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门口都听到了。”陈景明说着, 眼泪断了线一样掉下来。
啪嗒啪嗒的,跟动画片里似的。
陈朗仰天长叹,恨不得被锄头敲的是自己。
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眼泪。
“好了不哭了。”楚峰走过来用手掌给陈景明擦擦眼泪, “没事的宝宝,一点皮外伤而已。”
陈景明被楚峰手上的老茧摩擦得脸疼, 他微微撇开脸抽泣着, 踮脚看楚峰的脑袋:“都开瓢了。”
楚峰笑:“哪有?!就是刮到一点。”
陈景明推着楚峰坐下:“哥你坐着休息, 你告诉我谁打的你?”
陈朗笑着:“要去给你哥报仇么?”
陈景明:“不行吗!”
“行行行。”陈朗算是怕了, “那人叫罗镇,七十二岁了你去报仇吧。”
陈景明:“我肯定要报仇的!我要报警!”
楚峰现在一点都不生气了,笑呵呵地把陈景明拉到自己怀里, 手臂轻轻圈着陈景明的腰。
他安抚道:“报什么警,罗老头他敢打我就是不怕进局子,仗着年纪大了没人敢动。”
“那总不能这么吃亏吧!”陈景明一边说一边左右看着楚峰脑袋上包扎的那一块, 看不见伤口,也不敢碰。
楚峰微微偏头:“别看了宝宝,被剃头发了, 秃了好大一块。”
“那肯定很大一个伤口了, 缝针了吗?”陈景明问。
“没有, 没那么严重。”陈朗靠坐在办公桌上,“去诊所远嘛,叫宋程给他消毒包扎的,他平时都是给牛治病只有那种大的剃须刀,两下就剃了一大块。”
陈朗说完没忍住笑, 补充说:“你哥还怕剃丑了你不喜欢。”
陈景明立刻表忠心:“怎么会!哥怎么样我都喜欢。”
说着两人亲了下嘴,刚刚还一个生气一个哭的,现在就当着陈朗的面亲上了, 陈朗直骂他俩脸皮比牛厚。
“你俩先亲,我忙去了。”陈朗说。
陈景明知道了楚峰省钱是想要赔给养父母,现在这笔钱还牵扯到牧场的经营,他不能装作不知道也不能理所应当的享受。
“朗哥,今晚可以来家里吃饭吗?”陈景明问。
陈朗:“不去。”
陈景明:“为什么?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我有话想跟你们两个说。”
“我做饭。”楚峰插了一句。
“哦,那行。”陈朗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我真的得去忙了,晚上再说。”
陈朗一走,陈景明低头看着楚峰,疑惑道:“朗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楚峰:“……”
陈景明:“难道是嫌我做的菜不好吃吗?!”
楚峰哪能真这么说,便安慰他:“没有,是他挑嘴。”
“那怎么不挑你的。”
“可能是吃惯了吧,宝宝的手艺不比哥差。”
陈景明:“就是啊,我觉得都差不多的。”
楚峰:“他没品味。”
“嗯呢。”陈景明坐到楚峰大腿上,“哥,真的不严重吗?我们去医院拍个片子吧,万一有内伤。”
楚峰觉得没什么事,但看陈景明这么不放心,就答应了他。
开车去医院拍了片子,又拆开绷带重新清理了一下,伤口确实不大,但是有一点深,知道是被锄头敲出的伤口医生又开了个破伤风针。
都弄完陈景明才放心。
“还好来医院看了。”陈景明今天不让楚峰开车,自己坐在驾驶位,打火之后说:“医生说这种情况很容易感染破伤风的。”
楚峰笑着:“是啊,还好宝宝在。”
陈景明嗯嗯点头,“我也能照顾你的,我们是两口子,要互相扶持。你都受伤了,今晚我来做饭,然后跟朗哥说是你做的就行。”
“啊……”楚峰想挠挠头,但又想到头上有伤口只好收回,手尴尬的停在耳侧,“还是哥来吧,宝宝。”
陈景明:“不用不用。”
回家的路上去马家坡菜市场买菜,陈景明有做饭的热情但又没有太多常识,什么菜需要哪些调料完全没谱,也不会看食材的好坏。
每到一个摊位面前就装模作样的看一看摸一摸,然后转头看楚峰。
“要中排。”楚峰说。
他脑袋上绑着绷带,走在哪里都很显眼,手里拎着东西跟在陈景明身后。
陈景明跟老板说:“要两斤中排,谢谢老板。”
在市场里买了一堆东西,把陈景明累坏了,去买雪糕的时候看到旁边有个小摊卖圆圆扁扁的小糕点,摊主奶奶见他盯着看,就主动给他一个尝尝。
陈景明尝了一口,软糯清甜,还有点□□弹弹的。
“我要两斤!”
“你家几个人吃?这个放不得哟,天热一放就酸了。”
陈景明说两个人,奶奶就劝他买一斤就好。
陈景明觉得她人很好,还是买了两斤,反正自己很能吃,放冰箱里明天当早餐吃掉。
称好了小糕点,陈景明拿着吃。
一吃东西陈景明就松懈了,忘了楚峰现在是个伤患自然而然地上了副驾驶。
楚峰不喜欢吃这些,看陈景明满足得摇头晃脑觉得可爱,笑着把菜都放到后座,上车开车回家。
“这是什么做的呀?我以为是面粉,但又不像。”陈景明咬了一口,看着被咬出来的横截面说:“是糯米做的吗?”
楚峰开着车:“大米吧,叫发粑还是泡粑记不清了,之前参加展会的时候见过,但不怎么见到长溪有卖。”
“嗯嗯。”陈景明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吃了三个。
“宝宝。”楚峰提醒他,“少吃一点,晚上还要吃饭呢。”
陈景明放下糕点,拆刚刚买的雪糕吃,并且说:“这个不吃到家就融化了。”
楚峰笑着,没说他。
就是等红绿灯的时候看着陈景明,真心觉得他现在胖了一点看着气色很好,就情难自禁地看着他说:“宝宝胖了。”
他是真心觉得胖一点好,之前太瘦了。
而且不止是气色好身体好,胖一点脸上有肉,肚子也肉肉的摸起来特别舒服。
陈景明一听炸毛了,“我哪有!”
楚峰啊了一声,“胖一点很好的,宝宝。”
陈景明再次声明:“我没有胖!”
“好好好。”楚峰立马顺着他说:“一点都没胖。”
但陈景明还是不开心,因为他早就看得出来楚峰总是这样,明明不认可也顺着自己说。
想到这里,陈景明醍醐灌顶看着楚峰:“其实你也觉得我做饭很难吃吧!”
楚峰额角流汗。
“宝宝。”
“别叫我宝宝!”
“哥错了。”
“你没错!”
楚峰暗道实在是糟糕,但是在开车也不能动手,只能先忍着到家再哄。
到家停了车,陈景明拎着菜就往家里走,楚峰在后面追着伸手拉他,但陈景明像泥鳅一样根本抓不住。
楚峰一着急直接把他扛起来。
“哎呀!!你干嘛!”陈景明手里拎着菜,不能打他,看到他头顶的纱布也不敢挣扎怕碰到伤口。
楚峰揪着扛着,站在原地,也不往家里走。
“哥,你放我下来。”
“不行,除非你不生哥的气了。”
陈景明噘嘴,“你说我胖。”
楚峰实在是冤枉,“那是赞美。”
“胖了有什么好赞美的。”陈景明不接受。
“胖了很健康,气色好,手感也好。”
“……”
“真的,肉肉的一只手都抓不住,哥很喜欢。”
陈景明脸都羞红了。
“大白天的你说什么呢……”
“大白天你俩干嘛呢?”
陈景明和楚峰一转头,看到七叔拎了个桶路过,登时尴尬得手脚僵硬。
七叔拎了个红色的水桶,里面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鲫鱼,“快把景明放下来,吊着脑袋都充血了。”
楚峰把陈景明放下来,“七叔。”
陈景明脑袋红得要命,确实充血了,他也乖乖地打招呼:“七叔好。”
“好。”七叔把水桶递给楚峰,“今天钓的野生小鲫鱼,给你们拿点过来,炖汤也行炸也行。”
“谢七叔。”楚峰接下来,仍有些不自在。
在家怎么样都行,七叔是镇上的长辈,从小看着自己长大,让他看见自己这么打闹臊得慌。
七叔笑着,忽然发现楚峰脑袋上有纱布,指着说:“你这头怎么了?”
楚峰忙说:“不小心摔了。”
陈景明微微上前半步,想跟七叔告状说是三坪村的人打的,叫七叔去给楚峰出头。
“宝宝。”楚峰拉着他,跟七叔说:“没事,一个小伤口。”
七叔总是皱着眉,脸上都是岁月的沟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总像是“怀疑”的表情。
“都受伤了还这么跟景明玩,多大了都。行了,我回去了。”
“七叔拜拜。”陈景明说。
陈景明和楚峰对视一眼,尴尬地抖肩膀,然后一起回家做饭。
今晚还是楚峰做了饭,陈景明知道陈朗嫌弃自己做的饭菜了,这么多菜要是做出来陈朗不吃多浪费。
虽然陈景明自己觉得好吃,但也知道自己是出了名的什么都觉得好吃。
天气热,没人喜欢喝热汤,煮了个素瓜豆放凉。
还有黄焖排骨、素炒南瓜藤、豆豉炒豆干,还有七叔送来的鱼。
鲫鱼处理干净了炸一炸用糟辣椒和蒜苗爆炒,这个做法味道非常好,就是鲫鱼刺多且细,楚峰反复提醒一会吃的时候要小心。
陈朗去买啤酒来晚了两分钟,买了一打啤酒还带了今天家里做的泡椒柠檬鸡爪。
“我姐的配方,全世界最好吃的泡椒鸡爪。”陈朗说着,使唤陈景明:“给我拿个大杯子,水果呢?切点水果我想吃。”
陈景明:“好的朗哥!”
楚峰:“……”
陈朗长腿交叠翘上二郎腿,“这怎么了?我们俩就这样,你根本不懂。”
“你懂。”楚峰把米饭往他面前一放,“有本事使唤傅总去。”
陈朗笑:“你怎么知道我没使唤?”
楚峰:“这一锄头真该敲你脑袋上。”
“朗哥,杯子,西瓜。”陈景明完成陈朗的指令,又去给自己和楚峰拿了杯子,今晚打算跟他们两个好好谈一谈,所以陈景明觉得自己也要喝点。
他发现大家一要谈事情都要喝酒,自己也不能落下了。
“嗯,好吃。”陈朗一一品尝,做出评价,“上哪儿买的野生鲫鱼。”
陈景明:“七叔给的。”
陈朗:“七叔是真喜欢景明。”
“嗯,当然了。”楚峰嘴角挂着笑。
陈朗:“又不是因为你,你骄傲什么?”
七叔喜欢陈景明其实有爱屋及乌的成分,不过屋不是楚峰,是陈春怡。
陈春怡还在的时候,七叔的老婆患有肝硬化身体不好常年吃药,那会儿农村很多患有肝病的,多是遗传感染,没有防护医治的意识。
陈春怡回来之后跑了几次市医院了解了国家对这方面疾病的政策,回来跟乡亲们科普,又到处宣传生小孩之前一定要去大一点的医院检查吃药,打疫苗。
七叔的老婆也是肝病患者之一,受过陈春怡很多帮助。
当年陈春怡和楚毅因为山火去世他很痛心,所以这些年对楚峰是能帮的就帮,陈景明回来了更是心疼他。
“那肯定是因为我本来就很招人喜欢。”陈景明故意臭屁地说。
楚峰笑起来,过往那些伤心事没来得及挑起情绪就被陈景明的可爱赶走了,“没错,就是这样。”
陈景明热情地给两个哥哥夹菜。
吃得差不多了,陈景明就开始说正事。
“这件事我很认真的,你不要嬉皮笑脸。”陈景明说。
楚峰和陈朗立刻放下筷子,坐得笔直,等“领导”发话。
陈景明喝一口水,干咳一声之后说:“首先,你们得跟我说一下现在租地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朗和楚峰你看我我看你。
“你说。”
“你说。”
陈景明指着陈朗:“你说,我哥总骗我。”
陈朗:“好吧,简单来说就是三坪村的地挨得近面积合适但是他们要价高,不好沟通,钱是一方面,主要是他们实在是太蛮横太不讲道理了,真租了他们的地以后也全是事儿!”
“但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么?”楚峰说。
陈朗:“我都说了,值班室后面开条两百米的路,通到后面乡政府的地。月底养鸡场就走人了正好接上。”
楚峰皱着眉:“那么大一块地,再修路清理还要建棚子,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
“没钱也要办啊,实在不行再贷款,长溪银行的经理找我好几次了,他们要业绩我们要钱,正好。”
陈朗说着,看了眼陈景明,叹口气又跟楚峰说:“今年就是有这么多地方要花钱,没办法的事,大哥你现在怎么畏手畏脚的呢?你想给景明稳定的生活,景明难道不想你让你放心地闯吗?”
楚峰低下头,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陈朗:“咱俩做到今天不容易,是不是?景明回来也不容易,但是景明回来了咱们哥仨不是应该更坚定吗?”
楚峰:“没有那么简单。”
“哪里复杂,你告诉我。”
“小朗。”楚峰抬起头,“景明以后会有他自己的事业,你也会有自己的感情……”
“我艹。”陈朗气得放下了筷子,“合着你想着这个。”
陈景明一直认真的听着,也意外楚峰顾虑的居然还有这些。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陈朗。
陈朗说:“我不会走,我一直会在长溪一直跟你一起养牛,这下你放心没?”
“朗哥……”陈景明轻声喊他。
陈朗:“我家就在这里,我还能去哪。”
楚峰:“傅总呢?”
陈朗沉默片刻,“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看不了那么远。”
说完他抬头一看,看到楚峰和陈景明眉毛都垮着,一脸难受的表情。
“不是,你们真觉得我和傅聿会一辈子在一起啊?”
“为什么不呢?”陈景明说。
陈朗摊手:“一线城市上市集团老板的小儿子,和我一个养牛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洒脱,却不知在别人眼里他的眼神看起来都要碎了。
“好了不说这个。”陈朗舔舔嘴唇,“反正我不想跟三坪村租地,今年我也可以不拿分红,但景明也要打官司回家,我手里面客户只增不减我们必须得扩大,所以结论就是咱们贷款。”
楚峰双手放在桌面上,手指交缠在一起。
“哥。”陈景明靠过去,轻轻挽着他的手臂,“我今晚想跟你说的是,我会自己去跟养父母沟通,也会自己赚钱赔偿给他们。哥放心去做生意,贷款就贷款,做生意哪有不贷款的,我们一起赚钱还。”
“不行,宝宝。”楚峰说。
陈朗一听拳头都硬了,站起来就想继续据理力争。
没想到陈景明居然软软地靠到楚峰的肩膀,抓着他的大手轻声柔气地说:“行嘛,行的,哥哥。”
陈景明撒着娇说话,楚峰就没法那么强硬了。
陈景明乘胜追击:“要么这样,你准备钱去帮我赔偿,我把我的稿费给你租地,我找到工作了,剧本也已经有公司在谈。”
楚峰:“哥不要你的钱。”
“不嘛。”陈景明抱着楚峰结实的手臂轻轻摇晃,说:“我人都是你的了,钱肯定也是你的,你都得要。”
陈朗傻眼,“……”
还能这样??
楚峰叹口气,反手握着陈景明的手,大拇指在他软软的手心揉捏,“宝宝……”
陈景明嗯嗯应着,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甜甜地说:“我们是一家人呀,难道哥真的把我当废物么?”
“怎么可能!”楚峰回。
陈景明:“那就这么办,好不好?”
楚峰没说话。
陈景明转头看向陈朗,示意他说话。
“大哥,就这么办吧,我们正经做生意也不低人一头,不受三坪村的气。”陈朗说着,补充些客观条件,“乡镇府租给养鸡场的地真的很不错,有水源有房子,离大路也远,建了牛棚剩下的地还能种草,都不用单独去租种草的地了。”
陈景明猛猛点头:“对呀对呀,就是多修一条路嘛。”
楚峰答应的话都到嘴边了,就是顾虑着说不出口。
要是牧场扩大这么多,不止钱的事,招工、排污、各种手续全都要跑,要是真租接下来一年都闲不下来了。
他也不想陈景明跟自己过压力这么大的日子。
“哥——”陈景明见他就差临门一脚,一着急当着陈朗的面就坐到楚峰腿上去了。
这样楚峰就不能再低头逃避他们的眼神,只能看着陈景明。
“哥,可以的,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我也会有出息的。”陈景明笑眼盈盈,纯真又坚定地看着楚峰,“我赚了钱都给你花,给你买小牛犊。”
楚峰笑了下,叹口气之后终于松口:“好,那我同意。”
陈朗嘴巴歪到耳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酒杯灌了半杯啤酒。他忍不住小声碎碎念道:“我真服了。”
原来老牛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