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牙是想要亲它的。但实际上姜泽已经很久都不许她靠亲它了。不过它现在睡着了, 也就没有了反抗的权利。她吭哧吭哧翻山越岭,爬到了它的肩膀上,她贴了贴雾中巨人沉睡的面颊, 落下了一个小小的吻。她看着一地的玫瑰花,总觉得很早以前在笔记本里的喜欢,可能永远不会有回应了。
她想:要是可能回应她的话,就让雨天出彩虹。
结果她刚刚起身打算回去,突然脚下出现了一道刺眼的阳光。她转过头, 发现阳光刺破了散开的雾气和雨幕。那灿烂的阳光如此耀眼。穿透了水雾,变成了一道彩虹。
那一瞬间, 她也不知道是命运的巧合, 还是它听见了她心里的声音。
一个月过去了。姜小牙带的食物告罄。潮湿带来了一场盛大的梅雨季节,她打着雨伞走在废墟的城市里, 不穿着雨靴的话就会被湿透。她从降雨的废墟里穿过, 来到了隔壁的城市补充物资。
但很快,她就发现, 附近的城市里都进入了警戒状态。尽管水泽怪物选择了偏僻的废墟,但是很多的水鬼都朝着那座城市前去, 水汽和某种危险信号到达了一个临界点。这引起了一些骚动。
电视上传来播报声:“附近城市部队已高度戒备,但水鬼数量暴增, 难以采取有效行动……”
在如此风声鹤唳的警戒下, 她不敢在白天直接返回废墟。一直待到了夜幕降临,她才借着夜色的掩护, 匆匆回到了废墟里。实在是刺激又紧张, 小狗女侠突然间产生了一种要一个人对抗一个世界的孤胆英雄的感觉。
但是看着沉睡的大大怪,她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独木难支,希望它快点醒过来。
她在巡逻的时候, 发现附近出现了一些若隐若现的直升机。但大概是雾气中的能见度太低了,他们还没有往废墟的深处搜寻。但姜小牙怀疑这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三天后, 姜小牙发现了大厦附近出现了杂乱的脚印。她快速地清理掉了自己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她知道这里不再安全了,干脆把帐篷全收走,暂时搬到了雾中巨人的肩膀上。
她装好了手木仓和弹药,警戒着底下的风吹草动。她很想要把姜泽拖去安全的地方,但是它实在是太大只了。她只好一天三次地对着庞然大物的耳朵大喊。担心它听不见,她还用自己的书卷成了喇叭。
终于,第二天下午,沉睡的庞然大物动了动。
就算是死人也要被喊醒了。
带着怒意的赫赫声从城市的上空发出来。它愤怒地想要寻找那个在它的耳朵边嗡嗡地发出噪音的小蚊子。
但脑袋一转,就发现了拿着喇叭的姜小牙。
好吧,家养蚊子。
那没办法了。
她急匆匆地探出头,喊姜泽快走。
因为不远处,她原本栖息的那座大楼上,大概是发现这是个绝佳的狙击点,出现了很多个红色的瞄准器小点。雾中的庞然大物把附近的一座大楼拦腰折断了,地面的沼泽立马就咕咚咕咚地吞掉了那座建筑物。这个举动的震慑效果非常强大。红点消失了。穿着雨衣的小红帽坐在雾中巨人的肩膀上,穿过坍塌的建筑物,很快就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消失在了雾气中。
前来搜寻的人类,因为浓郁的水雾和极差的能见度,没有找到那个恐怖的雾中怪物。
不过捡到了一地的纸玫瑰。
……
姜小牙先回到的家,去接回来了被邻居照顾的阿花,在邻居家吹嘘自己一个人对抗数百守卫队的经历。奶奶给了她一杯茶,哎呦哎呦地听着。
蹭吃蹭喝了很久,她牵着阿花沿着海岸线往家里走,等着姜泽从海中爬出来——因为它现在太大一只了,直接回家很可能踩塌他们家的小房子。
但等了半天都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被冲上来。一直到了晚上,姜小牙才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只水泽怪物。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成年体的姜泽。
少年是一只天然而凶猛的野兽,不过因为在姜小牙面前总是收起来爪牙,于是那凶残的外表下,总是有一种钝钝的气质,让它不至于那么凶悍;但现在,那种钝钝的感觉消失了。还是熟悉的五官,可是面容褪去了青涩,看上去有种非人类的冷淡和漠然,绿色的瞳孔比从前要深了一些。
仅仅是站在她面前,一股强烈的、几近实质的野性气息便扑面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侵略性。
默默站了一会儿后,她掏出了雨伞,问它:“妈,你头顶的雨什么时候停啊。”
它蹲在门口,不敢进家门。
是的,它现在能控制天气了,但十分不熟练,走到哪里哪里就下雨;在外面的时候还好,回家了怎么办呢?
它变强了很多。现在的成年体是全盛状态。阳光不再成为它的软肋。坏消息是,它要是在控制住头顶的雨之前进家门,两个人都会流离失所。
姜小牙说以后和它住在一起会得风湿。不过说完后她又从家里搬出来了很久没浇水的盆栽放在它的脑袋下面浇水。她期待地看着它:真好啊姜泽,以后我们家阿花洗澡不用接水管了。
它很不满,觉得姜小牙在看它的笑话。抓住了姜小牙的后衣领把她拽了过来,要把干干爽爽的小狗抓进那朵乌云下面,一起淋成落汤鸡。
突然,它僵住了。
一股很奇异的、前所未有的诱人香味,穿透了雨幕袭击了它。
就像是饿了很久的人,突然闻到了蜜糖的气味。它低下头。发现那气味是从姜小牙的身上散发出来的。等到意识到自己产生了一种类似于饥饿的食欲之后,它猛地移开了视线。
可能是睡太久了,毕竟一个月没有吃东西,很饿了。
她还没有察觉到它的不对劲,蹲在它的旁边挪动那个花盆,香味也就如影随形地缠绕着她。
它努力地屏住呼吸。饥饿烧灼着胃部。
它垂下了眸子,让姜小牙回家去,说降温了怕她着凉。而它刚刚苏醒,可能要在外面缓一缓。
她不疑有他,回去穿外套了。
和她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它才松了一口气。
它想,吃饱了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
晚上,终于能够控制雨停了,不至于水淹客厅了。它回到了家,吃了足够的食物,以为下午产生的那种食欲不过是一时的错觉。但在嗅到那股气味后,那种熟悉的、烧灼的饥饿感再次卷土重来。
姜小牙走到哪里,那种香味就飘散在哪里。像是阳光的蜜糖。它觉得非常渴、非常饿。它试着再多去吃一些。
可是没有用的。它烦恼地坐在餐桌前,盯着走来走去的姜小牙。终于,它向她提出了意见:“小牙,可以换一个牌子的沐浴露么?”
它认为姜小牙可能用了某种食物气味的沐浴露。
姜小牙有点茫然地拉起衣服,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可她今年、去年的沐浴露都是同一个牌子的香波呀。她觉得那种味道有点像是姜泽的气味,就格外喜欢用这种青草味的气味。
真的么?
它蜷缩起来了手指。
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变的不是香味,是它。
……
它在镜子里看见了蜕变成成年体的自己。
它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姜小牙说它现在的声音很好听,想让它念一段书给她听。什么什么诗集的。雪菜?
它的喉结更加明显了,那种曾经非人类有些模糊性别的部分也消失了。姜小牙说它从前有一种脆弱感。嗯,脆弱是什么感?不过她说它被雨淋的时候还有那种熟悉的脆弱感,想让它多淋几次给她看。
它就知道了,这个坏东西还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进入成年体后的变化太迅速,让它感觉难以适应。而且,成年体就会这么饿么?她的气味带来的强烈食欲让它不管杀多少水鬼都填不饱、喝多少水都填不满。
可偏偏他们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它感觉到自己饿得有点虚弱了,蜷缩在沙发上,姜小牙问它是不是胃疼?
它想说让她走远一点就好了。但最后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嗯,胃疼。
她在翻书,好像是想搞明白为什么水泽怪物会胃疼,难道是吃了坏掉的水鬼?
不,当然不是。它想,只要她离它远一点就好了。
本来他们是住在一楼的。因为二楼被海风吹得有点漏风。但是它现在觉得那个漏风可以用新鲜空气冲淡她气味的地方会让它舒服很多。所以就搬去了二楼住。
幸好,姜小牙要开学了,白天大部分时间都要去学校。她散发的气息会被海风吹走,那样会好受很多。它开始每天都算准她快入睡了才回家。就算如此,一回到家也会躲进厨房里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然后打开家里全部的窗户。
蜕变期过去后约莫一周后,它在入夜很久后才回家。发现姜小牙坐在沙发上还在看电视。它刚刚想提醒她海风冷,要盖件毯子。
她就转过了头。
它的视线停住了。
因为她的身上穿着它的那件背心。它的个子很高,穿在她身上就格外宽大。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显然洗完澡就随手抓起来当睡衣穿了。
它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就想让姜小牙把衣服换掉。它心知肚明她的险恶用心,知道她的肚子里全都是坏水——因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这个完完全全的坏东西。一天天就知道打它的鬼主意。
要是从前它就会用属于家长的口吻,镇定地的让姜小牙去换掉这身衣服。告诉她不许这样了。
但现在,它想要努力平静下来开口——结果发现自己连直视她都做不到。
她穿着那件熟悉的背心。像是被它的气息包裹住、散发着甜蜜味道的蜜糖。
它开始有些饥饿得胃疼。它移开了视线努力不去看她,想要无视她上楼去。但姜小牙说要和它一起看电视。这是他们的家庭传统。
好吧。它勉强坐在了她的身边,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视机上。微微前倾着身体,保持着和她的距离。
她在认真地给她的指甲涂指甲油。
怎么是蓝色的?
可能又是什么流行。
迟早有一天,它会得到一只五颜六色的小狗。听说电视上流行在脑袋上打洞。那不行。它还是很传统的家长,这样她的脑子会进水的。
它想着。努力分散着注意力。
但她涂完了亮晶晶的指甲油,小狗热情地凑过来了,很自然地给了它一个晚安吻。
它低下头缓了一会儿,猛地转头看向了她,眼里旺盛的食欲几乎要扑出来。它的手指上青筋暴起,不过很快它就移开了视线,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喘了一大口气。
它匆匆地说天气有些闷,要去楼上吹吹风。
她却非常热心肠地问它有没有事。
它垂下了眸子移开了视线:我没事,小牙。
她问了还不够,还要追上来,跟在它的身后,直到被门挡在了外面。它第一次发现这个死孩子怎么这么烦人呢?她应该把那件该死的破衣服换掉,穿好自己的衣服,然后乖乖地滚回她的房间里去当个乖宝宝。
它低下头,有点仓皇地背过身去。不想让她看见眼里旺盛的食欲。手指蜷缩起来藏起来暴起的青筋,高大的身体有些佝偻。
宝宝,我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
她松开了门把手。
它松了一口气。
……
就像是花到了成熟的季节。狼王也要到了求偶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