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的当头,邱秋晚上也没闲着,伏案坐在灯下写药材种植手册,最后装订成册,厚厚一沓。
记录了近百种药材的选地、育苗到采收、加工的全流程技术,同时涵盖了病虫害防治、质量管控等内容。
有时一写几近黎明,舅婆心疼她,每天的饭食变着花样地做,几个孩子在家也不乱跑乱跳了,走路都是轻轻地慢慢地,生怕打扰到她。
一周后手扶拖拉机等和种子到了,物资局机电农机公司和收购站打来电话,让去提货。
族长接到电话,给在月湖寨学车的老八、老九、老十和十一打电话,让他们去县里用车把种子拉回来。
学了一个多星期,虽已勉强能上路,可从清溪镇到他们西苗寨是长长的几十里山路,爬高爬低,有些地方更是一边是陡峭的悬崖,一边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几人心里没底。
最后是周大平和张思铭一人一辆前后压车给开回来的。
君浩君泽有一个多月没见张思铭了,两个小子见到阿爸,兴奋的啊,就差跑到山头或是大队部用喇叭喊两嗓了。
张思铭弯腰一手抱起一个小崽子颠了颠:“吃胖了,结实了。”
邱秋牵着昭昭、航航过来,笑道:“还晒黑了呢。”
“咱们张家就没有白皮肤。”张思铭笑道。
邱秋一想可不是嘛,君浩君泽跟爷爷、阿爸、小姑长得可谓共用一张脸,都是浓眉大眼,黑黄的皮肤。
“大哥——”念秋抱着跟舅婆学的绣了一半的衣服跑过来,笑道,“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张思铭诧异地扬扬眉,看向邱秋:“要带孩子们回沪市了吗?”
邱秋点头:“是该回去了,再有一周就该开学了,我们回去还得搬家安顿。”
张思铭:“搬哪?”
“徐汇区宛平南路华侨新村2号楼201室。”
昭昭接话道:“大舅,二楼整整一层都是我们家哟。”
“有暖气。”航航奶声奶气道。
邱秋摸摸他的头,解释道:“华侨新村属涉外住宅,试点分户式供暖,有燃气壁挂炉和暖气片。”
昭昭:“窗户可大可大啦,双层玻璃哦。”
邱秋惊讶地看着昭昭和航航,没想到他们对新家这么期待,还以为会对公寓的老房子恋恋不舍呢。
张思铭:“什么时候走?坐飞机还是火车?我送你们到昆明。”
“后天上午的飞机,明天我们先跟你们一起回月湖寨。”今天太晚了,回去要走夜路,开车不安全。
知道邱秋和孩子们要走,苗寨的老老少少都来了,苗家特有的银饰、衣服和千层底布鞋,以及各种干菜熏肉腊鱼苗药,装满了周大平来时开的手扶拖拉机车斗。
邱秋看得头皮发麻,跟大家一再解释,他们回沪市坐飞机,带不了那么多行李。
没人听,飞机带不了,留个地址他们寄过去呗,多大点事。
邱秋求救地看向族长。
最后,族长做主,帮邱秋留下了两麻袋苗药和几十斤熏肉腊鱼,以及寨中阿婆们给邱秋昭昭航航一人做的两身衣服和两双千层底布鞋。
银饰邱秋买得有,就不要了。
舅婆蜡染的布料给她拿了一匹。
翌日一早,吃罢饭,邱秋抱过族长、舅婆、表舅妈,跟众人挨个打过招呼,走到门口,拉住张思铭从车斗里伸来的手,抬腿爬了上去。
东西装了三麻袋一竹篓和一个装着溪哥的小桶。
旁边铺了干稻草和被褥,给他们坐。
叶大虎将四个孩子一一抱进车斗,掐着崔小草的腰往上一举,惊得她低呼一声,忙抬腿迈过车帮站了进去。
众人哄笑,崔小草狠狠瞪了叶大虎一眼,羞红了脸。
邱秋笑着打趣两句,伸手将念秋拽了上去。
叶大虎接过周大平手里的摇把,打着火几下摇响拖拉机,走到后面,跟族长等人打声招呼,双手扶着车帮往上一跃,跳了进去。
车子启动,朝前突突窜去。
景天、远志和一众小辈不舍地追着车子跟邱秋和几个孩子挥手:“阿姐、昭昭航航有空回来啊——”
昭昭扶着车帮朝后喊道:“知道啦——宏祥,航模制作手册你们要记得看啊,我回到沪市就给你们寄材料,缺什么了给我写信。”
“好——”
航航将自己的铁皮青蛙、铁皮火车、铁皮手枪、画片、泡泡胶、玻璃球、小车车都送人了,抱着音乐小火车眼泪汪汪跟大家挥手:“我还会来的——”
小踏雪跟寨子里的母马打得火热,不愿意走。邱秋没勉强,等它玩够了再让表舅送它回月湖寨。
车子到了月湖寨又是一番盛景,家里聚满了人,送东西的,询问荒地承包、药材种植的。
耗子的三间砖瓦房盖好了,院坝也拉起来了,接着再加盖一间土坯墙茅草顶的灶房就可以入住了。
他住过去后,邱家老宅便只剩周大平了。
族长让他去家里吃饭,周大平没应,他享受这种独处的清静。
邱秋递了个信封给他:“这月到年底的工资。”
2月过年,现在是八8月,到2月有6个月呢,邱秋给了600块钱和一些侨汇券。
周大平推拒着不要:“哪有人这样发工资的。”
“我后天就回沪市了,每月还要记着给你汇钱吗?”多麻烦啊。
张思铭知道妹妹不缺这点钱,在旁劝道:“拿着吧,地里你多操点心。”
周大平看兄妹俩都是一脸认真,这才伸手接过,当面清点一遍,进屋写张收据给邱秋。
邱秋看眼揣兜里了。
等到晚上见到耗子,邱秋塞了五十块钱给他——暖屋礼,另送了一条毛毯,下午回来经过县供销社专门给他买的,说是添房礼。
耗子都看笑了:“你可真会找名头。”
“给你,你就拿着,矫情什么?”邱秋白眼翻他。
耗子大乐,笑够了,将毛毯抱进西耳房,放进床头的樟木箱里,出来坐在藤桌旁邱秋对面,跟她说开荒的进度和后续的安排。
邱秋吃着西瓜听着,时不时询问、补充几句。
青丫、念秋和崔小草做好饭,邱秋带着昭昭四人出门唤人,要走了,请一顿。
族长、叔公叔婆、堂叔堂伯婶子大娘……院子里拉根电线支起一盏灯,摆了三桌,说着话,吃着菜喝着酒,一顿饭吃了两小时。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张思铭开了厂里今年才添的一辆吉普车过来送邱秋他们去机场。
东西打包绑在车顶,装溪哥的小桶放在后备厢,几人上车。
邱嘉树、耗子、周大平等人慈送到寨子口,目送车子走远,这才回去,收拾收拾下地干活。
车子到县里拐了个弯,送念秋和君浩君泽回家,顺便看看张叔、宗敏和大嫂,将买的银饰给她们,时间紧,说了会儿话,接过宗敏和大嫂包的羊肉包子,几人上车。
到了昆明,先去邮局将三个麻袋寄去沪市,溪哥人家不邮,也不能上飞机,昭昭抱着小桶差点没哭了,张思铭一再承诺,帮她好好养呢,这才作罢。
登机前,给褚辰打了个电话。
褚辰送走那20人的团,刚又和国旅合接了一个10人的特殊团,这十人,要去井冈山、延安等革命圣地,想了解我国党史。
接到电话,褚辰先让国旅的领队王曾、翻译道子平和韩卫鹏、吴志用等人带队先走,他随后到。
几个小时后,飞机在虹桥机场降落,邱秋抱着航航、牵着昭昭、身后跟着崔小草走出廊桥到达候机楼,褚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伸手抱起闺女,接过航航,褚辰看着妻子笑道:“想我了没?”
不等邱秋回答,昭昭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大声道:“爸爸我想你啦!”
航航刚睡醒人还有些迷糊,闻言跟着喃了句:“我也想了。”
邱秋揉了把两个孩子的头,打量眼褚辰笑道:“瘦了,没吃好休息好吗?”
褚辰抿唇,不开心。
感情上,邱秋表达的方式总是这么含蓄,可能这两年跟华侨接触多了,他也受了些影响,对他们那种奔放的表达方式,由不适变成习惯,再到渴望。
站在门口堵门呢,邱秋伸手将人扯到一旁,叫上崔小草,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叶大虎和青丫拿了行李过来会合。
褚辰很快调整好情绪,将儿女放坐在腿上,扭头跟邱秋道:“我明天去外地,不能陪你搬家了。我跟季寒说了,什么时候搬,你打电话跟他说一声,他带人过来帮忙。”
“去哪?”邱秋小声问道。
“井冈山,这次接的团有些特殊。”褚辰小声道。
“要不要让叶大哥跟你过去?”
“不用,上面派得有人。”
邱秋心下一松不再问了。
天热,昭昭坐不住,想去买根冰棒吃,褚辰抱着航航,牵着她去买,顺便给邱秋、崔小草等人一人买了瓶水。
很快叶大虎、青丫提着大包小包出来,几人会合,各自喝上几口水,提着行李出了候机楼,坐车回家。
将人送到家,叶大虎和崔小草便走了。
青丫烧水,邱秋带着昭昭提上暖瓶先去卫生间洗头洗澡,接着是青丫,然后褚辰给航航洗。
擦着头发,邱秋四下查看,很多东西褚辰已经打好包了。
“妈妈我摘的野果呢?”昭昭披散着一头湿发,蹲在客厅的地上翻找着从老家带回来的东西。
邱秋扒拉了下擦成半干的头发,拿着毛巾过去,先帮她擦了擦,这才给她找果子,八月瓜、野生猕猴桃、芭蕉。
昭昭分成数份,先用竹篮装了两份,提着往外走道:“我去找袁帅、任成益啦。”
邱秋忙将人拉住,往里放了一竹筒四球茶:“这筒茶给袁爷爷。”
“知道啦。”
“嗯,去吧,别多待,等会儿该吃饭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