试。”今越倒了杯热水给他,让他赶紧喝下去,其实还能吓唬他一下,一般来说突然的惊吓也能中断呃逆,但今越觉得那样不厚道。

果然,热书喝下去,缓了会儿,等再说话的时候,就流畅多了,虽然跟能言善道的比不了,但说短句子也不影响。

陈大妮还有点懵,“这……这就治好了?”

今越却没说话,而是看向陈宝昌,“这应该只是暂时缓解对吗?”

陈宝昌沉默的点头。

“我这个毛病有好几年了,确实是喝点热水能稍微缓解,但持续不了太久又会复发,再喝热水就没效了。”

舒今越让他伸出左手,其实这个病的话需要把右手比较好,因为右手的关部候的是脾,但他缺失了那只手。

果然,陈宝昌左手的脉象很正常,把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而呃逆的基本病机就是胃失和降,气逆动膈,说起来也不算什么严重的疾病,却严重影响正常生活。

陈宝昌这样的,已经算是顽固性呃逆里非常严重的类型,“幸运”的是这么多年也没吃过什么药,因为一直被人说结巴,就把病当成了结巴,觉得结巴是治不好的就没去医院看过,而这样的身体应该对药物会比较敏感。

“我先开一个降逆止呃的方子,你先吃吃看,说实话因为把不到脉,我只能用比较基础的办法,先试试。”

陈宝昌连忙说好,他知道舒今越很厉害的,“谢谢舒同志,你能帮我试试也是好的。”那声阿姨他实在叫不出来。

去年陈大妮的母亲生了很严重的病,她天天以泪洗面,上班出了两回岔子,还被主任狠狠地骂了一顿,可没多久她忽然又笑起来,恢复以前那个单纯直爽的样子,他才知道她母亲的病好了,还是被她们姥爷大院里一个没比他们大两岁的小姑娘给治好的。

从那以后,她就经常说舒今越的好,说她医术怎么高明,说她心地怎么善良。

而他也就是遇见几次她偷偷躲着哭的时候,安慰了几句,俩人才越走越近……

可以说,舒今越第一次见他,但他却早就听过这个名字,对她的基本情况也了如指掌。

拿着药方,大妮儿去给姥姥姥爷打声招呼,俩人前脚刚走,冯大叔后脚就耷拉着眼皮来舒家。

“咋样今越,大妮儿说他那结巴的毛病还能治,她瞎说的吧?”

于是今越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

冯大叔一听不是结巴,脸上的表情松了一点点,但不多,一张老脸皱巴巴的仿佛核桃皮。

舒老师连忙从盒子里拿出自己珍藏多时的旱烟丝,卷了一点点递给他,“来老冯,尝尝我自己卷的,还成不?”

去年冯大叔拿来换逍遥丸的旱烟早抽完了,现在这点是上个月老二从鬼市淘来孝敬他的,他也就是家里有喜的时候才舍得抽一点。

心说他现在对老冯倒是掏心掏肺,要是他去冯老抠家,这老家伙可不会这么大方,哼。

冯大叔深深地吸了一口,“儿大不由娘啊。”

“大妮儿打小就是个小子脾气,又调皮,又倔,平时小事也就罢了,偏偏在这件事上也是倔得像头驴,她们家虽说也不是要她找个当官当干部的,但至少你别找个比自家还差,拖累一堆的吧。”

原来,陈宝昌家不仅是阳城市偏远小山村的,父母年纪大不说,还都是残疾。

“他爸腿瘸了 ,他妈好像是脑子不太正常,不会干活还总打人闯祸。”冯大叔唉声叹气,这样的条件就是放城里也是天崩开局,“他下面还有一堆弟弟妹妹,当年是因为实在养不活了才想着去征兵的地方试试运气,这才被选中征走。”

就陈宝昌这样的条件,即使四肢健全,无病无痛,也不是什么好的对象人选。

“她妈吃过的苦她打小看到大,怎么就这么拎不清,现在还想往上凑,我真是……唉!”

父母都是这样的,希望子女比自己过得好,要是找了这样一个对象,陈大妮不是一夜返贫,还得扶贫扶一辈子啊!

舒今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起姚青青,前几天见面的时候,她一脸疲惫,说是宋英武家事儿太多了,这次是他二婶生病住院,据说是给他带几个弟弟妹妹累病的,指明必须他亲自回去照顾。

当时今越就给气笑了,这么不讲道理的亲戚还真存在啊,关键是宋英武还真想扔下工作回去,是青青实在生气了,他才说那就不回去了,寄点钱回去吧。

他寄回去了三个月的工资。

舒今越就挺想不通的,他一直说他婶婶不容易,可她婶婶不容易不是他造成的啊,是她婶婶自己那不成器的老公、七个好吃懒做的亲生儿女造成的,他们几个侄子侄女不仅帮忙干活,还每月按时给生活费,大大改善了他们一家的生活质量。

应该说,他们才是他婶婶的神。

不过,恋爱是青青在谈,她也不好干涉太多,只是把上次自己在金鱼胡同附近看见他和一个叫“海燕姐”的人说话的事告诉青青,让她留心一下,别又是一个跟宋英武借钱的亲戚或者老乡。

要做大善人也先掂量掂量自己工资,他自己工资花完了,心软的青青少不了会补贴他一点,最后变成青青为他的“善(窝)良(囊)”买单,这不扯淡嘛!

“想什么呢,你冯大叔都走半天了。”赵婉秋和舒文韵一人抱着个小丫头进屋。

现在刘慧芳回去上班了,孩子就由刘大叔带,孩子姥爷是个电影放映员,耐心很好,随时笑哈哈的,孩子们都喜欢他。他有事忙的时候,小两口就把孩子送过来老屋这边,舒老师和赵婉秋带着。

“这几天你刘大叔要回老家去修老房子,趁着入冬前先拾掇好,孩子就暂时放咱们这边。”

萌萌芽芽很乖巧,很少哭闹,总是笑嘻嘻的,咧着一张没牙的小嘴,一笑就流口水,长得又粉雕玉琢,实在是可爱极了。

舒今越两辈子都对孩子无感,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可萌萌芽芽却让她觉得,小孩也挺可爱的。

要是全世界的孩子都像她俩,生育率大概就能飙升了。

徐文丽倒是很喜欢小孩,一会儿抱这个,一会儿抱那个,抱着就不愿撒手,眼里的渴望都快溢出来了。

舒文明别开视线,尽量不与她对视,也不看可可爱爱的侄女们,她喜欢小孩他当然知道,可他为了她能好好地健康的活着,不赞成她冒险要孩子。

“今越跟我来一下。”

“干嘛,有什么不能在屋里说的?”舒今越披着外衣,跟他来到大门外,他还神神秘秘的,左看右看,确保不会被人听去。

“神神秘秘,到底啥事你说。”

舒文明搓了搓手,眼睛不敢看她,小小声的:“你们单位有没有多余的那个,给我几个呗。”

“哪个?”

“就是那个,夫妻用的那个。”舒文明的皮肤本就偏白,现在一张脸通红通红的,像一块烧红的铁饼。

舒今越本来猜不到他的哑谜,但他这样子用脚趾头也能明白,“安全套啊,这三个字又不烫嘴,以后不用这么别别扭扭的。”

“知道知道,你能不能给我弄几个来?”

“我不知道我们单位有没有,我又没结婚。”

几乎每个单位都有管计生的干事,已婚职工按人头发放,不然这东西要去医院买也挺麻烦的,不仅要花钱还得要单位或者户口所在地的介绍信。

而新桥街道防疫站里,朱大强是老头子,基本用不着了,刘进步……嗯,今越眼睛一眯。

“你们单位不是也发嘛,我可没名额。”

“临时工没这福利。”

“那我二嫂总有吧?”

舒文明抬头,瞪她一眼,“不够用。”

啊?!

舒今越一整个呆住,好啊,就你们次数多是吧,她恨恨地想,知道你俩恩爱你俩幸福,没想到这么恩爱!

“行了行了,我帮你找找,但别抱太大希望,要是实在不想要孩子,可以结扎。”

舒文明立马摇头,“不行,她身体受不住。”

“谁说让二嫂结扎的,我说的是你,男人也能结扎,更简单更安全。”刘进步就是结扎了的,她不小心在他抽屉里看过单子。

舒文明其实也听人说过,但总觉得做了这手术就跟挥刀自宫一样。

“别啊,其实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过来,我给你好好科普科普。”

兄妹俩在大门外,左右瞄着,小声的叨叨,李大妈在大门内看见,可真是抓心挠肝啊,舒家这俩崽子肯定又没好事,说不定是小姑子说嫂子坏话呢,不行,她得找个机会跟徐文丽那大傻子挑拨一下。

做这事对她有好处吗?没有。

但她就是心痒痒,一天不搅几下心里就不舒服。

第二天,今越一脸正经找老朱要这东西,尤其指出是帮家里人要,老朱倒是神色淡定,“要多少,改天去区里开会给你带回来。”

舒今越想了想,先拿一个月的吧,万一二哥要去结扎呢,这不就连安全套都省了。

“我记得你俩哥哥都结婚了是吧,这样吧,我给你多拿点,省得他们还要出去买。”

舒今越:“……”没想到上班两年最大的福利居然是安全套不限量使用!

“多拿点,就是质量可能不太好,将就着用用吧。”

舒今越不好接这话头,正打算溜走,值班室的人来找,“今越你电话,地质大学财务室打来的。”

今越一愣,这是姚青青的单位,青青从没在上班时间给她打过电话,有事她自己骑着车过来一趟就行了,当面说多方便呐……除非是有什么急事。

她连忙小跑着来到值班室,“青青你怎么了?”

电话里头沉默片刻,传来一阵呻吟,“我冷,好冷。”

她平时是活力满满的,此时忽然这么蔫巴巴的,今越心头一紧,“你是不是生病了?等着我,我去接你。”

“好,我在单位等你,你快来。”

挂掉电话,舒今越想起今天刚好是二哥休息,不清楚青青那边什么情况,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搞定,连忙回家让二哥跟她去学校一趟。

舒文明车子蹬得飞快,平时要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他只骑了十二分钟,来到财务室,车子没停稳,今越先上楼去找姚青青。

她果然是病了,脸色通红地趴在桌上,眼睛水汪汪的,不知道是刚哭过还是发烧烧的。

今越摸了摸她脑门,烫手得很,“你发烧了,咱们去医院吧。”

“不要,我不去,你帮我开中药行吗?”姚青青可怜兮兮的拉着她的袖子。

今越于是给她望闻问切,诊断倒也明确,就是昨晚着凉了,今早起床就发烧,本来该请假的,但没人帮她,只能自己硬撑着来单位,谁知道坐了一会儿实在耐不住,连忙给好朋友打电话求救。

“那宋英武呢?你病成这样,他都不管的吗?”舒今越一面写药方,让二哥去抓药,一面生气。

这宋英武真是的,哪有人这样当人男朋友的,青青本来就一个女孩子住,俩人就在一个学校上班,都烧成火球了他都不来看看。

舒今越真想撸起袖子去跟他干一架,她打不过就搬徐端来,让徐端好好教训他一顿。

谁知姚青青却神色暗淡,“早上我刚到单位,同事王姐发现我发着烧,去叫他了,他也来看我了,后来……”

后来,他老家婶婶的一个电话把他叫走了,说是他妹妹生病了,让他赶紧回去。

“生什么病?”

“说是阑尾炎,在老家县医院住着,要做手术。”

舒今越气结,要是一般毛病,他撇下青青,今越觉得她能大闹一场,可阑尾炎确实是需要急症手术的,他作为监护人不回去似乎也说不过去……他有他的苦衷,但谁当他女朋友,都会委屈,憋屈。

他们家,总有这样那样名正言顺的理由能把他叫走。

舒今越气哼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姚青青低头,黯然神伤,“我心里很委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也不是故意不管我,可……可……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狗屁的懂事,女孩子谈恋爱当然要找一个任何时候都能把自己排在第一重要位置的人,这哪里有错?”

姚青青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今越,这对象我不想处了,我觉得没意思,真没意思,好几次想到他,我就觉得没意思,他其实也挺好的,大家都说他好,可我就是……呜呜……”

今越长长的叹口气,宋英武或许真的是个好人,但他并不是适合姚青青的对象。

“我也不是一定要劝你分手,你现在有这个想法是因为被情绪绑架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冲动做决定,先好好养病,等情绪稳定下来,再好好想想。”今越搂着她肩膀拍了拍,“你只要记住,不管你想干嘛,我都支持你。”

姚青青哭得更厉害了。

这场酣畅淋漓的大哭,倒是把她的感冒哭好了一半,今越送她回到金鱼胡同,二哥把药抓来,兄妹俩帮忙煎好,又给她喂下。

“二哥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青青,你帮我向朱主任请说一声,我调休半天。”她去年在李家村处置肺结核算是正常上班,星期天则给她算成加班,这次借调去临市也是一样的,晚上和周末都给她算成加班,所以现在今越满打满算有快半个月的调休还没用。

还真得感谢朱大强,这是一位很宽和的领导。

姚青青睡下,今越就在院里四处看看,豆包倒是乖巧懂事,没有像以前一样扒拉着她不放,而是乖乖守在主人床边,尾巴垂着,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我要好好照顾主人”的好狗模样。

看了会儿,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其中还有一把声音略微熟悉。

“诶你主家的儿子咋啦,这几天看着蔫头耷脑的?”

“哦你说思齐啊,不知道,好像是跟对象吵架了,那姑娘要跟他分手。”

今越想起来了,这是包大姐的声音,她和另一家的保姆正在姚家门槛石上坐着聊天,她们以为这个点儿青青肯定不在家。

“那小伙子多精神呐,啥样的姑娘敢跟他分手?”

“不知道,没见过,我就听见他在电话里问那姑娘,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梦就跟他分手,我还寻思啥梦呢,搞不懂这些年轻人……”包大姐叹口气,打个哈欠,在徐家上班实在是太闲了,一家子大忙人,基本没人在家吃饭,她虽名为保姆,其实就是换个地儿给自己做饭吃。

这一闲下来,晚上就喜欢看电视,看多了白天精神不济。

“诶对了,那你说的那个徐领导呢,他有对象没?”

“没有呢,徐领导这样的人物,一般女人配不上他。”

“真的?我身边正好有个不一般的,我家有个亲戚,不在乡下,是城里的,小学教师,要不要介绍他俩认识认识?”

包大姐没接茬。自从包文静不敢再来之后,她对为徐领导找对象这件事就淡了心思。徐领导显然是生气了,她就是再没眼色,也不敢再找晦气。

可她实在是太闲了,偏偏自己这老乡也闲,她不问,老乡也能巴拉巴拉自己说下去:“你放心,条件好得很,一家子都是教师,关键人也漂亮,在学校里好些年轻男教师追求呢。”

包大姐一合计,这家境、职业、长相都好的话,说不定……也许……要不就再试试?

介绍包文静,她当然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但这次这个,她单纯就是觉得徐领导年纪大了,该谈了,她就是热心老大姐,一点私心也没有。

嗯,就这么说服自己后,她胆子又大起来,“行,我试试。”

“但徐领导的脾气你不知道,看着好说话一人,其实最不好说话,你们是不知道,这家里徐厂长和张医生都比他好说话。”

她一开始来的时候,自家男人说徐领导好说话,她还信了,结果相处时间久了才发现,大错特错。

“这样吧,下个星期天,我让那亲戚过来一趟,徐领导啥时候在家你告诉我,我带她去跟你借针线,这样让他们见一面。”俩人嘀嘀咕咕为徐端安排起相亲来。

舒今越倒是没生气,就是好奇,徐端会怎么接招。

他要是真敢跟人相亲,她可是不饶他,要让他脱层皮。

下午,姚青青睡醒一觉,烧就退了,今越不放心,又监督着她喝了一次,晚上睡前再喝一次,“到明天应该就不会烧了。”

“那你不回去了好不好,我怕我记性不好忘记喝药,到时候病不好砸了小神医的招牌怎么办?”

舒今越拿她没办法,她不说自己也会留下照顾她的。“好,晚饭你想吃啥,简单的我能做,复杂的就算了。”

姚青青现在感冒中,也没什么胃口,说想吃面,这简单,今越就煎了俩鸡蛋,弄几片小青菜,加点猪油、酱油和味精调一下,再撒点葱花就是一碗清清爽爽的汤面。

晚上俩人睡一起,又聊了很多关于感情,关于宋英武的事,姚青青冷静下来,说自己需要好好想想,今越见她不再说气话,倒是更放心了。

唯有冷静,才能做出最有利于她的决定。

夜里不放心,给她量了两次体温都正常,第二天一早,今越早起煮了锅白粥,又煮了几个白水蛋,让青青慢慢吃,她先去上班,中午再给她带饭过来。

姚青青其实已经好了,今越的药立竿见影,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被人关怀过了,“好,我等你送饭,别让我饿太久哦。”

舒今越赶紧坐公交去单位,幸好这两天没什么事了,还能坐在椅子上眯会儿。

“今越昨晚干啥去了,你这黑眼圈比大熊猫的还大。”

舒今越困得只能睁开一条缝,“陪病人。”

青青是真的话多啊,嘚吧嘚吧的,她们昨晚至少聊到凌晨三点,今越后来实在是太困,睡着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自己停下的。好闺蜜就是这样,其实她偶尔也会去跟姚青青住两天,一个月也有一两回,但每一次,俩人都像几年没见的老友,聊到深更半夜。

“你要不回家去睡吧,我看着你都困。”刘进步坐她对面,一抬头间看见她的大熊猫眼和哈欠,也被影响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没事,我能行……哈——”

嘴张到最大的时候,值班室的又喊她接电话,“挺急的,说是中药厂的,姓康。”

舒今越瞌睡一下子全醒了,康永新找她有什么急事?自从康玉琼恢复后,他俩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对了,莫非是康玉琼的肠梗阻又复发了?

那可是不能再做手术了!

舒今越立马跑到值班室,“康师傅?”

“今越啊,你现在忙吗,有个事我得跟你说一下。”

“啥事,你说。”想问是不是康阿姨又不好了,还是忍住了,她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康玉琼的情况只是看着凶险,其实一旦把肠道理通,注意生活饮食习惯,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我也是刚才来到实验室才知道,这两天有人往咱们厂里跑了好几趟,来打听胃升液的事,正好他打听的人是胡荣胜师兄,胡师兄着意试探了几次,发现这人不太对劲。”

舒今越心头一紧,难道是想破解她的配方?那可真是太简单了,就两味药,就那个比例,要是有心的,多试几次总能试出来。

而她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能保守这份“秘密”多长时间,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心里是这样想,可只要一天没被破解,她就一天能靠这只母鸡生金蛋呢!

这一天,来得太快了!

她心如死灰:“是有人知道我秘方的事了吗?”

康永新一愣,知道她想多了,“不不不,还不到那一步。”

“来人似乎对中医中药很有研究,胡师兄装病试探了几句,发现他的医术不差,他还找了苏副厂长,说想跟咱们厂合作生产胃升液,越多越好,还说咱们资金不够的话愿意投资咱们十万元,领导还挺心动。”

舒今越松口气,“这是好事啊,要是能合作,把胃升液推到更大的市场上去,营业额越高,对药厂和我都越有利。”

有了十万元的巨额投资,说不定就能做做广告,增加一点营销投入,再多养一些销售员,这些都是能直接增加销量的做法。

“关键就是这个,他给咱们注资的前提是要知道胃升液的配方!”

舒今越一愣,问题又绕回来了,相当于用十万元,买走她的配方?!

关键是这十万也没直接到她腰包里啊!

“到时候厂里得到注资,能扩大生产,他得到了配方,随便找个厂子生产出一模一样的产品跟咱竞争,赚个盆满钵满,就你今越,啥都没了啊。”康永新痛心疾首,这两天他刚好有事不在厂里,今天一来就听见这消息,顿时急坏了。

今越:到时候只有我舒今越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更奇怪的是,胡师兄说,他感觉这人不太对劲,他虽然对龙国文化了如指掌,说啥都能接得上,可他的口音有点怪怪的,语序不太像是土生土长的龙国人。”

舒今越一愣,连忙追问:“这人是不是五十来岁,个头不高,精瘦得很,一米六七左右,山羊胡,喜欢穿米白色竖条纹西装?”

“对对对,胡师兄就这么说的,你怎么知道?”

舒今越好笑,她怎么不知道,这就是日国人小林啊。

回到书城后,她忙自己的工作,只知道项目开工了,合同也签好了,山口幸子不会再反悔,她也就懒得关注这事了,谁知道这么长时间,小林还在石兰游荡,还没回国啊。

不过,他想要胃升液的配方?

舒今越笑了,“康师傅,待会儿咱们见一面,好好聊聊配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