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白色的信纸被眼泪打湿,泪花在纸上晕开,宛若一幅水墨花。

过了午时,地面的影子被拉长,宋时微抹了抹要掉下来的眼泪,微微抬头,入目是一双白色运动鞋。

她没有继续向上看,单凭鞋子判断,不可能是谢屿舟。

在这个地方,不会有明目张胆的坏人。

这个人一直站在她身边,不说话始终未离开,同样没有帮她挡住太阳。

宋时微折叠好信纸,塞进包里,她站起来,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后,惊讶问:“叙白哥,你怎么在这里?”

知道她爸爸在这的人并不多,包括谢屿舟都不知道。

陈叙白平淡道:“我来看看宋叔叔。”

“谢谢。”

宋时微蹲得久了,腿有点麻,她晃悠了一下,陈叙白扶住她。

胳膊上传来不熟悉的触觉,宋时微下意识躲避,“你是第一次来吗?”

她避嫌的动作太明显,陈叙白尴尬收回手,思考数秒,选择实话实说,“不是。”

车子停在马路边,地上铺了一层的枫叶,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四周无住宅区,远处零星有几家低矮的工业园区,空旷又寂静,轻微的声音就能刺激耳膜。

宋时微搅动手指,袖子里的手捏毛衣的边缘,问道:“他愿意见你?”

陈叙白:“他对我没有亏欠,对你不一样。”

宋时微偏头看他,“你为什么要来看……他?”她不知道用什么称呼宋振华。

陈叙白:“都是邻居,而且宋叔叔以前对我挺好。”

“宋叔他还过得还可以,你不用担心。”

他的语气平常如白开水,像在叙述普通的事情,没有安慰没有起伏的一段话。

宋时微不知道回他什么,她对宋振华有感情,但更多的是恨,过得好不好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陈叙白关切问:“你还好吗?”

宋时微仰起头抹掉眼尾最后一滴湿润,“我没事,先回去了。”

说话间,两个人走到路边停着的车子旁,这里人烟稀少,自不会再有人停在这里。

陈叙白着急留住她,又拉住宋时微的手臂,“微微,你对我是不是有误会,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吃饭谈谈。”

今天吹北风,宋时微的头发被风扬起,她伸出手掖到耳后,“没什么误会,我结婚了,我们不适合单独一起吃饭,叙白哥,我还要赶着回去,今天跨年夜,你也早点回去吧。”

一席话客气又疏离,包括过去的七年,偶然发现她在临港,想帮助她,每每被她拒绝。

明明他们先认识,凭什么谢屿舟一个后来者得到了她。

陈叙白追问:“因为怕他误会吗?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宋时微脚步顿住,转过身靠在车窗外,“你想聊我们在这聊聊吧。”

冬天的太阳看似灿烂辉煌,实际洒在身上充满寒意,尤其这里是郊区,配合凛冽的北风,冷嗖嗖。

宋时微裹紧了外套,看着陈叙白,不知道他要聊什么。

陈叙白缓缓开口,“微微,难道你要因为他,连朋友都不要了吗?”

其实,宋时微能理解他的感受,换位思考,她做不到他这样耿耿于怀,“叙白哥,如果你谈了恋爱,你女朋友觉得我们太熟而心里不舒服,我会自觉远离,我认为这是成年人之间该有的分寸感。”

她思忖数秒,“谢屿舟和你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不知道,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对待一个人。”

删了陈叙白后,她细细想过,无论是顾裴司还是蒋俊明,或者是曾嘉佑,都没有让谢屿舟如此破防。

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陈叙白上前逼问:“你就这么相信他?明明我们认识得更久。”

宋时微摇摇头,“不一样,我了解他的为人,更重要的是我和他是夫妻,是共度下半辈子的人,叙白哥,我知道,你从小重情义,失去一个朋友会有点难过,但朋友嘛,一阵一阵的。”

最后一句话直白且无情,却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叙白哥,祝你幸福。”

说完这句话,宋时微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冻红的手放在空调出风口取暖。

她的手脚容易冰凉,不能让好了的冻疮复发。

身体回温意识便会清醒,宋时微没有着急点火,掏出信纸,再看一眼。

寥寥几行字,情真意切写出他的后悔,可是有什么用呢。

宋时微的手指放在信纸上,狠心撕掉脆弱的纸张。

然而,在听到轻微一声‘嘶拉’的声响后,最终揉成一团,重新丢进了包里。

她启动汽车,调转车头驶入开往家的主干道上。

后视镜里,建筑物越来越远。

高墙变得渺小,直至消失在视野里,彻底不见。

她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有的时候,人还是狠心一点好。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学不会这个道理。

一路上,两边挂满了红色的灯笼,阳历年一样带着浓浓的节日氛围。

宋时微的心情比来得时候轻松,失去陈叙白这个朋友是有点遗憾,但过个三年五载,各人过各人的去了。

说起来她像冷血动物,骨子里是亲缘朋友缘浅的人。

越往市区开周围的环境越繁华,路过一个商场时,广场前聚集了许多出来玩的人。

往常这个时候她在干嘛,先在演唱会门口编辫子,再去步行街卖气球。

今年清闲自在,倒有些不习惯了。

宋时微开车到家,地库里不见谢屿舟经常用的车,他还没有回来。

皱巴巴的信纸被带回臻悦府,宋时微塞到书房不起眼的小盒子里,时刻提醒她,不要心软。

何尝不是因果报应。

等谢屿舟等得无聊,宋时微拿起化妆刷往脸上涂涂抹抹。

完成一个精致的裸妆,在口红面前犯了难。

最终,她决定装嫩一回,涂了一个水润的樱桃色调口红,俗称嘟嘟唇。

只是普通的低马尾搭不了这个妆容,迅速编了两条可爱的麻花辫。

甚是满意。

在宋时微欣赏她的美貌时,谢屿舟抬起长腿走了进来,慢条斯理解开墨蓝色领带,扔进脏衣篮里。

男人弯腰,下巴架在她的肩膀上,从镜子里观察,“今天打扮这么漂亮。”

宋时微反问他,“我平时不漂亮吗?”

“漂亮,只不过今天你的嘴巴很红很亮,像刚洗好的樱桃,想咬一口。”

果然,男生对女生化妆的定义是涂了口红。

谢屿舟扣住她的脖颈,吻上她的嘴唇,切实咬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口红晕开,现在不止想咬,更想欺负一番。

他这么想,当即行动。

宋时微预判到他的想法,弯腰躲过去,警告他,“你不配我的化妆品,今天老实点。”

她不想化第二遍妆,而且,有了开始,结束做/爱恐怕要等到明天。

宋时微补口红,在唇上点几下。

谢屿舟看着老婆打扮自己,很是稀奇,“我想知道这口红有毒吗?毕竟我刚吃了。”

宋时微眼波流转,“有毒,采用剧毒的鹤顶红和砒霜制作而成,马上就毒死你,继承你的财产。”

“你提醒我了,立个遗嘱。”谢屿舟揽住宋时微的腰,咬上脖子,“不能让你用我的钱包养别的男人。”

宋时微拍拍他的嘴巴,“呸呸呸,说什么呢,不吉利。”

谢屿舟捕捉到她紧张的情绪,眉峰扬起,“还挺迷信。”

“好的不灵坏的灵好吧。”

宋时微踮起脚看他,“你快改个口,说你会长命百岁。”

谢屿舟:“不是好的不灵嘛。”

宋时微:“心诚则灵,这叫吸引力法则,快点快点。”

谢屿舟垂眸,对上宋时微的眼睛,郑重其事道:“我会和宋时微一起长命百岁。”

宋时微心跳加速,耳朵不争气红了,“干嘛带上我?”

谢屿舟嘴硬道:“因为你欠的账需要用一辈子来还。”

记仇!腹黑!

宋时微嘟嘴驳斥他,“不就睡了一次吗?谢总至于耿耿于怀斤斤计较吗?”

谢屿舟幽幽道:“我的第一次。”

宋时微撇嘴,“你的第一次不是应该给了手吗?”

谢屿舟恍然,“那也想着你,所以还是你。”

他凑到宋时微耳边,不害臊说:“第一次春/梦的女主角也是你。”

男人的荷尔蒙尽数洒在她的耳朵上,熨烫得耳朵更红,宋时微:“谢屿舟!你耍流氓,那时你才多大。”

“不到17岁。”

未成年青春期,做春/梦正常。

宋时微像大人似的和他科普,“你是青春期躁动,随便意淫.女生。”

谢屿舟偏要挑逗她,“不随便,每次都是你,在梦里你和我做了很多回,有一次在我家,你坐在书桌上,流出来的水打湿了试卷,还有一次,在空无一人的教……”

“闭嘴。”宋时微两颊发烫,被腮红遮挡,催促他,“你,换件衣服出门。”

曾经纯情的谢屿舟去哪里了,那个拉拉手脸就红透的谢屿舟消失在岁月里了吗?

现在说起流氓的话,完全不会害羞。

谢屿舟步步逼近,漆黑瞳仁如魅影投射,“那时的你穿着校服,扎着马尾。”

一定是受了p.o影响,宋时微想到她看过的小说,小说里经常写男女主穿着校服做最禁忌的事。

任谁都想不到表面清心寡欲的学霸男主,在私下里却是一个做.爱狂魔。

她的整张脸红透,像扑了一整盒的腮红,狠狠瞪着他,“谢屿舟,你给我闭嘴闭嘴。”

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谢屿舟变本加厉,困住宋时微,逼迫她看着他的眼睛,“还有国外的春/梦,我抓到了你,把你关进别墅,做的水都干了

:=

,你的嗓子都哑了。”

宋时微没法捂住耳朵,不甘于被人拿捏,“那你应该精尽人亡才对,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可惜,没有。”

谢屿舟偏要说完,“我还梦到我们在悬崖边在山顶和海边的帐篷里做,在私人飞机、游艇上都做过。”

宋时微眼眸变暗犀利,“谢总,你知道这么多地方,你是不是和别人都做过啊?”

谢屿舟勾起唇角,“放心,全都留给你的,让你一个一个体会。”

宋时微推他,“快换衣服,没空陪你扯有的没的。”

谢屿舟敛了神色,“这身不是挺好吗?”

宋时微:“谢总,晚上不是出去开会,谁会穿一身黑跨年啊。”

谢屿舟:“你来挑。”

“好,我来看看穿哪个。”

别人是玩奇迹暖暖的游戏,她来打造奇迹老公。

宋时微的眼睛向下瞟,指了指裤子的方向,“谢总,你要不要先管管你的‘弟弟’,有伤风化,碍眼。”

谢屿舟云淡风轻说:“他只听你的‘妹妹’的话。”

宋时微:……

禁欲七年让他变态,变大态,之前哪里会有来有往。

宋时微不管他,她怕一会出不去了,拉开衣柜门,左右扫视一圈,全是黑白灰蓝。

“嗯?都不好,你的衣服都一个风格。”她提议,“要不你去扮演甜花吧,绝对可以成为焦点。”

谢屿舟点头同意,“也可以,我们去办公室拿人偶服。”

宋时微在夹缝里找到一件米白色的毛衣和棕色大羊绒大衣,“这套吧,相对来说,显得你平易近人一点。”

谢屿舟:“行。”

和宋时微身上的衣服很搭,同款色系的毛衣,同个版型的大衣。

今天没有司机,由谢屿舟开车,十分钟后,汽车开进商场的停车场。

宋时微:“怎么先来步行街?”

谢屿舟:“氛围最浓。”

步行街的人.流,宋时微想想头都痛,“人挤人头都晕了。”

“牵紧我,不会走散。”

宋时微看着男人递过来的手,无数次他牵紧她,坚定握上去,“好呀。”

在步行街的另一头,乔言心和哥哥乔言寻在压马路。

“大小姐你在家躺着不好吗?非要出来看人头。”

乔言心吐槽哥哥,“哥,你一点仪式感都没有,难怪一直找不到女朋友。”

乔言寻强词夺理,开始狡辩,“你哥我是暂时不想找。”

突然,乔言心举起右手和前方的人打招呼,同时大声喊,“微微,微微。”

宋时微转身向后看,没看到熟悉的人影,眉头蹙起。

谢屿舟问:“怎么了?”

宋时微:“好像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谢屿舟顺着她的视线,同样没看到熟人,“估计是喊别人的。”

步行街人满为患,重名很正常,两个人没有放在心上。

乔言心再定睛一看,在人群里找了一圈,人“咦,人呢,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要怀疑自己眼花了。

乔言寻:“这里这么多人,水泄不通的,喊到了也不好过来。”

乔言心喃喃道:“我想看看她老公的样子。”

乔言寻:“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会长成别的样子,吓你一跳啊。”

乔言心却说:“哥,你舔一下嘴巴。”

哥哥听妹妹的话照做,“也没毒死你啊,怎么说话这么不招人喜欢呢。”

乔言寻:???妹妹不能要了,还是丢掉吧。

乔言心不死心,她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给宋时微发消息,【微微,我看到你和你老公了。】

宋时微正在拍照,刚好看到消息,【啊?】

乔言心:【人太多了,和你打招呼你没听见。】

宋时微紧张地冒汗,【我说怎么听见有人喊我。】

很快冷静下来,如果她看清谢屿舟的样子,一定不会是这个语气。

乔言心:【我还拍了一张你和你老公的照片,看着很般配。】

附上一张截图,似乎是从视频里截取的。

幸好是背影。

宋时微:【我们要回去了,再见。】

两个人从街头逛到结尾,被人潮推涌向前,谁都没有松开过彼此的手。

很快,跨年夜的重头戏来了,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倒计时的声音响彻上空。

宋时微没有看向时钟,而是看向谢屿舟。

“10。”她和谢屿舟成为同班同学。

“9。”她牵着他的手在巷子里穿行。

“8。”她和他制造偶遇,她走在前,他跟在后。

“7。”她和他装不熟,偶尔传递小纸条。

“6。”她和他相约去图书馆,好像早恋。

“5。”她和他经常偷偷约在各种地方见面。

“4。”谢师宴上,她挠了挠他的手心,两个人逃走,去顶楼的套房做/爱。

“3。”她和他重逢,他对她冷言冷语。

“2。”她和他领证了,成为夫妻。

“1。”是现在,他们没有分开。

宋时微佯装命令谢屿舟,“你闭上眼。”

“新年礼物。”

猫咪的手机挂件垂在谢屿舟的眼前,在五彩灯光下愈发可爱。

宋时微挠了挠鬓角,“有点幼稚,但你什么东西都不缺,你喜欢的我买不起,总不能用你的钱给你买礼物吧。”

“未尝不可。”谢屿舟收下,当即卸下手机壳装上去,“但是这个我也喜欢。”

她的手机上也挂了一个猫咪挂件。

她和他是一对。

两个人跟着人潮手牵手走去商场,悬挂在手腕的手机挂绳缠在一起。

矜贵的总经理黑色手机上挂着可爱的猫咪,属实不搭。

就像他们一样,不搭也要想办法在一起。

零点结束,跨年夜宣布落幕,踏上回家的路。

只是这节路格外拥堵,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宋时微眼皮打架,倚靠在椅子上睡着。

过了许久,一觉醒来,宋时微眨了眨眼,四周漆黑,只有远处的零星灯光告诉她,她的眼睛没有被蒙住。

“我们这是在哪儿?”

谢屿舟的手指敲击方向盘,扭头看她,“山顶别墅,宝贝,从现在开始,我们有三天三夜的时间。”

宋时微心里打鼓,“干嘛?”

男人一字一字吐露,“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