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想活欢情。

夜半鼓声惊动全城。

南般若藏在蔺青阳的怀里,看整个上京城乱成一团。

她笑得花枝乱颤,在他身前拱来拱去,幽蓝花钿映着瓷白的脸,活像个花朵变成的妖精。

此刻的上京“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不断从二人身侧擦过,他不得不把她圈在怀里,以防被人撞到。

“南般若。”他忽地叫她。

她仰起头来,见他眸色深得吓人。

南般若心脏有一点惊跳,不动声色朝他眨了眨眼:“怎么啦?”

他的唇角抿成一道平直的线。

半晌,他蹙着眉心,一字一顿问她:“你和我,算不算是重新来过?”

她的呼吸略微凝滞。

她知道此刻的答案很重要,唇瓣动了动,轻声回答:“只要我亲人安好,那就算。”

他垂眸,清黑的目光深深刻进她眼底:“记住你今日的话。你最好说话算话。”

对视之际,人潮越过他们身边,时不时撞到他身上。

他像一块礁石,挺拔屹立,不动不摇,为她圈出了一片绝对安全的领域。

南般若偏着脑袋想了想,双手扶上他胸膛,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一样,吻了吻他的唇。

凉的。薄的。形状漂亮。弧线硬挺。

一触即分。

她的足后跟缓缓落地,抬眸看他,见他微露嫌弃,抬起手,擦去嘴上染到的胭脂。

南般若撇唇,心说:现在嫌弃胭脂了?往…抹的时候也不见你嫌弃。

人群渐渐便散了。

街道清冷,月光只洒在两个人身上,蔺青阳挑起眉尾,将她从怀里放出来,探过一只大手,牵住她的手。

他没有与她十指相扣,而是把她整只手都捏在掌心。

夜风徐徐,踏着月色清影,两个人逛了朱雀街,逛了无人的玄武楼。

“那天是桃花集市。”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前方,“我买了好大一包桃花糕,一口都没吃上。”

蔺青阳随口道:“回头给你…”顿了下,“买。”

她慢吞吞地,一下一下点头。

又行出一段,她开始细碎向他抱怨:“怎么还不到家,蔺青阳我累了。”

牵住她的那只手陡然一紧。

她低头去看,见他指骨发白,骨筋突起,似乎是想要重重攥紧她,又生怕把她细软的小骨头给捏碎了。

家。

前世到今生,他这是第二次从她口中听见,她把他和她一起住的地方称为——家。

他的指骨隐隐发抖,一下一下,攥得她生疼。

她没吭声,安静地陪他往前走。

她当然也记得前世那一天。

那天他出门前,捧着她的脸啄了又啄。

他让她乖乖待在院子里晒太阳,他说等他回来,定会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她激动又忐忑,小心翼翼问他,惊喜,是她的家人安好,对不对?

他一脸矜傲,抬手刮着她鼻子告诉她,那样只是惊喜,不是天大的惊喜。

明明是个青年了,那一瞬间的少年气却晃花了她的眼睛。

送他出门时,她忍不住追上前,抱住他的腰,在他怀中轻声叮嘱他:“早点回家。”

家。

后来呢?

她等啊等,没等到他,却等来了宣姮,等来了凤天鼓楼下血淋淋的头颅。

多可笑,她还在等他……回家。

冰凉的夜风中,南般若呼吸微微颤抖。

明明已经过了一百年,此刻想起来,五脏六腑仍然痉挛疼痛。

她偏头望向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甩了甩被他捏在掌心的手:“蔺青阳,我说我累了,你没听见吗?”

“啊。”他回神,轻笑,俯身把她打横抱起来,“听见了。”

她抬起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裙下纤细的小腿故意在他臂弯间一晃一晃,裙摆在风中轻轻飘荡。

青石砖上,两个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

帐中香暖。

蔺青阳让南般若躺在他的腿上,手指浸了浸热水,替她一寸寸按揉脑袋。

她仰头看他,懒得说话,只朝他惊奇地眨了眨眼。

他果真就读懂了她的眼神:“吹了半天冷风,头还能不疼?闭眼。”

“哦。”

她闭上眼睛,感受他的手指带来的酸胀和舒适。

当年母亲怀她的时候,人在战场上。

战势紧张,顾不得安胎,好几次她差点儿就没了。后来险险生下来,也没足月,说是像个瘦瘦的小猫,落得一身弱症,怎么也养不好。

南般若知道父母一直对她心存愧疚。

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对待她,生怕磕一点碰一点。她也害怕父母心疼,往往报喜不报忧,病痛能忍就忍。

她一向很能忍痛,时常连父母都看不出来。

就是瞒不过蔺青阳这厮。

每一点小病小痛,他都能敏锐察觉。

他把她按得实在舒服,困意上涌,神思昏昏。

她含混嘟哝:“蔺青阳你真会伺候人,到底哪里学来的本事。”

他的指尖略顿了顿。

前世她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那时候她在他面前总是小心谨慎,并没有问得这样直白,只是旁敲侧击。他随口糊弄,她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如今的她,不装了,跟他也熟了。

就好像……那件事不曾发生,她跟他一路走到了老夫老妻的样子。

他缓声开口:“我小时候很惨的。”

“……嗯?”南般若一个激灵睁开双眼。

她没想到他会回答。

前世问过,他只顾左右而言它。

一瞬间瞌睡虫都跑了,她好奇地、灼灼地盯着他,一副要听八卦的表情:“有多惨?”

蔺青阳面无表情盯着她。

南般若眸光一晃,装出心疼的表情:“你说出来,让我……”

他冷笑打断:“高兴高兴?”

南般若:“……”

她收起心疼,闭上眼睛。

她本以为他不会说了,不曾想,片刻之后又听见他轻飘飘的声音:“我娘不得宠。她要我在我爹面前替她争宠,但她不知道的是,我爹为了向另一个女人证明深情,正准备找机会弄死我。”

南般若呼吸一紧,下意识睁眼看他。

蔺青阳神色平静,语气也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想活。为了讨好他们一家

三口,我什么都可以做。”

“……”她唇瓣轻颤,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

他眼珠微顿,垂眸望向她。

“原来你不喜欢做这些。”她轻声呢喃,“我以为你喜欢。以后,你都不要再做了。”

四目相对,仿佛说了千言万语,又仿佛什么也没说。

他盯着她眸底那层薄雾,感受近乎溺水。

许久。许久。

蔺青阳挑了下眉尾。

“伺候你倒也还行,”他唇角浮起坏笑,“毕竟,我会从你身上……”

她的心脏微微惊悸。

他倾身凑近,“一、一、讨、还。”

她心一跳,被他覆住了唇。

“嗯……”

*

温存的、细碎的、窸窣的声音从帐中传出。

呼吸交织,唇齿相依。

“般若。”亲吻的间隙,他用手指轻抚她的眼角,语带戏笑,“你在心疼我。”

她嗓音轻哑:“没有啊。”

他笑:“嘴硬。”

她仰头,柔软如花瓣的双唇堵住他,让他看看她的嘴究竟是硬是软。

他垂头尝尽蜜糖。

这一夜他待她极尽温存。

她搂着他劲瘦的腰身,感受一波又一波舒缓的海浪漫上沙滩。

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初小院子里面的那个毛头青年。

他了解她,技巧纯熟,手段百出又极其能忍。温柔小意,能屈能伸。

吻着她,哄着她,浓情蜜意,耳鬓厮磨。

南般若感觉自己当真变成了一朵花,在他的象牙骨木雕纹拔步床上肆意灿烂地盛放。

“蔺青阳……”

她的嗓音带上哭腔。

他低下头来,薄唇凑近,吻去她眼角欢情的泪水。

*

天光将明。

南般若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蔺青阳……”

她哑着嗓子推开他,迷离的目光一点点清醒,转为控诉。

这一夜辛苦,竟然连一枚解药都没有换到?!

他吻过她晕红的面颊,掠走她耳畔颈间的芙蓉香,恶人先告状:“般若,我难受。你也疼疼我。”

她恼死了:“蔺青阳你不要脸!”

他覆到她耳边,低哑潮湿的声音仿佛要沉到她心底去:“上次不死药发作,不是可以全都……”

她抬起绵软的手,啪一下捂住他的嘴。

“还想欺负我!”她想起来就生气,“你是不是还想拿什么金莲蜡烛的欺负我!”

蔺青阳缓缓偏头,盯她眼睛。

他的黑眸里一点一点浮起了按捺不住的笑意。

“般若。”他道,“你都没反应过来?”

她瞪着他,不说话。

他低低地、闷闷地笑出了声:“西界伽婆罗国在神龛布下欢喜障对付我,你中招了,盯着人家的金莲降魔杵不放。”

她睁了睁双眼:“什么?”

“你是真的着魔入迷。”他一脸好笑,“进了那迷幻境,怎么叫都叫不醒,嘴里一直嘀嘀咕咕,让我不要拿金莲对你……”

她倒吸一口凉气,双手胡乱去堵他嘴。

蔺青阳后仰躲开她的爪子,黑眸里藏不住恶劣坏意:“般若说说,什么叫我自己不曾抵达之处?”

她感觉热血呼呼直往脸上涌,气道:“你骗人,明明是你……”

“怎么就是我了。”蔺青阳捏住她下巴,“你也不想想,我能让别的什么脏东西碰到你?我能给我自己戴顶绿帽子?你若不信,我再带你走一趟西界,再让你中一次欢喜障。”

她气得用脚踹他。

他顺从她蚂蚁般的力道滚下床榻,扶在榻缘,大笑着向她讨饶。

半晌,她嘴唇动了动:“蔺青阳,我那时觉得,你就是把我当作手中一个玩物。”

笑容从他脸上消失。

许久,一向能言善道的蔺青阳只缓声说了四个字:“我从没有。”

沉默蔓延。

他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冷硬。

“这样吧,”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告诉你一个真相。”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