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反对啊。”昭昭说着扭头问邱秋,“妈,你是不是跟我们一样特别喜欢明明?”
“是呀,明明这么聪明谁能不爱。”邱秋笑着回了一句,逗丁珉怀里的小闺女,小家伙吃得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一双眼又大又圆,眼睫毛像两排小扇子似的扑扇扑扇,能挠到人心里头。
丁珉红光满面,言语里带着自得:“褚青在家,我都抱不着,他稀罕得不行,恨不得天天揣在身上,一天不见就想得慌。”刚考上大学那会儿,褚青住校,自褚彦惠张口会喊“爸”后,他就办了走读,每天不辞辛苦地来回奔波,就为了早晚陪伴在闺女身旁,不让小家伙对他有陌生感。
邱秋轻轻捏着惠惠肉肉的小胖手:“你夜校还在上吗?”
丁珉点头,“我上月调到会计室做统计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收集生产数据,像产量、能耗、工时啊,清闲得很,工资倒没咋涨,不过我知足了。”
邱秋知道她夜校学的是会计,在没拿到文凭之前,能进会计室,不管什么工作就已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恭喜。”
丁珉开心地笑笑,跟邱秋打听陶星洲的情况。
邱秋知道的不多,能说的便说了。
宋芸芸凑过来听。
很快话题便从陶星洲和二姐身上转到老三卖了图书馆的工作,一心一意搞起了蔬菜批发、鱼虾贩卖,每日的成交量上了。
谈话间,老太太和青丫到了,陶星洲和二姐拿着刚领到的结婚证也跟着进来了,大家纷纷入座,原定的两桌不够坐,好在人家饭店有多准备一桌,陶星洲他表弟又帮着定了一桌,后来一看四桌,不好听啊,咋办,再定两桌吧,结婚嘛,不光要寓意好,也得成双成对啊。
遂大家做得很开,一桌六人、八人的都有。
婚礼仪式开始,王梦凡八十多岁的老父亲做主婚人,很是说了通陶星洲近些年来的不容易,并向褚锦生、谢曼凝保证,依星洲的人品日后必不会辜负褚韵,但凡褚韵觉得在这段婚姻中受了委屈,来找他,他收拾星洲。
他几个表弟在下面跟着起哄,闹得陶星洲哭笑不得。
褚锦生接过话筒,跟着说了一通场面话,然后是夫妻二人对着主席像宣誓。
服务员很快将菜式上齐,夫妻俩开始敬酒。
史大华和史博荣的助理来了,两人上了礼金要走,被陶星洲表弟拉住了,给送到了邱秋这桌。
邱秋朝两人笑笑:“坐吧,你们也看了,今天人少,桌多。”
两人前天是陪史大华、史博荣经历过韩鸿文婚礼的忙乱的,闻言笑了,“褚队要不挨个儿打电话,今儿怎么也不会这么清静。”
“不打电话不行啊,二姐他们本来只定了两桌,另四桌还是刚加的。”菜式都不统一。
“邱秋——”出版社的安雁站在上礼处朝邱秋摇手。
邱秋忙放下筷子,起身过去:“你怎么来了?”
“找你有点事,正好碰上。”
邱秋轻哼:“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你是想来沾沾喜气呢。”
“哈哈……被你说中了。”
邱秋等她上完礼,拉了人入座。宋芸芸见此,带着二花、三花去房毓、昭昭那桌了。
服务员很有眼色地给这边添上碗筷。
邱秋端过安雁的汤碗给她盛三丝鸽蛋汤,完了又给两位助理盛,两人受宠若惊,忙伸手来拦,邱秋见此,没坚持,将碗和汤勺递给其中一位:“那你们自己来。”
对方接过碗勺道了声谢,伸手盛汤,完了将汤勺递给另一位。
安雁捧着汤碗,刚要喝,陶星洲、褚韵过来了,众人起身,举起酒杯,听他们说了几句感谢参加婚礼、吃好喝好的话,大家互碰了下杯子,轻抿了口坐下,目送二人转到下一桌。
安雁收回目光,笑着赞道:“郎才女貌,可谓天生一对。”
邱秋笑笑,外貌上二姐跟陶星洲确实更配一些,可孙建国也不差,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身风骨。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有位当记者的朋友想去前线,针对你们针灸班的学员做个系列的采访,打申请呢,上面没通过,她想让你帮着说说话。”
邱秋眉头微拧。
安雁一看忙道:“你放心,报道时绝不拿你们针灸班做噱头,只做实事报道。”
“那就没必要专挑针灸班的学员来报道了,上前线的那么多医护人员,哪个不是打了一遍遍申请,立下军令状,将生死置之度外。”
安雁面色一凝,不敢吭声。
一顿饭吃完,安雁没再多留,和两位助理一起,由邱秋送到门口,骑车走了,两位助理是开车来的,自然是开车走。
送走三人,邱秋跟陶星洲、二姐告别,她要赶去学校给大家讲解针灸上遇到的难题。
褚辰送她,顺便将昭昭、航航和青丫送回公寓,两小只要跟袁帅他们会合,一会儿好去电影院,青丫得赶回锦江俱乐部西餐厅上课。
电影院不让警犬进,邱秋摸摸上车后便偎在她腿边的小家伙,准备带它去上课。
老太太这会儿正跟陶星洲那些亲戚聊天呢,晚点褚辰回来接她。
邱秋带着明明走进阶梯大教室,屋里屋外已经挤满了人,不只是针灸班的学员,还有针灸研究所的研究员,附属医院的一众新老中医,以及中医药大学大二、大三、大四的学生和今年新招收的研究生。
邱秋走上讲台,看着一众别班的学生,笑道:“消息都蛮灵通的嘛。”
“还不是邱老师的课太难抢。”针灸班两次开课,无不是百里挑一,想要一个学员名额来上课真的太难了。
邱秋摆摆手,忙制止大二、大三、大四那帮学生的唠叨:“行了,废话咱不说了,现在开始,宋伟,你来说说自己遇到的问题。”
第一排靠窗的宋伟站了起来,“邱老师,我在前线遇到一位瘢痕体质的患者,对方刚满20岁,是位护士,特别注重外貌体形。而她的情况还非得用火针不可。”
“什么病?”
“由寒湿之邪凝滞经络、气血痹阻引起的腰背痛,遇寒则加重、得温痛减,关节僵硬重着,晨僵明显……”
邱秋一听便知是强直性脊柱炎,寒湿之邪侵袭经络,阻滞气血运行,致“不通则痛”,同时寒湿伤阳,肾阳亏虚进一步加重督脉失养。
治疗嘛,需温通经络,活血止痛,温肾助阳,火针并非唯一的选择。
邱秋提出全身调理,内服中药以温阳散寒、通络止痛,配合八段锦,可改善整体气血循环。
若用针灸,可采用温针灸,针刺后加艾灸;或是雷火灸,艾条加中药燃烧灸疗;抑或是中药溻渍,用透骨草、伸筋草、川乌、草乌煎水热敷。
以上三种方法,同样能达到温通效果。
宋伟听得耳目一新,同时也认识到自己将阴阳十三针看得太重了,不管什么病都想用它,已忘记邱老师说的,大医百变,复可至简,简可变通……
宋伟的问题解决,接着下一个。
七点多,课程被叫停,任章华、丁宜春来叫邱秋吃饭。
一个小时后再继续。
邱秋带着明明跟在两位老师身后出了教室,邹婷快步追上来,递给她一杯蜂蜜水。
连喝几口,缓了缓嗓子的干疼,邱秋笑道:“我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她明明约见的只有十几位学员。
“你的名号一出,谁不想来。”丁宜春笑道,“老师我也是幸运,还没退休呢,学生已将我这个前浪拍在沙滩上了。”说罢哈哈大笑。
任章华跟着笑道:“谁说不是呢。前天柳一眉还跟我说,她很庆幸参加了78级研究生的招生,并和你、我一起录取了邱秋。”
邱秋抚额:“再夸我就要飘了。”
“飘吧飘吧,”丁宜春笑道,“回头我给你扎对翅膀,让你看得更高,飞得更远。”
邱秋抿唇笑。
两人带着邱秋和明明走进办公室,饭菜都准备好了,三菜一汤,两位老师陪着她吃,地上放着给明明的水煮大骨拌饭。
吃完饭,两人收拾起碗碟快步离开,让她在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再去教室。
邱秋掏出金针,挽起裤腿,给自己扎了几针,缓解一下双腿的僵硬。
半小时后,收起针,邱秋去了趟厕所,带着明明又去了教室,这一讲便到了晚上十二点。
早在十点前,邱秋便已回答完毕学员们的问题,后面两小时纯聊天,聊患者、聊药材、聊献方、聊方剂,聊地方特有的病症。
众人再次见识到了邱秋的博闻强记和那庞大的医学体系。
那些散落在古今医籍里的记载、浩如烟海的方剂配伍、脏腑经络的运行规律,在她口中如同被串联起的一条条线,信手拈来自成体系。
遇到复杂方剂,她不仅能背诵君臣佐使的配伍深意,还能拆解每味药的性味归经如何契合病机,甚至随口举出三四例医案中相似处方的化裁妙用。
“大医百变,复可至简”,那些庞大的理论在她脑中早已被提炼成清晰的逻辑链,无论面对何种病症,总能快速从“百变”的表象中抓取“至简”的核心病机,再以“变通”的智慧调配治疗。
旁人眼中繁琐庞杂的医学知识,在她这里仿佛有了生命,彼此勾连、相互印证,构成一座根基深厚四通八达的知识宫殿。
十二点了,仍然没有人愿意起身离开,什么是身与心的共鸣,什么是中医的魅力,今儿他们都一一见识到了。
任章华和丁宜春再次过来,充当起了教导主任的职责,强制结束这场课程,让等了几个小时的褚辰进来,带邱秋和明明离开。
邱秋笑着跟大家挥手告别。
“邱老师,明天你还来讲课吗?”不少学生追在身后问道。
“不了,明天休息半天,下午去中医文献研究馆继续我的课题。”
“邱老师,毕业后你能留校任教吗?”
邱秋看眼护在她身侧的任章华和丁宜春,笑道:“我的梦想是进研究所。”
“啊——”很多学生不理解,“老师医术这么好,为什么不进医院?”
“因为我想开家制药厂。”
任章华和丁宜春想捂她的嘴,怕这一批好苗子,脑子一热不明就里地学她弃医从商。毕竟,很多人是不知道神机丹出自她手,甚至连后续的神机丹1号、2号、3号……不知她的天赋点不只在针灸上、在治病上,还在药品的研发上。
邱秋多聪明啊,一看两人的脸色,立马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话有多不妥,随之她站住脚,转身跟众人解释道:“我是从贵州山村走出来的,你们可能没去过贵州,不过我想大多数同学都跟我爱人一样,经历过上山下乡那十年,农村的生活如何,应该都有体会。我想改变我生长的那片土地,所以,我想为之努力几年。后续我也可能来中医药大学当老师,也可能去医院当医生……总之,未来对我来说,有无数个可能,我相信大家也一样,未来一定会在某家医院或是某个研发领域发光发热,大放异彩。”
不知是谁,鼓起了掌,随之掌声如潮,响彻夜空。
邱秋深深看了大家一眼,转身随褚辰下楼,上车。
坐在车上,邱秋环抱着明明,特别沉默。
褚辰递来一杯冲泡的甘草桔梗饮,邱秋接过来,拧开杯盖,缓缓喝了起来。
“累了吧,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好。”邱秋轻应了声,合上杯盖,微阖了眼。
“你手旁有毯子,要是觉得冷了,打开盖上。”
“不用。”含糊地回了句,邱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并不踏实,脑中闪过一张张或年轻稚嫩或踌躇满志或白发苍苍面孔,他们或认真聆听或请求解惑,抑或是在不断地记录着她说过的话,讲解的知识。
到了楼下,褚辰将车停在路边,轻轻下车,走到后面拉开车门,俯身小心地将邱秋揽在怀里,抱了出来。
明明张嘴叫了声,邱秋一惊挣扎着醒了过来。
褚辰瞪了明明一眼,将人放下,扶着邱秋的腰,轻声问:“能走吗?要不要我抱?”
邱秋今天特意穿了平底鞋,走路没问题,回身关上车门,“走吧,回家。”
褚辰锁好车,扶着她朝楼洞走去。
很快步上二楼,到了家门口,不等褚辰拿钥匙开门,林秋芳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家门,“回来啦,怎么这么晚,邱秋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粥,我煮了些白米粥,你和褚辰一人喝一碗吧。”
邱秋边坐下换鞋,边道:“我要半碗,放一点白绵糖。”
“给我也来半碗。”褚辰关上门,将车钥匙放在鞋柜上的草编小篮里。
“要糖吗?”
“不用。”
邱秋换好鞋,去了趟洗手间,上完厕所,洗把手,出来乖乖地坐餐桌旁喝粥。
褚辰洗洗手打开冰箱,取出瓶腐乳,拿筷子夹出一块放在碟子里,端着放在餐桌中间,在邱秋对面坐下,就着腐乳喝起了粥。
邱秋看他吃得香,跟着夹了点送进嘴里,“咸了。”
林秋芳忙道:“邱秋我给你拌盘黄瓜丝吧?”
邱秋摆摆手,“林姐你去睡吧,我们吃完,自己洗刷。”
“好。”林秋芳将剩下的粥倒给明明,把小砂锅洗干净放进橱柜,擦干净灶台,回房休息了。
吃完东西,邱秋整个人精神了,褚辰拿了碗筷去厨房,站在水池前洗刷,她跟过去,轻轻环抱住褚辰的腰,脸贴在他背上蹭了蹭。
“不困了?”
褚辰手中动作不停,声音低沉轻柔,特别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