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林珍这家伙, 前几天她来找自己的时候可没说要把她的事迹写成文章发表到报纸上啊……诶不对,昨晚徐端莫名其妙提醒她注意看今天的报纸,还点名是石兰晚报!

敢情, 这份大礼是他们俩联手炮制的啊!

现在不是她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所以徐端提醒的时候她压根没往“礼物”上想,可生活就是这样, 哪有那么多仪式感,都是过着过着就忘了, 真想送礼的人压根不会管今天是星期几。

今越想起前不久给徐端打电话的时候, 她无意间念叨了几句“二哥对二嫂真好”的话,敢情他听进心里了, 就给她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要是吃的喝的, 今越现在还不缺, 但上报纸的机会, 而且是这么大的报纸,头版头条, 这礼物她还挺喜欢的。自己出不出名无所谓, 她本来也不缺名声, 她高兴的是, 中医能以这样的方式, 光明正大、堂堂皇皇的走进大家的视野, 以为民除病、为国争光的名义走到大众面前,那些诋毁中医的也得小心一些了,因为能把她放在那样的位置,用这么大的篇幅,肯定是经过有关部门批准的。

舒今越这回是真跟喝了蜜一样的甜。

三个小不点捧着报纸蹦蹦跳跳:“小姑姑上报纸啦!”

“小姑姑为国争光哟!”

“小姑姑最厉害!”

也不知道谁教他们的“为国争光”这个词, 仨人嘚瑟得很,再加上家人和邻居们钦佩、欣慰的目光注视,舒今越忽然有种自己这次是真的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的感觉。

可其实,治病救人就是她的日常,她每天都在做。

等应付完众人的夸赞,今越去客厅给徐端打电话。一接通,她就笑。

“看见报纸了?”徐端似乎正在忙什么,今越能听见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嗯,你在写东西吗?”

“嗯,写一份计划书,明天约了人吃饭。”

自从去到深市后,经过多方联络,他已经打听清楚,这次的小汽车足足有二十辆,全都是德国原产原装的黑色桑塔纳,“这款车在市面上至少能卖十八九万一辆,这还是得有批条的前提下。”没批条不知道要吵到多高。

这两年下海的有钱了,乡镇企业家的腰包也鼓起来了,或是为了享受,或是为了绷面子,有钱的人都想买辆车开开。可市面上流通的小汽车少之又少,更何况外国牌子,进口车似乎成了这些人“身份”的象征。

这么紧俏的东西,今越都有点心热:“那那边多少能卖给你?”

“找了好些人帮忙,谈到十四万。”因为这本来就是要处理的东西,能够按成本价出给他也算正常。

舒今越倒吸一口凉气,“二十辆的话岂不是得二百八十万?可你手里的钱算上贷款也只有一百万,怎么可能买得下这么多?”

徐端点头,随即想到她看不见,解释道:“谈好了,这边可以同意我先付三成的定金,半个月后再付三成,一个月后付最后的四成。”

“人家真能答应?会不会是骗你?”

“嗯,我有数。”

“那你打算每辆卖多少?”

“二十吧。”

舒今越吐吐舌头,当她以为自己是小富婆的时候,发现居然连一辆小汽车都买不起。

“价格虽然十八万起,但批条难开,我不要批条,卖贵些也是应该的,肯定会有人愿意接受。”

舒今越想想也是,他能在上辈子做成幕后大佬,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哪怕就目前她知道的,他也肯定能成功。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就是要在至少半个月内卖5辆小汽车出去,一个月内至少要卖7辆,你任务挺重啊。”

徐端笑笑,“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别太累,记得晚上早点睡。”

舒今越这一夜睡了个安稳觉,却哪里知道,徐端送她的“礼物”还没完,居然连人日也就昨天的石兰省头条做了一个深入探讨,“四问中医”,围绕着中医中药的历史渊源、科学性、有效性和毒副作用展开一个讨论,邀请到的是目前全国知名的社论专家,不过因为没放在头版头条,所以今越一开始都没注意到。

还是她晚上去上班的时候,第一天上岗的胡荣胜拿来一份人日,“今越来来来,这说的是你吧?”

舒今越一看,人物和事迹都对得上,还附了一张她给布莱恩看病的照片,不过又是另一个角度拍的,跟省报上的不一样,这一次没有再把其他专家拍成实习生,画面里只有她和布莱恩两个人:她一脸自信从容,带着淡淡的笑意,布莱恩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一个稳操胜券,一个愁眉不展,形成鲜明对比。

不用说什么,但凡看见照片的人都会想:这老外不会是生什么严重的病了吧?这医生肯定能治好,肯定有把握!

两个不同的人种之间的对比,即使是不懂医学的人看了也会油然而生一种骄傲与自豪,就像山口幸子和布莱恩刚到龙国的时候,看着质朴贫穷的龙国人,他们即使没有恶意,也会油然而生一种傲气。

再配上由知名社论专家亲自操刀的文字,引经据典,鞭辟入里,妙笔生花,写作水平比省报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一看就是一篇很有深度的文章。当然,最后也着重肯定了现今允许私人开设诊所这一革新政策的重大意义,这不仅仅是缓解了公立医疗机构接诊压力,还让老百姓有更多的渠道接受到高质量的医疗服务,让中医更能服务基层,扎根基层云云。

胡荣胜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是逐字逐句的研究,也不知道想挑挑错还是怎么着,最后他不得不心服口服:“写这篇社论的人,实在是厉害。”

今越看了看名字,是自己不认识的人,不知道徐端上哪儿找的。不过,能找到社论专家操刀跟能在人日上发文比起来,她觉得徐端肯定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果然,就连胡荣胜也说:“而更高明的,是把这件事发到报纸上的人,应该不是你想的招数吧?”

舒今越赧然,说实话她还真没想到这么干,毕竟每天太忙了,忙到回家就只想睡觉,压根想不起来这些专业以外的事。

她记得几年前,她在徐端办公室里,他很肯定地说,以后脏活累活就交给他。

是的,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践行,她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好好的干专业就行了,跟专业无关的事,自有人帮她摆平,有时候她觉得徐端就像她的家庭煮夫,有他在,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遇到疑难杂症会不会看不好。

“今越想什么呢,听见我说的话没?”

“啊,胡师傅您说啥?”

胡荣胜好笑,笑起来露出一张英俊的脸,脸上连皱纹都很少,这张脸可以说是老少通吃,中午三个小不点来玩,都争着要他抱呢。

“我说,这两份报纸一上,你接下来怕是不得安宁了。”

话音刚落,门口就涌进一群人,“这就是咱们的舒医生,帮我看肝病的舒医生,上报纸的舒医生。”

小田立马笑着说:“几位同志,找舒医生看病的话需要来这边挂号哦,今晚限二十个号。”

于是,刚才还有说有笑亲如一家的一群人,立马就顾不上笑了,抢着排队先!

开玩笑,二十个号,要是晚几分钟就没了,他们这趟就白来了。

是的,他们不仅来看传说中的治好自己朋友肝病的舒医生,来看上报纸的舒医生,当然还要看自己的病。只要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大病没有,但脾胃睡眠大小便男妇科……总有一种或者几种病吧。

事实证明,他们生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大的毛病,今越看得很快,平均五分钟一个。

这个看完出去交钱,胡荣胜照方抓药,那个又看好交了钱等着了,要是换了别的药师肯定忙不过来,但胡荣胜那可是老师傅,他的动作快准狠,任何药物不用过秤,用手一捏,一撮就精准无比,什么六克九克十二克的,他信手拈来。

小田在旁边看得咋舌,抽空跟赵婉秋聊天:“赵阿姨,胡师傅都不需要用秤吗?剂量准吗?”

要知道,她刚来上班第一天,赵婉秋就再三强调药物的种类和克数,有些药名很类似的药物,有些是同一种药物但克数不一样,功效也大相径庭。

赵婉秋也不敢说话,她是第一次见抓药不用秤的师傅,出于谨慎,她还是走过去,悄悄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小秤复核了一下。

处方上是六克的甘草,她挑出来称了一下,还真是。

十二克的白芍,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三十克的黄芪,也是不多不少。

哪怕是小孩的处方,三克的甘草,也不会差,这么少的量,一般来说很多人是抓不出来的,可胡荣胜只靠几根手指头捻了几下,就轻轻松松精准无比的衡量出来。

这功夫,是炉火纯青了啊!

赵婉秋悄悄退到一边,心说闺女找的药师可真不是普通人,也就是现在时代变了,要是以前旧社会,这样的老师傅都是在皇宫里专门为皇帝后妃们服务的,普通老百姓哪可能享受得到这样的技术?

不过,她也没时间乱想了,因为很快,她发现今晚的病人尤其多,特别多,白天虽然也有一些来咨询的,但一看她不是舒医生,舒医生要到晚上才上班,他们就回去了。

现在来的,都是看了报纸,慕名而来的。

“赵阿姨,病人太多了,都说要挂舒医生的号,怎么办?”小田急得小脸通红来问。

赵婉秋大手一挥,“就说能提前挂明天后天的,最多两天。”每天二十个号,也才四十个。

慕名而来的人不太乐意,有的压根没挂上,要想挂大后天的,还得明天再来……好吧,病还没开始看几个,今越就因为“提前两天预约都不一定挂得上号”而出名了。

有些人就是喜欢凑热闹,本来没什么大的毛病,平时也没想着去看医生,但一看到挂个号居然这么抢手,心里也跟着痒痒——挂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结果还给试出各种毛病来了,舒今越才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是挂了她的号,她一律当成自己的病人,该怎么看怎么看,该开药开药……一个月下来,居然还给诊所创了不少收。

这一个月,不仅诊所病人暴增,更多的人是找到防疫站去,不仅给防疫站增加了不少门诊量,其中甚至还发现几例传染病——把传染病扼杀在摇篮里,把朱大强刘进步累得够呛。

这下,马淑惠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

“累死我了,明天我要休息,除非大事,不然别叫我。”星期六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今越郑重告诉家里人。

“尤其是萌萌芽芽和小平安,不许吵到小姑姑休息,听见没?”刘慧芳警告地看了自家俩闺女一眼。

萌萌是纯纯的胆子大,爱玩爱闯,跟胡同里的小男孩们打成一片,芽芽表面看着是个温柔腼腆的小姑娘,其实鬼点子最多,是三个小不点中的领头羊。

俩闺女,都不省心啊。

全家都喜欢她们,但在他们两口子教育孩子的时候,大家都默契的不出声,等到教训完了,才开始问她们明天想去哪里玩。

“去划船!”

“去西山公园划船!”

众人这才想起来,因为全家忙工作,都忘了春天的时候说好要带他们出去春游划船的,结果现在都到夏天了……再不去,春游变秋游了。

“行,那就去划船,我也去。”舒今越打个哈欠,“妈明天诊所也别开门了,挂个牌子,我明晚本来也休息。”

赵婉秋答应,舒立农连忙进厨房准备明天要带去郊游的东西,全家出动,光吃的就要准备一堆,什么水果、点心和喝的。

正好昨天赵婉秋按照古法配了一包酸梅汤的料,今晚煮好,浸泡一晚,明天带出去喝,还能清热生津,解渴消食呢!

熬上酸梅汤,他又乐颠颠的开始掰玉米,一根根青绿色的胖乎乎的穿着衣服的苞米棒子,今越坐在炕上也能闻见一股清新的玉米味。

“这个季节哪儿来的玉米?”她在乡下待过,知道青玉米很珍贵,谁家自留地里要是丢了两根,能闹得整个大队鸡犬不宁。

“今天中午孙大龙家送来的,整整一麻袋呢。”

“咱们明天把玉米煮熟,带去公园里吃。”

“孙玉犁家的玉米很甜的,又新鲜,从摘下来到送到咱们家不超过两个小时,还带着苞米壳子。”

现在包产到户了,农民日子也好过起来,孙大龙在药厂上班,休息天还回去帮个忙啥的,就建议他们别傻傻的跟其他人一样等着秋天再收干玉米,可以趁着夏天玉米还青绿的时候,掰一些拿城里来卖。

农民种玉米是为了填饱肚子,为了喂牲口,所以必须养到金黄熟透,干了才舍得掰下来。可现在大家生活条件慢慢变好了,城里人吃玉米不再把它当苞米粥当主粮,而是要趁着鲜嫩的时候尝个鲜。

“听说第一天拉了一牛车来,不到半小时就全卖光了。”

“第二天又拉来一车,也是早早卖完。”

舒立农现在的八卦比赵婉秋还丰富,“后来他们就天天拉来卖,自家种的几亩地都掰了一半,干脆就收购别人家的来卖,听说很能赚钱呢。”

他们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销售方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损失了大半秋天的玉米,可他们现在挣到了钱,等秋天想买多少干玉米买不着?现在就掰,中途还能休息一个多月,等到秋收的时候他们都空闲下来,趁着工人短缺出去打点短工,或者贩点新鲜蔬菜来卖,又是一个进项。

“这零零总总算下来,可比那些只知道守着玉米地等秋收的农民划算。”

赵婉秋感慨,“孙大龙这两年也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说起长见识,舒文明忽然问刘慧芳:“大嫂最近出车都顺利吧?”

“顺利着呢,我们上次帮忙给灵山煤矿拉了半个月的煤炭,倒是比拉一般货物还挣钱。”现在外面大搞建设,乡镇企业中有好些就是用煤炭焦炭炼制钢筋和塑料的,煤矿公司供不应求,都让他们自己派车来拉,一下子便宜了刘慧芳这样的私人运输公司。

她手里有三辆货车,还请了两名司机,三个人每天拉几趟,活多到停不下来。

“那就好,难得回来一趟,就多歇几天。”舒立农一边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一边问,“文晏还是经常加班?”

“他比我还忙,天天加班到十点多,回家孩子都睡了,早上孩子没醒他又得起,人也累瘦好几斤。”

舒文晏经过多年努力,终于勉强当上一个小领导,还是分管教育工作那种,当年他任教的小学就在他管辖之下,可现实跟他想象相差甚远。

“以前他总想当官,觉得当干部比当老师舒服,现在好了,天天念叨还不如当年就好好当个老师呢。”

“当干部要考虑方方面面,当教师只要教书就行了,事儿没那么多。”

众人感慨不已,要不说人就是这样呢,没得到之前觉得啥啥都好,真得到了又觉得还不如没得到呢,不用那么费心费力。

“我想这家里总没大人不行,我打算再招一名司机,到时候三辆车都让司机开,让他们全撒出去,我自己就留在书城,搞搞后勤,谈谈客户,再管管孩子算了。”

舒文明一针见血地说:“对,当老板就该这样。”

几道视线齐刷刷落他身上,他挺了挺胸膛,“我就这样,一开始我还自己学做羽绒服,这不,两年摸索下来发现,没用,我会做没用,因为有工人,压根不用我做,我出去做的事,收益更大。”

随便谈成个单子,随便学个新潮款式回来,随便想个点子出来,能赚到的钱比他在车间吭吭哧哧做一个月羽绒服多多了。

大家深以为然,舒今越听得哈欠连天,“我先睡了,明早八点以后再叫我。”

因为太累,她连电话都不想打了。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洗漱好,收拾好行囊,才开始叫今越,早点是一锅水煮蛋,加舒老师亲自骑车去东大街买的杨记大油条,带回来还冒着热气,又粗又长一大根,炸得金黄黄的,外皮酥脆掉渣,里面却又是软软的,一股麦子的香味。

真不愧是惦记了两辈子的杨记油条,今越一个人吃了两根,鸡蛋就吃不下了,舒立农给揣保温壶里,要拎到公园里吃。

这年头出门,大家都习惯自己带吃的喝的,带着孩子不好骑车,就全部坐公交,到达西山公园的时候,太阳渐渐升高,热起来了。

今天是星期天,来玩的人很多,门口已经开始排队,进园是免费的,但划船需要买票。

老老小小十几口人,他们干脆租了一只大船,不像后世还配备专门的划船师傅,现在公园划船就是真的靠自己硬划!

舒文晏舒文明一个在船头引着方向,一个在船尾殿后,刘慧芳和赵婉秋就在中间位置划,其他人就负责吃好看孩子——三个小不点实在是太调皮了,只有今越能镇得住他们。

炎热的夏天,烈日晒得人眼前发昏,他们专挑柳树底下划,让习习凉风吹拂在脸上,仿佛连心里的燥热也随着荡漾的波光消散了一半。

中途还看见一个戴草帽的大叔,挎着一个大棉被箱子顺着岸边的柳树下,慢悠悠的摇着蒲扇走路,萌萌立马大声叫:“卖冰棍儿的伯伯!”

老汉回头,“哎哟,你们要吃冰棍儿吗?有糯米的,绿豆的,你们要啥味儿的?”

今越掏钱,给全家人一人来了一根,船就让它自由的漂浮在水面上,反正也飘不远。

甜滋滋、冰凉凉的口感,瞬间让所有人的燥意一扫而空,徐文丽忍不住轻轻哼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刘慧芳加入,没多久连舒文晏也唱起来。

五音不全的其他人:“……”我们只负责听和吃就行。

吃完的木棍儿,小平安收集起来,说是回家有用。

大家为了满足他,还帮忙用水洗干净,反正他就经常收集这些纸壳、作业本和牙膏皮的,拿去废品收购站卖了就是零花钱。

“对了今越,前几天还有个收购站的工作人员来找你,说她姓王,你叫她王大姐。”文丽差点忘了这事,“她让你改天有空去找她一趟,说是有什么事和你商量。”

舒今越最近又从张德胜那里买了些东西,除了一些古书之外,她觉得好看的旧花瓶旧家具,买回来就当个摆设用,反正要品鉴她肯定是品鉴不出什么的。

要是徐端在就好了,他懂得多,高低能帮着看个好歹。唉,又是想徐端的一天。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说,神秘兮兮的,她估摸着是不信任我。”

舒今越心说,王大姐估摸着是又捡到什么“好东西”了,自己还是她的头号冤大头,首坑目标,无人可取代那种。

既然如此,她才不着急,让她自己急去。

一家子玩到下午五点多,租的船都到时间了,才恋恋不舍的从船上下来,到了岸上,舒文明请客,请全家上西山脚下的私人饭馆吃饭,舒家这几年日子好过是好过了,但还真没正经的全家一起下过馆子。

靠近西山的地方,以前是一片小渔村,后来建成公园后,很多当地村民就悄悄开起小饭馆,主打特色就是一个海子里的鱼虾。

“我们家跟其他家都不一样,我们家那口子的堂叔在乡下养牛蛙,不知道你们吃过没,说外省人可喜欢吃这个了。”老板娘从后厨出来,热情地介绍道。

舒今越在饭店门口跟三个孩子玩,本来没在意,忽然觉得这声音挺耳熟的,回头一看,嘿——

居然是包大姐!

包大姐显然也愣了愣,“舒同志?”

“包大姐。”今越其实并不讨厌她,只是不喜欢她而已,但后来知道她男人的遭遇后,她对她也有一点同情,再后来知道徐端借本钱给她自力更生之后,她对她又改观不少。

还是那句话,包大姐的性格她确实喜欢不起来,太爱多管闲事了,指手画脚一点没有当人保姆的自觉,但包大姐作为一名妇女同志,能把整个家撑起来,能靠自己双手供孩子上学,在这个年代连闺女也没辍过一天学,这就是一名值得钦佩的劳动妇女。

今越很快调整好心情,“你的饭馆开在这里吗?”

一听饭馆,包大姐很快把那丝不自在掩饰下去,“一开始是开在我们乡里,先是叫公社,后来改乡镇,生意还行,我家老大去当兵,老二考上城里高中后,我就搬来了这边,平时方便照应孩子,我家那就口子打针吃药也方便。”

包文贵高位截瘫后,身体毛病很多,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不对劲,一个月大半时间都要靠药物维持,搬来城里确实是比住村里方便多了。

“我家老大可牛了,验兵时候人武装部的都说了,他是这批新兵里面身体条件最好的!”本来她还想着,要是验不上的话,就跟上面领导提提包文贵的情况,看能不能有点照顾。

至于找徐领导?她可不敢,让她家男人知道,又是一顿吵吵。

就连老二考高中,她也想的是考上哪儿算哪儿,三丫头转学来城里也是,分配到啥学校算啥学校,搁以前,她肯定想找徐领导找点关系,现在她可不敢。

她挺了挺胸膛,有种扬眉吐气的自信,朗声道:“我们这房子别看小,还挺方便,下面开馆子,上面住人,娃他爸在床上坐着,也闲不住,开始绣枕巾,你别笑话哈,我也是从他身上发现,原来大老爷们做针线活也不比咱们女人家差。”

舒今越怎么会笑话他呢,靠自己双手自食其力,只要不是做违法犯罪的事,都值得尊敬。

“他绣的鸳鸯枕巾可漂亮了,我去年才听说你和徐领导结婚的事,本来想送一对给你们的,但怕你不待见我,就没去你家。”

今越心说:原来你也知道我不待见你啊。

“老板娘,这牛蛙到底杀不杀?”后厨工人过来问,包大姐一拍脑门,“瞧我,跟你聊天忘了正事儿,牛蛙真的很好吃,我不骗你们,你们尝尝吧,我请客,不需要你们花钱。”

舒家人都没吃过,今越自然也想尝尝鲜,“不能让你破费,就给我们杀一点吧,你看我们家人多,要几斤合适?”

包大姐看了一眼,确实人不少,“来个爆炒牛蛙吧,上四斤吧。”

她又去后厨,专门给挑了两条肥肥的鲟鱼,“这鱼刺儿少,适合孩子吃,就来个酸菜烧的吧?”

今越和二哥对视一眼,同意。

包大姐看了看后厨现有的备菜,“再炒个回锅肉,现成的红烧肉还有,来上一份,嗯,我看……再清炒一点茼蒿,酸辣土豆丝行吗?”

她一口气风风火火安排了八九个菜,舒文明悄悄说:“这牛气哄哄的,哪里还有以前在徐家当保姆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以前可不唯唯诺诺。”都能给徐端介绍对象呢,一次不成还敢二次三次。

舒文明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样子,想起来还老大不爽,“跟咱们去吃她家的饭一样,今越还给她分了野猪肉呢,哼!”

“行了行了,我看她现在变化也挺大的,知道今越不待见她,也不去徐端跟前凑,你就少说几句吧。”舒立农一边说,一边给三个小不点挑鱼刺。

今越想起那年徐端给王红萍打电话被包大姐听见,那副看渣男的神情就想笑,一世英名差点被她毁了。

“她这人,有时候还……嗯,说不清,反正就是远香近臭吧。”以前经常见,她挺不待见她的,互相都看不顺眼,但这么多年没见了,骤然看见她的改变和进步,今越好像又忘了那些不愉快。

这是第一次正式的下馆子,舒家人都很高兴,上个啥菜都要好好的品评一番,舒老师和舒文晏甚至还要发表几句感慨,要不是赵婉秋和刘慧芳拦着,他们高低还要吟几句诗。

其他人:“……”吃个饭还要掉书袋,这是啥家庭哟!

正吃着,包大姐端着一口铁锅上来,“几位同志,味道怎么样,合适吗?”

“合适合适,难怪你生意兴隆。”赵婉秋站起身,帮忙把她端上来的菜接过来,还要拉着她坐下,一起吃点。

包大姐现在请了专门的厨子,她已经很少亲自掌勺了,但这锅爆炒牛蛙是她自己做的,也是她亲自端上桌的,“我就不吃了,你们尝尝,这东西叫牛蛙,好些客人吃了都说好,我也不知道他们是随便夸夸,还是真的好,你们帮我看看……嘿嘿,我信舒同志,她最爱对我说真话。”

舒今越没忍住笑出来,包大姐蛐蛐过她,她也当场怼回去过,可不就是说“真话”嘛!

她先夹了一筷,牛蛙肉入口鲜嫩,因为是现杀的,还有股淡淡的甜味,当即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好吃。”

舒文明尝了一口,“确实不错。”

徐文丽都顾不上说话,埋头猛吃,也就是今天出来玩,文明才允许她吃这种重口味的,太爽了呀!她连小平安都顾不上,就是一个哐哐吃!

大家都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慢点吃,还有呢,不够咱们再点。”

包大姐见舒家人都喜欢,也没急着下去,而是悄声问今越:“徐领导现在去深市了?你别误会,我上次去金鱼胡同,张珍嫂子说的。”

今越点头,“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包大姐扭捏的抓了抓围裙一角,“也没啥,就是……就是,想你告诉他一声,要是想吃啥了,来我这儿坐会儿……然后,然后陪我家文贵喝两杯,他一直念着徐团长。”

要不是她做事太过分,丢了自己的本分,文贵也不会就此没脸见徐团长,再也不去金鱼胡同。

人的眼光是会变的,当年在徐家,她热衷于给徐领导介绍对象,主要也是想通过这份“人情”稳固住他们和徐领导的关系,万一以后自己不给他们家当保姆了,念在她促成婚姻的份上,徐领导能继续照顾他们家,以后孩子招工啥的能照顾一下。

可现在,自己开了饭馆,也接触过这么多社会关系后,她发现自己当初挺……挺蠢的,徐领导要是想照顾他们,他们就是不联系他也会照顾,要是不想照顾了,他们就在眼前也没用。

更何况,当时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徐领导对这个舒同志的情义呢?还一直自以为是的给人家介绍对象,纯纯的添堵啊,徐领导没当场开除她,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唉!

包大姐想到那些蠢事,也不好意思再多待,赶紧溜了。

倒是舒文明吃着牛蛙不错,下去找她聊了一会儿,问具体养在哪儿,需要什么样的水质条件,苗在哪儿买,什么价格之类的。

舒今越奇怪:“二哥你不会是又想涉足养殖业了吧?”

“有何不可?”

舒今越张了张嘴,心说你现在办的可是制衣厂,怎么还养牛蛙了?这完全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行业啊!跨专业也不是这么跨的。

舒文明也不逗她,小声解释起来:“你李妈妈他们家现在不是种菜嘛,怪辛苦的,他们村水利条件好,村里还有几家养鱼的,他们也不好去凑热闹,不如试试这个。”

“种菜累死累活,早出晚归的,一大家子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

舒今越连忙点头,她怎么没想到这茬!李妈妈对她好,王老五还救过徐端的命,她也可以让徐端提点王老五几句。

他有养殖经验,以前养的鱼还赚了一些钱,只不过这两年时运不济,干啥亏啥,最近收山货也挣不了几个钱,他开始收菜,就是以前李妈妈家做过的那样。

当然,王家村和李家村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也不存在近期的竞争关系。

舒文明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以前李妈妈冒着风险帮我藏的确良和羽绒被,分文不取,我一直寻思着找个机会报答她。”平时给钱她又不要,也不太合适,买东西横竖也就那些,这两年农村条件好了,不用票也能买到罐头麦乳精这些曾经很稀罕的东西,他再买啥对他们家的生活改善也不大。

舒文明还跟包大姐要了一个包文贵堂哥的地址,回到柳叶胡同第一件事就是上李玉兰家,把事情告诉她,让她哪天有空回娘家去一趟。

李玉兰也很惊喜,这可是明摆着的商机啊,一般人谁会告诉?

“行了文明哥,谢谢你啊,明天老尚休息,我回去一趟。”

舒文明高高兴兴的哼着小曲儿,刚走到16号院大门口,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你好,请等一下。”

舒文明回头,指指自己鼻子。

“是的,你好,请问你住在这个院里吗?”

舒文明点头,不着痕迹的打量来人,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格子衬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就是口音略怪。要是舒今越在,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年跟她买了假铜人的金贤重。

金贤重掏出一包中华烟,直接塞舒文明手里,“你好,我是从北边来的朝族人,方便跟你聊聊吗?”

舒文明的舌尖顶了顶牙花子,“行啊,兄弟怎么称呼?”

“我姓金,你叫我老金就行,听说你们院里住着一位很厉害的中医大夫,对吗?”

舒文明抽出一根华子,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表情销魂,“你说今越啊,对,就我们院的,咱们这一片上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金贤重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她的医术,真就这么厉害?”

“谁知道呢,反正我家人的高血压和心脏病就是她给治好的。”

“这不能吧,她才多大年纪,真有这么出神入化的医术,你们不会好奇她是从哪里学来的吗?”

“不用好奇,你随便逮个人问问就知道,今越的医术是十多年前下乡时候,跟一个老中医学的,听说那老中医更厉害,那才叫出神入化,能跟阎王爷抢人的,好几个只剩一口气,快死的人,都是他给救回来的。”

金贤重还是一副“我不信”的样子,“你信吗兄弟?”

舒文明呵呵笑了两声,这次是直接两根一起抽,双倍的享受,吞云吐雾间,他露出一丝神秘:“这不好说,我听说的是,她手里有好些医书,有的是那个老中医传给她的,有的是她自己在外头搜罗买来的,手里拿着这么多法宝,就是傻子也能把病看好,对吧?”

他挤挤眼,金贤重心领神会,看来这也是一个嫉妒舒今越的邻居。

他自诩很了解龙国人,知道他们的劣根性,那就是狭隘自私,舒今越年纪轻轻声名在外,赚了很多钱,虽然还住大杂院,但兜里的钱已经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想象出来的数字,不被邻居嫉妒才怪。

“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空的话,星期天我在石兰宾馆请你共进午餐,怎么样?”

舒文明舔了舔嘴角,“真的?你没骗我?这不能吧,别到时候我去了你溜了让我付钱,我可不干。”

金贤重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你放心,这点小钱不算什么,要是……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赚到钱。”

“行吧。”他走了两步,“对了,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不会是要让我干坏事吧?”

“不会,我只是感觉跟你挺投缘的,想跟你做朋友,可以吗?”

“这还差不多,想跟我做朋友的人挺多的。”

金贤重嘴角抽抽,心说这家伙真是又贪婪又愚蠢,还特别自负。

舒今越是没时间关注这些事的,因为她忙啊,上报纸的轰动效应,前几天只是一个小小的前奏,在发酵了半个月后开始向着大家都没想到的方向发展——先是就近方便的书城人,后来是邻市邻省人慕名而来,最近居然有京市海城的病人也找过来了!

当一连看了三个不同时段从全国其它省份赶来的病人的时候,今越知道,这意味着有更多的五湖四海的病人正在向她涌来。

一下子,舒今越在防疫站和诊所的号变得真正的一号难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