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寒舟！”
杨斐和秦庄欣喜于队伍里失踪人口回归, 又赶忙过去，在李冬松手前眼疾手快把人拉了上来。
那人劫后余生，脸色难看得要命，两腿抖得像在踩缝纫机。
9号队的人忍不住为队友出头：“你想干什么？”
这种时候还要害自己人,这个霍寒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冬懒得理会他们,垂着眼睫,手指微动。
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深坑底下。
所有对他的攻讦质问,和蚂蚁蚊子的叫嚣没什么区别。
谁也没想到,刚才还在救人的张雪真却冷笑着回怼：“弄死你们啊。”
本来在疯狂输出的众人集体静默：“……”
张雪真冷漠的目光扫过那些人：“现在不叫了？”
最后一点愤愤不平的声音也消磨了。目前只有张雪真拿出的东西能对付灰白游丝，而且看样子她是个空间异能者, 肯定物资储备很丰富, 他们不能得罪她。
周晋时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也许是因为张雪真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正常了，周晋时差点忘了她有人格分裂，除红红以外的所有人格都充满攻击性又极度厌世。
之前正常是因为有秋秋在，张雪真也记得经常用红红安抚自身情绪, 但现在很显然, 张雪真已经压抑不住了。
周晋时站到了张雪真和那些人中间, 隔开他们的视线：“下面情况不明，要先下去探查清楚。”
因为灰白游丝的存在, 愿意下去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只想驻扎在上面做一些防守后勤的工作。
但军人要无条件服从漓岸少将的命令。
最后漓岸少将组织了一支15人的队伍下去。
她客气地找到张雪真，希望张雪真能再提供一些喷雾。
“不多,省着点用。”张雪真搬出一箱。
李冬的目光落在这些五颜六色的喷雾瓶上,隔着瓶身他也能闻到里面掺了李秋的血。
所有生物都在拼命进化，普通丧尸的血难以克制灰白游丝, 李秋是丧尸王，用她的血做成的喷雾当然是大炮轰蚊子。
让他不平的是，李秋居然给了张雪真这么多血。
“看你变态那样,分你一瓶。”
张雪真丢了一瓶到李冬怀里。
李冬本来就是丧尸，还是继承了李秋血脉的丧尸，说是丧尸王子也不为过，当然不需要喷雾。
但张雪真知道，到了下面可能还得靠李冬。给他一瓶喷雾，这小变态就老实了。
李冬的手指摩挲着瓶身，小心翼翼地闻了闻，随后珍藏起来。
他的手掌焦黑，应该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人面蛾 ，克制了深坑对他的感召。
周翊时大气都不敢出，飞快又安静地收拾好下去的东西，才跟在周晋时后面偷偷说：“真的很变态啊。”
周晋时回身看了他一眼，周翊时老实了。
“下去吧！”
深坑深度远比陈九鱼描述得要深，每一级的阶梯相距都有10几米的高度。
之前金刚鹦鹉的主人站了出来：“我让贵贵送你们。”
叫贵贵的鹦鹉一次能驮3个人。
它宽大的翅膀扇动着，一趟又一趟把人运到深坑底部。
鸟类都有啄梳羽毛的习惯，大家没在贵贵身上喷喷雾，它每次往下飞，底部那些游丝都有窜起包裹住它的迹象。
随着下坑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游丝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等运送完最后几个人，贵贵精疲力尽地落到主人身边。
“贵贵，好样的！”
主人夸赞完后往贵贵嘴边递了一块肉。
留在上面的还有一百多个人，就地扎营。
有些人不忘为下去的人祈祷，有些人则在担心，漓岸少将也跟着一起下去了。那万一他们上面的人遇到危险，岂不是没有精神力保护了……当然这种想法，他只敢在心里偷偷想。
……
深坑底部的冷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哪怕穿着加厚的羽绒服，贴满了暖宝宝，也有种冻得睁不开眼，迈不动步的感觉。
“有酒。”
除李冬以外，每个人几乎都喝了几口。酒精在身体里游走，很快就让冻得快没知觉的身体回温几分。
“你们有没有感觉，深坑真的很深。”
杨斐迟疑着说出自己的判断。
作为15号队的队长，她让秦庄留在上面管理队员。她自己则请命跟随漓岸少将下坑。
见众人不说话，杨斐有点着急，想解释一下。
漓岸说：“你是不是想说，比起我们一开始下来的时候，深度又增加了。”
上千米的距离过几分钟就增加几米的深度，如果不注意的话，其实很难被人发觉。
但杨斐是个很细致的人，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换句话说，她们现在脚踩着的地方，一直在下沉。
会沉到什么地步？
是不是深不见底？
谁也不知道。
漓岸能做的，是用精神力防护住下来的每个人，然后走在所有人前头。
“注意脚下。”漓岸举着探照灯提醒。
往前全都是大片的灰白游丝，远远看去，它们就像柔软交缠的蚕丝，看起来还挺舒服。
但因为触及喷雾的缘故，众人走过的地方游丝都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正常可通行的路。
也露出了深坑底部两边的岩壁。
岩壁湿漉漉的，还有不知道从哪来的水声。最恐怖的是无数白骨都被嵌在墙体中。
四面八方都是塞满白骨和碎布条的岩壁。
从碎布条推测出衣物形制，很显然，曾经失踪在半月山的人应该都在这些墙里。
“我记得最后一批消失的人是两个月前，这里这么冷，两个月不可能腐烂成白骨。”
“是血肉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一群人看着这些白骨，眼眶微红。
周晋时和周翊时沉默着，他们在想，这里面是不是就有他们的亲人。
虽然早就想过这种结果，可是没有亲眼看到前，总是抱有一线希望。
李冬始终面无表情，他对人类的感情少得就像火星表面的氧气。
这一刻，他脑海里想的是——
毁灭人类取而代之，就像是天生种在丧尸基因里的种子。
所以作为丧尸的他，对人类抱有的恶意与生俱来。他的血液是疯狂的活火山，持续爆发出各种各样恶毒，残忍的念头。
但偏偏，他唯一觉得重要的同伴、母亲、姐姐、心爱的人、王，亲近可怜又弱小的人类。
很快他大跨步绕过漓岸，继续往前走。
周晋时和张雪真也不在此多做停留，继续跟着李冬往前。
能让李冬大步往前的，拼命去寻找的，只有李秋。
“靠。”张雪真已经竭尽全力去追，但李冬既没有把游丝放在眼里，又拼命往前跑，他们转过几个溶洞后就看不到李冬的影子了。
“他不会被影响了吧？”
“不会，我看到他拿着人面蛾的粉末。”
一路跑过来，无论溶洞大小，他们只看到了灰白游丝和白骨，陈九鱼曾经描述过的蚕茧一样的东西一个都没看到。至于黑水，那就更没有一点线索。
或许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到达深坑核心地带，或许是因为时过境迁，这里发生的变化实在太大。
面对几个分岔口，周晋时和张雪真只能停住。
漓岸很快带着人追过来。
“你们这个朋友，速度很快。”
快到已经脱离她精神力能探寻到的范围。
剩下的14个人面对4个分岔口，只能分成4队出发。
张雪真、周晋时、周翊时一起走了最左边的路。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到了，像□□叫。”周翊时紧张地握住手里的枪，手指头都快冻掉了。
这里冷得出奇，仔细看溶洞顶部还有冰棱。
周晋时听到了水里的动静，一刀砍掉了从水里冒出来的大蟾蜍。
溅起的水花冲淡了他身上的血液喷雾，本来还算安分的游丝瞬间躁动起来，周翊时眼疾手快，又往周晋时身上一顿喷。
很快三人来到了新的岔路口。
这地方黑漆漆的，李冬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周晋时用异能感受着水的流向，带着他们俩往灰白游丝最多的地方走去。
其他几条路，也都不太平。
……
“来。”
“来这里。”
“我在等你。”
李秋跟着心底的声音浑浑噩噩地往前。
在李秋的意识里，她刚放学。
夏天太阳太毒，虽然学校到家也就七八百米远，也晒得李秋浑身冒汗。
她推开门，爸妈都还没有下班，奶奶摇着一柄蒲扇站起来，笑眯眯地说：“冰箱里有西瓜。”
“好！”
李秋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切成好几块。她一块奶奶一块，剩下的留给爸妈。
西瓜汁水充足，吃在嘴里甜津津的，缓解了热意。
更让李秋在意的是电饭煲传来的香味：“香肠焖饭！”
“还有扣肉呢。”奶奶把盖着的碗倒扣，一盘香喷喷的梅菜扣肉就好了，“你爸妈今晚都要加班，咱们俩吃。”
祖孙俩就着两道菜吃得津津有味。
“奶奶，我这次模拟考考得很好，等我高考完，我们一家就去旅游吧！”
“好啊。”奶奶吃得少，很快就停了筷子。
她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张符：“这是我最近给你求的，你放在书包里，可以保佑你健健康康，顺顺利利。”
奶奶隔三差五就给自己去求符，据说有的管学习，有的管健康，每次都得大几百块。李秋劝了几次不要封建迷信，发现奶奶还是去求后也就不说什么了。
“奶奶，你下次别给我求了。你要是真的喜欢，你给自己求一个。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
李秋吃了两大碗饭，狠狠打了一个饱嗝。
“我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我不求。”
“怎么说这种话，怎么都要活200岁！”
“哈哈哈，那不就是妖怪。”
李秋吃完饭又要赶着去上晚自习，匆匆忙忙就走了。
李秋焦躁不安地上着晚自习，连宋没没给她传纸条她都没有心情回。
教室里的时钟指向9点，就是这个时间，再过十秒钟，班主任就会来教室。
但是班主任没有来。
李秋结结实实地上晚自习上到了10点。
她匆匆忙忙回家，发现家里飘着香味，奶奶坐在摇椅里等她回家，妈妈在厨房里给她热牛奶，爸爸则赤着上身修楼道的灯泡。
李秋松了口气，进了房间拿出卷子来刷。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和宋没没高考完，五个人一起去大草原旅行，拍各种各样好看的照片。
“奶奶，这里的羊肉真好吃。”李秋挽着奶奶的胳膊。
“那我们就天天吃。”
“我不能再吃了，虽然我很想吃。”李秋最后不舍地搂住奶奶，然后用旁边切肉的刀插进奶奶的身体。
“你——”
大草原不见了，爸妈宋没没不见了，奶奶也不见了。
李秋眼前是一棵青铜巨树。
这棵树至少有一百多米高，既看不到它的根也看不到它的树冠。
李秋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它整个树身几乎都快被灰白游丝笼罩了。
“只享受短短的几个月就把奶奶杀了，乖孙女，这样好吗？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青铜巨树里传出，真的和李秋奶奶的音色一模一样。
李秋冷漠地看着这棵人类的造物，是幻觉当然会有破绽。
那天的晚自习上到一半，班主任把她叫了出去。她回家时，爸妈守在床边，奶奶已经走了。据说是摔了一跤，人直接就没了。
李秋没有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哭到发高烧，几乎从不回想那天。
不回想不意味着淡忘。
“我可以给你无穷无尽的力量，给你想要的一切。你是这两年里最让我满意的一个容器。”
“作为一棵树，你是不是有点中二。”李秋很不满。
巨树也不生气：“为了等到你，我做出太多努力了。我在这里困了很久，你想象不到的久。”
它迫切地需要一具不老不死，不腐不朽的身体。
永生，它不止要永生，还要自由。
“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李秋转身就想走。
或者说是想跑。
“你已经出不去了。”巨树里声音笑起来，因为隔着青铜材质，诡异至极。
所有的灰白游丝在这一刻全都听从巨树的命令，堵住了李秋过来的入口。
眼看那个方向出不去，李秋当机立断就往青铜巨树的方向跑。
最近的一根青铜树杈就在头顶一米多高，李秋一个助跑爬了上去。
在基地也没白锻炼，李秋灵活地在密布的树杈上跳来跳去，那些游丝只能和她捉迷藏，却被李秋反手缠绕在树杈上打了个死结。
至于有些实在避不开的游丝，则被李秋一拳打歪。然后团成一个球。
“咦，还挺像抻面条。”李秋忍不住吐槽。
她本来想用偷星换日异能，但青铜巨树一共就分为三个部位，躯干，树杈和根部。她无法确定哪个是弱点。只能先和巨树周旋。
青铜巨树：“……”
它第一次觉得这些游丝这么废物。
为了控制住李秋，巨树不惜自断了几根树杈。
李秋手脚都没有了着力点，往下坠落时成千上万的丝状物穿透了她的身体。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黑色的血喷散而出，这一次那些游丝没有再躲避。
或许它们从来就不怕丧尸。
但在李秋坠落时，她也排除了树杈这个错误选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树根。
轰隆隆，无数青铜树根从地底来到李秋身下，原本树根的位置变成了无数的石头。
啊，选错了。
李秋已经没有机会再用一次。
……
溶洞里李冬的速度快成了残影。
他闻到了大量甜美的气息，这些气息从生理角度上极大程度地满足了他的感官。
但理智却让他惊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李秋流出这么多血？
更让他惊恐的是，这些气息外泄的时间极其短暂，像被什么容器包裹阻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