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人都点点头, 表示理解。
都说正事重要。
只有陈景明一个人脑袋像被蒸过一样,陈佳期以为是虾酸牛肉太辣了把陈景明辣到,给他递了一大杯可乐。
“没事。”陈景明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虾酸牛肉。
楚峰小声轻笑, 跟陈景明说:“慢点吃,宝宝。”
陈佳期:“现在还叫宝宝呀?”
“他一直这样。”陈朗插了一句, “搞得我有时候都脱口而出叫景明宝宝。”
陈景明有些不好意思, “我之前让我哥别叫了的。”
当着长辈的面楚峰也有些害臊, 但还是说:“要叫的, 习惯了。”
中间隔了整整十三年,不知道怎么保持的这个习惯。
陈景明这样想着,忽然觉得那十三年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陈佳期的手艺比楚峰和陈朗好上不少, 她是开饭店的,对火候调料的掌控更加精准,这些年也一直在研究融合菜, 餐桌上的奶油野山菌炖鸡和火塘牛肉烤饼就是她分店的融合菜。
虾酸牛肉之前陈景明听陈朗说过,虾酸是以小河虾、小番茄和姜蒜辣椒发酵而成的一个调味料,传统做法就是搭配牛肉和芹菜炒制成小火锅。
今天的虾酸牛肉下面还焖了一块新鲜的豆腐, 先吃牛肉, 等豆腐入味之后用小勺子舀上一勺拌入米饭中, 鲜香油辣,但是完全不腻。
陈景明从没吃过这么下饭的菜。
“好吃吗?景明。”陈佳期问。
陈景明猛猛点头:“好吃!”
“姐。”陈朗在旁边笑,“你不知道,他吃什么都说好吃,你给块黄瓜皮他都说脆脆的好清甜。”
楚峰也笑, “他不挑食的,特别好养。”
陈佳期:“这多好啊,不像陈朗, 从小就挑嘴。”
“没有我的督促你哪能有今天的厨艺!”陈朗反驳。
得到姐夫脑瓜崩一个。
因为楚峰说了有正事不喝酒,吃晚饭两人就回家了。
陈景明还特地没有吃很饱,怕一会儿影响状态。
长岭镇的夏天还没有真正到来,夜晚的风一吹,裸露的手臂还是会被凉得起鸡皮疙瘩。
陈景明双手的手指纠缠在一起,一想到今晚要做的事就格外的不好意思。
人家影视剧里小说里都是气氛到了非常浪漫非常自然的就做了,怎么到他们这里就跟备战一样。
怪羞的。
陈景明转头一看,楚峰双手背在身后,脸色还有些沉重。
“哥。”
“嗯?”
陈景明歪着头,“你很紧张吗?”
“不紧张。”楚峰说,说完看一眼陈景明,笑着说了实话:“有一点紧张。”
陈景明:“紧张什么?”
楚峰瞥开眼神,看着石板路面说:“不知道。”
“哥。”陈景明知道楚峰是怕这次也不行,怕自己体验感不好,他主动伸手挽着楚峰的手臂,“没关系的,就算一辈子都不行,我们也是最要好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就够了。”
楚峰马上看着他:“这不行。”
陈景明:“为什么?”
楚峰:“之前我就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守一辈子活寡。”
陈景明都忘记自己说过这种话了,一回想就忍不住笑。
那时候还没有试过,完全不知道会这么疼,还以为跟钙片里一样纯享受呢。
楚峰牵着陈景明的手,深呼一口气:“回家!”
这样凉的夜晚,有两个人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乡间的夜晚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每一次呼吸和轻微的噗嗤水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
“哥……”
楚峰没有回答,片刻后抽出手指双手掐着陈景明的腰微微将他抬起,“宝宝。”
“唔?”陈景明挺直腰肢,眼睛里都是朦胧的水波,看到楚峰额头都是汗水便用手掌轻轻拂去,再把他额前的碎发全都播开,露出额头。
陈景明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他锋利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微微张开喘着粗气的嘴唇。
“可以了吗?宝宝,宝贝……”
楚峰在陈景明下巴上吻了一下。
陈景明完全陷入了此刻缱绻的氛围中。
他点了头。
……
陈景明胸膛起伏,紧张到不自觉收缩了一下,吸气时小腹凹陷,几乎能看到楚峰的轮廓。
难受的时候陈景明总是无意识地喊着哥哥。
眼前英俊的面容和幼时的邻家哥哥有很大差别,脑海里走马灯一样的回忆起过去,想起他们在一个浴缸里泡澡,楚峰因为个子高蜷缩着脚,用手拨弄水面上的鸭子玩具。
他推过来,陈景明推过去,乐此不彼的玩着这样无聊的游戏。
控制不住大叫的时候陈景明闭上眼睛,楚峰的大手伸过来给陈景明擦汗,温情的用自己的脸颊贴着陈景明的脸。
靠近了能看得清楚楚峰的眼神,和十五六岁的楚峰完全不一样了。
萦绕在陈景明心间的淡淡背德感消散,陈景明看清了眼前的男人,双腿被抬到肩膀,疏于锻炼的下肢时不时抽动,小腿肚贴在他的脸颊,不盈一握。
才晴了几天的长溪市又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打在房檐,声音不是很大,但是一下雨就不见月光,外面黑得吓人,只有床头的一盏台灯照着他们。
只是声调的小小变化,楚峰就能察觉到。
得趣是一瞬间的事。
第一次总是让人紧张,紧绷太久的两个人终于在那一刻找到了平衡。
楚峰愿意为陈景明做任何事情,为此不惜付出一切。
就算只是这样片刻的欢愉。
陈景明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出这么多汗,床单全都浸湿了,到处都很黏腻。
陈景明更是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楚峰皱着眉,小声说着对不起。
“哥。”陈景明原本趴着,在脏兮兮的床单上扭了一下身体,对着楚峰伸手:“没事,来抱抱。”
比起整理和清洁,此刻的陈景明更想窝在楚峰的怀里温存一会儿。
楚峰自然是有求必应,侧躺下来把陈景明搂进怀里,“难受么?”
陈景明虽然有些难受但还是摇摇头,他十分依恋地靠在楚峰胸膛,鼻尖蹭到楚峰胸膛的汗水,滑滑的,身上还有淡淡的腥气。
他不想说话,身体实在是累到了极点,但精神又很亢奋。
靠在楚峰胸膛时能听到他比平时更快的心跳声,陈景明抬头看了看楚峰,对上他心疼的眼神。
“真的没事,哥,我觉得很好。”
楚峰终于笑了一下,“哪里好?”
陈景明唇角上扬,他也说不出哪里好,这兵荒马乱又刺激的两个小时不能只用美好来形容。
但是有些东西改变了。
陈景明感受得到,楚峰也感受得到。
怀中的男孩眼神中有不一样的温柔水波,泛红的脸颊如此可爱。
楚峰迷恋地亲吻着陈景明,他没有别的经验,此刻心底暗暗震惊自己因为真正的进入了陈景明而无比快乐。
从这一刻起,陈景明就是他的人了。
不能再有别人。
楚峰再也不能接受陈景明生命中有别人,这样紧密的连接让楚峰感到安心,感到满足。
身体的交融带来的荷尔蒙狂野的占领了在他们心中原本属于亲情的部分,因为他们现在是恋人,所以这个改变再好不过。
外面的风渐渐变大,也许今夜会有很长的雨。
陈景明被楚峰摆弄着洗了个澡,坐在卧室的单人小沙发上看楚峰把床单被罩都换好,又清理了地上被扔得到处都是的包装和纸巾。
两人抱着在干燥的被窝里睡觉。
放松下来的陈景明很快就睡了过去,楚峰等了一会儿,确认陈景明没有发热才松口气睡下。
次日一早楚峰想叫陈景明请假,自己也请假在家里照顾他。
陈景明走路的时候有点痛,会不自觉夹着腿。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太多汗一直觉得口渴,一大早就喝了两杯水,嘴唇也有点肿,下唇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磕破了点皮,一夜过去结了痂。
陈景明拒绝了楚峰,还想自己骑车去上班,“这又不是生病了,哪有因为这个请假的,被人知道了多丢脸。”
“不丢脸。”楚峰给陈景明盛了粥,搅动着吹了一会儿才放到陈景明面前,说:“一想到宝宝昨晚那么累,哭得一抖一抖的哥就很心疼。”
陈景明脸一红,嘟囔着说:“那你也没停下来啊。”
楚峰被抓到小辫子,“宝宝不让停的。”
陈景明笑了一下,眼尾轻轻一瞥不说话。
其实陈景明一点也没有生气,甚至在看到楚峰这样理智刻板的人在自己面前难以自持的样子会觉得很爽。
楚峰自知理亏,小声地说错了,给陈景明剥鸡蛋。
今天的早餐是青菜粥和水煮鸡蛋,还有两个小菜,盐酸菜和酸豇豆。
楚峰担心陈景明屁股,特地做了清淡的早餐,起床的时候也抹过药了,但看样子起码要两天才能恢复。
早上醒来的时候陈景明浑身酸痛,像散了架一样下床的时候差点跪地上,吃完早餐才好了一点。
“我可以自己骑车去的。”
陈景明手里拿着摩托车钥匙,“坐垫是软的骑一会儿就到了。”
“我不放心。”楚峰跟在身后。
陈景明:“我会很小心的!”
楚峰眼看劝说不听,在身后叹了口气之后大步上前直接单手拦腰把陈景明捞起来扛在肩上,“听话,哥送你。”
“哎呀!!”陈景明两脚乱蹬挣扎,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车就停在河边的车位上,到地方的时候碰到准备去店里的陈朗妈妈。
“这是干什么?”
陈朗妈妈看到陈景明在挣扎,走过来问:“两兄弟闹矛盾啦?”
楚峰:“不是,婶,我送景明去上班。”
陈朗妈妈:“那你扛着他干嘛?”
楚峰理直气壮道:“他累。”
陈朗妈妈看向陈景明寻求真相。
难道陈景明还能说我屁股开花了我哥不让我自己骑车,我不同意然后被我哥武力压制了吗?
陈景明尽力扯出一个笑容,“嗯,婶婶,我没睡好偷懒不想走路。”
“这样啊。”陈朗妈妈也笑笑,“景明还是不要熬夜,对身体不好,你看着瘦瘦的又不像你哥,壮得跟牛一样。”
陈景明趴在楚峰肩膀上哈哈大笑,“知道了婶婶。”
陈朗妈妈又叮嘱楚峰,“你也是,有什么正事儿也尽量白天就做,晚上是用来睡觉的。”
楚峰欸了一声应下,耳朵红得发烫。
“哦对了,马上端午了,你们兄弟俩包不包粽子?不包我就多包一点,叫小朗给你们送过去。”陈朗妈妈问。
楚峰转头看陈景明,“宝宝想包吗?”
“想。”陈景明说。
他很喜欢做这些事,以前都没做过。
楚峰就说包的,“今年我们自己做。”
“好。”陈朗妈妈挥挥手,“这才好嘛,像个家的样子,我走了。”
陈景明:“婶婶拜拜~”
陈景明被楚峰放到副驾驶,给他系上安全带,一路稳稳地把陈景明送到了办公室。
开车比摩托车要快一点,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没有人。
楚峰拎着陈景明的电脑包跟到了办公室门口,给陈景明接了杯热水,把办公室里的三个垃圾桶都收拾好拿走。
“下班了哥来接你。”楚峰说。
“你不去牧场吗?”
“要去的,到时候提前过来。”
陈景明:“太麻烦了,我今天坐公交回家吧。”
楚峰说不行,“哥走了,来亲一下。”
说完走到办公桌旁边,陈景明乖乖嘟嘴两个人嘴唇碰了碰。
周一早上都有固定的出版社的大会议,一开就是两个小时,陈景明屁股还是有些疼,坐一会儿就扭来扭去的。
“怎么了?”谢晏问他。
电脑上挂着视频会议,话筒是关着的。
陈景明难为情地笑一下,“没事。”
谢晏:“我看你一直动,屁股疼啊?”
陈景明:“……没有没有,就是想上个厕所。”
“去呗。”谢晏大手一挥,“去吧没人管我们俩,你直接把摄像头关了,别下线。”
话赶话地说到这儿,陈景明也只好起身去上个厕所。
大楼的卫生间在走廊尽头,陈景明走路还有点别扭,不适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昨晚洗完澡床上跟打过仗一样,黏糊糊湿哒哒的像块烂抹布,陈景明就觉得很害羞。
开完会陈景明和谢晏和杜莉陈景明单独开了个小会。
《风物》杂志的上册排版过完端午节假期就要开始印刷,下册的内容也大概确定好了,后面这一个月要忙下册的事情。
“上册讲人文非遗可以写的内容很多,也好写,下册是地理景物,不容易做得有意思,但我们做的又不是科普刊物,总编想让咱们做出点新意来,你们这两天也想想,看有什么思路。”
景物不好写。
春夏秋冬四季变换,溪流瀑布和山川建筑,这些已经被写过无数次。
“要读者了解长溪,那就要了解长溪的人来告诉读者。”谢晏说。
杜莉托着下巴,“谁才是最了解的长溪的人呢?是地质学家?还是我这样一直生活在长溪的人呢?”
带着问题散会,谢晏说自己要请两天假,连着端午假期回一趟老家。
陈景明:“老师,你老家是哪里的?”
谢晏说:“兰州,很远,双亲去世之后我不怎么回去,端午节回去是家里要重新立碑。”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杜莉手里转着笔,“那谢老师是兰州人,在北京工作,现在又在长溪市定居,好丰富的人生啊。”
谢晏笑了笑,“好颠簸的人生吧。”
“那景明也算咯。”杜莉忽然说,“景明才二十出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跑。景明现在户口是不是在外面的?”
陈景明无奈叹口气:“是的,但其实在我心里长溪就是我的故乡。”
“故乡……”谢晏喃喃自语,“感觉已经很遥远了。”
陈景明既懂又不懂。
对长溪市的理解,似乎是从他离开长溪市才开始的。
它原本只是一片承载生活的土地,他和陈春怡生活森*晚*整*理在这里。直到他离开之后长溪市又变成了完全情感的东西,承载的是思念与忧愁。
其他的地方成了故乡的对比。
朦胧记忆中湿润的石板路、下着小雨的清晨,还有挤在小课桌上一起写作业的人。
没有离开之前,这些都是平常。
离开之后的很多个夜晚,它们就成了寄托时时出现在陈景明的梦里。
陈景明小声问:“你们说,最了解的故乡的人,会不会是离开了故乡的人呢?”
杜莉:“这是什么意思?”
陈景明挠挠头,“我,我也说不清楚。”
倒是谢晏摸着下巴在思考。
片刻后他笑了笑说:“也许就是当我俯瞰喀斯特地貌时,会想起故乡的祁连山脉吧。”
办公室里的三个头各自托着自己的下巴,开始思考关于故乡的理解。
下午四点,楚峰打电话来说自己在牧场耽搁了,晚二十分钟过去接陈景明。正好陈景明想去办张新卡,就一扭一扭地走路去找营业厅。
办了自己的新卡,正好在营业厅门口的公交站台等着楚峰。
电话卡插进手机里,等了一会儿才有信号。
正是树叶繁茂的季节,等手机卡反应的时候陈景明抬头看着头顶遮天蔽日的大树,为一会儿要做的事默默在心底给自己加油。
陈景明点开拨号键盘,看了看时间还要一点时间楚峰才会到。
陈景明输入养母的电话号码。
养父养母的电话号码陈景明很早就背下来了,那时候和楚峰断联,养父母没收了陈景明的手机。
陈景明放学之后就偷偷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给楚峰家里打电话,他记得电话号码。
这件事被养父母知道了,他们很难过陈景明这样做,说他应该背下来的是爸爸妈妈的电话。
陈景明花了两天,在他们面前念出号码,他们终于夸陈景明很乖。
电话播了出去,大概过了五六秒。
“喂?”
“是我,景明。”
对面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陈景明就轻声喊她:“妈妈,对不起现在才给你打电话,这段时间……”
“你真的回去了。”养母的声音很明显地哽咽。
“对不起。”
陈景明胸膛闷得难受,起身背对着等公交的人群,把手扶在路边的树木上,他深呼吸几下,尽量保持声线平稳:“妈妈,是因为当时我一个人在……”
“不用解释了,你明知道你这样做我们会难过。”
养母小声地哭出声音来,“阿明,你让我和爸爸都很失望。”
陈景明控制自己不掉眼泪,手指紧紧扣着树皮,“真的对不起。”
“陈景明,就算你在上海待不下去是不是应该回家来?还是说在你心里长溪市才是你的家?这些年你把我和爸爸当什么了?”
养母似乎情绪有些崩溃,大声控诉陈景明:“你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做家人吗?陈景明,请你立刻回家!”
那种窒息感又在胸膛蔓延,陈景明险些呼吸不上来的时候有人走到旁边。
楚峰抓着陈景明手臂把他转过来,看到陈景明红红的眼睛续了很多眼泪,他往手机上看了一眼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个电话他曾经打过无数次。
此刻没有开扩音也能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在说着“失望”、“背叛”等等字眼。
“哥……”陈景明喘过气来,“我……”
楚峰:“电话给我。”
陈景明摇头:“不。”
电话那头的养母大声喊着:“陈景明你说话!!”
楚峰一秒都没有犹豫,立刻把手机抢到手里,他一手抓着陈景明的手腕把他塞上车,一手拿着电话。
“我是楚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