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帝都的雪停了,中午难得出了太阳。
阳光将空气照得清新怡人,四处光线又十分充足,人们大多没有开灯,而是将窗户窗帘拉开透气、迎接久违的自然光。
那位校医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哨兵学院的这间医务室就是这种情况。
然而,当门被关上,医务室所有遮光帘也被拉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屋里的一切就都暗了下来。
黑暗是滋生杂念的土壤,从某种程度上说,也为羞耻心提供了仅有的屏障。
视觉被亮度削弱了,其他感官自然更加鲜明,在本就出色的感知能力下,房内淡得几乎闻不到的药水味的存在感便愈发强烈,原本因动作轻缓而十分细微的、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也显得刺耳起来。
布置简单的诊察床边,制服裤落在地上,旁边放着被解开的作战腰带,再旁边则是一双深色的高帮军靴。军靴一看就是用了硬质皮革的产物,适合在雪地上跋涉,也适合训练与战斗。
比军靴高出一截的是同样深色的制式袜子,几乎包裹到了小腿肚的位置,将本就流畅的肌肉线条衬得更加分明。
继续往上,一部分位置就暂时没有遮挡了。
“……”
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停止。
之前一直低头执行命令的年轻哨兵悄悄抬眼,望向坐在一旁轮椅上的向导,目光似试探似询问。
而向导那双不带情绪的冰蓝色眼睛本就在看他。
二人视线相对。
其中一人的呼吸骤然加重,衬得医务室更安静了。
半晌,哨兵收回目光,带着燥意的红从耳朵蔓延到脖颈。
没有任何交流,悉悉索索的声音却像是被按了什么启动按钮一样,再次响了起来。
终于,最后一件下装也滑落到地上。
该下一步了。
祝回这时已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徐寻月其实并不准备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现在可能就是要罚自己。
……是不是要抽他?
当然……当然抽也没关系,他撒谎哥哥罚他天经地义,但哥哥生气了,他是很怕哥哥生气的。
要让哥哥消气。
所以什么都不用管,把哥哥说的话做好就对了。
祝回干脆利落地翻身上床,动作之敏捷,完全达到了哨兵学院实战课的速度标准。可惜没有布料遮掩,无意识紧绷的身体终究出卖了他,朝结合向导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安。
徐寻月垂眼看着,把轮椅的位置往床边移了一点。
他先是抬手,抬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手绕到脑后将发绳取了下来。
被哨兵蹭到松松垮垮的低马尾散开,随意地披在肩头颊侧和背后。发丝看着顺滑柔软,很好摸的样子,显得人更加温柔,就算没有表情也不那么可怕了。
和低马尾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但都好看。
正在用余光偷瞄的哨兵就看呆了。
徐寻月注意到他的眼神,动作一顿。
他本想在开始之前把头发重扎一遍,这时便改了主意,将一侧长发别到耳后,毫无征兆地朝哨兵勾了勾唇,眼眸颜色如前纪元的清澈蓝海,温和而宏远,迷人又无害。
款式简单的黑色发绳被他放进祝回手心。
祝回下意识接住,攥紧了。
潜意识里传来强烈的危机感,然而一点作用都没有,当事人直接忘了今夕是何夕。
他抓着发绳乖乖趴好,抿紧的唇不自觉扬起,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贵的礼物——
“啪”的一声。
清脆且响亮。
祝回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前一秒滞留在眉眼间的窃喜立刻演化为某种混合着羞赧与克制的神情,耳根、侧脸和脖颈,都成了前所未有的赤色,甚至连刚被扇过的地方也微微泛红。
只穿鞋袜袒露在空气里的腿瞬间绷紧,在床垫上幅度很小地弹动了下,随后老老实实地挪回原位。
徐寻月听见了一声闷哼和他变得凌乱的气息。那气息一开始急促,后面反应过来,又渐渐收敛住了。
祝回还下意识闭了眼睛,只是第一下之后没等到第二下,过了一会,就又睁了眼。
被那一下打掉的理智恢复了点,他头脑不是很清醒地回忆着,刚刚好像……好像不怎么痛?
怎么会这样?
哨兵体质强大恢复力惊人不假,对疼痛却是很敏感的。在几百年前的帝国,还曾设有让向导特地放大哨兵痛感进行折磨的酷刑,后来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被废除了。
刚刚却好像只是声音大,外加触感实实在在,才让人格外羞耻,恨不得失去听觉。
但仔细想想,真的不痛。
难道……
祝回忽然明白过来。
哥哥依旧在调节他的五感。
哥哥把他的痛感屏蔽了。
绷紧的肌肉瞬间放松,祝回这会还有点高兴,觉得多抽几下也没事,哥哥消气就好,反正哥哥会舍不得他。
哥哥罚他本来就是关心他嘛。
也就是这个时候,徐寻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痛吗?”
祝回飞速摇头。
“不痛。”
意料之中。
徐寻月早就猜到他不痛了,之所以问,也是确认一下自己的调节有没有问题,毕竟真的痛祝回肯定也不会说,只会默默受着。
本来就受伤,还是不折腾了,知道不对就好。
至于他是怎么猜到祝回不痛的……
因为他闻到了祝回的信息素。
那种清凉的、可以被一口吃掉的雪的气息。
就是刚刚抽的那一下,祝回的信息素直接飙了出来,弥散在医务室里,连房间温度都被拉低了几分,没有那种太阳天的干燥温暖了。
他的哨兵再一次被他引发了结合热,还是通过这种方式。
真是……
算了,谁让自己把祝回的痛觉屏蔽了呢?
又气又好笑的尽头是无奈,已经安静了一阵的医务室中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这次是连续两道。
动静太暧昧了。
明明不痛,但皮肉被带动颤抖的感觉过于微妙,祝回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无法咽下喉间细小的声音。
痛感没有了,其他的感觉还在。
那是哥哥的手,哥哥在碰自己。
喜欢。
喜欢哥哥。
【喜欢哥哥。】
四个字无比清晰地传入徐寻月大脑。
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金光,金光很快消失,原本偏浅的蓝色却变成了深蓝。
他动作微顿,轻轻捏了下被打得通红还在发颤的地方,和把脑袋埋进床垫的哨兵贴了贴手腕。
69.99%。
这样果然也没用。
一直都是69.99%,说明之前所有接触的程度都不足以继续增加匹配度了,70%就是一个难以跨越分水岭。
而如果要彻底清理祝回的精神图景……徐寻月刚才进去试过了,清理不干净,恰好需要70%以上的匹配度。
他把哨兵松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些东西出来。
……
祝回还没发现自己被引发了结合热,他以为自己只是跟哥哥太亲密了所以晕头转向,这很正常。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反应慢了半拍,等徐寻月松开手,他才迷迷糊糊地开始思考哥哥为什么总在测匹配度。
又不是第一天了。
……等等,他们的匹配度到69.99%了?而且好像就是在医务室达到的。
那怎么测几次都是69.99%?
之前光顾着亲密而落后一大截的思考进度终于在这一刻赶上了主线,祝回觉得自己似乎要抓住什么了。可还没等他想清楚,他就听到了一种橡胶被拉扯的声音。
刚消失没多久的危机感卷土重来,他循声望去,愣住了。
徐寻月在换手套。
徐寻月原本戴的是许多帝都向导经常戴的象牙白手套款式,边缘部位绣着隐约的金色纹路,既保暖又好看,还不会显得累赘。
现在却换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医务室柜子里拿出来的白色乳胶手套,那种校医给学生做检查会用到的消毒医用手套。
非常薄,也非常贴手指,此刻正被一点点撑开,戴在向导骨节分明的手上。
祝回盯着徐寻月的手,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他努力思考,在大脑的艰难运作下勉强思考出一个可靠的理由,于是连忙把那种危机感抛到九霄云外,说:“我没受伤的、真的没有,不用处理伤口,你别担心……”
虽然自己和校医都说了没受伤,但自己刚撒了谎很不可信,而哥哥又那么严谨。
哥哥是他的结合向导嘛,校医水平不如哥哥,哥哥肯定想亲自再检查一遍。
他知道哥哥是关心他的,不然也不会收到信息就到医务室,一见面先给他调了五感,还是从精神图景出来之后才教训的他,教训的时候也没让他痛。
……那简直不是教训了,跟奖励差不多。
所以更不想让哥哥有多余的担心。
祝回这么想着,眼前却倏地一黑。
在那种近乎恐怖的危机感的笼罩之下,他差点以为是医务室发生了什么事故,膝盖发力刚要从床上起来,就被戴着乳胶手套触感冰凉的手按住后腰,不容抗拒地压了回去。
……是哥哥的手。
那么,医务室就没有危险,情况是处于哥哥掌控之中的。
祝回在被碰到的瞬间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撤去力气,顺从却更加紧张地趴了回去。
然后,他才慢慢反应过来,眼前一片黑暗不是医务室发生了什么变故,而是徐寻月剥夺了他的视觉。
……好强。
向导都可以这样的吗?肯定不是,只有哥哥能做到这种程度。
哥哥好厉害。
“也可以算检查。”徐寻月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祝回懵了一下。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失去视觉,听觉就更加灵敏了,没等他细想,耳朵就轻易捕捉到从身后发出的、某种东西被拆开的响动。
先是包装盒被打开,再是盖子被扭开,之后是液体倒在掌心的声音。
轮椅的轮子在地面滚动,哥哥离他更近了一点。
哥哥……应该是伸了手……是在……
好冰。
冰冰凉凉的液体落在不久前被打过的地方,随后是冰冰凉凉的手套,手套触感更为湿润,看来之前滴落的液体就是从手套上滴下来的。
被手套包裹的一根手指擦着缝隙抵了进来。
……原来是这样。
祝回觉得自己不久前说的话蠢透了。
这下不止是脸,连全身都热了起来,他用两只手在前面搭了个简易的窝,把自己脑袋埋了进去,两条光/着的腿却十分配合地打开了。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罚吗?可是他好像也没有吃亏……
不管了,都一样,哥哥要罚就罚吧。
徐寻月瞥了眼那两只埋不进臂弯露在外面的耳朵,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往里推。
祝回肯定是不痛的,之前抽的那三下,其实就是为了实验到底有没有把痛觉彻底屏蔽,况且他往里推的速度也并不快。
祝回就是纯紧张。
紧张到才吞下一节就绞住了。
徐寻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
“放松。”
祝回深吸口气。
片刻之后,变本加厉。
徐寻月挑了挑眉,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哨兵很着急地抢先了。
“我一时半会控制不了,对不起、我……”他似乎惭愧于自己的表现,“我不是故意的。”
……这么听话啊。
徐寻月安抚似的揉了揉祝回后脑勺,唇角微勾。
本来就是他的哨兵,怎么弄都行,现在被欺负了还急着道歉,就别怪被欺负哭了。
他故意问:“既然你控制不了,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祝回眼前一片黑暗,他无意识重复了一遍问题,才低声道,“完全操控我?这样……这样应该可以让我没办法继续僵着吧。”
“完全操控?”徐寻月带着点笑意感叹,“看来,在你眼里我是无所不能的。”
祝回愣了愣,一时没摸清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思考,但他没时间思考了,因为下一刻,徐寻月直接调高了他的灵敏度。
二十倍。
屏蔽痛觉之后,放大二十倍的灵敏度。
祝回的气息瞬间变了。
不自觉紧绷的部位瘫/软下去,腰腹收/紧,脚趾蜷/缩,膝盖无助地蹭着床垫,像是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完全提不起力气,磨蹭半天都还在原地,连原本的姿/势都只能勉强维持。
冰凉的手指得以深入,再也没有任何阻碍,遇到再困难的地方,也只要屈一屈指节转上几圈,咬着它的肌肉就会痉/挛起来,然后讨好般地、恋恋不舍地松开。
现在,哪怕是向导呼吸产生的气流、又或者是一片布料摩/擦/皮/肤,对祝回而言都是可怕的刺激源,咬破下唇也会漏出声音。
他发出了十分可怜的呜/咽,甚至是带着潮/气的哭音,短短十几秒,整个人就快熟透了。
徐寻月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询问这个完全被操控了年轻哨兵:
“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了什么吗?”
祝回茫然地摇头,又茫然地点头,整个人从指尖红到脚尖,看上去即将崩溃。
在觉醒成哨兵之后的岁月中,他一直专注训练,按照《哨兵须知》中的文字严格要求自己,在战斗之外远离任何可能刺激到自己引发混乱的东西。
饮食清淡、作息规律、起居环境简单,即便攒下了一定的财富和军功,也从不去帝都的任何娱乐场所。正因如此,他的身体状态是年轻一代哨兵里最稳定的。
徐寻月是他成长之后唯一一个主动接近的刺激源,随之而来的,就是许许多多从未体验过的亲密互动。
那些在军队里听闻过的、兵痞喝酒吹牛说得神乎其神的“战绩”,又怎么能跟结合向导给予的刺激比呢?
前者是短暂而虚无的快乐,结束之后只剩痛苦,后者却是无法自制的全方位沦陷。
被死死把控住了,却莫名觉得安心,觉得就这样也没有关系,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本来就可以把自己交给对方,本来就应该把自己交给对方。
——这么做的结果是被/玩/到/大脑无法处理信息。
就像现在,他知道徐寻月对他说了什么,却不能理解话语里的意思。
徐寻月也清楚这点,于是把祝回的灵敏度调到正常水平,暂时没有动他,让他自己缓了一会。
他感受着哨兵的情绪,在等待对方清醒期间,也不知道在脑中听了多少声“哥哥”。
【哥哥。】
【哥哥。】
【哥哥。】
【哥哥。】
来来去去,只有这两个字。
从调高灵敏度开始,祝回的情绪就成了这样,浓烈,纯粹,别无他物,无法思考的大脑里只剩这个称呼。
好比一杯本来就快满了的水,被加入了别的东西,液体便大股大股地溢了出来。
以至于徐寻月愈发好奇。
祝回到底记着什么?为什么叫他哥哥?
等把匹配度上70%的事处理完,他一定要问一问祝回。
……
当那种强烈情绪消失的时候,徐寻月就知道,祝回已经恢复了一些理智,只是没有立刻吭声,而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胸膛起伏仍然剧烈。
徐寻月没有放过他很久,只等了半晌,就摸了摸他红彤彤的耳朵。
“现在想清楚了吗?”
祝回被摸得抖了一下,有些发懵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自己是看不到的,往徐寻月手上靠了一点,才哑着嗓子试探性地说:
“我……不应该撒谎,我不应该骗你,我应该永远和你说实话。”
“还有呢?”
“还有……”
祝回显然没料到答案还有另一半,一时间想不出来,但他不喜欢冷落下去的氛围,所以即使没想到也开了口,态度端正又坦诚。
“我、我暂时没想到,但我以后会努力的,我以后会注意了解这些,对不……”
他的话没能说完,徐寻月把他的道歉捂了回去。
尝试循循善诱的向导叹了口气。
在亲密的时候,乖乖道歉是情趣,可是这种时候,就不需要道歉了。
他直接给出了标准答案。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的哨兵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撒谎和保护不能同时成立,你得选后者。不过这两件事大多时候是绑定在一起的,你会想照顾我保护我对不对?所以对自己也别太吝啬。”
徐寻月松开捂着他的手,在那张红肿的唇上碰了碰。
“遇到事情要告诉我,知道了吗?”
祝回点点头,乖乖答应。
“知道了。”
“以后再犯怎么办?”
“我会记住的,绝对不会再犯了,我会听你的话,什么都跟你说,”祝回停顿了下,认真补充,“真的再犯,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哥哥对我真好。】
【太喜欢哥哥了。】
“嗯,说得不错。”大概只有徐寻月自己知道,他这句表扬究竟是对祝回保证的肯定,还是对祝回情绪的满意。他弯了弯眉眼,把哨兵的灵敏度调回二十倍,“那我们就继续。”
被他摸着嘴唇的哨兵压根没料到这出,毫无防备之下,只能颤颤巍巍地塌/着/腰迎接,将散的雾气再次聚拢到琥珀色眼睛里。
本来就喜欢徐寻月喜欢得不得了,这会多重感官被调/控,单用一根手指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这样已经足够,但徐寻月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放过祝回。
从一开始,他就打算让这次经历刻骨铭心、印象深刻一点。
于是徐寻月在原本的基础上多用了一样东西。
不是外物,而是属于高级向导的天赋,那个本该在危机时刻用于生存的天赋,“瞬间解析”。
瞬间解析是每个高级向导都希望自己觉醒的天赋,但真正觉醒的少之又少。在向导学院中,学生一旦有了这种能力就会被老师拉出来特训,因为瞬间解析如果使用得好、完成度高的话,效果是非常可观的。
它能将已知信息和意识表层下的认知相结合,全方位解构分析目标,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完完全全从里到外,从表意识到潜意识地观察一个人,将对方当下的信息尽数掌握,并毫不费力地找到应对措施。
在战斗中,这是兼顾生存和辅助进攻两方面的好手段,但把瞬间解析用在自己的结合哨兵身上,却也意外的方便。
了解哨兵的身体处于什么阶段,了解哨兵这个时候的心里想法,了解他最脆弱的地方,了解他最深层的渴求。
已经够敏/感了,碰哪里都发抖,但性格恶劣的向导偏要用最过分的方式把人逼到最高点。
祝回没被改变对温度的感知,乳胶手套的冰凉和自身体温便形成了鲜明对比,被碰到的所有部位都发/酸/发/软,被重点关照的一小块地方更是一刻不停地/抽/搐,粘/稠的液体被反复搅/动,好像还打出了浮沫,越搅积累越多。
眼睛看不见,敏锐的听觉也在刺/激中逐渐失去作用,耳朵嗡嗡作响,无法分辨任何声音。
他好像就是一个热源,而他每时每刻都在觉得,自己一定会在下一秒燃尽。
祝回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合格的字音,出口尽是凌乱的气/声,偶尔才能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
况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乞/求吗?喊/停吗?可这好像就是他应该承受的。
他喜欢哥哥这么对他,哥哥肯定也是喜欢他,才会这么对他。
哥哥喜欢欺负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抗拒呢?
戴着半指作战手套的手紧紧攥着向导的发绳,连露出来的指关节都是红色,一副马上要把发绳扯断的架势。
但一直没有断,那根简简单单的黑色发绳被保管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在这种细节上控制住自己。
向导的食指压在湿润的薄唇上,甚至伸了进去,轻轻拨/弄哨兵有些锋利的犬牙。
于是年轻哨兵连唇/舌都颤/抖起来,合不/上的唇/间泛着红/艳/艳的水光,细细的抽/噎被吞回腹中。他现在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了,声音很软,和平常跟徐寻月对话的音色不一样,更别提跟在学校和别人说话时相比有多大区别。
时间似乎被无尽拉长,恍惚间,祝回意识到,那种潜意识里的压迫感和危机感其实从未消失,他一直都在被海浪卷着四处穿梭,只不过最后一刻才被真正嚼碎而已。
“嗤”的一声,火焰熄灭了,他成为了海水的一部分,而他的身体,也自此属于这片深不可测的海洋。
另一边,徐寻月摸着哨兵唇/瓣的手却是一顿。
有液体从上方滑落下来。
他侧了侧身,勾着祝回下巴往自己这边掰,果然看见一张哭/得/湿/漉/漉的脸,睫毛沾湿成一簇一簇,狼狈又可怜。
不知道是不是被剥夺了视觉的缘故,祝回的眼神很涣/散,没有聚焦,就像坏/掉/了一样。
徐寻月对着他这幅样子欣赏了一会,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把视觉剥夺和灵敏度提高都解除了,随后抽/出抓着哨兵舌头把/玩的手,和他贴了贴手腕。
几秒后,两个终端屏幕同时一亮。
72.86%。
……还真是这样。
徐寻月的猜想得到了事实验证,当匹配度到达一定数值的时候,只有更进一步的亲密,才能继续促进匹配度的增长。
他对这次的结果比较满意。
不过,另外一个人似乎不是很满意。
身体还在颤/抖的年轻哨兵先是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脸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天,忽然在气/喘间隙特别小声地嘀咕了几个字。
徐寻月就听到一个“不”,但觉得他语气委委屈屈的,就低头问:“不什么?”
祝回表情一僵,像是被弄傻了、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人面前说坏话了似的,目光躲闪了几下。
徐寻月也没催他,只是不紧不慢地把另一根手指也抽/出来,垂眸将沾满乳胶手套的液体涂/抹在入口周围的红/肿皮肉上,才带着点笑意地睨了他一眼。
“好像不久前,有人跟我保证过什么都会和我说?”
祝回本来就红的脸瞬间涨成赤色。
“我说、我是说……”他声音嘶哑,有些窘迫地、结结巴巴地坦白,“我刚刚说不专心。”
“就这三个字?”徐寻月有点意外,“说我?”
结合那一个“不”字和祝回之前的表情,他还以为祝回是在说他的小坏话,觉得他过分之类的。
祝回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这句“不专心”的控诉对象就是徐寻月。
“哪里不专心,”徐寻月觉得好笑,“倒是没看出来你希望我更专心一点。”
他轻轻拍了下哨兵一片狼藉的缝隙处,见哨兵闷哼一声并紧了,便带着几分揶揄地说:“喜欢这种专心?”
“不是,”祝回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下意识否定之后又道,“也不是不喜欢……不是、我一开始指的不是这个。”
他红着耳朵低声说:“我就是刚才恢复视觉的时候看到你的脸,觉得你太好看了,而且你整整齐齐的,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这样……你还在刚才那个时候测匹配度……”
说着说着,他想起刚恢复视觉时的场景。
向导长发随意披在肩头,零星几缕散落两颊边,和刚摘下发绳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也没有看他,而是在看什么该死的终端。
再看对方的衣服。
银灰色长风衣搭在轮椅椅背,衬衫袖口向上挽起一截,西裤笔挺妥帖,一点褶皱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甚至因为唇角噙着的淡淡笑意,徐寻月比平常还多了几分亲和,完全是可以直接去教学楼讲课的程度。
可他自己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不专心。
哥哥不专心。
“你知道刚才过去了多久么?”徐寻月貌似看出了他心里的质疑,也没等祝回说话,直接告诉了他答案,“从我调高你的灵敏度开始,到结束,一共过去了两分半。”
祝回不说话了。
何止不说话,徐寻月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他看上去很想直接逃离这个世界。
徐寻月能理解祝回的心情,于是他很坏地开口:“所以我很专心。”
他强调:“我刚刚对你用了向导天赋,严格来说比你更专心。”
见哨兵抿着唇用那种求饶的眼神看自己,他笑了笑,抬指将那两瓣唇分开,说:
“公平起见,祝回同学也得用哨兵天赋,这次就算了,下次我会提醒你开超感的。”
祝回呆滞。
大脑空白半晌,也顾不上之前的羞耻心了,他头脑发晕试图确认:“我……我开超感?对我自己?”
“对,”徐寻月云淡风轻地肯定了他的提问,像哨兵学院的老师在安排高级哨兵的天赋训练课一样,“哨兵的超感爆发也只能用在你自己身上。”
“可是你完全可以直接操控我的感官……”祝回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干脆不说了,大脑不受控制地想象起以后可能会有的画面,喉咙干涩起来。
把超感用在那种时候……会疯的吧?
如果是哥哥来操控,他只要接受就可以了,但让自己在哥哥眼皮子底下班门弄斧……
他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肯定连半秒都撑不到。
“我调和你自己来是不一样的,”徐寻月语气正经得仿佛不知道让祝回这样做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看你今年在试炼场测的各项数据,保持超感的最高时长记录好像是八秒?”
“是八秒。”
祝回硬着头皮承认。
“练多了还能继续进步,”徐寻月一边说一边把湿淋淋的手套取下来,忽然话锋一转,问,“所以,为什么叫我哥哥?”
“我……我说了?”哨兵有几分不敢确信地望向他,“我刚刚有这么叫你……”
他有当面这么叫过吗?好像没有?
不知道,记忆太混乱了,很多时候他大脑都是空白的,根本想不清楚。
但他后来不是一直含/着哥哥的手指吗?按道理应该说不出话才对。
难道是在最初不小心……
“我听见了。”
徐寻月又开始面不改色地哄骗自家哨兵,就像上次在厨房忽悠他、让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一样。
“你喊了好几次,我都听见了。”
而且,从某种层面上说,徐寻月确实“听见了”祝回叫他哥哥。
尤其是刚刚。
在心里。
很多次。
“你之前还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徐寻月进一步列出证据,“虽然撤销得很快,不过我看见了。”
“可你不是两分钟之后才——”
话到一半,祝回也反应过来徐寻月大概是装作没看见的,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不是没想过把小时候的事告诉徐寻月,但他之前一直觉得,会是自己在某天找到一个好时机,坐下来慢慢跟哥哥聊天回忆,哥哥能想起来“噢当年确实是救过那么一个小孩”最好,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现在却是毫无准备地被点破。
祝回……祝回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实际上,自从徐寻月点破之后,他就觉得对话别扭起来,因为对话会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对徐寻月的称呼。
点破之前,一直用“你”再正常不过,点破之后,再只用“你”就显得有些不足够了。
好像不那么合适了,好像有一点点生疏。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点上,就该用更亲昵的方式呼唤对方。
……哥哥。
祝回抿了抿唇。
说些什么呢?
没想好怎么开头,怎么说才能把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融进话语里,让哥哥不觉得奇怪呢?
就在哨兵苦苦思考的时候,徐寻月揉了揉他有些凌乱的短发。
“好了,起来吧,我们收拾一下,你把衣服穿上,”徐寻月在接诊台台面上抽了几张纸,“先想想该怎么跟我说这件事,等我清理完精神图景,就告诉我。”
“哦好。”
目标尚未明确的大脑接收到新任务,那些乱作一团的思绪便瞬间被排到后面去了。祝回半坐起来,正准备直接跳下诊察床,却在视线扫过床垫时动作一顿。
床垫上的东西一目了然。
不透明的乳白色液体,还有透明带着细沫的水渍,都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视线当中。
祝回满脸通红地去拿纸巾,被徐寻月拦了下来。
“等会直接换一张,我和校医沟通,就说帮他重新置办一下这里,别擦了。”
“好……”祝回看上去放松了点,又格外认真地补充道,“置办费用我出,是我弄脏的。”
徐寻月对这个话题略感好笑,不过想到翻修医务室花不了功夫,就不执意帮他包揽。
“那一人一半好了,你一般也不会这样,下次来我办公室。”
听见“办公室”这三个字,哨兵拽着裤腰穿衣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他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等到腰带系好裤腿捋直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说。
“其实我喜欢这样。”
“都喜欢?”徐寻月对着穿戴整齐了的哨兵伸手,示意他靠近,“超感也喜欢?”
祝回盯着他脱去手套五指张开的那只手,尤其那根修长而分明的食指,喉结颤了颤,半晌才红着耳朵在轮椅边蹲下。
“我……”他含含糊糊地说,“应该、应该会吧,反正你在嘛,都可以试试。”
虽然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实际听到的时候,心情还是更加愉悦了。
高级哨兵都是有傲气的,能使用超感的人更是个中翘楚。那些日复一日的训练、固定时间的测评,不都是为了用在后来的战斗上?
哪有用在自己身上方便伴侣玩/弄的?
也就祝回独一份了。
目光在哨兵多了些折痕的黑色作战服上扫视一遍,徐寻月再次摸上他的额头。
***
短时间内再次进入祝回的精神图景,徐寻月十分直接地感受到了这里的变化。
空气清新了一点、气压正常了一点、湿气少了一点……所有变化都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细微,却都是真实存在的。
更巧的是,他这次进来的位置就在绿绒蒿旁边,这朵花的样子也变了。
花瓣变得干净柔软,上面还残存着晨露似的水滴,整株植物都更加舒展开了。
徐寻月俯身,摸了摸沾着露水的花瓣,手还没离开,身后便响起了熟悉的嗷呜声。
回头一看,是体型缩小到亚成年模样的雪狼。
它怎么出来了?
祝回说它睡着了,自己之前来也没看到它,或许它就是刚才醒的吧。
雪狼冲他嗷嗷了两声,还没靠近,就被窜出来的阴影给掀翻了,雪白的身体被压在地上摊成一块黑色的饼,完全分不清哪里是脑袋哪里是尾巴。
徐寻月就听到雪狼最开始念叨的几个字。
【好厉害呀……小回也是吃上好的了,啧啧……唔唔唔唔唔唔??!】
雪原上只剩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有真的狼嚎,也有冒牌货。
阴影此前从未在雪狼面前展示自己的鹦鹉学舌能力,导致雪狼这次直接懵了。
也顾不上对徐寻月发出感叹了,它在一层又一层的影子下挣扎着,嘴里一直没消停。
雪狼:【你怎么会狼的语言?】
阴影:【你怎么会狼的语言?】
雪狼:【你学我讲话?】
阴影:【你学我讲话?】
雪狼:【不要学了!】
阴影1:【不要学了!】
阴影2:【不要学了!】
阴影3:【就学!】
徐寻月:“……”
总之,据他观察,在刚刚的“检查”活动过后,祝回精神图景的情况变好了。
向导和哨兵都会这样,在跟结合伴侣、或者是匹配度很高的人互动之后,身体和精神方面的伤口都会更快愈合。
不过,徐寻月没看到的是,在遥远的、长满绿树的山崖上,在那颗最高最结实的树上,一片新叶正从树冠上生长出来。
这片新生的记忆树叶小小的,显现出来的画面也有些奇怪。
它一直很黑,连画面颠簸的瞬间都没有,完全看不出哪里黑得略深,哪里黑得略浅。
在帝都,人们很难见到这种程度的黑暗。虽然灾变之后技术断层,帝都终究是整个帝国最繁华的地方,旧时代留下的科技产品完全够用,高楼里外尽是明灯。
无数盏灯的光芒绵延千里,造成的光污染在中城区才逐渐消失。
这么说来,这片叶子似乎很不寻常,承载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又或者,它其实是一片坏掉的记忆树叶,展示的是一幅完全静止的图画。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如果有人站得够近——就像当初祝回把那片记忆树叶摘下来给徐寻月看的那个距离一样——有那么近的话,就一定能听到记忆树叶中传出的动静。
是黏腻清亮的水声,和细碎难耐的呜咽声。
这说明画面并不是静止的,这片才长出来的新叶也不是坏树叶,它只是——
只是,记忆主人在经历这段记忆的时候,没有视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