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病房里,盛璟正守在童榆的床边。
他是两个小时前醒的,而那时候距离他昏迷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昏迷前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能醒过来,他想过自己可能会死,也可能会疯,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是童榆救了他。
“人的确是我们派人带过来的,但救你是他自己的选择,所里没有强迫。甚至当时的利害关系我也讲的很清楚,他知道自己可能会疯但还是决定救你,精神冲刷之前,他只跟我们提了一个要求,如果疯了,就别救他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之前有什么矛盾,但盛璟,他是宁愿自己死也要救你的。”
这是崔医生告诉他的话,话里的每一个字都他听得懂,可每一个字和童榆放在一起,他就又不懂了。
童榆怎么可能会同意精神冲刷,一年多前,他只不过用了不到五万B的精神能量对他进行了试探性的精神冲刷,童榆便用这世上最恶毒的话语咒骂了他足足一天,而后关闭了精神通道,足足三个月没有开启。当时他刚刚缔结精神契约,所里知道他有了契约者,便安排了更多的工作给他。最后他昏倒在实验室里,被同事送到医务室的时候,检测出精神海三级紊乱。
精神海三级紊乱看似严重,但只要契约者及时安抚,抽走觉醒者精神海里多余的混乱能量,精神海很快就可以自行修复。所以当时所里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童榆,希望他可以来所里一趟。可当时童榆借口有事来不了,让科研所的人将他送了回去。他到现在还记得,童榆在房间里和他说的话。
“盛璟,你真卑鄙,你明明说过不会再对我进行精神冲刷的,结果你居然让你的同事骗我去科研所里。你想干什么,道德绑架,还是威逼利诱……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我们契约者是有义务帮觉醒者稳固精神力,但那是有前提的。你明明就知道我承受不了你的精神冲刷,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想通过精神冲刷,对我进行精神虐待,你这样我是可以告你的。”
盛璟自问自己的逻辑思维没有问题,但那个时候他真的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可以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等他好不容易理解了童榆的逻辑,现在的童榆又做出了他不能理解的事情来。
“嗯~”一声轻微的呢喃响起,床上的少年有些不舒服的翻了个身,原来是西晒的光落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睡的有些不舒服了。
盛璟起身,走到窗边,细心的将帘子拉好,遮住了光,等他再回过身来的时候,却发现床上的少年已经坐了起来。少年头发凌乱,皮肤白皙,皱巴巴的病号服宽松的套在身上,露出了半边肩膀。稀松的睡眼努力的眯着,仿佛还没有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这样的童榆,盛璟情不自禁的想起上一次回家,少年洗完澡光.裸着爬上他床的样子。
那一晚童榆和他说了很多话,也解释了很多事情,童榆说他自己有双重人格,一个人格疯狂的折磨他,一个人又对他无比的愧疚,童榆想要杀死那个疯狂折磨他的人,所以才选择了自杀。童榆说他的第二个人格喜欢他,所以才会趁着他不在家偷偷睡他的床。
如果说一开始盛璟对这些话是半信半疑的,那么现在他开始相信了,因为只有相信,才能解释童榆的变化。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盛璟走过去,语气轻柔的问着。
闻声抬头,童榆看见盛璟,先是一怔,继而记忆回笼:“你醒了?!”
盛璟醒了,自己也醒了,而且意识清楚没有发疯,这表示救治的过程很顺利。
虽然救人的时候童榆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暗自吐槽过已经死过一次,大不了再死一次,可能活着谁会不高兴?
盛璟望着童榆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喜悦,心里陡然一软,自己也才刚刚醒过来,却第一个担心的是他。
“嗯。”盛璟长这么大,不是没有接受过别人的好感,但是这样直接和浓烈的喜欢,却是第一次,他有些不敢去看童榆格外明亮的眼睛,他有些心慌,“喝点水。”
盛璟倒了杯水,递给童榆。
“谢谢。”睡了一天一夜,童榆是真的渴了,喝了水感觉喉咙好一些了,他掀开被子准备坐起来,却被盛璟一把按了回去。
“嗯?”童榆不解。
“我去叫医生,等检查没有问题了才能起来。”盛璟解释道。
童榆苦着脸:“不能让我先去上个厕所吗?”
盛璟耳根一红,他尴尬的松开手,往门口走去:“房间里有厕所。”
童榆完全没注意到盛璟的异样,踩着拖鞋就奔厕所去了。盛璟等在门外,等听到童榆从厕所里出来的声音,才去办公室叫了崔医生。
其实童榆的情况在他还睡着的时候崔医生就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醒过来再查一次不过是做最后确定而已。
“精神海很稳定,没有后遗症,你们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崔医生笑着对童榆道。
“因祸得福?”童榆不解,得什么福了?
崔医生顿时笑的更开心了:“还没察觉到吗,你觉醒了,恭喜啊。”
觉醒?
传说中百万分之一的几率才会出现的自然觉醒?
崔医生见童榆直接懵了,很是理解,这种喜事,砸谁头上谁都得懵。没有打扰处于震惊中的童榆,崔医生朝盛璟眨了眨眼,悄默声的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小两口。
“我觉醒了?不是说自然觉醒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机会吗?”童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脑壳,自己这算是变异了?
“你知道昨天那种情况,你能活下来的几率是多少吗?”盛璟问。
“管他多少呢,反正我们都活下来了。”
所以你是真的一点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吗?你真的喜欢我喜欢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谢谢你。”童榆醒来前,盛璟有很多话想问,可此时除了谢谢,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知道童榆想要什么,但现在的他还捋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用这么客气,我是你的契约者,本来就应该帮你稳固精神海,而且……你也救过我的。”他能够在这个时代重生,是因为盛璟和他签订了精神契约,童榆不是什么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滥好人,他只是不想欠人的。而且,他既然是以盛璟契约者的身份重生的,那么他就该尽身为契约者的义务。
“那次……你也是为了帮我才杀掉第一人格的。”认真算起来,童榆已经为他死过两次了。
杀掉第一人格?
童榆早已经把自己随口编出来的借口给忘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连着哦了好几声才道:“那啥……这件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赶紧忘了吧,那是我胡编乱造的。
盛璟望着童榆,心绪复杂: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童榆不是个会撒谎的人,听到盛璟提第二人格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心虚了,这会儿被盛璟那黑黝黝的眸子瞅着,更是心慌:“那……那什么,你的精神海怎么忽然就失控了,跟我有关系吗?”
盛璟疑惑:“你怎么会觉得跟你有关系?”
童榆:“我最近不是抽精神力抽的有点多吗?我看了契约者手册,上面说契约者要经常帮觉醒者分担混乱的精神力,但凡事过犹不及,如果过度抽取,造成精神海负担的话,也会有后遗症。所以我就想,你忽然精神海失控,是不是和我有点关系。”
盛璟眸光微颤,这个第二人格,哪怕是帮忙,也如此小心翼翼的怕伤到他。
“和你没关系,我是因为探索黑云石,精神力被黑云石的能量反噬了。恰恰相反,如果不是你前段时间抽取了足够多的混乱精神力,我或许就救不回我的老师了。”盛璟解释着。
“你的老师?”
盛璟见童榆好奇,当下便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这也是盛璟第一次和童榆讲自己的工作。
“原来你和你的老师在做这么伟大的事情。”童榆想起了一句话,所有的岁月静好,都有人为你负重前行。童榆做不来负重前行的人,但他敬重这样的人。
盛璟不是一个喜欢显摆自己工作的人,但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被人认可。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们……”
“叩叩!”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盛璟的话,崔医生的助理走了进来:“盛工,我们来换床单。”
童榆见状,赶忙从病床上下来,顺势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助理答道:“崔医生交代过了,您随时可以离开。”
没有人喜欢在医院待着,哪怕只是个医务室。童榆换了衣服,想要回家。
盛璟知道童榆在这里待着不自在,也没阻拦。他带着童榆去到安保部,想让安保部的人安排一架飞行器送童榆回去。可谁知道不巧,安保部所属的三架飞行器都外出办事去了,一时间竟然没有空余的飞行器可以送童榆回去。
“不能打个……附近有公共交通站吗?”童榆差点说成打车。
“科研所是保密单位,附近没有公共交通,平常科研所里的人出行,也都是安保部的飞行器送去最近的公交站点。”盛璟解释道。
“我记得你是自己开飞行器来上班的。”童榆道。
“科研所里的人可以自己开飞行器来上班,但进出都必须提前一天报备。”
“童先生是有什么急事吗?如果有急事的话我催一催外面办事的飞行器,让他们早点回来。”童榆救人的事情已经在科研所里传开了,所以安保部的人对童榆十分的客气。
童榆忙摇头:“没有,我没急事。”
“既然没急事,那要不在科研所里住一晚,明天一早我肯定第一个安排飞行器送你回去。”安保部的同事道。
话都说到这了,童榆也不好再说啥了,只得转头看向盛璟:“要不……收留我一晚?”
本打算带童榆去科研所专属客房的盛璟在听到童榆这句话后,忽然改了主意,把童榆带去了员工宿舍。
“这是我的宿舍。”
童榆委婉的问道:“你宿舍还挺大的,只是我睡这你睡哪里?”
宿舍大,又问自己在那里睡,是在暗示?
盛璟:“黑云石的数据出来了,晚上我需要去校对,如果结束的早,我就回来。”
也就是说得两个人睡一起?这么大的科研所就没有一间客房吗?
童榆:“那祝你工作顺利。”
盛璟深深的看他一眼:“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盛璟走进宿舍,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新的毛巾递给童榆:“这是新毛巾,床单我一个星期前才换过,你也可以从柜子里拿干净的,反正……都是我睡过的。”
嗯?
嗯嗯??