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沐雨习惯性地捏了捏食指的骨节，发出咔哒咔哒的细微声响。
一股子心神浮躁的烦闷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比以前变蠢了一点。
果然科学理论都是对的，过度熬夜会损害脑细胞。GT竞争激烈，为了追上进度脱颖而出，他白天泡练习室，晚上刷题，近两年基本天天都熬。
每天平均只睡四个小时左右，方沐雨乍一看确实跟上了训练强度，也没有落下课业。
看似一切尽在掌握。
只有方沐雨自己清楚，他有点超负荷了。
长期睡不够，他不止集中力下降了，思路也没有以前清晰。
方沐雨在选择学业跟爱豆两者兼顾的那一刻，就告诉自己哪一样都要做到顶尖。
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好，这是方沐雨人生永恒的座右铭。
他不能允许自己走下坡路。
方沐雨盯着这道题，眼神凉飕飕的像是每日刀口舔血的刽子手。
区区这种题。
如果卷面上的印刷字有灵魂，此刻大概会被方沐雨凶残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
昨晚拍摄代言物料到淩晨三点多，到酒店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起来去美容室做妆造。
他脑子像是进了浆糊。
很困。
非常困。
方沐雨百分百确定，如果他状态在线，精神饱满，解决这道题用时不会超过五分钟，做不到紫砂。
只是现在，他脑子根本就不转。
被迫在这种题面前卡主，方沐雨此刻的挫败感大于一切。
缺觉会让人心情很差，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一点就炸，挫败和困倦带来的烦躁混合在一起，方沐雨没控制好情绪，“啪”的一下将笔拍在桌面上。
这一声动静有点大，方沐雨后知后觉想起来，茶水间还有别人在。
久违的失态了。
他抿唇偏过头，简短道：“……抱歉。”
方沐雨目光顺着落在江泰伊身上，停了停。
对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正靠在料理台边上抿咖啡。
很惬意平和的样子。
明明昨晚，他还跟着黎柯一起社死了。
今早也应该同样接收了来自工作人员的调侃“洗礼”。
听见方沐雨跟他道歉，江泰伊不是很在意地点了点头：“你随意。”
情绪很稳定的样子。
方沐雨近两年压力变大后，情绪总是容易波动。
与之相反的，他喜欢情绪稳定的人。
只是自己暂时做不到。
两人短暂的交流了一句话，就继续互不打扰。
江泰伊继续抿咖啡混时间。
方沐雨不死心地死磕卡主的那道题。
五分钟后。
江泰伊那杯咖啡磨蹭了半天终于喝完了。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冲一杯，现在回去的话，队友们很吵。
思考间，角落里再次传来“啪”的一声。
方沐雨再次挫败地将手中的签字笔拍在了桌面上。
他瘦到皮包骨从而过度细长的手抬起，眼看着想要揉搓一顿自己的头发，又在碰到头发丝前生生停下。
发型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好了，不能乱碰。
方沐雨闭了闭眼，朝着江泰伊所在的方向，例行公事地尴尬点了下头。
考虑到两人不熟，为了防止引起误解，多解释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平时不这样。”
“我没有暴力倾向。”
江泰伊嘴角微微抽动：“……”
最后补充的那一句，倒也不必。
没人误会。
看似没礼貌。
该道歉倒是会及时道歉。
江泰伊没有问他要不要帮忙。
他只是看了陷入烦闷循环中的方沐雨，随口陈述：“疏水高的官方网站，挂着一套历代最难的入学考试题，任何人都能在线仿真考。”
方沐雨抬头。
他没有吭声，只是用眼神在探究江泰伊这句话的用意。
江泰伊平静道：“出于好奇，我做了一次试试。”
说完江泰伊就结束了这个话题，将喝完的空纸杯扔到垃圾桶，重新开始挑选咖啡胶囊。
被晾在一边的方沐雨愣了一下。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江泰伊背对着他的身影，目光跟着他的一举一动移动，在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是没有了。
江泰伊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方沐雨敛眉思索了两秒。
……他什么意思？
疏水高的官方网站上有一套镇站的入学考试题，这件事每一个疏水高的人都知道。
公认的“地狱级别的难题”，是所有喜欢挑战的学霸们都不能错过的宝藏。
每一届的新生，在入学前，都会慕名去做一次在线仿真考。
考完会自动出分数，并列入历史做题记录中。
也有外校的学生，会出于不信有多难的心思去考。
按照从考题上线起提交过结果的最终分数排序，给出最直观的历史排名。
令学霸们趋之若鹜跃跃欲试的历代难题，方沐雨自然也去考了一次试试。
他没能拿到满分。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更聪明的人。
聪明的人或许只占总人口的很少一部分，但是，众所周知，人多。
方沐雨在历届的测试结果中，总排名在第六。
这个成绩已经很吓人了，那套镇站的题，在疏水高官方网站上已经挂了十年，这十年间，有无数学神们前赴后继尝试做题——一个人只能做一次，实名制。
方沐雨排在第六，是疏水高入学的学生中，近五年来最强。
他敛眉陷入沉思。
学姐当时跟他说这话的时候。
为什么用的是，“入学的学生中”？
之前方沐雨没有留意过这个细节。
他只是记性好，所以记得学姐是怎么说的。
如果他是近五年来最高成绩，那么直接说后半句就可以了。
方沐雨看着江泰伊，对方选了一个胶囊，开始冲第二杯咖啡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方沐雨低头看看桌面上那道现在怎么都做不出来的题。
……他有强迫症。
班主任或许经常会说，遇到做不出来的题，就先跳过。先做后面的，不要浪费时间。
但方沐雨不行。
被卡住对他来说，不常见，甚至算得上罕见。
他一定要按顺序做完，才能继续做下一道题。
以他现在的状态，他还要再浪费很多时间。
方沐雨隐约察觉到，江泰伊的言下之意。
——他能帮忙。
——但要方沐雨主动问，江泰伊才会帮忙。
可是。他听说江泰伊是艺高出身。
方沐雨对江泰伊了解不深，只在后台看了他的舞台，作为爱豆的业务能力属于top级别。
之所以知道江泰伊是艺高出身，是mc在台上介绍时提到的。
方沐雨对艺高出身的学生，有刻板印象。
Third的队友们，则加深了他的刻板印象。
他在宿舍里做题时，金裕遖看到他就绕道走，说他身上有可怕的学习好的人的酸味。
林悄每次想睡觉又失眠的时候，就会跑过来低头看他的卷子两眼，瞬间就陷入半昏迷状态。
他的队友们不但是学渣。
还是，学渣中的学渣。
看到笔和卷子，就会生理性偏头痛。
方沐雨不太相信江泰伊言语中暗指的意思。
艺高毕业的学生，能在文化课上，帮上忙？
这可是疏水高自己出的卷子。
不是考1+1=2。
只是有一点，让方沐雨很在意，因此将信将疑。
那就是，普通的艺高的学生，或许知道疏水高这个学校的名字。
但不可能知道，学校官网上，可以做题。
江泰伊知道疏水高那套传闻中的考题。
这一点就侧面说明，他跟队友们不一样。
方沐雨沉默看着江泰伊半天，终于开口了。
“你做完后提交成绩了吗？”
咖啡机运作中，江泰伊放了一个纸杯接，没有回头：“嗯。”
方沐雨没见过比他更沉得住气的人。
江泰伊算一个。
对方一点都不主动，好奇心不知不觉攀升的方沐雨心里像有猫爪在轻轻挠来挠去，破天荒又追问了一句。
“你排第几？”
江泰伊转过身，看着他反问：“你排第几？”
方沐雨：“……”
这诡异的熟悉感是从哪来的。
哦。
好像他对别人说话时，就是江泰伊现在这个调调。
视角一转换，方沐雨发现，自己好像，平时是有那么点讨人厌。
这种目中无人的自视甚高。
方沐雨被这种彷佛在跟自己对话的感觉搞得有点失笑。
他不知道，江泰伊是不是故意的。
但他太想知道结果，所以顺着江泰伊的反问，先给出了回答：“第六。”
方沐雨再次发问：“你第几？”
咖啡接满了。
江泰伊端着那杯咖啡，朝着方沐雨走过去。
他低头看了看方沐雨迟迟未动的题目。
签字笔还搁在桌面上，江泰伊很顺手地拿起这支刚刚被方沐雨无辜拍过两次的笔，拉了椅子坐下来。
方沐雨眸光跟着江泰伊的动作移动。
从看完题到落笔，中间几乎没有间隔。
房间内一时间没人说话，只能听到笔尖不断落在纸面上的沙沙声。
这是方沐雨最喜欢的声音。
能让他平静。
甚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金裕遖评价他做着题就会突然笑起来这样很可怕，像恐怖片里的变态。
而现在，方沐雨一时忘了江泰伊依然没有回答这件事。
他视线下移，跟着江泰伊写的解题步骤移动。
“……”
江泰伊做完，把笔放到方沐雨跟前，站起身端着咖啡往外走。
方沐雨没想到江泰伊不在茶水间待了，要走人。
他敛眉看了眼江泰伊龙飞凤舞的潇洒笔迹，顿了顿破天荒再次主动喊住他。
“等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排第几？”
江泰伊回头。
“昨天韩枳语跟你再三道歉，你不理会他。”
“当然，你有权不原谅。”
“我也有权不回答你的问题。”
昨天走廊上，他其实听到了韩枳语那边发生的事。
本身不是很大的事，韩枳语道歉了很多次，方沐雨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他。
这个态度，多少有些令人不愉快。
比起去关心不认识的人心情如何，江泰伊自然更不想看到队友被无视。
江泰伊嘴角牵起闪过一个看似很平和的笑容。
“你如果愿意正视他的道歉，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说完江泰伊就很干脆地离开了茶水间。
被留在茶水间里的方沐雨怔了怔。
他没什么不高兴的情绪。
只是低头仔细看了一遍江泰伊写的答案。
是对的。
方沐雨眼底无意识闪过一丝感兴趣的亮光。
他并没有像江泰伊想的那样反思自己的行为。
而是满脑子都在思考。
江泰伊说得是真的。
他在排行榜单上，名次或许比自己靠前。
想到这里，方沐雨收拾卷子，拿着东西起身回休息室。
方沐雨目标明确。
他一定要知道，江泰伊排名是不是比他高。
为此，他要先去一趟UnlimitedIX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