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微讶，“你不去找你缺失的部分吗？”
它不明白。
陈年温和看他，“世上很多事并不是你想就会实现，需要时间；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时念疑惑，“是因为我是青铜器？我们两个是很像的东西……”
陈年看它：“时念，我们不一样。”
时念眼中满是疑惑，以及，好奇，“你能同时从另一个方向出现，而且还是真身——说明你能撕裂维度空间，你还有两个以上的本体……”
陈年未置可否。
那就是默认。
时念再次探究看他，“但你又好像，不只是红铜器皿组群……”
它能隐约察觉。
可它说不好。
陈年依旧温和而耐性，“我本来就不是具体某一个红铜器具，也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器皿组群。”
时念感受到了。
陈年也给了应证。
但它联系不到一起，时念皱眉，“那你是什么？”
陈年温和的声音慢慢陷入低沉，认真道，“我是一组具有图腾象征的红铜组群，在某次特定情况下爆发并苏醒的相互之间的呼应，联系和共鸣。”
时念好像能理解，又好像不能彻底理解。
但时念能顺着对方的意思理解摸索，“你是说，你不是红铜器组群本体？”
它是青铜器本体，但他是红铜器组群本体之间的呼应和共鸣产生的，所以他才说他们不同。
“图腾觉醒赋予的特殊能力可以让我撕裂不同维度空间，包括怪物次元，我也可以利用组群之间的相互呼应调用共鸣范围内的器皿组群本体……”
时念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身上的庄严，威慑和压迫感。
那是来自一片土地的图腾组群压迫。
而且，它是青铜器本体。
它对铜制器皿的呼应是会有感应的。
对方是有图腾组群力量的铜制器皿组群，他的呼应，联系和共鸣天生就会对它产生威慑；当对方的特殊能力到足够强悍到时候，即便是黄金质地的怪物都会被他的呼应，共鸣所召唤……
所以，它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扑面而来庄严，威慑和压迫感是与身俱来的……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时念心知肚明，拥有这种特殊而强大的能力，任何一只怪物都会对陌生的人和怪物守口如瓶。
但对方告诉了它……
所以它才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
陈年平静，“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纯粹和干净的青铜剑器，我天生会对你信任。”
时念忽然如醍醐灌顶。
就像它天生会觉得他具有庄严，威慑和压迫感一样。
因为它们一脉相承。
也因为，冥冥之中，来自某种共鸣的召唤，它苏醒了……
时念皱眉，罕见的少年老成语气：“那我值得你的信任！”
陈年莫名看他。
时念继续，“所以，你是要去应付一只很厉害的怪物吗？”
陈年淡声，“怎么看出来？”
少年声音朗润，“特移局的事务不是处理怪物相关吗？能让你顾虑的，一定个很强大的怪物。”
陈年微笑，“是。”
少年终于主动在他面前的电脑椅上坐下，没之前那么畏惧和顾虑，也稍微有些了熟悉和亲厚了，甚至探头凑近，小声而神秘地问道，“你是让我帮忙筛查特移局内的黄鼠狼怪吗？”
陈年平静，“不是。”
少年先是意外，然后忽然眼前一亮，更具挑战的念头浮上脑海，“那是更厉害的事？”
陈年点头。
少年已经忍不住跃跃欲试，“是什么事？”
陈年平静，“我要休息了，出去睡觉，明天再说。”
啊！！！！！
时念哀声抗议。
这一声连隔壁的沈摇都能听到。
但等沈摇竖起耳朵，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沈摇本来就睡不着，心猿意马。
听完隔壁这一声，心里直接像揣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鹿一般，能平静才是出鬼了。
沈摇又辗转反侧很久，没有再听到别的声音。
但确实也睡不着了。
正好口渴，床头的水杯里没水了，沈摇出去接水……
开门，沈摇尽量轻手轻脚。
直饮机在开放式厨房那里，沈摇开了一个边角的灯。
直饮机出水的时候，沈摇目光偷偷瞄向书房那边。
书房里有灯光，但没有说话声了。
是都睡了？
水接完，沈摇伸手取杯子，先捧在手里抿了口。
时念不在客厅里，那就是和陈局挤一间屋子了，屋子里还有黄桃……
想起今天时念见到陈局撒腿就跑，却被阳台上毫无征兆忽然出现的另一个陈局拦下来的场景，沈摇现在还有些恍惚……
这一口温水抿得有些久。
她其实是想问的……
但是，就算她真的头铁去问了，要怎么问？
陈局，你怎么会有两个？
还是，陈局，你还有几个？
呸呸呸！
沈摇满脑子快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占满了，胡思乱想中，就杵在吧台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喝水。
直到听到开门声。
沈摇赶紧转身，果然见陈局从书房出来。
“陈局……”沈摇站直。
陈年看着她，知道她现在一定都是疑惑。
沈摇没见到时念跟出来。
“时念……睡了？”虽然但是，沈摇还是轻声。
陈年点了点头，然后上前。
沈摇心中唏嘘，她以为时念的性子会闹腾得睡不着，但是陈局竟然说它睡了……
沈摇一面想着，一面自然而然从杯架里拿出杯子，在水槽那边涮了一下，然后接了直饮水递给陈年。
也没注意其实陈局并没有开口，是这一阵相处熟悉了，凡事自然而然……
陈年接过水杯，没戳破。
“陈局，蒋科和魏科和你提‘孙宁海’还有‘黎矅’的事了吗？”沈摇问起。
陈年颔首，“说了。”
那她不用再说一次了。
这一天发生了好多事，再加上时念，总觉得什么都堆到了一处。
“想什么？”陈年看她。
沈摇感慨，“就是觉得最近好像特别不太平。”
她能感觉得到。
从特移局遇袭开始，食尸蚂蚁，黄鼠狼怪，还有那只黑猫，“怪物邓宇”，再加上‘孙宁海’和‘黎矅’的事……
一桩接一桩。
陈年看她。
沈摇继续，“时念之前答应协助特移局内部筛查黄鼠狼怪的事，蒋科、魏科答应帮它申请多在人类社群停留一段时间，暂时不予遣返，我当时以为它有应激创伤，蒋科、魏科安排了龚一伦和李貌和我一起 ，担心时念安全，当时陈局你不在……”
陈年温声，“思虑很全。”
沈摇看他，没有接着往下说。
陈年也换了话题，“还有饺子吗？”
沈摇当然记得陈局今天回来就开始堵时念，后来又听时念讲它为什么要滞留在这里找季平的故事，故事还不短，时念说完就差不多已经很晚了，然后陈局又和时念去书房单独聊了很久。
应该是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
她刚才就想问，但又太好。
“饺子被时念吃完了，我买点速冻饺……”沈摇刚说完，陈年温声道，“刚才听时念说起包饺子，我没包过，你会吗？”
陈年凝眸看她。
两人都想起刚才时念提起的年关饺子……
“会。”沈摇轻声。
两人都忘了收回目光，短暂的四目相视，沈摇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楼下的商铺这个点儿不知道有没有关门。
但即便没关门，能在楼下刚好买到饺子皮的概率也不大。
沈摇打开外卖软件，周围都没有，继续往下翻。
还真的找到一家。
但连下单带送货要一个小时，可以先提前准备饺子儿，等饺子皮到了再包再煮，但最快也要一个多两个小时了。
沈摇看向陈年，“饺子皮要等得久一些……”
她都OK，但是不知他会不会饿。
“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吗？”陈年自己去开冰箱了。
无论是陈年这句话，还是陈年自己去开冰箱的动作，在两人眼里都不违和。
这段时间里好像都司空见惯。
无论是一起下楼溜达买些吃的东西上来，陈年帮忙打开再放进冰箱里；还是去陈年家中，沈摇给黄桃喂狗粮，或者陪黄桃玩了之后，在洗手盆里净手……
这些但凡换一个人就会觉得不自然或过于亲近。
但两人都察觉不出来。
陈年打开冰箱时，沈摇正好提起，“回来的时候，时念饿了……”
她说得委婉。
陈年听懂了，温声道，“我下去买一些回来。”
“不用，可以点外卖。”沈摇喊住他。
陈年迟疑了一秒。
沈摇会错意，解释道，“太晚了，楼下应该关门了。”
陈年温和笑了笑，也解释道，“我没用过外卖软件。”
沈摇：？？？
沈摇以为听错。
陈年继续看她，轻声道，“我一个人在家吃不出味道。”
虽然但是，沈摇忽然明白了。
她怎么忘记陈局只有在热闹和烟火气很浓的地方才能吃到味道，所以陈局到处找人气店铺，网红店铺。点评软件L10用户，对陈局来说是精准需求，但外卖不是。
*
“想吃什么？”坐在茶几前，沈摇问起。
好像从前几天吃小龙虾起，两人就习惯了并排坐在茶几边上吃宵夜，或者商量事情。
包括，给“邓宇”带包吐司这样‘严肃’的话题……
虽然已经知道陈局没用过外卖软件，但沈摇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只用点评软件，不用外卖软件的重度用户，稀有品种～
两个人凑一起点外卖还是头一次，沈摇手机里就有app和地址，直接用沈摇的手机。
沈摇把手机拿到靠近他一些地方，一面操作一面给他看。
陈年就在一旁看她“忙忙碌碌”下划，下划，点进去，选规格……
“比如想要这个的时候，就直接点这里，可以选择规格，免辣，不免辣，还有大份，小份，或者要不要葱花……”沈摇耐性。
陈年也看得认真，是真的在学。
以前用不上的，但以后未必……
只是离得近，他总能闻到她发间的馨香，也会悄然走神。
但当她问起他要什么口味或者一个还是两个的时候，他也会简单温和得配合应一声，丝毫没有违和。
临末，他提醒，“还有饺子。”
意思是，不要点多了。
他说话一惯委婉，沈摇也跟着笑起来，“不能深夜点外卖。”
陈年也笑。
这种气氛有种莫名的温馨与安宁。
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房里出来，坐在两人跟前看了好久，可两人一直没人留意到它，它都快要没有存在感的黄桃忍不住着急得在它们面前坐得端端正正，“嘤嘤嘤”几声。
等沈摇和陈年的目光朝它看来，它又赶紧飞机耳，每一个眼神都在狗狗祟祟得说，黄桃也要吃，点多少都不会多～
沈摇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黄桃甚至会乖巧上前，耷拉着飞机耳，眯着眼睛，很享受得让她摸它的头。
陈年轻笑。
都快成她的狗了……
*
饺子皮还没来，沈摇先解冻肉。
韭菜正好还有，调料也齐全。
解冻的时候，沈摇在柜子里翻出了家用版绞肉机，还是上次老沈来的时候塞给她的。
在老沈眼里，他做饭厉害，他女儿也应该无所不能。
不过还真派上了用场。
沈摇绞肉馅儿的时候，陈年在一旁洗韭菜，看着沈摇绞肉机好像都不大会用但在认真研究的模样，陈年嘴角淡淡牵了牵。
但没什么能难得到沈摇的。
虽然说明书没了，但手机拍照，在某购物软件上找到对应型号，然后问客服索要说明书。
客服很热情地提供了全套。
很快，沈摇就能驾驭这台家用搅拌机。
陈年都看在眼底。
正好饺子馅儿要腌制一会儿才能入味。
绞肉机先绞过一轮肉馅，然后菜板放在毛巾上（怕扰民），又和从葱姜蒜，还有刚才陈局洗好的韭菜一起剁了会儿，就放在一旁添加调料，然后等待腌制。
老沈的饺子是一绝，她有老沈的独门秘方。
说来也奇怪，上次回家，老沈不仅给她打包了三大包饺子，还把他的独门秘诀拍照发给她。
沈摇开始觉得好笑，但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等饺子皮到，其他的外卖也陆续都到了。
沈摇在吧台这里包饺子，陈年陆续把外卖一个接一个拿进来，熟练放在茶几上，然后是碗筷。
已经是满满一桌子。
一旁的黄桃早就兴奋得不行，好像回到了快乐老家。
但陈年叮嘱了不能吃，黄桃又委屈又等不及但又听话得呆着，就是忍不住得时候会撅屁股看着那一茶几吃的摇尾巴，以及“嘤嘤嘤”抗议。
“黄桃！”
但在陈年提醒一声后，它又没辙得彻底趴了下去，耷拉着耳朵，没精打采得等着。
陈年洗手，和沈摇一起包饺子。
在家里的时候，沈摇就经常给老沈打过下手，所以饺子馅儿的味道好不好可能存疑，但是饺子形状一定包得好。
譬如，一定不会有陈局手里的“死耗子”惨状。
陈局偶尔心血来潮想尝试，她也没戳穿。
“好像不太像。”陈年感叹。
沈摇宽慰，“我第一次包饺子也是这样。”
陈年轻声，“好像不是很容易。”
沈摇从他手中接过那张饺子皮，一面耐性示范，一面说道，“我妈喜欢吃饺子，我爸经常做给我妈吃，在家里的时候，就会被我爸抓来当苦力，所以，我饺子从小就包得好。”
陈年也一面安静听着，一面认真照做。
等做出来。
嗯，好一些了。
至少，这次是死一半的耗子了……
沈摇如实想，但陈年反复拿手里看了又看，分明很有几分成就感。
但看着他手中的饺子，沈摇莫名想起了他鼓掌之间的“邓宇”……
沈摇心中唏嘘。
“想什么？”陈年看她。
沈摇头大，感慨道，“邓宇好像又三天没吃东西了……”
沈摇说完，再次和陈年四目相视。
然后莫名地，两人都同时低头，一起看向桌上的两盘“泾渭分明”的饺子——一盘是沈摇包的，像饺子的饺子；还有一盘是陈年包的，各种惨状的死耗子饺子。
然后，两人都默契得想到了点儿什么。
然后，也没有人说话，但就这么忽然默契笑起来。
一直笑了很久都停不下来。
只有黄桃继续趴在地上，着急得歪头看着，好狗都要等不及了……
最后，陈局特制饺子，一半分给了黄桃，还有一半装进了盒子里，沈摇准备明早起来再煮，好歹让“邓宇”吃一顿新鲜的……
然后客厅这里，煮好的饺子端到茶几上，茶几上瞬间摆满。
沈摇才发现它好像真的点了很多。
披萨，麻辣烫，烤鸡，还有串，琳琅满目……
沈摇感慨，“好像有种背着时念吃独食的感觉。”
想起下午和晚上时念饿得风卷残云的模样，沈摇心里忽然有些内疚。
陈年提议，“你去看看他。”
沈摇眨了眨眼，也好。
本来就是在她家里，她还没见过一把剑睡觉呢！
只是推开屋门，沈摇惊呆了。
哪里有什么剑悬在半空中睡觉！
只有一个中二的网球少年，一个人趴着睡满了一整张床。睡得之熟，不仅有轻微的呼噜声，整个人还睡成了一个自在得不能再自在的不规则大字形状。
看模样就知道睡得很舒坦！
就是没有一把青铜剑该有的样子！
难怪陈局说把书房让给它……
不然陈局也没睡的地方。
但转念一想，这应该是时念醒来之后睡得第一个好觉，也许，还是唯一一个好觉。
沈摇上前，拿薄毯轻轻给它盖上。
它的头转了个方向继续趴着，但没醒。
在沈摇看来，时念好像真的很适应变作人的模样……
沈摇想起下午他穿着网球服，带着网球帽，踩着滑板纵身一跃的样子，的确是个中二少年。
没跑。
看完时念，沈摇阖上门怕吵到他。
回客厅的时候，见陈局在喂黄桃吃东西
黄桃坐得端正，每吃完一口就眼巴巴得看着陈局。
这个画面让沈摇想起之前看过的某个电影画面，虽然影片有些老了，但任何时候想起都会触动心底……
“那家伙睡得很熟。”沈摇已经忘了之前是因为吃独食的愧疚去看时念的了。
陈年也没有戳穿。
见沈摇上前，黄桃利索得让出位置。
黄桃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自己的位置就是中间那一小撮，这是黄金位置，可以两头吃。两头都在喂她，狗生很幸福。
“能吃出味道吗？”沈摇看他。
陈年终于知道为什么沈摇点了满满一茶几。
她是想多试试看。
他其实也不知道。
看了看，他伸手，拿了一块平时不会碰的披萨送到嘴里，然后忽然皱了皱眉头，脸上微妙的表情掠过，带了淡淡的嫌弃，“原来榴莲披萨是这个味道。”
他永远不会在公共场合吃这种披萨，所以这是他人生中第一块榴莲披萨。
但沈摇却惊喜，“这是小朋友最喜欢的披萨味道！”
陈年：“……”
陈年看她。
其实那是金夏最喜欢的披萨，所以她点了！
然后，麻辣烫，烧鸡，还有串，沈摇都依次见陈年点头了……
陈年的开心都是淡淡藏在眼底和唇瓣。
但她的开心，陈年尽收眼底。
*
躺在床上，沈摇再次辗转。
睡不着……
不知道是吃了一肚子外卖的缘故，还是心里藏了事情。
陈局说过，他只有在热闹和烟火气的地方才能尝到味道，所以陈局总去人多和烟火气重的地方；奶茶店停留的人少，所以他尝不出奶茶的味道——但是好几次在她这里，他明明都说尝到了味道……
两个人，算不上热闹。
但两个人，可以有烟火气。
沈摇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两个人的烟火气……
沈摇想起今天陈局开冰箱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包饺子的时候，还有在茶几旁喂黄桃的时候，还有陈年尝披萨的时候……
沈摇都莫名想起了时念口中的季平和书生。
最后，沈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梦到了在杜平时，他握住她手腕的掌心温和而有力，眼底少见的猩红，低沉而温和的嗓音里，克制与沉沦交织。
——致命吸引，就是对方的存在，会让你感受到不应该存在的心跳声在身体里复苏，那是所有怪物都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但今晚。
她从他手中接过那枚饺子时，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